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1)

宜悠牽着穆宇跟在爹娘後面,沿着小溪一路朝寸東邊的沈家祖宅走去。因為包子早賣完,他們回來的比旁人要早一些。

日頭逐漸升高,忙裏偷閑趕集的村民,也紛紛回來。他們三五成群,或趕着牛車,或挎着籃子徒步行走。鄉裏鄉親都熟悉,碰見了總得打個招呼。

“嬸子,趕集回來啦,買了啥好東西?”

原本歡快的人在看到沈福祥懷中孩子時,紛紛變成了吃驚。

“長生這是咋地,摔破頭了?”

李氏拉着春生,蹙眉解釋道:“我一時沒看緊,他跑到西邊山腳石堆上面玩,叫咱們村和鄰村幾個大孩子拿石頭砸破了頭。”

雖然她話一開頭就埋怨自己,但只要不傻的人都能聽出重點:村裏這麽大的孩子哪有不瘋跑的,打打鬧鬧沒事,拿起石塊扔人家頭可就是大錯。

一時間,大家看春生的神色變了。雖然沈老四媳婦沒說,但她抓得那麽緊,打人的肯定是春生。這孩子平常就是個心眼多的,現在對堂弟尚且能下得去手,不沾親帶故他還不得往死裏打。事關子女,所有爹娘都有操不完的心。

宜悠跟在後面,将鄉親們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裏。

“娘,頭大太亂了,給我個卡子用。”

李氏從頭發上掰下來一個遞給她,宜悠接過來,理理剛才散下來的劉海,做一次別上去,露出青紫未消的額頭。明眸皓齒的美人臉上突然多一塊這個,對人的沖擊更是大。雖然有些人昨天已經見過,但見一天還沒下去,還是倒抽一口涼氣。

閨女前腳被大人弄到額頭青紫,後腳兒子被人家孩子打得頭破血流。沈家祖宅,真是不祥之地,以後自家孩子得繞着走。

“怪不得哥哥不讓我鬧二丫姐。”

聽到穆宇的小聲嘀咕,宜悠垂眸問道:“長生在說什麽?”

“上午臨回來前,哥哥把我叫過去,囑咐着說二丫姐臉上有傷,身體可能有些不舒服。他讓我和長生玩,不要太吵着你。”

宜悠心裏稍稍起了漣漪,大集上她已經把厚劉海放了下來,穆然竟還是注意到,還悉心的囑咐弟弟。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心思細膩到這般程度,果然人不可貌相。

“唔,二丫姐,你抓得我太緊。”

穆宇悶哼着,宜悠回過神,發現她竟然緊緊抓住了軟軟的小手。

她這是在緊張?怎麽可能!那可是她前世百般嫌棄,一哭二鬧三上吊也要退親的漢子。好馬不吃回頭草,她怎麽會因為穆然的一句話,就慌張成這樣?

斂去心思,她溫柔問道:“宇哥兒疼不疼?”

“不疼,就是有點不舒服。”

“那二丫姐這樣抓着你。”

兩人繼續往前走,迎接着路邊人的目光,她開始盤算到祖宅後的事。雖然爹娘憋着一口氣,但以那兩個程氏有心計又能豁得出去的個性,今天這事必須得加倍小心。

**

一路走到沈家祖宅前,還沒等進門,他們就被程氏迎住了。

“春生又竄哪兒去了,娘囑咐過你多少回,臨近飯點不要亂跑。快進去,奶奶看不到你,都吃不下飯。”

一疊聲說出來,她仿佛才看到宜悠一行大小五個活人。

“喲,四弟一家這幾天來得可真夠勤快,昨天娘被你們吓的半響睡不着。呀,長生這是怎麽了,讓二伯母看看。你們也真是的,孩子都這樣了還帶着亂跑,都不知道喊大夫。”

邊說着她邊将春生拉過去,低頭對他使着眼色。宜悠跟在最後面,慢慢咂摸着程氏的話,漸漸回過味來。

那幾個孩子打了長生的事,二伯母這會怕是依然知曉。剛才春生明明很害怕,那只可能是這段時間,有個孩子跑回來給她通風報信。而她話裏話外,要他們回家請大夫,攔着門不讓進去,這實在是太可疑。

報信的孩子一定還在裏面!那幾個孩子的聲音和模樣,她記得一清二楚。按照親戚遠近,如今躲在裏面的最可能是程華!

