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二更
寧栀和陳也回到臺球廳,她和薛斌他們繼續下沒下完的飛行棋。
陳也就坐在她邊上看。
下飛行棋完全不需要什麽技術,全看運氣。但顯然,寧栀今天運氣不太好。
每次擲色子,不是擲到一就是擲到二,棋子的步數遠遠落在其他三個人後面。
寧栀露出一點沮喪的表情。
陳也看不過眼了,等再次輪到她時,他開口道:“我替你擲一次。”
寧栀當然沒意見,點頭道:“好呀。”
他拿起擲骰子,手晃了晃,一扔,就是個六。
按照規則,擲到數字六可以繼續擲。
陳也又扔,一連擲了三個六,讓她原本遠遠落在後面的那顆棋子一下子追了上去。
寧栀哇了一聲,轉頭看他,杏眼亮晶晶的,盛滿了欽佩:“陳也哥哥,你好厲害呀。”
說完,她剝了一顆夏威夷果,放在軟白的掌心上,朝他伸了過去:“給你吃。”
薛斌,付凱和成一鳴三個仿佛當場被塞一顆大檸檬,心裏好酸哦。
小姑娘聲音軟軟的,笑容甜度滿分,三個男生在這一刻,突然體會到了有妹妹的好處。
聽妹妹用甜甜又軟乎乎的嗓音叫哥哥,誇自己厲害,那作為男生的那點自尊心,還不是一瞬間up到滿棚啊!
更何況,還是這麽好看一妹妹!光看着就好賞心悅目啊!!
他們瞬間想通了,怪不得也哥那麽妹控,那天快揍死趙晨那孫子了。
要是他們有個這麽好看這麽乖的妹妹,絕對也是要死命護着的!
成一鳴心動了,也不怕死地行動了:“栀栀妹妹,要不你也認我當哥哥呗,以後要是有誰欺負你,你一句話,我絕對揍死那玩意兒。”
付凱笑得樂呵呵,和個傻狍子似的,不知死之将至地也說:“沒錯,要不你也認我當個哥哥。”
薛斌不服氣了:“他倆要是都能給你當哥的話,那我也行啊!”
寧栀:“……”
她要那麽多哥哥幹什麽呀?
只是大家表現得好熱情,她不太好意思直接拒絕。
只能悄悄在桌子底下拉了拉陳也的袖子,想讓他說句話。
陳也早就很不爽了。
外面的女生那麽多,怎麽一個二個都要搶他的?
他沉冷的目光在對面三個人臉上掠過,無情無義地開麥嘲諷:“就你們,還想給人家當哥哥?人家中考成績區裏前十,你們呢?”
“分數有過三百的嗎?成績爛成那個鬼樣,還好意思要人家叫你們哥哥?”
三個男生被說得羞愧地低下了頭。
哎,這年頭,成績差的都不配認妹妹了。
太難了,他們實在是太難了!!
然而轉念一想,他們又察覺出一點不對味來——
也哥你憑什麽理直氣壯地鄙視我們成績爛哇?你要是成績好,當初能和我們一樣考職高啊?!!!
更何況哪次學校裏期中期末考上,不是我們找答案給你抄的?!!
快到吃晚飯的點,陳也要帶寧栀去吃飯。
成一鳴挽留道:“也哥別走啊,咱們一起吃火鍋啊。”
薛斌叭叭也道:“樓下開了一家,網上評分還蠻高的,我都已經提前網上定了位置,咱們一起去嘗嘗呗,人多吃火鍋越開心啊。”
陳也直截了當地拒絕:“嗓子疼,吃不了辣。”
付凱思索出個辦法,道:“那也哥你吃不辣的,咱們點鴛鴦鍋。”
陳也:“不辣的吃不慣。”
付凱,薛斌,和成一鳴:?
平時吃什麽都是随便無所謂的一人,今天突然變得龜毛又要求巨多了?
真是搞不懂。
陳也帶寧栀出了臺球廳。
寧栀建議道:“陳也哥哥,我們晚上去吃粥吧,比較清淡,你嗓子疼,吃粥比較合适。”
陳也沒問題,反正是瞎編的謊話。
寧栀又道:“那你用手機查一查吧,看附近哪裏有粥鋪。”
陳也從褲兜裏摸出手機,才按上解鎖鍵,手及時一頓。
他想起自己的手機壁紙,設置的還是她的照片,絕對不能讓她看見。
寧栀在旁邊等着,他卻遲遲不動,半晌,幹巴巴一句:“我想起來了,手機壞了,用不了。”
寧栀:“?”
寧栀有些郁悶,她是有黴運體質嗎?
上回他來找她,他的摩托車壞了。
這次她找他,他手機就壞啦!
