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瘋狂的夜(中)

沒有風的時候,夜晚的樹林裏一片死寂,探射燈從四面八方直射,零零星星的散光一縷縷穿透枝葉。頭骨碎裂的聲音,血漿噴濺的聲音,響起了炸開了消失了,紀青被噴了一頭一臉溫熱的液體,連幾步之外的彪哥也未能幸免,褲腳被染紅了。

阿龍癱在地上抽搐着,頭顱已經嚴重變形,五官血肉模糊。

短暫的沉寂過後,是紀青歇斯底裏的大笑聲:“哈哈哈,你那是什麽表情,像這樣又窩囊又沒種的廢物就該去死!杜九,你也該去死,你們這些垃圾統統都該死!”

他把石頭丢掉,用手背抹了一把臉,眼底盡是瘋狂。

杜九垂下了眼簾,他把上衣脫掉,揚手一抛,覆蓋住阿龍慘烈駭人的面目:“你不是我見過的人裏面最像垃圾的,但卻是最讨厭的。”

杜九在說話的同時,朝紀青攻了過去。動作迅速像只出籠的猛獸,等彪哥看清時,杜九已縱身躍到了紀青面前,筆挺的長腿直掃向他的面門。

紀青擡起手臂格擋,整個人被巨大的沖擊力掃退了半步,他有點吃驚,杜九的力道大得出乎意料。可是容不得他多想,杜九淩厲的攻勢節節緊逼,紀青一個後空翻避開了他的拳腳,剛剛落地,杜九的膝蓋骨橫沖而來,直撞上胸口。動作簡直快得眨眼即逝,剛才當紀青往後翻騰的時,杜九雙手抓住了樹枝,身體像秋千般淩空掃蕩,追了過去,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幾番攻防纏鬥下來,紀青漸漸感到吃力,開始自亂陣腳。

這個男人越戰越強,實力強大得不可思議,紀青和他交過三次手,每次杜九的實力都在刷新,但讓紀青感到不安的是,這一次交手,自己心裏竟然沒有底。

難道杜九從前一直沒拿出真本事?

彪哥從後方沖上去偷襲,杜九陷入了前後夾擊的境地,他向上躍起,避開身後的攻擊,手再次抓住了樹枝,身體像體操運動員般三百六十度回旋。彪哥只感覺到後背一痛,被踢了個五體投地,緊接着杜九雙腿勾住樹枝倒挂在樹上,手掌捏住了紀青的臉,一推,他的後腦勺撞上了樹幹。紀青後腦的頭皮磕破了,原本飄逸柔亮的長發被血液黏糊住,他踉跄了一下才穩住腳跟。

光線太暗了,沒人知道杜九是怎麽做到的,在短暫的時間裏不但破解了被夾擊的形勢,更重創了他們兩人。當彪哥爬起來的時候,紀青已經被鎖住了咽喉,杜九松開勾住樹枝的腿腳,身體從樹上淩空沖下,膝蓋骨重重地撞擊紀青的後背。

紀青倒地,脖子被從後方勒住,杜九以跪立的姿勢壓在他後背上。

彪哥大驚,這般詭異又利落的身手,娴熟到行雲流水的招式,根本不是單靠訓練就可以做到的,是本能。就像魚的本能是游水,鳥的本能是飛翔,杜九的本能是戰鬥,甚至不用經過大腦思考,所以反應才快得可怕。

在監控室裏,獄長捏着啤酒罐興奮地吶喊:“起來,快站起來繼續打!”

“他站不起來了。”刑耀祖疊着腿坐在一旁,帽檐下的黑影遮住了眼睛,語調一貫的缺乏情緒:“他至少斷了三條肋骨,頸椎和背脊骨也受到了創傷,完全喪失了戰鬥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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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就被杜九用膝蓋撞了那麽一下有那麽嚴重的後果?”

“脖子被勒住,後背再被對手從高處撞擊,身體所承受到的沖擊力是普通攻擊方式的數倍。”

“那麽說來又是我輸了?”獄長仰頭喝了一口啤酒,氣哼哼地說:“九五二九這家夥總是跟我過不去,每次都害我輸錢!”

刑耀祖把目光落到了另外一個屏幕上,勾起嘴角:“好戲快上場了。”

杜九站了起來,胸膛急速起伏着,他仰起頭調節氣息,好讓沸騰的血液冷靜下來。剛剛這一場戰鬥讓他背上的傷口完全裂開了,血已經淌到了後腰,但杜九知道自己還不能松懈,還有更強大的對手在等着自己。

紀青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卻沒有失去意識,他用了兩分鐘才能接受自己慘敗的事實,破口大罵:“媽的!別以為我會怕了你,狗娘養的垃圾,你有種就把我殺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杜九看了一眼遠處阿龍的屍首,很認真地說:“我不會殺了你。”

他見過也經歷過太多的殺戮,人從出生的那天起,就注定要步向死亡,每一天都更接近死亡,沒人能逃得過這個既定的輪回。而且最殘酷的懲罰,從來不是死亡,而是——茍活。

杜九撿起了一塊石頭,走到紀青身邊,緊緊踩住他的手背:“惹我生氣,是要付出代價的。”

紀青見他蹲了下來,面無表情地舉起石頭,頓時心底發怵。

這個人真的有在生氣嗎?為什麽臉上沒有表情?為什麽眼裏沒有憤怒?難道他從來沒把自己放在眼裏?那他為什麽要生氣?只因為那個被殺死的廢物?

