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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轎外一直說着吉言的媒婆也沒了聲音,他不敢再掀轎簾看了,只怕越看越心寒。

唢吶聲迎着花轎,本只有幾人的婚隊如今在迷霧中成了長龍。

孔翔宇這人膽子也不算小,但如今這境況還真是把他吓着了。

花轎繞過他家縣衙門口,卻未停下,按照這方向來看,應該是往文昌縣的後山墳冢走。

他擡袖又擦了擦冷汗,琢磨着要是現在跳花轎跑還管不管用。

唢吶停了,花轎也不在行徑,那鈴音倒是沒停下,聽的人心神激蕩,居然有些昏昏欲睡。

“不能睡,不能睡。”他伸手往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頓時清醒不少。

門簾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随後便覺得轎門被踢了兩下。這花轎本就嬌小,他坐在裏頭愣是被這架勢連着撞了好幾下腦袋。

忽然門簾一側伸進來一杆喜秤,緩緩地撩開簾子,外頭的濃霧便争先恐後地往花轎裏鑽。

魏澤一身喜服站在轎外,向他伸出一只幹淨清爽的手,手指修長有力,似是要牽他下轎。

孔翔宇猶豫着要不要下,這一帶可都是魏家的墳冢。因着祖上積德又代代武官,所以專門辟出一塊地方用來修建。

與其他人的墳冢不同,這兒反倒顯得更為清靜寬敞,獨門獨院,草木也修整得很是齊整。

魏澤的手還伸着,卻沒催他。濃霧下,反倒顯得極為幹淨清爽,還帶着幾分柔情似水。

除了他身後站着的那兩排鬼氣森森的陰兵!

都到這兒了,他出不出花轎都一樣,橫豎是沒活路了,倒不如心一橫,握住了那只好看的手。

魏澤微微用力,将他牽出花轎。出來時還擡手替他擋了擋花轎頂,他的個頭正好撞在了魏澤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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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在畫像中已是風華絕代,俊朗非常。如今看到真的,竟比那畫像中的兒郎還要好看。

眉眼低垂時,長睫落下一片陰霾,眼角微挑泛着一層紅潤。五官俊逸,宛如畫中仙。

薄唇輕笑,卻又帶着一絲邪氣鬼魅。

不知不覺中,竟又讓他想起昨晚的那個春夢,夢裏的美人,似乎也像這般沖他笑。

這人若是活着,怕是如何也輪不着他的。

出了花轎便是魏澤的府邸,先前走在花轎旁的媒婆,面無表情的遞過來一條紅花帶。

魏澤将花帶得一頭握在手裏,另一頭遞給了他。

孔翔宇有些不明白,如今這情形倒像是新娘子進門要去拜高堂。昨晚獻祭時拜過了難道現在還要再來一次?

四周霧氣太濃,他看不清腳下,許是踩到了什麽石頭絆着了。

魏澤展臂攬着他肩膀,将他抱在懷裏。勾唇輕笑道:“怎麽這麽不小心。”

聲音暗啞低沉,在他耳邊震的酥麻。

孔翔宇趕緊站穩了,他定了定心神,說道:“霧太大,沒看清,抱歉。”

魏澤道:“無妨。”

說罷便擡手揮了揮,那濃霧頓時翻湧着向兩側退去。道路變得清晰可見,兩側站着的陰兵竟也跟着沒了蹤影。

道路盡頭是一座将軍府邸,大門敞開,到處都挂着紅燈籠,雖是喜氣卻不時地透着一股陰森。

當真是要迎他進門成親不成,他可是個男子!獻祭不過是走個儀式,難不成這魏将軍當真了?

雖說祭祀是為了文昌縣來年風調雨順,可也沒人告訴過他,獻祭是要假戲真做的!

魏澤攬着他肩膀上的手并未松開,就這麽摟着他一路進了将軍府邸的高堂。高堂上擺着兩塊牌位,應該是魏澤的父母。

孔翔宇握着紅花綢布的手全是冷汗。拜堂肯定是要拜堂了,就是拜完了他還能回去嗎,該不會被一直留在這裏吧?

他雖日子過得不怎麽如意,可還沒想過年紀輕輕的就死啊。他還想娶妻生子,再從孔府搬出去,從此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着他。

魏澤伸手揉了揉他的眼角,把愣神的孔翔宇給扯了回來。

“在想什麽,這麽入神。”

“沒,沒什麽。”

眼角一陣冰涼,魏澤收回手。放下時,正好看到魏澤手腕處有一條刀疤,疤痕及長,一直延到手肘,這傷口當初一定深可見骨。

而刀疤處還有一顆紅的妖豔的小痣。

他不禁有些頭皮發麻,像這樣的紅痣被叫做鬼痣。聽老一輩的說,死後有鬼痣,那是執念太重,不是厲鬼就是有點能耐的,尋常人招惹不得。

魏澤轉過身,對着高堂躬身一拜。孔翔宇脊背僵硬,想到剛才看到的鬼痣,連忙也跟着一拜。

三拜高堂,婚事已成。

他猶豫着要不要開口問問自己什麽時候能回去,畢竟按照習俗,他不必真的嫁進來。

誰想那魏澤收了紅花布,竟問道:“要先吃飯,還是直接去屋裏休息?”

