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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孔翔宇被一陣敲門聲給吵醒了。

門外的媒婆問道:“孔公子,您醒了嗎?”

孔翔宇一時間有些茫然,困頓地瞧了眼四周。方寸的地方,一桌兩椅一月老金身。

他想起來了,昨晚中元節他以文昌縣祭祀先祖的身份,與那死了百年的魏将軍成親了。

此刻正是在姻緣廟裏。

說好的守夜,卻在供桌上趴着睡了一宿。而桌面上原本放着的貢品亂七八糟的掉了一地。那兩支喜燭也歪扭的被掃到了桌子底下,斷成了兩截。

“孔公子?”媒婆聽到動靜,不确定地又問了一遍。

這回孔翔宇倒是應了。

“醒,醒了。你等會兒,先別進來。”

他火急火燎地收拾完桌上的殘局,起身時腰酸背痛,估計是昨晚睡得不好抽筋了。就是屁股那兒不知道怎麽回事,莫名地疼,難不成他昨晚做春夢的時候還夢游了?

收拾完供桌,便去撿掉地上的紅蓋頭。然而蓋頭掀開,地上竟多了一把玉扇。通體潔白,質地溫潤,用料竟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打開扇面,白玉上居然還帶着血絲。只是年份久了,血絲都浸在了白玉裏。一般這種模樣的玉石,大多都為葬玉,而且是放在死人手裏才會形成這副模樣。

他不記得進來的時候有這麽一把玉扇,難不成是這廟裏的東西?

“孔公子,你好了嗎?咱還得去魏将軍的府邸一趟呢。”媒婆估摸着是等急了,言語間都透着一股不耐煩。

“好了。”說話間,把玉扇塞進懷裏,整理好衣襟蓋上了紅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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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婆開鎖進來,孔翔宇把事先準備好的紅包遞了過去。

那媒婆立馬變了副嘴臉,甩着帕子對他道:“孔公子可真客氣,早上縣令大人已經給過了,沒想到你竟又給了一個。”

孔翔宇笑着應了聲,他爹平時不怎麽管他,對付這種門面功夫做的倒是挺全。

媒婆嘴上說着客氣,拿紅包的手勢倒是挺利落,歡快道:“快走吧,花轎都在門口等着了。”

孔翔宇捧起桌上魏将軍的牌位,被扶着上了花轎。

他一大男人個頭高,進這嬌小的花轎時還磕了一額頭。

媒婆立馬笑着說道:“新娘子磕磕碰碰,合家歡。”随後對着轎夫甩了甩手“起轎吧,別誤了吉時。”

這花轎确實太小了點,孔翔宇坐着也只能占半個屁股。路上颠簸時,他這後邊兒就跟着隐隐作痛。

起轎後便是一陣敲鑼打鼓,活脫脫一副新娘子出嫁的場景。

按照習俗,他得去魏家的祠堂祭拜,受了那魏家後輩的禮才能揭蓋頭回去。

獻祭與尋常嫁娶還是有所不同的,雖然形式上與婚嫁一般無二,但說到底也只是走個過場。等禮成結束後,他與那未婚的男子一樣。可娶妻生子,也可三妻四妾。

往年獻祭請的都是未出閣的姑娘,也不知道是哪個算命地說,祭祀的姑娘嫁了死人便不能再嫁活人,否則會給夫家帶來不幸。

起初百姓都當是危言聳聽,誰曾想,那第一個獻祭的姑娘嫁人後,沒兩個月丈夫便真的死了。

正是死在了文昌縣的金寶池底,人撈上來時爛得只剩一堆骨頭。

從此獻祭的姑娘便換成了男子,說是即便成親也是娶妻不用嫁人,那祭祀便做不得數。

花轎繞着文昌縣走了一圈,停在了魏府的門口。沿途有不少百姓朝着花轎祈願祈福,有些甚至會向花轎扔一兩個銅板,讨個吉利。

以至于花轎落地後,從轎頂掉下不少銅板來。

來踢轎門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聽說是魏府如今的家主,叫魏常青。在文昌縣也算是個出名的美男子,當初得了不少姑娘的青睐。