紀青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那麽多的疑問,他從來不畏懼死亡,從成為殺手起的那天就有所覺悟,不得善終的覺悟。他不怕死,可他受不了杜九現在的模樣,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裏的模樣!

“你他媽以為自己是誰!來啊!殺了我啊!”

杜九拿着石頭,一根根咂斷他的手指,十指連心,每砸一下,紀青都發出了凄厲的慘叫,剜心般的劇痛是常人難以承受的。當杜九砸到第七根的時候,紀青已經昏厥過去了,但他仍然沒有停手,第八根、第九根、一直砸到第十根的大拇指,又讓紀青生生痛醒了過來。

十根手指都被砸得血肉模糊,粉碎性骨折,紀青的雙手算是徹底被廢了。

“我說過不會殺你。”杜九丢掉石頭,眼眸比夜色還要冷清幾分:“你不配。”

你不配,這三個字在紀青聽來是奇恥大辱,本來已經放棄對抗的他,不知從哪裏冒出了一股狠勁,挺起身來咬住杜九的手臂。激烈的動作,導致斷裂的肋骨插進了脾髒裏,紀青牙關還沒咬緊就松開了,吐出一大口血來。

杜九扯掉了紀青胳膊上的布條,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

突然,把目光轉向了別處。

“啧啧,別逞強了。”暗處傳來一聲嗤笑,肖楠挾持住刑家寶,兩人一起現身。

刑家寶張開嘴,還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連呼吸都很費勁,臉色早已憋得漲紅。

形勢又發生了變化,其實杜九感覺到有雙眼睛盯住自己很久了,只是不知道對方為什麽一直不出現。而且會盯着他除了肖楠再沒別人,杜九故意不驚動對方,就是在賭他會不會和紀青聯手對付自己。他知道肖楠對比賽沒有興趣,但不知道他和紀青有沒有交情,現在看來,應該是沒有。

“肖楠!”紀青還不死心,披頭散發地大叫:“殺了他!幫我殺了杜九,我什麽都答應你!”

肖楠又笑了一聲:“你都成這樣了,就乖乖閉嘴。”

“你……”紀青恨得眼前一黑,又吐了口血。

肖楠一手扣着刑家寶,一手還拎着帶血的樹枝,是他在面癱男身邊撿到的,問杜九:“是你下的手?”

杜九一口承認:“是。”

“啧,打狗還得看主人,你把我的人打成那樣,這筆帳怎麽算?”

杜九還來不及出聲,被人給打斷了:“肖楠,你這個短命種王八蛋!你都沒幾天日子過了還裝什麽逼!你們都是些混蛋!垃圾!都是沒用的廢物……”

紀青罵一句喘兩聲,已陷入了癫狂的狀态,像條瘋狗一樣的謾罵撒野。

肖楠和杜九都有點無語,此時,讓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彪哥突然沖上去,對着紀青一陣拳打腳踢,把積壓已久的怨恨全都發洩在他身上:“你才是廢物!你他媽全家都是廢物!像你這樣的人才最應該去死!”

事出有因,彪哥雖然認了紀青當老大,但對方根本不把他當一回事,平日裏呼來喝去打打罵罵已經讓彪哥受了不少氣。但還有更重要的原因,是當初紀青踢了他下體一腳,不但把他給踢失禁了,更踢得他喪失了性能力。

為此,彪哥在監獄裏沒少受人嘲笑,有些過份的囚犯甚至稱他為太監,沒有男人能夠忍受這樣的恥辱,所以彪哥比誰都恨紀青,只是畏懼他的實力才不敢造次。

事情發展到最後,紀青癱倒在地上,淩亂的長發遮住了臉,不知是死是活。彪哥打累了,站在旁邊咻咻地喘着氣,嘴裏嚷嚷着讓人聽不清的話,然後又哭又笑。

這個夜晚,有點脫離了常态,幽暗的樹林就像個詭異的黑洞,仿佛帶有神秘的磁場,能把人心底最陰暗的東西全都勾了出來。

“說,你想要怎麽樣?”杜九問。

肖楠想了想反問:“你打了他多少下?”

“不記得了。”

“這樣啊……”肖楠裝作為難地說:“你就還我一百棍好了,這樣的要求不算過份吧?”

一百棍!你他媽的怎麽數能數出一百棍來?刑家寶發出不聲音,就死命地掙紮起來。他抓住了肖楠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用指甲掐,又踩住了肖楠的腳。

“你最好給我規矩一點!”肖楠舉起了手中的樹枝。

“好,不過你要放棄比賽。”杜九說。

肖楠五官生得平凡,但眯起眼睛時,神态顯得異常的陰狠:“我要是不答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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