眼睛一眯,她走過來拉住長生:“長生來告訴二伯母,你是被誰弄成了這樣?”

長生黑溜溜的眼睛看向春生,擡起手指着他道:“是春生哥和程華他們,見到我就罵我們家賣死人包子。然後他們把我推下去,還拿石子扔我,我躲不過就被砸到了頭。姐姐,真的好痛。”

“不哭不哭,姐姐在這,沒人可以欺負你。”

宜悠哄着長生,她輩分擺在這,不方便直接說話。

聽兒子說着過程,沈福祥呼吸再次粗重起來:“二嫂,咱們進屋好好說道說道。”

“長生這模樣,會吓到娘。春生你說說,怎麽欺負你弟弟。”

春生堅決否認:“我沒有,是我大老遠的看他摔下去,才叫程華一塊過去,想把他救出來。至于那石子,可能是不小心踩空了。”

長生止住眼淚,控訴道:“你撒謊。”

程氏将兒子護在身後:“長生年紀小,可能學不過舌。你哥哥平常對你多好,怎麽可能害你?肯定是你看錯了吧!”

李氏站在兒女身前:“誰是誰非,二嫂你也沒親眼看到,別在這擅自颠倒黑白。長生身子虛,咱們進屋讓他躺下再說。”

一路上動靜鬧得很大,有幾個孩子甚至跟過來。鄰裏紛紛探頭,對着這邊指指點點。

程氏還想再阻攔,宜悠繞到後面,使勁推爹一把。沈福祥一個趔趄,本能的厭惡,他順勢兩拳将程氏捶到牆上,同時嗓子眼的話脫口而出:“二嫂,咱們先進去,今天這事得好好說道說道。”

男女力氣壓根就不能比,程氏可以攔下李氏,卻攔不到沈福祥。看着頻頻往這邊張望的村民,她沉下臉色。進屋也好,省得被這些人看見。屋裏有娘在,這一家子還能翻出什麽風浪不成?

“四弟太見外了,你都來了,二嫂怎麽可能把你攔在外面。”

好人出在嘴上,宜悠可不想讓她占這便宜。拉住程氏手臂,她拔高嗓子:“二伯母,我們這會進去,不會打擾到奶奶吃飯?”

“怎麽可能?”

“那真是太感謝二伯母了,長生頂着大太陽,頭一直在流血。你真是體諒他,血還沒流到臉上就放他進去了。”

離着近得幾人發出哄笑,宜悠滿意的回頭。她被笑話又怎樣,不下猛藥,怎麽能奈何的了程氏。

二十三章

沈家祖宅依舊是那副老樣子,屋檐上一排幾塊魚龜草蟲的半月形瓦當,昭示着此間地主家的豪富。

程老太太盤腿坐在床上,面前炕桌上兩葷兩素四個菜冒着熱氣。見到春生,她忙心肝肉的叫起來:“奶奶的小乖乖,這個時辰跑哪兒去了,餓着你可怎麽辦。”

“奶奶,四伯母抓着不讓我回來。”

經他告狀,老太太擡眼,總算是看到了門口的一幹閑雜人等。

“老四怎麽又來了,福海,快來撤掉桌子。二丫有個三長兩短,我這做老人的可怎麽活。”

一個老四一個福海,親疏高下立分。沈福祥漲紅了臉,宜悠卻是無所畏懼,用衆人能聽清的話小聲嘟囔着:“要不要把屋頂掀了,剔掉房梁。”

