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仇良

當刑家寶興沖沖把要越獄的消息告訴杜九時,只換來了一記冷眼。

“九爺,你難道不想離開這裏?這鬼地方有什麽好的?你寧願被關上一輩子?”

杜九面無表情地答:“不想。”

刑家寶當然無法理解杜九的心思,因為時代不同,他們的人生觀以及價值觀都存在極大的差異。

杜九認為監獄裏的生活挺好,不愁吃不愁穿,只要有能力自保,安然無恙的把日子過下去就行。他沒有什麽遠大的志向,也不稀罕名利,因為三十七年以後,地球有五分之四的陸地會被海水淹沒,氣候極端,瘟疫肆虐,人口從現在的六十億急速下降到不足五億。

對于一個經歷過黑暗歲月的人而言,只求現世安穩,這樣的想法并不可恥。

刑家寶試圖說服他,早已編排好了一大堆理由,結果卻完全排不上用場。

獄警敲打囚室的鐵門,大聲喊:“九五二九,會見。”

“會見”這個詞在普通監獄是極其常見的,但在這孤島座監獄,可謂是少之又少。因為這座監獄不為外界所知,所有的囚犯被送進來前,都曾開出過“死亡證明”,所以鮮少會有人漂洋過海的來探視一個“死人”。

杜九戴上了手铐,跟在獄警身後,穿過令他讨厭的幽暗回廊。

途中他遇到了刑耀祖,對方依然把一身黑色的制服穿出了禁欲的味道,兩人眼神交鋒,身體卻平靜的擦肩而過。刑耀祖敲門,走入獄長的辦公室,杜九則被引進了拐角處的房間裏。

因為島上沒有專門的會見室,所以房間裏空蕩蕩的,僅有兩張檔次差別極大的椅子,皮椅和木椅。

要見杜九的人,已經端正地坐在皮椅上等待着,杜九看上一眼,就認得出來那是獄長的專用寶座,應該是從辦公室擡到這裏來的。

“你好,我叫仇良,很高興見到你。”男人微笑地伸出手來。

一道道白光從百葉窗透進來,打在男人斯文的面孔上,天花板的吊扇徐徐轉動,槳葉只是攪亂了熱氣,無法達到降溫的效果。領路的獄警站在男人的身側,滿臉都熱出了油光,杜九也出了通身的薄汗,唯獨仇良,身穿白襯衫,黑色的休閑西裝外套,看起來清清爽爽,仿佛坐在涼爽的冷氣房裏。

杜九沒有去握他的手,而是用放肆的打量着仇良,第一印象是彬彬有禮,溫文爾雅。但杜九對他全無好感,因為這個人鏡片後面的眼睛是死的,即使微笑的時候,眼裏也沒有絲毫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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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到你很抱歉,我今天找你來是希望談一談,怎麽樣才肯把東西還給我?”

又是關于那個該死的“東西”,杜九感到厭不其煩,他若是知道東西在哪,早就說出來了,何必惹禍上身自找苦吃。可杜九現在更關心的,是這個男人的身份背景,因為對方已經清楚的表達了“東西”是他的。

“還給你,我能有什麽好處?”杜九試探他。

仇良倒是直言不諱:“你是必須要死的,除了這點之外,其他我都可以答應你。”

“你的意思是交出東西以後我只有死路一條?”

“雖然我很遺憾,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事。”

杜九磨牙:“既然如此,我為何要自找死路?”

仇良笑了笑,眼角微微向上挑起來,頗有幾分像出自文人筆下的俗世佳公子,可是他的行為卻大相徑庭。

杜九被連人帶木椅踹倒在地板,緊接着,仇良的腳踩上了他面頰。

“請你重新考慮一下吧,如果你繼續固執下去,我可是會很麻煩的,拜托了。”仇良說。

他腳上的力道和他禮貌的語氣完全背道而馳,杜九選擇沉默,這個男人過于內斂了,甚至感覺不到他的氣勢。對于這種神秘莫測的人物,杜九一向敬而遠之。

男人把腳收了回去,惋惜地嘆了一口氣:“我在監控錄像裏看過你決鬥時表現,對此很感興趣,所以特地來見見你,對了,我還給你帶來了禮物,希望你會喜歡。”

杜九的身體被兩個獄警按住,他奮力掙紮,綁上夾板的胳膊被仇良踢了一腳,緊接着,只感覺到有後頸仿佛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很快,杜九的身體就癱軟下來,躺在地上雙眼空洞無神,仇良從他頸上的大動脈拔出了注射器。

仇良給他注射的是違禁品,一種能影響人中樞神經的藥物。

他指示兩個獄警把杜九擡回椅子上,然後說:“麻煩了,請你們先出去。”

獄警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會見室的門輕輕合上,仇良就坐在杜九對面,摘下了無框眼鏡。

與此同時,距離房間不遠的辦公室,傳來了一聲巨響。

監獄長剛剛談論到自己支持的球隊,滔滔不絕手舞足蹈,結果臃腫的身體生生把的木椅給坐塌了。他狼狽的跌坐在一堆碎木裏,因為刑耀祖完全沒有出手相扶的意思,他只能笨拙地抓住辦公桌爬了起來。

獄長出了洋相,雖然有點兒尴尬,卻也不太介懷。因為監獄裏除了艾麗那個潑婦之外沒有女人,光看着刑耀祖那張美貌過人的面孔,本身就是一大享受,所以也不在乎對方冷淡的态度。

“哈,剛剛說到哪裏了?哦,就是上一屆的歐洲杯,西班牙想要衛冕……”

“獄長。”刑耀祖打斷他,兩根手指扶正了帽檐,丹鳳眼裏多了一絲平日不見的玩味:“既然您對體育這般熱誠,為什麽不組織一場比賽呢?由您來制定規則,由您來擔任裁判,不是比看電視有意思得多嗎?”

