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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未時,沈虞回到裴府,一進門就問門房王老頭佩秋有沒有回來,佩秋正在耳房歇涼跟松子說話呢,聽見她聲音立即跑出來。
“小姐怎麽才回?奴婢之前回去鋪子裏找你沒找着,王掌櫃說您已經走了。奴婢又擔心你被那些人發現了,在街上找了許久也沒找到。”
沈虞不想說自己是被成國公世子逮着了,免得她擔心,就說上茶樓聽了會兒戲忘了時辰。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正院,徐嬷嬷見她滿臉熱汗,讓人端了水來給她擦洗,問道:“王掌櫃之前讓人拿了文契過來,你是如何打算?”
還能如何?也只有找裴義之幫忙了。
沈虞抿唇嘆了口氣,說道:“我晚些去找他就是,對了,我見井裏頭泡了好大個甜瓜呢,嬷嬷,快切幾塊過來解解渴。”
嬷嬷見她這種時候都還不忘吃的,也是好笑,給她擦完臉就出門切瓜去了。
沈虞歇息了一會兒,做了許久心裏準備,看看天色,估計這會兒他應該要下職了,于是捧着塊甜瓜一邊走一邊往前院去。
到了前院,見幾個小厮聚在牆角下屏氣凝神,她也走了過去,只見幾人圍着的中間,一個小小的甕缸,裏頭兩只黑漆漆的蛐蛐正在掐架。兩旁還各自下了賭注。
“黑虎将軍,上!上!上!”其中兩人喊得起勁。
“黑虎将軍是哪個?”她問。
小厮們太投入,頭也沒擡,“就腿上有塊斑的,左邊這只。”
沈虞也蹲下去仔細瞅了瞅,果然見到其中一只蛐蛐腿上一塊針眼大的白斑。它打架威猛,一開口就逮着對方使勁咬,很有氣勢。
沈虞看好它,也在一旁暗暗鼓勁。
果然,沒過多久,只見那只黑虎将軍咬死了對手,勝利了。
衆人歡呼歡,沈虞也跟着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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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虞?”
她轉頭看去,是裴義之回來了,他站在不遠處皺眉看着她。
那幾個小厮這才發現沈虞也蹲在一旁,吓得趕緊跪下,“哎呀,夫人竟然也在。”
沈虞這人沒什麽架子,裴府的下人們都知道,也很是樂意親近她,之所以吓住是被裴義之吓的。
沈虞不想他們受責罰,趕緊起身走過去,問道:“你何時回來的?”
裴義之見她竟然主動跟自己說話,心裏詫異,神色漸漸溫柔起來,看了看她的手,問道:“手好了嗎?”
與他這麽站着溫和的說話,沈虞覺得有些別扭,可想着自己是來求他辦事的,便也好生回了句,“已經好了。”
“來前院找我有事?”裴義之看出了她別扭的心思。
“嗯。”
“你随我來,我們去書房說。”
沈虞鮮少進他的書房,最近一次進他書房還是半年前了,彼時還沒有宋姨娘,他嫌棄她寫的字醜,楞是抓着她練字。她也耐心的練了一段時間,但後來宋姨娘來了之後,她将筆墨紙硯都丢棄在這裏,再沒踏進來過。
鬼使神差的,她往檀木桌上看了一眼,竟然發現筆筒裏頭她買的那支筆還在,視線立馬收回來。
可裴義之一直暗中觀察她一舉一動,見她看見那支筆,便笑着說道:“這支筆我常用,很順手,沒舍得扔。”
這支筆毛色很普通,是以前在杭州逛廟會時,她買的。她不懂如何選毛筆,彼時那小攤販吹得天花亂墜,直說是三代狀元郎用過的,她想起裴義之要進官場,于是花了大價錢買給他,哪想買回來之後被他笑了許久。
沈虞“嗯”了一聲,自顧在椅子上坐下,側頭“認真”的看着挂在牆壁的一幅山水畫。
裴義之也坐下來,倒不急着問她有什麽事,他從抽屜取出一盒幹茶,緩緩倒進蓋碗中,等銀壺裏的水沸了之後,又緩緩注入蓋碗裏。沒過片刻,屋子內便已經茶香四溢。