李氏請拍下女兒:“說什麽混話,你奶奶這麽明理,一定會幫她親孫子讨回公道。”

說完她意有所指的看下房梁,滿屋子人腦子中回旋着那句:誰不給二丫活路,我跟芸娘一塊吊死在他家西梁上。

二丫和長生,可都是這倆人的親孩子。

老太太一哆嗦,看到旁邊的族長兒子,又來了底氣。抿下發鬓指着程氏咳嗽聲:“福海媳婦你來說說,外面鬧哄哄的,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家人并未搶話,程氏往南面掃一眼,看到血浸額頭的長生。想起在縣衙裏為奴為婢受苦受難的四丫,她心中解氣。

“娘,具體事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春生……”

“奶奶,我去下茅房。”

老太太皺眉,趕蒼蠅似得揮揮手:“要去就去,都吃飯呢。”

宜悠偏偏惡心她:“茅房離這不遠,我不拉屎,你吃完烤魚之前肯定能回來。”

烤魚焦黑,一團像極了大便。老太太擱下筷子,臉上表情很豐富。

見此宜悠高興地退出去,一到院子裏,她就開始四下轉悠。正房裏一目了然,沒有發現程華的蹤影。程家和穆家在一個村子,要回去必經他們來時的路。她有九成把握,程華就躲在祖宅某處。

西屋、東屋全都沒有,草棚雜亂,堆滿了糧食,不可能藏人。全都掃一遍後,一個人影都沒見着,難道她猜錯了?不可能,一定漏掉了什麽地方。

“二丫在看什麽?”

有些蒼老的聲音響起,宜悠打個哆嗦。面前站着一個穿圍裙的老媽子,雙手蒼老如枯樹皮。乍一看有些疑惑,很快她想起來,這是沈家的後廚春媽媽。

後廚?似乎她還沒找那裏。程華一向貪嘴,那倒是個好去處。

“我想找碗水喝。”

邊說着她邊朝廚房走去,見春媽媽神色緊張,她更是加快腳步。

“裏面髒乎乎的,二丫別進去,我給你端出來就是。”

宜悠拒絕:“這可是二伯家,以前我也常來,春媽媽還拿我當外人不成?”

趁她猶豫的空,她掀開發黑的門簾直接走進去。後廚內鍋碗瓢盆滿滿當當,不大的空間內,似乎有些容納不下那個穿着土黃色袍子的肥胖身影。

“程華?”

“二丫姐……你……你怎麽來這。”

宜悠眯眼,“我來找你,打了我弟弟不僅不跑,還敢來自投羅網?”

程華跟春生一樣大,但他的智商更為符合十歲的年紀。聽到這話,他頭上開始冒汗:“我,都是春生出的主意,不關我的事。”

拍拍手,宜悠抓起他的袖子:“走,到大人們跟前說去。”

“我不要去,你給我閃開。”

程華想推開她跑出去,可他只養出了一身肥膘,壓根不是從小下地幹活的宜悠對手。宜悠兩下将他雙手反剪起來,瞪了眼欲要阻攔的春媽媽,押着他朝前院走。

“程華,長生頭破了,血流了滿滿一臉。”

“不是我幹的,真不是我幹的。”

膽子這麽小?宜悠從前只是聽說程華是個膿包,果然耳聞不如眼見。彎起唇角,這樣的人利用好了,今天的事就好辦了。

“是不是你幹的并不重要,這裏可是沈家。你說我二伯他們會向着春生,還是委屈春生,把你這外甥拉出來?”

“姑姑不會那麽做,她不會害我的。”

略微松開手腕,見他胸有成竹的笑着,宜悠再加一悶棍:“這麽篤定?那你說我怎麽會在後廚找到你,眼看着你被帶走,春媽媽也不管。”

驚恐之下,程華漸漸動搖。明明二丫姐一家來之前,他就藏好了,沒人說的話,誰會知道他在沈家。難道姑姑為了春生把他供出來了?肯定是的,他們都那麽疼春生!

