8 訪客
回到房間,何若裕趴在桌前把玩着一個小瓷瓶,嘴裏喃喃自語,“我過分,我很過分嗎?我明明已經用的很少了。”
小瓷瓶裏裝的,正是惹得江譽瘙癢難忍的罪魁禍首,是何若裕花費數日從懷山裏提煉出來的。這粉末狀的晶體接觸到皮膚之後就會引起瘙癢,但又對人體無害,故而金蛇也不會發現。
回想起昨日,他剛出藥院就瞧見幾位丫鬟婢女抱着折疊整齊的衣物經過,那倆丫鬟個子不高,可手裏的衣物卻是高高兩摞,都擋了視線。何若裕見那些衣物做工考究,布料上乘,一猜就知是給江譽準備的,心中一動,就以幫兩位姑娘抱衣服為借口,趁機将癢粉灑在衣物上。
他自認為已經手下留情,手裏小瓷瓶裏還餘下一大半。不過今早見到江譽忍得辛苦,何若裕回到房間仔細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過分。不過,他得出的結論是,他不算過分,過分的是江譽。
狠狠地點點頭自我肯定一番,何若裕心滿意足地爬上床進入夢鄉。
自那之後,何若裕有好幾天沒見到江譽。
他以往都是在藥院忙活完了再去飯廳用早膳。通常,這種時候江譽早該用過早膳,在書房處理賬目,他只要經過庭院就能見到那人端坐在案桌前的身影,或是算盤子撥動的聲音。若是府中來人,何若裕只要是在飯廳沒見到江管家,就知道江譽在招待客人。雖說兩人不在一起用膳,一天到頭也不會說上一句話,但是何若裕就是莫名的對江譽的所在了如指掌。
只是,這兩日,江譽這人就好像從江府裏消失了一樣。
經過書房時沒見到,在飯廳用膳時,江管家也是滿臉愁容的守在一邊,沒有離開。這讓何若裕有些納悶,若說是癢粉的關系,最多兩日也該好全了。更何況他下的量并不大。有好幾次用膳時,他瞥見江管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但又暗自嘆着氣,沒有說出口。
這一天,何若裕見江管家又這樣,心頭實在堵得難受,剛想開口詢問,門口一個下人跑了進來。就見那個下人在江管家身邊耳語幾句,江管家的面上笑意頓顯,頗有一種迎來救星的感覺。
“何少爺,老奴要去接待客人,先失陪了。”
何若裕點點頭,目送江管家遠去,心中不免好奇,來人究竟是誰。
“江叔。”馮孟橋喊了一聲,笑得頗像個調皮的大男孩。他少時和江譽玩在一起,也時常受到江管家的關照,對這位江家老人還存有幾分敬重。
“馮少爺,您今日是來找我們家少爺的吧。”
“是啊,衡之現在何處啊。”
“馮少爺,不瞞您說,我們家少爺最近幾日狀況并不好。”江管家皺着臉,像是捉住最後一根稻草,将江譽連續數日閉門不出的反常舉動一股腦兒都說了出來,末了不忘紅着眼請馮孟橋幫幫江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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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有這種事?江叔放心,包在我身上吧。定把以前那個人精江衡之找回來。”馮孟橋拍着胸脯保證,心裏一點也不在意。
商人的心思最容易懂,不就是一個‘利’字罷了。
他就不信,以他威逼利誘,江譽還能躲在房裏繼續裝死。
‘砰!’
大力地推開江譽卧房的房門,馮孟橋扯開嗓子喊道:“衡之,江衡之,快起……咳咳咳!”
馮孟橋還想趁着江譽難得扮憂郁,裝一回勢。可是一開房門,刺鼻的酸味撲面而來,竄進他的鼻子裏。他原本還想中氣十足大吼一聲,被酸味一嗆,就這麽破了功。捏着鼻子,馮孟橋嚷嚷道:“咳咳,衡之,你這是醋壇子打翻了嗎,怎麽屋子裏這麽大一股子醋味,酸的我都嗆到了。”
屋裏靜悄悄一片,沒人回應他。
馮孟橋暗道奇怪,明明聽江管家說,江譽就在卧房裏,怎麽一點動靜沒有。又往屋裏走了幾步,瞥向內室,這才瞧見床上鼓着的一個小山包。這下,馮孟橋知道江譽人在哪裏了。
他裝模作樣的揚聲道:“哎呀,這房裏不僅是打翻醋壇,空氣也是混濁的很,這一扇窗子也不開。屋外明明是萬裏無雲的好天氣,這屋裏卻灰暗一片,也難怪會把人憋出病來。我跟你說,最近蘇州城裏來了個外地商人,有不少綢緞商已經盯上那塊肥肉了。”
說着,馮孟橋在屋裏轉了個圈,将屋子四周的窗戶都大敞着打開,讓屋外清新的空氣灌入屋中,沖散屋內的酸味。
“關窗。”
這是馮孟橋進屋以來,聽到江譽講的第一句話。這麽有氣無力的聲音,他倒是第一次從江譽的嘴裏聽見,不免疑惑。聽聞江譽前幾日剛做成一筆劃算的買賣,理應意氣風發才是,怎麽如今把自己裹得像是粽子一樣,窩在床上不出門了呢。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馮孟橋試探性的問道:
“衡之,你這副模樣,是不是因為那個苗疆少年啊。”
江譽将自己蜷成球,甕聲道:“你聽誰說的。”
這麽一問,馮孟橋撓了撓頭,道:“猜的。近些日子,你也就為了那位‘貴客’費神了。每次找我抱怨,十有八九都是那小子的事,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說吧,你們倆又怎麽了。”
江譽拱了拱被子,沒理他。
馮孟橋自讨沒趣,只得坐到床邊,湊上去問:“衡之,到底怎麽了?”
