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捉賊
誠如杜九所見,刑家寶确确實實變了個人。
這幾個月發生了很多事,杜九走了以後,刑家寶像無頭蒼蠅一樣盲目尋找,只要有一點零星的消息,都會捕風捉影的追過去,把自己折磨得身心疲憊時不是沒想過放棄,可是一覺睡醒又繼續魔怔般的想杜九究竟在哪兒?
後來又過了一段時間,刑家寶和另一個男人親熱的照片在網上流傳,将照片放出去的人顯然別有用心,把他的個人資料連同家世背景一并貼上。不僅如此,差不多同時期,刑家寶的家人也收到了他和那個男子在床上擁吻的錄像片段。
本來玩男人算不得什麽,但玩得人盡皆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刑家寶因為自暴自棄,态度惡劣,先是被他父親吊在祠堂痛打一頓,再斷絕關系逐出家門。
于是曾經不可一世的刑二少,淪落為夜夜買醉的潦倒鬼。自從家裏斷了他的經濟來源後,短短兩個月受盡人情冷暖,越是落魄,越想起杜九的好。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為了他以身擋狗,為了他咬牙捱六十多棍,為了他登上擂臺抛灑熱血……
刑家寶想要振作卻沒有力量,想要繼續尋覓卻找不到方向,像被關入了迷茫消極的象牙塔。
他有一頓沒一頓的在這個城市裏流浪着,一間酒吧接一間酒吧的喝霸王酒,被毆打只是小事,試過被扒光衣服扔在後巷裏,也試過被送進派出所。自己都感覺自己爛透了,像塊散發出惡臭的腐肉,只有禿鹫和蛆蟲不會嫌棄他。
別人喝酒是求痛快,他喝酒只是想嘔吐,仿佛只要把心髒也吐出來,靈魂就能安息了。
因為,他如今連去找杜九的勇氣都沒有了。
真真正正的愛着一個人,是不願意讓對方知道自己在受苦……
即使也許對方根本不在乎。
對,如果在乎的話,為什麽會丢下他不管?
杜九不是不想管,只是有人比他快一步捷足先登。
他站在川流不息的馬路圍欄旁邊,看着夏明華一個勁的賠禮道歉,又掏出皮夾把酒錢付了,最後吃力的架起刑家寶,走過一段踉踉跄跄的路,把人塞進了黑色的私家車裏。
杜九摸摸外套口袋,點燃了一支煙,掉頭往回走。
他把自己想象得太重要了,即使沒有他,總會有別的什麽人代替他的位置。
杜九回到車上剛坐穩,就看到了刑耀祖冷得鐵青的面孔。原來任務失敗了,他們的行動和部署仿佛被對方掌握,非但沒能順利接近目标人物,反而遭到了對方保镖的截殺。大顆痣為掩護刑耀祖,胸口中了一槍性命垂危。
這還是其次,他們被人堵在酒吧貨倉裏,正是需要後援的時候,竟然無法聯絡上杜九。
原來杜九剛剛把手機遺漏在車廂,這下好了,不管他有心還是無意,都犯了大忌。也難怪刑耀祖會窩火,這是一次團隊行動,配合性相當重要,在關鍵時候掉鏈子,杜九的行為無疑是不負責任。
“隊長,任務失敗,可能是因為我們隊裏有奸細。”娃娃臉對刑耀祖說,眼睛卻看着杜九。
刑耀祖不吭聲,坐在手術室門外吸煙,衣襟上沾了不少血。來往的醫護人員都忌諱他陰冷的表情,蹙眉走過,無人敢出言指着他在醫院裏吸煙的事。
大黑痣還在搶救當中,生死未仆。
杜九抱着雙臂靠在牆壁,心底嘆口氣,刑耀祖向來是遵守規矩的人,現在卻坐在禁煙的标志底下吞雲吐霧,想必是因為行動失敗的事鬧心了。出了這樣的事,不是一句解釋和一句對不起就管用的。
當刑耀祖又叼住煙點燃,杜九一把搶過,含在嘴邊深吸一口。
“去你媽的!”娃娃臉一拳砸到杜九的顴骨,揪住了他的衣領怒罵:“你還有臉在這裏抽煙,如果強哥有個好歹,你別以為只是洗幹淨屁股蹲大牢就沒可以了,我非宰了你不可!狗日的!”