“二伯母肯定囑咐過你不做聲,剩下的她來應付,對吧?你想想,如果你不辯解,整個雲林村都會知道,你打破了長生的頭。以後大人們說起你來,也會說那個将人打半死的程家哥兒如何如何。即使你家再有錢,名聲一旦壞了,你能有什麽好出路。”

程華已經徹底崩潰,眼神木然:“那我該怎麽辦?”

“春生可在縣裏念官學,只要你照實說出來,為了保他,二伯也會想辦法壓下這事。”

“真的會這樣?”

“我話放在這,信不信由你。要走你現在可以走,我不會攔你。”

放開他的胳膊,宜悠朝正房走去。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她對自己的嘴皮子有把握。

“看把我們春生吓的,你做四伯的就這樣對侄子?別說有沒有這事,即便是有,也肯定是程家那小子拉着春生做的。”

老太太可不比程氏,在她心裏春生最重要。這事必須以及肯定要完全與春生無關,至于程家,現在還要仰她鼻息。程華就是背了這黑鍋,他們還敢找上門來?

宜悠也想到了這一點,老太太和程氏之間并非鐵板一塊。老太太權欲重,對娘家侄女也不知完全放心。程氏想要站穩跟腳,必須依賴娘家。兩人間有矛盾,她就有可乘之機。

正準備推開門,旁邊伸過來一雙肉手。程華臉色更是慘白,汗珠順着眼角往下流。宜悠側頭,見此抿起唇角。

好巧不巧,今天這事算是成了。

二十四章

宜悠進去時,老太太面前炕桌上兩道黑乎乎的肉菜已經全被撤掉。

“爹、娘,我解手回來了。”

一字一句的說着,盤腿大坐在炕上的老太太和程氏,擡起眼皮正準備給她一個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的表情。可惜還沒等這是動作到位,兩人就看到了她那小身板擋都擋不住的小胖子。

“看我這榆木腦袋,把這事忘了。二伯母,我把程華表弟找來了。”

她故意把話說得含混不清,既不明說是程氏透信,也不否認。大越自皇族以下均好客,賓客上門高接遠送,令其賓至如歸才是傳統。正式用膳的時辰,把客人趕到狹小的後廚,她就不信這理由程氏能說出來。

果然程氏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化為親切:“不是說內急要去茅房,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宜悠勾勾手指,老太太極為讨厭髒臭,在自家向來用痰盂。圍繞着茅房掰扯不清,這頓飯她是別想吃好了。可惜了那兩條魚,碳燒的雖賣相不好,但香辣嫩滑,滋味确着實令人回味。

“剛才我去茅房,正把他帶回來。”

說者有心,聽者更有意。程華此刻本就是驚弓之鳥,這話到他耳中,就成了姑姑一家故意引二丫姐去茅房找他,讓他為春生抵責任。手心捏一把汗,擡頭剛好看到長生頭上的血。

“不不不是我幹幹的,都是他,是春生出的主意。”

眉頭擰成疙瘩的老太太,聞此眼睛瞪起來。這事還真跟老四一家說得一樣,春生怎麽會打長生?

“奶奶,他吓到你了。”

春生眼淚汪汪,撲到老太太大腿上,小狗似的搖着頭。

老太太枯樹皮般的手撫摸着孫子的發絲,春生向來乖覺。為了她能長壽特意跑去醫館問詢,一回來就督促她常食五谷雜糧。即便這事是他做的,也定是在聽她念叨昨日傍晚被那一家子吓到了,為她報仇。

“春生別怕,奶奶在這。老四還有老四媳婦,你們看春生這點力氣,頂多也就吓唬吓唬,還能真把他打成那樣?”

