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南市的香囊

燕秋爾這一怒不僅吓得岚風與那鸨母一并跪了下去,還吓得燕新堂渾身一抖。

頭一次見到燕秋爾怒沖沖的樣子,更是難得見到燕秋爾謹慎到渾身繃緊的程度,燕新堂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茫然的視線在燕秋爾三人之間轉了個來回,而後向燕秋爾問道:“秋爾,可是有何不妥?”

燕秋爾的視線在岚風與那面生的老鸨之間來來回回,沉聲回答燕新堂的問題道:“無大礙,三哥無須擔心。”

無大礙?若當真無大礙,岚風怎會一臉的慌張與擔憂?燕新堂蹙眉,冷聲對燕秋爾說道:“秋爾是把三哥當外人?”

“沒有。”燕秋爾有幾分無奈地說道,“真不是什麽大事,先前不是有拜托三哥收集些蟬花嘛,那就是為了請鬼醫來解我身上的毒。”

“你身上?”燕新堂騰地站了起來,大驚失色地看着燕秋爾,“你先前可沒與我說這鬼醫是替你自己請的!”

“三哥莫急,當真不是大事。三哥先坐。”燕秋爾轉頭沖燕新堂微微一笑,而後又沉下臉看向岚風與那鸨母二人。

那日與假駱時見面時,他的毒是由香誘發,他一直以為那香便是唯一的引子,難不成他太小看那個假駱時了?可若是還有第二種誘發方式,會是什麽?燕秋爾覺得這引子一定是岚風與那鸨母進門時帶進來的,可究竟是什麽?這二人進屋之後也只是将茶點擺在了桌上,并未有其他舉動,難不成是茶點?

燕新堂見燕秋爾的表情凝重,便坐了下來,安靜地不去打擾燕秋爾的思考。

燕秋爾沉思片刻,沉聲向岚風問道:“岚風,可聞見與前次相同的味道?”

岚風一聽,趕忙抽着鼻子使勁兒聞着這房間裏的味道,仔細分辨着味道。可那日岚風起先是沒有留意那香氣,之後是慌張得無心留意,故而就算此時再努力,也一無所獲。

見岚風的臉上多了幾分急躁,燕秋爾便知道岚風是分辨不出那種氣味了。不過他也無法責怪岚風就是了,就連他自己都記不得那香的味道,又怎能蠻橫地要求岚風記住?

燕秋爾的視線又在那些茶點上打了個轉,而後對岚風和那鸨母道:“你們兩個先去門口等着,将門關好。”

“是,主君。”岚風也是第一次見到燕秋爾這般嚴肅的神情,故而得了吩咐之後絲毫不敢怠慢,趕忙領着那鸨母到門口去了。

房門被關上之後,燕秋爾才放下了衣袖,對燕新堂說道:“三哥,若是等下我不動也不說話了,你便打我一下。”

“好。”燕新堂很想立刻詢問燕秋爾所中之毒的詳細情況,可心知此時不是最好的時機,燕新堂便忍下了心中的擔憂與焦躁,毫不猶豫地配合着燕秋爾查找某種原因。

燕秋爾轉頭,充滿感激地對燕新堂一笑,而後探身,仔細嗅着桌上茶點的氣味。

燕新堂兩手攥拳,緊張地注意着燕秋爾臉上每一分細微的變化。

過了一會兒,燕秋爾直起身,與燕新堂對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燕新堂眉心微蹙。既然問題不是出在茶點上,那便是出在那二人身上?

思索片刻,燕新堂代替燕秋爾揚聲沖着門外喊道:“岚風,你進來。”

燕新堂的話音剛落,岚風便推門而入,惴惴不安地走到燕秋爾面前,生怕這問題是出在他身上。主君的身邊就只有他一個人知曉那毒的詳細情況,可他卻如此不小心,竟讓主君在他們自家地盤上出了事。才與主君保證會好好表現不讓主君失望,轉身這就出了事情,他還有何顏面呆在主君身邊?

燕秋爾起身,從桌案後走出,繞着岚風轉了一圈,一邊轉一邊吸着鼻子聞味道,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燕秋爾再與燕新堂交換一個眼神,燕新堂立刻起身,走到門口,親自拉開了房門。

門口,那個鸨母還在,只是一臉的局促不安,似是看出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卻又不知道是什麽事情。那忐忑的神情并不似作假,讓燕新堂心中的疑惑更甚。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鸨母走近燕秋爾,燕新堂反手關上房門,就守在門口。

燕秋爾什麽都沒說,只繞着那鸨母走了起來,然而連半圈都沒走上,燕秋爾就突然定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你是什麽人?!”岚風大驚,第一時間将那鸨母扯住,一轉身就按在了牆上,絲毫不顧及自己男人的身份以及對方女人的身份,半分猶豫都沒有。

“哎呦!”那鸨母的腦袋“咚”地一聲砸在了牆上,疼得哎呦直叫,“哎呦!這是怎麽了?管事,賤婢什麽都沒做啊!什麽都沒做!哎呦……”

燕新堂倒是慢了岚風一步,于是腳下一轉,沖到燕秋爾身邊,拉住燕秋爾的手腕使勁兒一扯:“秋爾!”