杜九捏住娃娃臉的手腕,用力一擰,把他給推開,然後轉身離開。
反正他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只會讓氣氛更加壓抑。
“狗日的你這是什麽态度!站住,他媽的我要讓你……”
“閉嘴,別在醫院吵鬧。”刑耀祖冷冷的聲音在後方響起。
杜九即使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那一道恨意凜然的目光。
所以他頭也不回地走出醫院,啐了一口血沫,他回到了車裏,拾起後座上的文件袋,把裏面的資料一張張的看了個仔細。杜九決定,既然留在醫院沒用,那就索性去做點有用的事情好了。
夏明華要厚着臉皮請公寓的管理員幫忙,才能把這個醉得像腦癱的家夥搬進電梯裏,好不容易進了家門,他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偏偏這時候,刑家寶嘔了一口黃膽水在他的腳上。
夏明華氣得七竅生煙,揪住刑家寶的頭發猛扇了一巴掌,見他還不清醒,就連拖帶拉的把人推進浴缸裏,打開了冷水,一副打算沉屍浴缸底的狠樣。
直到冷水淹過了鼻口,刑家寶才被嗆得醒過來,挺身坐起在浴缸裏,布滿血絲的眼睛紅得像白兔,足足在冷水裏泡了起碼三分鐘,原本呆滞的面孔總算有些表情。
“哈,活了?”夏明華諷笑一聲,按住他的腦袋往水裏壓,平時的教養都還給老祖宗了:“你這個可惡的爛人渣,喝啊喝啊!你不是喜歡喝嗎?喝死你算了!上次酒精中毒怎麽沒毒死你這個混蛋!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你怎麽不去死了算了,你怎麽不去死!”
罵到最後,夏明華身體徐徐滑落,坐地,趴在浴缸邊緣低聲抽泣。
刑家寶無動于衷的站起來,跨過他,扶着牆壁走出浴室。
夏明華追上去,拉扯住他,“啪啪”地抽了兩個耳光:“你要去哪裏!你這是還要去哪裏!你這個爛人,窩囊廢!是我把照片放到網上的!是我把錄像寄到你家裏的!有本事你報複我啊,只會糟蹋自己算什麽!”
刑家寶甩了甩暈沉沉的腦袋,一字一句地說:“夏明華,我再也不欠你了。”
“你瘋了!你瘋了你瘋了你瘋了瘋了……”夏明華摟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胸膛失聲痛哭,斷斷續續地哽咽:“那個老男人有什麽好……有什麽好,好到讓你連自己都不要了……算我求你了,不要再這樣下去行不行……我害怕哪天突然再接到電話,是要去幫你收屍的……我不恨你了,也不敢恨了,你好好的行不行?”
刑家寶失力地靠在牆壁上,摸摸他的頭發:“沒有他在,我好不起來……”
隔了一小會,刑家寶不見悲傷,只是表情迷茫地問自己:“我怎麽會如此喜歡一個人呢?”
夏明華最終還是放他走了,留不住,用愛不行,用恨也不行,始終留不住。
刑家寶長大了,換做從前,非跟他拼命不可,但現在竟會心平氣和的說兩不相欠。
既然不欠,不愛,不恨,所以他徹徹底底的被放下了,成為了過去。
刑家寶渾身濕漉漉的在馬路游蕩,無處可去,他知道自己就像個神經病,許多路人都遠遠的繞開他,避開他。他晃到了一個小公園,埋頭紮進草坪裏,嗅着泥土的和青草的味道,有種入土為安的感覺。
刑家寶笑了笑,自己是真的沒救了……
大黑痣挺過來了,子彈射穿肺部,需要好好休養一陣子。即使這樣,刑耀祖也必須為他的傷勢負上責任,不過比起寫報告,向上級彙報解釋等等,他更擔心的是其他事情。
已經第三天了,杜九一去不返,聯絡不到人。
這天晚上,正當他對着手提電腦,報告寫到一半,突然之間接到杜九的電話,杜九只是确定他的位置,然後就挂斷了。約莫半個小時左右,杜九出現在刑耀祖面前,肩膀上扛着一個大大的麻袋。刑耀祖解開綁住麻袋的繩子一看,裏面裝的竟然是他們原本要綁架的目标,真理教的骨幹成員。
并且這個成員杜九曾經見過一面,是魅夜的挂名老板。
杜九一口氣猛喝掉三杯純淨水,喘平了氣才說:“我沒有提前跟你說,是因為知道你肯定不允許我單獨行動,不聯系你,是不想行動洩密。果然如我所料,他們想不到有人會殺個回馬槍,所以防守很松懈,我幾乎不費什麽力氣就把人從停車場擄回來了。”
對于他獨自去冒險,刑耀祖感到很不滿:“知道我不允許你還去做?”