程氏忙點頭:“娘說得對,咱們春生平日最是心善,這次也是為了護着您。”

沈福海并不說話,但他站在妻子旁邊,那位置擡擡手就能擋住沈福祥。

宜悠扭頭望天,今天太陽沒從西邊出來吧,這家人怎麽能如此睜着眼說瞎話。牽起弟弟,他将拘謹的不知如何自處的穆宇護在身後。

“娘和二嫂的意思是,打人沒關系,反正他力氣小也打不死?”

李氏怒極反笑,程氏忙解釋:“小孩子間無非是打打鬧鬧,哪有個勺碰不到碗。咱們大人也別太斤斤計較,找個郎中給長生看看。日後他們都是兄弟,病愈後還能在一起玩。”

說完她朝門外扯開嗓子:“春媽媽,快來。”

枯瘦的老媽子走進來:“夫人。”

“你快去鄰村,把那郎中找來給長生看病。程華,這個時辰你爹娘該回來了,先跟着春媽媽回家吧。”

程華已經沒了主意,他只想見到爹娘。聽到這話如蒙大赦,剛想回頭,宜悠眼疾手快的抓住他。

“別走那麽急,那些孩子裏就你身量大有力氣。春生沒打人,那肯定是你打的。你得留下來,先把這事說清楚。”

程氏暗惱,二丫還不如被淹死好。揉緊帕子,她咯咯笑道:“二丫就是利索,怎麽跟你弟弟一般計較。”

宜悠昂首挺胸毫不畏懼:“奶奶從小就說,咱們沈家耕讀傳家,最是明禮守信。有什麽事面上一次說明白,也省得無端猜忌,或者讓有些人蒙受不白之冤。程華,你覺得是不是這理?”

邊說着,她往下一壓程華肩膀,無形中給他加一重壓力。

“我我我說,人是春生推下去的,也是他帶帶帶頭往下扔石頭。他說不扔就不是一夥的,要把我踢出去,我真不是故意的。”

雖然哆嗦,但程華的聲音卻足夠大。事到如今,連一夥行兇的都翻供,事情已經無可辯駁。沈福祥臉色黑了再黑,終于一步上前。

“四弟,娘受不得驚吓,你別太沖動。”

沈福海想阻攔,可養尊處憂慣了的他哪是沈福祥的對手。後者手肘一撞,大步上前拎小雞似的抓起春生。

“都是孩子們打打鬧鬧,我一個大人不插手。二哥、二嫂,走,咱們再去白石堆跟前,讓孩子們重新鬧一場。他們都是兄弟,若是倆人一起養病,感情肯定會更好。”

宜悠默默為她爹喝彩,看奶奶一副馬上暈過去的模樣,她忙走上前。

“奶奶,你是不是頭暈。爹、娘,你們不用擔心奶奶,我留下來照顧她。”

老太太一口氣堵在心口,指着她手打哆嗦:“孽障,你給我滾出去。”

沒等宜悠開口,李氏就不幹了:“娘都被長生氣成這樣了,二丫只是想孝敬你,留下來好好伺候你。”

“你們都走,看把我的春生害成什麽樣了。春生,到奶奶這邊來。不用怕,有奶奶護着你,這裏沒人能随便欺負你。”

說完她就要下床,宜悠一擡屁股撅開湊過來的二伯母,雙手使勁摁住她:“奶奶,你身子虛,別為了春生把自己搭進去。”

這就是進門之前她想好的計策,程家女人心機重、軟硬不吃。對付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比他們還豁得出去。此事因包子而起,由春生起頭,怎麽都是二伯一家理虧。她就是鬧得再厲害,這一家子也絲毫不敢往外傳。

李氏也過來幫忙,母女倆一左一右,以攙扶為名摁住了老太太。氣得她左右直瞪眼:“反了天了。”

沈福祥胳膊夾起春生,拉上兒子就要往外走。沈福海攔着,還沒等到門口,一直沉默的穆宇開口。

“長生,我哥哥說打人是要被投進大牢的,你真的要打他麽?”