商場旁邊有條小吃街。
由于沒有手機導航,兩個人左轉右繞,終于看到了一個鮮粥鋪的招牌。
這家店布置得非常素雅,桌椅都是竹子制的,翠綠的顏色,湊近似乎還能聞到淡淡的幽竹香。
寧栀挺喜歡這樣的氛圍,她和陳也坐下,點了兩碗皮蛋瘦肉粥,兩份花卷。
等待的間隙,寧栀望着他,抿了抿唇,語氣真誠道:“陳也哥哥,那個男生的事,真的很謝謝你。”
陳也執起桌上的熱水壺,手指古街修長,捏着壺柄,倒了些熱水在杯子裏。
水是才燒好的,滾燙的冒着白汽。
他拿起兩雙筷子在裏面涮了涮:“你叫我一聲哥哥,我還能讓那些人欺負了你不成。”
說完,眉又皺起,教訓起人來:“說了多少遍,在外面要提高警覺意識,不知道男的十個有九個都不是好東西,還敢單獨給人補課?”
這話說的,把自己都罵進去了。
寧栀彎眼直笑:“哪有那麽誇張呀,陳也哥哥你就很好啊。”
陳也默了默,沒吭聲。
他心裏知道,自己也不是什麽好玩意兒,不然也不會想着她的眉眼和聲音,做那樣肮髒的事。
“我有警覺意識的。”寧栀為自己辯解,拉開書包外側的拉鏈,拿出個東西。
“你看這個啊。”
陳也擡眸看過去,只見一個小小的紙包裝,也不知道裏裝了什麽。
“我早上出門前,抓了一把辣椒粉。要是那個男生想做什麽,我就把這些辣椒粉往他臉上一撒,然後趁機跑走。”
小姑娘細白的胳膊撐在桌子上,眉眼認真地講着自己的對策,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
陳也笑了聲:“這麽蠢的方法,誰教你的?”
“這怎麽蠢了呀?”寧栀眼睛烏溜溜地睜着,語氣裏有那麽點不服氣。
“這是我之前在電視上看到的,”她接着說,“裏面講女生走夜路最好随身攜帶一包辣椒粉,遇到壞人就往他臉上一撒。”
陳也扯起唇角,看着那一小包玩意兒,嗤笑一聲:“你知不知道,男的真要色心上頭,一瓶辣椒粉潑過去都沒用。”
以前他鮮少和她談這些,小姑娘太小,又單純的像紙一樣,這些話多少難以開口。
再者,他們當時在一所初中,陳也想着凡事都有他護着,不會出什麽問題。
但現在不同了。他很多時候不在她身邊,更重要的是,她漸漸褪去少女的青澀和稚氣,越長越好看。
仿佛枝頭悄然綻放的栀子花,清純又楚楚動人,教人看一眼便再也挪不開視線。
“那破節目還教了什麽?”陳也眉一挑,索性借着這個機會好好說一說。
寧栀手撐着下巴,回想了一下,然後,臉慢慢紅了。
“就是……”她紅着臉,吞吞吐吐,實在有點難以啓齒,“節目說,要是遇到危險,還、還可以踢壞人那裏。”
陳也皺眉,想罵人。這什麽爛節目,教的都是什麽玩意兒。
他表情嚴肅道:“就你那點力氣,踢了能管用嗎?再說了,你踢得準嗎?你知不知道踢一下沒把人制服,激怒對方之後,後果有多麽嚴重?”
寧栀被他問得啞口無言,臉紅着,默默地搖了搖腦袋。
陳也又道:“遇到危險,你就跑,跑得越快越好。”
“要是碰到昨晚那樣的,也別準備什麽辣椒粉了,直接告訴我,我去揍一頓,比什麽都管用。”
寧栀低着頭,沒吭聲。
“知道沒?”他又問。
“可是如果我每次都找你,會給你添麻煩的,我不想成為你的麻煩呀。”她回答,聲音小小的,悶悶的。
“不會。”他說,語氣分外堅定。
寧栀把頭擡起,和他目光相撞。
“栀栀永遠不會是麻煩。”
寧栀一愣,她的小名被他叫得很溫柔,還有些缱绻的呢喃。
陳也繼續道:“栀栀是……”
話頓了頓,好久沒接下去,他瞳仁漆黑深邃,有着寧栀看不懂的東西。
她睫毛顫了顫,幾分懵懂地問:“是什麽呀?”
是曙光,是渴望,是愛與欲的最初和最終幻想。是比求而不得更痛苦的。
服務員這時端着托盤過來,兩碗粥,兩份花卷,還有一盤贈送的鹹菜。
“是我的妹妹。”陳也看着她幹淨的眸子,扯起唇,淡笑了聲:“是我一直都想要保護的人。”
輕描淡寫地揭過,他又把那雙燙過了的筷子遞過去,“行了,快吃吧。”
粥熬得濃稠,配着花卷和鹹菜,味道清清淡淡的,倒也不錯。
這家店正對面是一家燒烤店,烤肉烤脆骨烤孜然土豆的香氣順着風就飄了過來。
那陣香實在誘人,寧栀舀着碗裏的粥,實在沒忍住,沒骨氣地咽了咽口水。
細微的動作被陳也收進眼底,他站起來,問:“要吃什麽?”