燕秋爾的眼神一晃,立刻恢複清明,茫然地眨了眨眼,待完全清醒之後,就陰鹜地看向那個鸨母。

“是誰指使你來害我?”燕秋爾一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拿起食盒裏的一根筷子,穩步走向那鸨母。

“主君明察!賤婢、賤婢什麽都沒做啊?天啊!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啊?嗚嗚……”鸨母看不見在她身後向她不斷逼近的燕秋爾臉上是何種表情,但她還是能從岚風的手勁兒上判斷出大事不妙。

燕秋爾沒有說話,只走到鸨母身後,猛地将那根筷子插進了鸨母額頭邊兒的牆壁裏,同時俯身在那鸨母的耳邊柔聲說道:“我是個商人,可這不代表我不會殺人。說!是誰讓你來害我?”

那鸨母兩眼直勾勾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筷子,咽了口口水,一開口與燕秋爾說話,眼淚就刷的流了下來:“賤、賤婢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賤婢如何敢害主君……賤婢什麽都不知道啊……請主君明察……嗚嗚……”

“你不知道?”燕秋爾的聲音依舊很輕,只是不再輕柔,反而帶着一股子狠勁兒,“那你給我說說你身上的香是從哪兒來的?!”

他與這鸨母靠得近,即使用袖子捂了口鼻也是能聞到對方身上散出來的味道,此時已經有些頭暈,只是有了戒備之心,才能勉強保持清醒。

“香?香……香……啊!”似是猛然想起什麽,那鸨母趕忙在身上一陣摸索,而後摸出一個香囊,舉到燕秋爾面前,“這、這是賤婢今兒早上買的,請、請主君過目。”

過目?哪兒還用得上過目,那香囊才剛被送到燕秋爾面前,燕秋爾的眼前就是一暗,驚覺意識渙散,燕秋爾猛地後退兩步。

“秋爾!”見燕秋爾後退的腳步踉跄,燕新堂趕忙沖上前去扶住燕秋爾,“秋爾,沒事兒吧?”

燕秋爾甩甩頭,卻沒能驅散那股眩暈感,索性一轉頭将臉埋進了燕新堂懷裏。

這玩意究竟是個什麽原理?只是味道而已,效果竟如此明顯,待事情解決之後,他也要去弄點兒來研究一下,以後指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那香囊你是從何得來?!”将站不穩的燕秋爾抱住,燕新堂怒聲向那鸨母問道。就算不知道詳情,燕新堂也知道那香囊是有問題的。

“是、是賤婢今兒早上買的!在南市北門的一個小攤位上,賤婢瞧着這香囊造型別致,又賣得便宜,聞着還挺香的,便買了回來。賤婢真的不知道此物于主君不利,不然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賤婢也不該謀害主君啊!主君,賤婢真的是冤枉的!”誰知道這香囊裏邊還有這害人的名堂啊!平白無故的,她怎麽會跟自家的財神爺過不去啊!她就不該貪圖便宜,真是要了命了!

南市的攤位?燕新堂眉心緊蹙,對岚風吩咐道:“岚風,你随她去南市看看。”

對方若只是想将香囊賣與這鸨母倒是還好,可若對方将香囊随意售出,那香囊不就要散布在洛陽城各處了?瞧那香囊的效果似是極強,這樣的話秋爾豈不是寸步難行了?

“是!”岚風鄭重其事地點頭,然後就粗魯地拖着那鸨母離開。

岚風與那鸨母走後,燕新堂便扶着燕秋爾到窗邊的榻上躺好,而後立刻打開了窗戶通風,待打開了所有的窗戶之後,才返身回到燕秋爾身邊,擔憂地蹙着眉。

“秋爾,好些沒?”

燕秋爾睜開眼睛看着燕新堂,笑得有些虛弱,輕聲道:“無礙,頭有些昏罷了,過會兒就好。我身上這毒……”

心知燕秋爾接下來的話是要與他解釋那毒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于是燕新堂直接将那些話都堵了回去,對燕秋爾說道:“別多說話,先休息,待會兒再與我說也不遲。”

燕秋爾立刻止住了話頭,微微一笑,道:“三哥無須擔心,我多小心些就不礙事的。”

聞言,燕新堂狠瞪燕秋爾一眼,責備道:“不礙事不礙事,在你心裏,什麽都不礙事,等你丢了這條小命的時候,我看你還能不能說出不礙事這三個字!都是自家兄弟,你在我面前還逞什麽強?你中毒一事,燕家主可知道?”

燕秋爾搖了搖頭,輕聲道:“別告訴他,也別讓三姐他們知道,即使說了,他們也只能幹着急,何必。”

燕新堂無奈地嘆息道:“你才只有十五歲,別把自己當成五十歲一般什麽事都自己擔着。得了,別說話了,你睡會兒吧。”

燕秋爾輕聲應了一聲,便閉上了眼睛,腦袋昏昏沉沉的,似是很快就睡了過去。

燕新堂轉身去尋了一條薄被給燕秋爾蓋上,而後去将窗戶都關上。

一條暗影從花月閣的房頂蹿了出去,直奔帝府閑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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