後來娶了個縣主為妻,也就安定了不少。

本是個人人羨慕的主,誰曾想,生了個兒子,竟天生癡傻,就連吃飯也得靠人喂着。請遍名醫也無用,只得藏在家裏不讓人瞧見。

轎簾被掀開,一陣敲鑼打鼓,孔翔宇捧着魏将軍的牌位被帶進了魏府的祠堂。

魏常青掀了他的紅蓋頭,總算是舒坦了不少。

祠堂中挂了不少魏家歷代先祖的畫像,其中與他結陰親的魏将軍被挂在了祠堂的正中央。應該是為了方便祭祀,所以被單獨提了出來。

畫像中的男子,一身白衣束身,墨發微卷,耳側編着兩條花辮夾在耳後,耳垂處挂着一塊平安扣。

劍眉濃密利落,一雙桃花眼翹楚犀利,眼尾微微上挑,邪魅狂狷。高挺的鼻梁下,嘴角微擡。

可謂是秋水為神,白玉為骨,好一位風華絕代的少年将軍。

恍惚間竟讓他想起了昨晚在姻緣廟裏做的春夢,夢裏那人也似這般谪仙好看。只是果酒太烈,半壇子下肚,已經記不太清了。

只記得那張好看的薄唇猶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含着喜杯将果酒一杯飲盡。

那唇瓣上的酒漬便像清晨花朵上的露珠,晶瑩剔透。露珠滑過嘴角,顫巍巍地立在唇瓣邊緣,随時都會滴落。

薄唇輕啓,猶如含苞待放的花瓣,輕柔誘人。花蕊微探,與他共嘗露水甘甜。

孔翔宇趕緊将思緒拉回,他怎麽能把面前的這位将軍,與夢裏的美人相提并論。

幹咳一聲,強作鎮定,在想下去,怕是又得渾身燥熱了。

魏常青從祠堂的後邊兒翻出一本族譜,這是要将孔翔宇的名字添到族譜裏。

媒婆不停地說着吉祥話,聽得他有些煩悶。也不知這媒婆究竟當了多少年,從昨晚到現在,那吉祥話都不帶重樣兒的,委實有些本事。

魏常青寫好了名字,便将族譜遞給他看。按照輩分算,那位魏将軍算是魏常青太祖爺爺輩的人。

單名一個澤字,享年十九,年少成名。到如今入土已長達五百年之久,按陽壽算,死的時候比孔翔宇還要小幾歲。

魏家世代忠良,每一代都會出一個将軍,不過大多都不長壽,年紀輕輕地死在了戰場上。

到了魏常青這代,便拒了将軍的職位,棄武從文了。只可惜文采不夠,考了幾次都沒中榜。

而魏澤則是魏家的第二代忠将,本是家中長子,十五歲便跟着父親上陣殺敵,戰功赫赫。

原本像他們這種武将世家,到了舞象之年就該成親,可偏生這魏澤拒了婚事,一心只想帶兵打仗。是魏家世代中,唯一一個未娶妻生子便戰死沙場的将軍。

這才有了這出獻祭先祖結陰親的事。

孔翔宇合上族譜還給了魏常青。

出了魏家的門才發現,這大街上不知何時起了場大霧,霧氣濃重竟有些看不清路。

而大街上也不似先前那般熱鬧,那些個讨吉利的人應該是走了,安靜地不似常态。

等在花轎前的轎夫臉色花白,兩眼無神,像極了久病不下榻的病秧子,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這霧實在是太大了,就連他面前的花轎也被埋沒其中,這還如何走得好路。

一旁的媒婆笑着迎他上轎,一切照舊。好像除了他,其他人并未覺得有什麽不妥。

他搖搖頭,反正那擡轎走路得也不是他,索性撩開轎簾鑽了進去。

“花轎起,唢吶響,新娘子回門讨吉祥。起轎喽——”

花轎起得平穩,比先前來時要穩當得多。只是他身後吹唢吶的曲子卻變了個調,本是喜慶歡快的調子現下竟顯得有些悲鳴哀怨,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出喪。

孔翔宇聽着難受,撩開一側的轎簾看去,只見那吹唢吶的人身後還跟着兩排童男童女。

面相慘白,臉頰兩側被塗了兩塊腮紅,有些像手劄的紙人,看着怪滲人的。

他眯着眼想瞧得仔細,竟發現,那大霧彌漫的街道兩側,影影倬倬的跪了不少人。只是濃霧太大,看不清臉面。

他趕忙放下轎簾縮回花轎裏,強作鎮定,額頭上卻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

悲鳴的哀樂中,還時不時地伴随着一陣清脆的鈴音,聽着像是就在他轎門外。要是配合着在撒點紙錢,那與出喪可真無兩樣了。

顫巍巍的掀開門簾的一角。

放眼望去,只見那漫天白霧之中,立着兩排官兵。一身重甲穿着,走路時竟聽不到半點兒聲音。

官兵的中間有一位騎着駿馬的男子,背影偉岸寬厚,俊雅非凡。

那匹被騎着的黑色寶馬,毛發光亮,像是匹千裏名駒。馬尾處挂着一只鈴铛,鈴音便是從那兒傳來的。

許是知道孔翔宇在偷看,那人側過半邊臉,長睫微垂,對他勾唇一笑。耳垂處挂着的平安扣随着馬匹颠簸而晃動,一頭黑發如墨,耳鬓處碎發微卷。

在白霧缭繞中,竟好看的不似凡人。

他趕緊放下門簾,心跳快得像是在打鼓。如果不是眼花,剛才那騎馬的人便是與他成親的魏澤!

竟與那畫裏的谪仙一模一樣。

還有昨晚上的那個春夢,恍惚間,那人的耳垂處似乎也有這麽一塊平安扣。

他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怕是昨晚喝的果酒還沒醒,大白天的活見鬼了!

先前獻祭的男子也有不少,可從沒聽過誰碰上過這種事的,難不成他的八字真的太輕,容易招邪祟?

不應該啊,八字輕的可是他二哥。他爹的好夫人特地去寶善寺請了高僧作法,将他那體弱多病的二哥,與他的八字換了換。

本以為只是诓人的法事,難道是真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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