“什麽?”孔翔宇還以為自己幻聽了,聽這話的意思他是真嫁進來了?回不去了?

孔翔宇太過驚訝,看上去還有種面如死灰的模樣。

魏澤只當他是沒聽明白,便又說道:“昨晚那姻緣廟太過簡陋,洞房時只能在桌子……”

“等等!”他連忙擡手制止,這人是要說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

昨晚的春夢他記得一些,可那難道不就是一場夢嗎?怎麽聽魏澤的意思,他兩是真有什麽了?

不是,他倆?那春夢裏的美人當真是他!他居然與一個男子……

還有那供桌……

他擡手扶了扶自己的額頭,怪不得醒來的時候,那些貢品都散落到了地上。他應該有所警覺的。

魏澤垂目看他,問道:“你後邊兒,還疼嗎?”他一武将,下手有點收不住力道。

孔翔宇頭上的冷汗擦了又擦,說起來他後邊兒确實有點兒疼的。可這要讓他如何回答,何況現下也不是讨論疼不疼的事,于是想了半晌後,說道:“還是先吃飯吧……”

魏澤道:“也好。”

他擡手向高堂外招了招手,不一會兒進來了兩個兵爺。一身重甲齊妝,腰間別着兩把官刀,威武霸氣,只是那臉色實在白得有些吓人。

魏澤對兵爺擡了擡下巴,道:“去,給夫人弄桌菜來。”

兵爺拱手一拜,退了出去,全程沒說一句話。

孔翔宇有些接受不能,這聲夫人真是叫得他肝膽俱顫。

好在魏澤與他說話時并未叫夫人,而是道一句:“翔宇,我讓下人把菜送屋裏,忙了一天你應該累了。”

“是,是有些累了。”

孔翔宇腦仁兒突突的疼,怎麽辦,他該如何回去。要不找個沒鬼的時候,偷摸着溜回去?

魏澤極為順手地牽住他的手,輕輕擡起,長睫落幕,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帶着一絲冰涼。

這下連他背上也開始冒汗了。

這該如何是好,魏澤是想讓他吃飽了好睡覺?他尋思着要不要找點兒好理由拒絕。

他被牽着走到後院,院中建了一座樓閣,紅漆雕花美如畫。擡頭看樓閣上的匾額,寫着春風樓三個大字。

好家夥,洞房還找個如此雅致的閣樓,連名字都取得這般應景。

孔翔宇後邊兒又開始隐隐作痛了。他越想越不對勁,握着魏澤的手掌稍稍用力。

魏澤轉頭看他,問道:“怎麽了?”

他臉紅到了脖子根,喉嚨仿佛被人掐着半天也出不了聲。掙紮許久才小聲道:“我……我,還不行……後……”後邊兒還廢着呢!

魏澤挑了挑眉,沉默一會兒後認真對他道:“可我等不及了。”

孔翔宇差點兒一口氣沒緩過來,這人也太不是個東西了,怕是生前被憋壞了吧!

他躊躇着站在原地。思來想去也就記得進來時,看到院子後邊有一個狗洞,考慮要不要現在就撒腿鑽出去。

然而魏澤卻忽然反手抓住他手腕,說道:“我有東西要給你。”

孔翔宇收了收心思,只見魏澤一臉戲谑地看着他。

竟是在耍他,看不出來這血戰沙場的将軍還能有這閑情逸致。于是趕緊笑着說道:“看東西啊,看東西好,看東西好。”

魏澤湊近他的臉,問道:“不然你以為是什麽?”

“哈哈……我以為的,也是看東西!”

他被帶着進了春風樓,房門打開。一時間,屋子裏的光芒閃得他險些睜不開眼,這裏竟堆滿了金銀財寶!

孔翔宇長這麽大,還從未見過被堆成山一樣的錢財。

他不明所以的轉頭看了眼魏澤。

魏澤輕笑一聲,道:“給你的,聘禮。”

他客氣道:“那多不好意思。”

魏澤随手抓起一把珍珠在手心裏把玩,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若不喜歡,我在給你換一些來。”

他本想說一句不用了,忽然在財寶中看到個眼熟的東西。他走近兩步巴拉了一陣,從裏面翻出了一只小孩帶的銀镯。

這本不算個稀罕貨,只是那銀镯上面赫然刻着一個柏字,正是他大哥當年落水時戴在手上的東西。

他大哥孔柏是在十年前淹死的,本是帶着他去金寶池放河燈,誰想便因此丢了性命。

世人都說,這人是他推的。久而久之,就連他自己也覺得,他大哥是他害死的。

事後屍體被撈上來,獨獨少了這只銀镯。

他又巴拉了一陣,翻出了不少遺物。

西邊王大嬸去世小兒脖子上挂的玉佩,劉福伯家三兒子手裏常玩的翡翠把件,還有……還有許多文昌縣出事人家留下的值錢貨。就連當初傳聞中那獻祭女子去世丈夫身上的白玉腰帶,也在這兒擱着!

他不禁有些遍體身寒,這些人都有個共同點,他們都是在金寶河淹死的!

身後吹來一陣寒氣,把他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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