長生猶豫不定,他真的好想跟着父親,暴打春生一頓,可是大牢好危險,他不想去。

除了他之外,正房內的大人想得卻更多。長生打人要進大牢,那春生呢?穆衙役的親弟弟一起跟着見到的,可以說鐵證如山。

一直想抵賴過去的老太太,終于變了臉色。不再掙紮,她坐好,眉頭深深皺起:“一筆寫不出兩個沈,老四說吧,你想要什麽?”?

二十五章

沈福祥眉頭擰成了個疙瘩,原來娘是這麽看他的?這麽多年他所忍耐的一切,一點都沒落在她的心裏。

“娘,四弟不是那樣的人。等他一會氣消了,就會好了。”

“是啊娘,您消消氣。”

沈福海連聲勸說,程氏也跟上。此刻夫妻倆思維空前一致,絕不能讓老四一家得了便宜。賣包子賺得已經夠多,幹嘛還來貪他們的東西。

可惜在場沒人是傻瓜,就連裝了幾十年傻的沈福祥,也不想再裝下去。看着粗布麻衫的自己愛兒女,再看對面錦衣玉食的春生。同是嫡子,即便他不如嫡長子的二哥尊貴,也不至于淪落到這等窮困境地。

“娘生兒一場,兒無以為報。但春生對兒并無生恩,一碼歸一碼。”

只言生而不談養,他直截了當的道出事實。實際上,若不是沈福祥生命力足夠頑強,早在幼年爹不疼娘不愛的他就該夭折。

“老四,族學的三貫錢,我替你出。”

說完這話,老太太咬咬牙露出割肉的表情。宜悠簡直想笑,他們家是窮,可沈家确是十裏八鄉最大的地主。做了多年地主婆,老太太會缺那區區三貫錢。

打發叫花子呢!

“長生,你的命就值三貫錢。這錢,怕是連請秀才寫個狀子都不夠。”

反諷的說道,她看向程華:“不過寫了狀子也沒用,不是有現成的替罪羊?因為包子買賣而引起的糾葛,多恰當的借口?程華,你說是吧?你爹娘不忿我家包子賣得好,請羊癫瘋的人來鬧場。一計不成,你便試圖打殺長生洩憤。”

聲線拉長,她極具誘惑力的說着。程華此刻精神已完全崩潰,連連搖頭:“不是我作的,瘋子是姑姑從縣城找來的。”

沈福祥大驚失色,血脈親情擺在那,他将多數懷疑壓在了程家身上。萬萬沒想到,最後給他重擊的,确是自己的親哥哥。

最後一絲希望散去,他自暴自棄的坐下,翹起二郎腿。

“娘都挺清楚了,二哥二嫂對兒無任何大恩,此事應另當別論。”

幾乎一樣的話說出來,只是換了一種口氣,宜悠卻覺得爹跟變了一個人似得。眉眼間,甚至有幾分陳德仁的輕佻味道。

“你……”老太太手哆嗦:“今後你去賣你的包子,沈家絕不會費心多管一句。現在,馬上給我滾!”

沈福祥雙手合十:“娘,兒也想滾,可二哥是不是忘了什麽?”

除去宜悠,房內所有人都愣住。

“老四,你別太得寸進尺,忘記孝道。”

到現在還想擺族長架子,宜悠冷笑:“二伯,難道你想讓我爹孝敬孝敬你,就不怕跟奶奶串了輩分?”

說到最後她暧昧一笑,直笑得程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二丫胡沁什麽?”

李氏總算從驚慌中回過神來:“二嫂,我家閨女有我管教。雖說咱們關系親,可誰敢把孩子讓你管。”

“弟妹這說的什麽話?”