“你有你的職責和原則,我有我的做事方式,你信不信任我都無所謂,只要我們的目标是一致的,這就足夠了,其他的我什麽都不在乎,記住,我不是你的部下。”
刑耀祖把麻袋裏的男人拖到地下室,捆好了,堵住嘴巴,然後嫌惡地掏出手帕擦手。
當他回到樓上時,沒看到杜九的身影,但聽到了浴室裏有水聲。刑耀祖把寫到一半的報告存檔,合上筆記本電腦,點了根煙,有一口沒一口的吞吐着雲霧。
杜九從浴室出來,就看到刑耀祖坐在藤椅上吸煙,周圍是零零落落的人形雕塑,畫面感孤單又寂寥。他輕嘆了一口氣,走過去說:“我剛剛語氣重了,別在意,你是個很好的隊長,大黑痣會受傷主要責任在我。”
刑耀祖愣了愣,啼笑皆非地問:“你這是在安慰我?”
“算是吧,因為在我眼裏,你再厲害也只是個喜歡逞強的家夥。”
刑耀祖撚滅煙,促狹的挑挑眉毛:“你安慰人的時候都這麽暴露嗎?只披着浴巾上陣?”
“呃……我沒有替換的衣服,可以穿你的嗎?”
“過來,吻我。”刑耀祖放松身體靠進藤椅裏,揚起下巴,端出隊長的氣勢冷冷威脅:“不然就讓你一直光着屁股。”
杜九無語,自認得罪不起隊長大人,只能俯下身去,握住了藤椅的扶手,貼上那兩片薄涼的嘴唇。聞到了熟悉的煙草味,刑耀祖緩緩張開了嘴,伸出舌尖,面上仍是一副不冷不熱的表情,足尖卻撩起了他的浴巾,沿着大腿一路往上摩挲。
杜九氣息不穩地抓住他的腳踝,眯起眼問:“隊長,看來你是想和我一起光屁股?”
“非也,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杜九不回答,他冷笑一聲說下去:“真話是我只想讓你趴在藤椅上,擡起起屁股,這樣的話我就賞個臉,拉下褲鏈操你。”
杜九幹巴巴地笑了笑:“算了,我不介意裸睡,客房在哪裏?”
随後他來到三樓,整個人完全傻眼,因為這棟房子根本沒有卧室和客房,地面鋪滿了軟墊,堆放着數不清的、各式各樣的枕頭。竟然有人把自己的家布置成這樣子,算不算是怪癖?
不過這種不受拘束的感覺還蠻舒服的,起碼怎麽翻滾都不用擔心會掉下床。
刑耀祖一把扯掉他的浴巾,再一把将他推到軟墊上:“是你自己說要裸睡的,晚安。”
杜九一頭栽進枕頭裏:“……”
他怎麽現在才發現,其實隊長是個小心眼,并且斤斤計較的家夥?
雖然杜九把目标人物給擄回來了,可是審訊過程并不順利,這人軟硬不吃,嘴巴緊得像被焊死了似的。因為是秘密行動,所以也不能鬧出太大的動靜來,甚至他們在審訊目标人物時,都戴上頭套隐瞞身份。
事情陷入僵局,這個人有點身份背景,他失蹤四十八小時以後,警方正式成立專案組調查了。
再拖下去遲早會出問題,當他們正是一籌莫展的時候,魅夜的老板總算松口了。
關于真理教林林總總的信息,杜九沒有興趣知道,他的目标只是仇良。
那麽,仇良到底想從他身上拿到什麽東西?
“三年前,有個E國的特工潛入內部,并且成功盜取了一份機密的資料,當我們的人抓到他時,資料已經不在他手裏了,後來經過調查,發現他把資料轉交給你。”魅夜的老板說。
“是什麽樣的機密資料?有多重要?”刑耀祖問。
“不清楚,我的資歷還不夠深,只知道這麽多。”
杜九離開了地下室,在外面瞎晃了一圈。魅夜老板的話說了等于沒說,還是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道在哪裏,讓他有種白忙一場的感覺。
對了,杜九還發現一件事,隔壁的別墅,似乎一直沒人進出。
刑家寶不在家可以理解,難道胖媽也不在?
于是他決定去看個究竟,結果發現了大門緊鎖着,繞到屋後的庭院,發現許多花草都枯死了,只剩下仙人掌和蘆荟還是翠綠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突然,杜九聽到了房子裏有些動靜,他踹開後門進去,客廳裏除了看起來有些荒涼之外并無異樣,他沿着樓梯攀上二樓,晃了一陣子,發現有到鬼鬼祟祟的身影。
杜九立刻追上去,那人已經飛快地沖下樓梯,他只看見清瘦的背影以及……那人頭上套着的四角褲衩。那條褲衩杜九認得,是刑家寶從前穿過的,上面印有叮當貓的頭像。
是賊嗎?可是又不太像。
杜九進入左手邊的房間,打開窗戶躍了下去,翹手立在大門前守株待兔。
十秒之後,大門果然開了,杜九起腳一踢,把腦袋上套着褲衩的可疑份子踢了個仰面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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