寧搖頭,勸他道:“你嗓子疼,不能吃燒烤的東西。”
陳也笑:“我不吃,只給你買。”
他勾着唇角,逗她:“這麽饞,要是不給你買,等會兒該流口水了。”
寧栀臉紅起來,瞪他一眼:“我才不會流口水呢。”
軟乎乎的語調,一點不兇,聽着和撒嬌沒兩樣。
他心情更好,笑了聲,像哄小孩子一樣的語氣:“嗯,栀栀不流口水,那栀栀要吃什麽?”
寧栀想吃的可多啦,想吃烤肉串,烤玉米,烤土豆片,烤小蘑菇,烤奶香饅頭片……
最後卻把頭一搖,小手擺了擺:“算啦,我什麽都不吃。”
陳也搞不懂了,不解地“嗯”了聲。
“陳也哥哥你現在嗓子疼,就只能吃這些清淡的,要是我坐在你旁邊吃燒烤,你看着我吃,聞着燒烤的香氣,肯定也會想吃呀。”
“所以,我要陪着你一起喝粥!”
小姑娘說這話時眉眼堅定,語氣義薄雲天的,像是對待同一個戰壕的戰友。
陳也有一瞬間的晃神。
就想起小時候,不知道哪一年的夏天。
那個夏天特別熱,驕陽如燃燒的火球,把樹葉烤成焦黃色,蟬吱吱叫個不停。
他被關在家裏不許出門,因為昨天和人打了架。
那個時候手機電腦都沒有,他一個十歲不到的小男生被鎖在家裏,無聊得簡直要發瘋。
窗外的蟬叫得心更煩,他甚至産生了從陽臺順着欄杆翻下去的念頭。
反正住的也不高。
都開始找繩子了,敲門聲在這時響起。
他只能開裏面的那道木門,外面的那扇鐵門從外賣反鎖住了。
門外,一身白色裙子的小女孩站着,小手抓着一支旺旺的,草莓味碎碎冰。
她一用力,把碎碎冰掰成兩半,嫩藕似的胳膊朝他舉過去,笑得乖乖軟軟:“陳也哥哥,請你吃冰。”
樓住的都是廠裏的職工,這個點都在車間上班,沒什麽人路過,樓道間靜靜的。
兩個半大的孩子就那麽站着,隔着一扇打不開的鐵門,一邊說話一邊吃碎碎冰。
空氣中多了幾分草莓的甜,他握着冰涼涼的碎冰冰,心情總算沒有之前那麽不爽了。
小女孩聲音軟和,還帶着些許小奶音:“陳也哥哥,你以後不要和別人打架啦。”
他脫口就是:“不可能!”
十來歲的男孩子勝負心最強了,他當即反對:“被人欺負到頭上還不還手,那不是慫嗎?”
小女孩咬了一口碎碎冰,表情天真無辜地說着大實話:“可是你和人打架,現在被關在家裏,想出門出不來,也很可憐呀。”
那時的陳也被戳到痛點,氣着了,兇巴巴道:“你是專門來看我笑話的吧?”
“不是呀。”她搖頭,被兇了也不惱,睜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我是來陪你玩的。”
他更氣悶,擡腳踹了踹鐵門:“我都出不去,能玩什麽?”
小女孩也為難到了,好看的小臉皺起來,又過了會兒,忽然眼睛一亮:“陳也哥哥,你等我一下。”
話落,他見她轉身,用系在脖子上的鑰匙開了對面的門。
沒過一會兒,又噔噔跑出來,小手抓着張報紙和一副撲克牌。
報紙鋪在水泥地上,她坐下,揚了揚手裏的牌,沖着他笑得甜絲絲的:“陳也哥哥,我們來玩這個吧。”
這棟樓方向不好,正對着正午的日頭。
炙熱的陽光從樓道的欄杆處照進來,她很快出了汗,幾縷碎發濕噠噠地貼在白皙的臉頰邊。
這裏蚊子也多,都是那種毒蚊子,但不咬陳也,專門挑着細皮嫩肉的小女孩咬。
一咬一個紅紅的包,雪白的胳膊上分外刺目。
他看不過去了,把牌一扔:“算了算了,你回家去吧,別在這兒受罪了。”
“我不回去。”她把他扔了的牌撿起來,通過鐵門的縫塞到他手裏,嗓音軟乎乎的,卻分外堅定。
“你不能出去玩,我要陪着你呀。”
隔了許多年的光陰,那樣傻氣的的回答再次在陳也耳邊響起。
頭頂一束光籠下,眼前的小姑娘娉婷袅娜,姿容明麗姣好。
卻和記憶深處,那個曬出一臉汗,被叮了不知道多少個蚊子包還不願離開的小女孩沒什麽區別。
很多事變了,很多事又沒有變。
對門燒烤撲鼻的香氣還在不斷傳來,陳也唇輕輕翹起:“真不吃?那烤肉挺香的啊,要不我就給你烤幾串。”
“……”寧栀禁受住誘惑,堅定決絕地搖頭:“不吃。”
說完埋着頭喝起粥來。
陳也看着那毛茸茸的小腦袋,暖白的燈光在她頭上籠着層光暈,露出的耳垂白皙小巧,可愛到不行。
他終于忍不住,唇角向上揚了揚——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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