宜悠嘴唇動動,到嘴的反諷之言再次被她爹奪去:“什麽話,大實話!春生都被你教得意圖謀殺兄弟,誰敢把孩子安心交給你。二哥,我也不跟你兜圈子。爹死後咱們雖然沒分家,但是各家卻均在公中得了十畝田與一頭耕牛。唯獨弟弟那份,被娘以收拾不過來為由,留給了能幹的二哥。”

“白占這麽多年便宜,二哥如今也該交出來了吧。”

長生眼睛亮了,宜悠也難掩激動。不為那十畝地,而是因前後兩世,爹第一次肯主動與二伯掰扯,而不是不戰而避其鋒芒。

“這就要分家,我這個老婆子還不如死了算……”

老太太連生三子,生老四時不但差點丢掉性命,還被那賤妾出的樣樣比下去。從始至終,她都恨不得沒這兒子。現在讓她把自己攥着的東西交出去,跟抽她的筋沒什麽兩樣。

“爹不用擔心,我來勸奶奶。你帶着春生出去,給她一片清靜。”

老太太怕抽筋,那她就給她活扒皮。兩種都是疼,就看她選哪一種。今天見到這樣的爹,她已經心滿意足,其它事都已經不重要了。

“哎喲我的頭……”

沈福祥二話沒說,拉起春生往外走。因為豁出去,他甚至直接捏住了春生的骨頭,把他痛的嗷嗷叫。一時間,祖孫倆的二重唱響徹整個沈家祖宅。

“這倒是比過年聽的大戲還讓人精神。正好,讓大家都進來看看,驚動縣衙差役更好。有官差在,也省得動不動出來個人,就跟鳏寡孤獨似得,需要人謙讓和包容。”

低頭說着風涼話,沈福祥邊用手掌給自己扇着風。沒人配合,漸漸的沈福海和程氏也堅持不下去。臨到門口,老太太須臾間收回眼淚。

“我答應你就是,福海,把地給他。”

“娘,真的……。”

沈福祥折回來,順帶捏春生一把。老太太心一抽,倒真有點眩暈:“快給他。”

“四弟,白石堆旁那十畝地,今日起就歸你們。至于牛,你自己牽一頭回去。田地均為沈家祖業,望你能盡心盡力。”

沈福祥松一口氣,沒接話,而是折回來低下頭:“空口無憑。”

程氏怒急:“你還想怎樣,快放了春生。”

“我-要-地-契。”

一字一句說着,沒說一個字,都必伴随春生的一聲慘叫。偏偏此刻衆人都被突變的沈福祥驚住,壓根沒想過解救他。

“拿給他!”老太太發話,嚴重全是痛苦和恨意。這個老四,就是來讨命的。

沈福海進屋半天,終于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摁滿了手印。宜悠接過來,跟着陳德仁的日子她多少識過幾個字。而如今,只需把此事推到春生頭上便可。

“爹,是十畝地,應該沒錯。”

心滿意足,沈福祥站起來,再次恢複老實模樣:“今天驚到娘了,兒子先行告退。”

他若一直酷霸狂拽還好,突然之間反差這麽大,只會讓人受更大刺激。老太太一個哆嗦,終于徹底昏了過去。

沈家祖宅亂成一團,宜悠牽起長生和穆宇,跟在爹娘身後離開。這會真是夠舒心,二伯給了貧瘠的白石堆,正中她意。

最重要的是,父親總算是立了起來。日後自家當如何,也是時候仔細考慮考慮。

二十六章

雖然宜悠一家得了便宜後沒再多言,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一晚上過去,沈家祖宅發生的事已經是人盡皆知。這樣一來,田地歸屬也是人盡皆知。

衆說紛纭,在二伯一家的有心挑唆下,一些人認為他們家飛揚跋扈。但不管外面傳的再兇,他們總不會當面談起此事。別人不說,宜悠一家也樂得清靜。

撿了個易交易的晴朗好天氣,沈福祥把牛牽了回來。同大伯劃給他們的地一樣,這頭老黃牛皮毛黯淡,一看就知道是頭老牛。

“老牛總比沒有好,再說拉起犁來也穩。”