終于肯冒出一顆腦袋,江譽磨蹭蹭地看向馮孟橋,反問道:“仲梁,你覺得我過分嗎?”
“你當然過分啦,你看,我都這麽低聲下氣發問了,你還是不說。”馮孟橋本想調節一下氣氛,瞅着江譽幽怨的眼神,輕咳一聲閉上了嘴。
“前幾日,何若裕那小子給我下了癢粉……”
江譽的話才起個頭,馮孟橋就道:“我就說是那小子的事情吧。”
又被甩了一枚眼刀,馮孟橋只得縮着脖子,示意江譽繼續。
“……那癢粉折騰了我整整一日才算消停,直到現在我還總出現身上瘙癢難耐的幻覺。我江衡之哪裏吃過這樣的虧。這先姑且不論,最可氣的是,我最值錢的‘信譽’到了他那裏,竟然變得一文不值。我江衡之說的話,他居然不信。”
從江譽的言語中,馮孟橋算是覺出味來。原來這江譽連日來閉門不出,是因為接連在那苗疆少年手上栽了跟頭,心裏不痛快,這才躲起來自怨自艾。難得見到好友這般受挫,馮孟橋樂開了花,調侃道:“哈哈,定是你這些年過得太順風順水,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所以要派個克星來治你,也讓你嘗嘗人間疾苦。”
對好友的間歇性抽風見怪不怪,江譽翻了個白眼,真擔心自己跟馮孟橋混久了,也會變成這般。不過有一個人說說話,也确實讓江譽心中好受些,他終于舍得抛開被褥坐起身。
自己也知道這幾日有些失态,竟然因為小小挫折就躲起來逃避現實,當真不是他的作風。也許真如馮孟橋所說,是這些日子太順心,以至于忘了如何應付挫折。是時候重新振作了。江譽起身來到窗邊,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靜靜感受着拂過臉龐的清風。再睜開眼時,昔日自信滿滿的江譽又回來了。
見證江譽調整心态的全過程,馮孟橋不得不承認,這人當真是厲害。幸好他們是朋友,而不是商場上的對手。他今日果然是來對了地方。
“衡之,北方來了個富商,來蘇州是為了采購大量綢緞衣裙。我還聽說,這人大腹便便,但出手很是闊綽。現在蘇州城裏的綢緞莊都對這塊肥肉虎視眈眈的。不過……”馮孟橋說到一半就住了嘴,兩眼放光,期待着江譽提問。
不過很顯然,走出挫折漩渦的江譽就沒這麽‘友善’了,馮孟橋心裏的小九九哪裏躲得過江譽的眼睛。他背靠窗臺,輕笑道:“不過那位富商是世伯父的舊識,那些綢緞莊争搶半天也是枉然。因為富商早就認定要與你們馮家做這筆買賣。”
“嘿嘿,衡之你雖然猜對了大半,不過有一點還很是猜錯了。”馮孟橋狡黠一笑,道,“那位富商的确是要與我馮家做買賣。不過,不僅僅是我馮家,還有你江家。這也是我今日前來江府的原因之一。”
“哦?”竟然還有他一杯羹,這倒是江譽沒有想到的。
“具體情況我也還不清楚。不過,老爺子既然讓我來找你合作,那肯定是錯不了。而且,老爺子說,若是我能把你拉來合作,這筆生意就由我來負責,那綢緞莊我也不用整日去了,哈哈。”
瞅着好友樂開懷的模樣,江譽很不想打擊他,其實負責一單大生意可比每日坐堂要苦難的多。
“既然你說談合作是你來此的原因之一,那還有什麽事情?”
經江譽這麽一提醒,馮孟橋一拍腦門,這才想起另一件事。他鄭重其事地對江譽道:“衡之,我妹要來了。”
“你說誰?”
“我妹妹,你師妹,要來蘇州了。”
天吶,最近他一定是命犯太歲,看來需要找一天去廟裏上香了。
江譽絕望地想到。
作者有話要說:
江少爺,您的苦日子似乎沒有盡頭啊。。。
筒子們,快熱烈歡迎,終于有姑娘出場了~(兩只反派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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