沈虞轉回頭,盯着茶盤看,他修長好看的手緩緩撥茶、醒茶、分茶,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這等茶藝沒個七八年經驗,是如何也做不出的。有時候沈虞也不懂,裴義之一個窮酸少年,是如何學得這般技藝,還有他身上的清貴氣質,又是如何熏陶而得的。
很多時候,她都看不懂他。
這時,裴義之遞了杯茶過來,“嘗嘗,前日同僚送的新茶,若是你喜歡,我讓人送去正院給你。”
沈虞沒什麽耐心品茶,她是來找他有事的,心裏一直想着要如何開口才不算尴尬。
裴義之也很有耐心的等她開口。
一泡茶喝盡,沈虞放下茶杯,開口道:“裴義之,我有一事”
“大人,宋姨娘來了。”
門口,裴勝的聲音突然傳來。
沈虞從窗戶瞧出去,果然見宋姨娘和她的丫鬟站在廊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之前臉上的傷也不見了疤痕,想來裴義之為了恢複她容貌花了不少力氣。
裴勝聲音才落下,那廂宋姨娘就說道:“公子,我親手做了份甜羹,給您送來了。”
裴義之皺眉,他看向沈虞,卻見沈虞低着頭看着茶杯不知在想什麽。
他沒理外頭的人,倒是問她,“你說吧,是何事。”
“公子?”宋姨娘嬌嬌柔柔的又喚了一聲。
沈虞突然站起來,說道:“沒事了,我回去吃晚飯了,嬷嬷還等着我。”
裴義之要來拉她,被她不着痕跡退開,也沒再看他,徑直打開房門走了。
宋姨娘見她出來似乎并不意外,連禮也沒向她行,說了句,“夫人慢走啊。”然後扭着腰肢進了書房。
沈虞回到正院,徐嬷嬷見她這麽快就回來,問道:“姑爺應了?”
沈虞搖頭。
“姑爺沒應?”徐嬷嬷倒是詫異了,對于她家小姐的請求,姑爺向來是有求必應的,為何今日
“嬷嬷,你一會兒派人去跟王掌櫃說一聲,就說明日一早我同他一起去安縣走一趟。”
“你自己去?姑爺那邊怎麽說?”
沈虞心裏煩躁,不大耐煩的說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可以處理,何須讓他幫忙?”
徐嬷嬷沉默下來,出門口吩咐小丫鬟擺飯菜,然後又吩咐佩秋去通知王掌櫃。
沈虞吼完心底的情緒,有些後悔,這是她從小當娘親一樣看待的嬷嬷,不該用那般語氣跟她說話,她抱住徐嬷嬷腰身,将頭埋進她衣衫裏,說道:“嬷嬷,我不是故意的,你別氣。”
說話帶着濃濃的鼻音,沒過片刻,徐嬷嬷感覺到衣衫一片濡濕。
她輕輕撫摸着沈虞的頭,“小姐莫哭,我剛才已經讓佩秋去通知王掌櫃,安縣你去一趟也好,跟着學學本事,往後再遇上困難就不怕了。”
“嗯。”
翌日。
沈虞帶着佩秋跟着王掌櫃出了長安城。
早晨空氣涼爽,朝霞沖破滾滾濃雲,布滿半邊天,金黃燦爛。
山岚在朝霞映襯下,漆黑一片,看不清前路。
“王叔,我們大約多久能到安縣?”沈虞問道。
“約莫傍晚。我已經備了幹糧在車上,小姐先将就着吃,等到了安縣客棧,歇息一晚,明天再辦事。”
沈虞點頭,她和佩秋坐在馬車上,想着要坐這麽一整天,便覺得有些無趣。索性鑽出車廂,坐在車夫旁邊看風景。
等她們一行到達安縣時,正如王掌櫃預料的,天已經擦黑了。王掌櫃來過安縣幾次,也算熟門熟路,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客棧。
沈虞拖着僵硬的身子進門,掃了一眼大堂,座椅板凳整齊,地面也幹幹淨淨,心裏略微舒心。
王掌櫃跟店家登記過後,遞了門牌鑰匙給佩秋,對沈虞說道:“小姐今日辛苦了,先洗漱歇息,我已經讓店家做了熱飯菜,晚些給您送過去。”
“好。”沈虞坐了一天馬車也确實累得不行,跟着店小二上了樓。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陌生的環境,老實講,沈虞覺得還挺新鮮,她第一次出門為家裏辦正經事志氣滿滿。簡單洗漱過後靠在回廊欄杆處看大堂裏進進出出的人群,兀自思索出神。
“小姐可是在想明天的事?”王掌櫃走過來。
“王叔,明天我們是直接去縣衙嗎?”