獄長立刻眼睛一亮:“好主意,我以前怎麽沒想到。”

“只要您給的獎勵夠豐厚,我相信會有囚犯們會踴躍參加的,到時候場面一定會很熱鬧,競争也會很激烈,您只要坐在臺上看着他們龍争虎鬥。”

獄長被他說得心動了,雖然開辦比賽是從未有過的先例,但并非不可行。

“還是你最懂我心,給什麽獎勵好呢?還有比賽的項目和規則,你都得幫我出出主意。”

“沒問題,尊敬的獄長大人。”刑耀祖把手放在胸前,微微地鞠腰。

獄長對他表示效忠的禮儀很受用,但如果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恐怕早已驚得跳了起來。

刑耀祖雖然不是被限制自由的囚犯,但若整天在外面晃蕩必會引起懷疑,所以他打算借着比賽,勘察島上的環境地形,為以後的越獄計劃做第一步準備。

再回到會見室裏,是一副非常之詭異的畫面。

仇良的一手捧住杜九的臉,另一只手撫摸着他的五官,眼睛深深地凝視着他,指尖從飽滿的前額滑落到眉毛,再沿着鼻梁徐徐落到嘴唇,輕輕地摩挲着唇瓣,然後是下巴、喉結、鎖骨……

杜九并非完全喪失意識,只感覺到渾身軟綿綿的,仿佛墜入了雲霧裏,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他提不起一絲力氣來,呆滞的望着那雙深邃的眼睛,身體很輕、很輕,輕得幾乎飄了起來。

猶如被勾去了魂魄,他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大腦罷工,無法思考。

好像有一根羽毛落到了他的臉上,細膩而柔軟,肌膚被摩挲的感覺,舒服得想讓他眯起眼睛,不知不覺,完全放松了緊繃的神經。

“來,告訴我你的名字。”

低沉的聲音響起,像從耳邊傳來,又像從腦海裏傳來,更像從漫無邊際的遠處傳來。

“……”杜九幾乎張口要回答,他動了動嘴,卻把聲音強行咽回肚子裏。

他的潛意識和催眠術相互抵觸,從而産生出幻覺,一直凝視着他的那雙眼眸,射出了凜厲的紅光,貫穿了他整個大腦。杜九慘叫一聲,身體抖得像篩子似的,他想閉上眼睛,可是做不到,痛得腦袋仿佛被劈開了也做不到。

仇良看着杜九在自己面前顫抖喘息,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令人神志不清的藥物加上催眠,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夠抵抗得住,失去自我,然後服從指令,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而他最喜歡欣賞的就是這個過程,從抵抗到臣服,從鐵骨铮铮演變成言聽計從,最後,奉他為神明,像狂熱的教徒般匍匐在地上,親吻他的腳祈求憐憫。

五分鐘過後。

“不、不要!住手!”杜九攀住了木椅的扶手,指節泛白,剛才那道紅光變成了電鑽,深深淺淺的在他頭顱裏攪動着,疼痛萬分,疼得讓他想死!

又大概過了兩三分鐘,仇良才把手覆上他汗涔涔的額頭:“好了,放松點,把自己完完全全交付給我。”

杜九仍在頑強的抵抗,指甲繃斷了,面部表情越來越猙獰,腦子裏仿佛有兩個他在激烈的交戰着。一個渴望着得到解脫,另一個則奮力保持自我,杜九張大嘴缺氧似的拼命喘氣,脖子浮現出一條條青筋。

“乖,放棄吧,不要再壓抑着自己了,不要再做無謂的堅持了……”

放棄吧,杜九也對自己這麽說。

為什麽他要承受這種痛苦?他到底在堅持什麽?有什麽是他舍棄不了的?

可是心底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在提醒,你什麽都可以放棄,唯獨不能放棄你自己。

因為你沒有親人,沒有信仰,沒有寄望,沒有未來……

因為你除了自己,就什麽也沒有了!

仇良背靠皮椅,單手托住下巴,欣賞着杜九死去活來的醜态,意味幽深地笑了笑。這個男人給了他不小的驚喜,從來沒有人能杠過十五分鐘,杜九卻堅持了快半個小時。

要知道,抵抗的時間越久,痛苦越加深,每上一分鐘和下一分鐘相比,區別是天堂和地獄。

到底是什麽樣的信念在支撐着他?

仇良感到很好奇,更令他好奇的是,如果這個人最終跪在自己腳下,變成溫順乖巧的傀儡,會是什麽模樣?在自己的命令下擺出各種淫靡的姿勢,下賤的哀求自己玩弄他,等到催眠結束以後,再讓他欣賞自己的傾情演出,又會是怎麽樣的一番表情?

實在太有意思了,仇良因為這個想法而感到了久違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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