宜悠如此勸解着,沈福祥與李氏同樣深以為然。他們家地本來就少,多出來那十畝旱田多是鹽堿地,能耕種的田地不過十之一二。壓力沒增加多少,老牛卻比一個壯丁能幹,總的來說,一家人肩上的擔子輕了不少。

從這之後,宜悠多了一項活計,每日去山下摟草喂牛。沈福祥則趁閑搭起了牛棚。他一向手巧,從山腰伐下四根樹枝,挖四個坑杵在院內,上面搭一草頂,就成了牛棚。

過了半個月,流言逐漸散去,一家人的生活再次恢複平靜。先前因養病而悶在屋內的長生,重新被允許出門。見到自家老黃牛,他立刻撒歡跑過去。

“麽……麽……”

學着牛叫,他比林間的山雀還要歡快。聲音吸引了順子,連帶着一直來沈家玩的穆宇,三人圍着牛環一圈,叽叽咕咕的直樂。

“二丫姐,我想給牛尾巴紮個小辮。”順子要求道。

“紮小辮肯定很好看。”長生跟着起哄。穆宇最懂事,并未說話,但眼中也露出渴望。

宜悠無奈,走上前扯一把牛尾,飛快的往邊上退去。就這樣,她還好險被牛腿瞪到。

“呀。”

原本歡樂的孩子做鳥獸散,而後圍在她的身後,面露關切。長生苦起一張臉泫然欲泣,他又害了姐姐一次。

“姐姐……”

小家夥聲音中帶着哭腔,宜悠哪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轉過身伸開雙臂将三人全在裏面,她蹲下與他們平視。

“我這不沒事,不過長生和順子要向宇哥學,做事之前先想一想。”

長生點頭,姐姐不僅沒生氣,還這麽溫柔的同他講道理。以後他一定要多動腦筋,最起碼不能再被春生颠倒黑白。

“行了,你們先玩。”

松開三人,宜悠背上包袱,出籬笆牆朝西邊山上走去。餘光掃過院內的孩子,這次他們沒有貿然靠近,而是圍着牛棚開始了冒險游戲。

“順子,別摸牛尾巴。摸到了,牛不會麽麽叫,而是會踢人。”

長生拉着順子,聽到這宜悠會心一笑。前世長生一直被排擠,個性有些自卑。如今有她開導,有穆宇和順子陪着,他被掩蓋的光芒開始慢慢綻放。她的弟弟,應該會比前世要幸福許多。

**

一路走來,麥苗已經抽出枝幹。風吹麥浪,帶來清新的氣息。

越往裏麥苗越稀,直到完全成為只長荒草的鹽堿地。鹽堿地旁就是白石堆,這些時日她來得勤。借着這個空當,她走遍了石堆的每一個角落,帶回去不少,煮水後順帶着将其分為四種。

邊角上略顯青黑的品質最差,越往上走,裏面的石頭越好。最裏面白石承接山溪,經年被泉水沖刷,通體瑩白如玉,品質是為上佳。

不過如今她家包子只用到最次的兩等,少數好的她只留自家日用,剩餘撿些雜石混在其中,讓其不再那般顯眼,留作他日再用。

“二丫妹妹,我幫你來背草。”

又是摟草回來,她再次巧遇虎子。第一次時宜悠還不疑有它,可一連半個月每天都能遇到,她再遲鈍也知曉對方意圖。

“這東西不重,我自己來就成。”

委婉的拒絕着,她腳步不停的往家趕。

“給我就行。”

虎子一急就開始上手搶,宜悠往邊上一躲,腳被路邊樹墩絆一下,不由自主的往下傾去。

“小心。”

宜悠用手支撐着,眼看就要起來,背面突然來一計重擊。猝不及防之下,她摔倒在地。背在身後的草落在唇邊,有些曲曲菜還帶股奶香味。

不過現在她無暇去欣賞這些,背上那過分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