“不是,”王掌櫃搖頭,“扣押的貨都在何縣丞手上管着,我之前見過他幾面,算得上臉熟,明日先邀約出來吃個飯,咱們在飯桌上好好與他商量。”
“好,那就按王叔說的辦。必要時,咱們多送些錢財給他。”
王掌櫃笑了,“小姐倒是與我想到了一處,既如此,那我這就去安排。小姐吃過晚飯就早些歇息,明日還得早起。”
“好,王叔辛苦了。”
許是床榻陌生,沈虞睡得不踏實,天色才蒙蒙亮,她就已經睜開眼睛。見佩秋睡在小榻上鼾聲陣陣,她起身輕腳輕手下地。
出了門吩咐小二做些清粥包子,之後在後院走了幾圈,直到天光大亮,王叔回來了,進門就說道:“小姐,咱們等下就先過去德勝樓,我約了何縣丞在那見,也跟他說了此次是沈家家主親自來相談。他倒是很爽快,直接應了。”
簡單拾掇了一番,沈虞和佩秋便上了馬車,半柱香後到了德勝樓門口。
小二熱情的出門相迎,領着人上樓進了預定好的廂房。此地倒頗是雅致,難得這麽個縣城還有這樣的地方。
幾人坐着等了許久,沈虞問,“王叔,何大人可有說何時到?”
話音剛落,就聽得外邊小二的說話聲;“大人,這邊請。”
王叔這時站起來相迎,沈虞也跟着站起來。
只見大門一開,進來一個肥胖的男人,嘴邊兩撇胡子,濃眉細眼,極不協調。他未語先笑,看起來極是好說話的模樣。
“何大人,”王掌櫃向他行了一禮,随後介紹道:“這是沈家家主,也是我東家。”
“沈小姐,幸會幸會。”那人抱拳一禮。
沈虞也回了一禮,請他入座。
她們一行來安縣所謂何事,何縣丞自然心知肚明,也無需說得太清楚,酒過三巡後,各自打開天窗說亮話。
“沈小姐,實不相瞞,這批貨積壓在安縣,我也頭疼,只不過,上頭案子沒辦清楚,我也不好開倉放行。”他模樣為難七七八八說了一大通。
王掌櫃會意,從一旁桌上拿了個匣子出來,打開給他看了一眼,全是金晃晃的金條。說道:“我們東家也覺得此事很讓大人您為難,因此特此備了些薄禮,權當感謝何大人為沈家這批貨奔波周旋的酬謝,還請何大人莫要推辭。”
場面話一說再說,謝禮一推再推,最後還是收下了。
收下就好,收下就能辦事,此事也就有了七八分成算。
沈虞暗自舒了口氣。
待一頓飯吃完,也已經過了午時,沈虞等人告辭離去。
這廂,何縣丞收了一匣子金條,摸着兩撇胡子上了馬車,臉上不複之前在酒樓客氣的模樣。
約莫一刻鐘後,馬車拐進了一個胡同,在一座漆紅大門前停下。
“快去通知四爺,何大人來了。”管家在門口迎接。
何大人抱着匣子恭敬的進了一個院子,裏頭歌舞升平,莺莺燕燕。
半晌後,突然聽得裏頭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沈家的人?沈家的何人?”
“是沈家的小姐。”
“一個女人而已,何懼?按老規矩辦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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