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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宗旭脊背一僵,臉色黑的吓人,他轉身看着拿劍架脖子上的宗彥秋,沒好氣道:“太子殿下這是何意?”

宗彥秋擡起脖子,利劍的刀口正對在了大動脈上。他道:“以往我出宮,在宮門口迎我的都是父皇身邊的人,可今日卻只有你的人。我想,不出意外的話,父皇已經被你軟禁了。”

宗旭擰着眉卻沒反駁,眼神中也沒透着驚訝或是憤怒,由此可見,确實被他說中了。

宗彥秋繼續說道:“以你的脾性,應該早在周圍都布下了天羅地網。這些高牆的後面應該都是弓箭好手,我雖然沒什麽本事也沒你那麽聰明,可你心裏在想什麽,我比誰都清楚。”

能把寧康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他的這位大哥一定已經一手遮天的把持了朝政。如今整個寧康都是他大哥的人,他們做什麽都只是徒勞。

宗旭負在身後的拳頭開始握緊,他目露兇光地看着滿臉雲淡風輕的宗彥秋,說道:“竟然太子殿下什麽都知道了,那這劍是不是架得也太不過腦子了些?拿自己的命威脅我,你以為我就會妥協嗎?”

宗彥秋輕笑一陣,說道:"為了登上帝位,逼着自己的弟弟自缢在城門口,即便你坐上了那個位置也難以服衆,終身都要頂着一個罵名。

百姓衆口铄金,積毀銷骨,你一個當皇帝得怎麽還能坐得住。悠悠衆口究竟有多厲害,大哥應該比我更清楚。如今的寧康一致罵趙恒是叛國賊,不就是這個道理。"

宗旭擰着眉頭臉色黑了個徹底,他顯然沒想到,一直以來都順着他的太子殿下居然有一天也會與他這般對持。不過他也知道,這一天遲早都會來。

那一直站在後面的黑影忽然對魏烈說了幾句,魏烈便上前對大皇子拱手一拜道:“國師說了,他有辦法能不讓百姓知道。”

宗旭揮退了魏烈,對宗彥秋道:“你以為如今的寧康還是從前?你宗彥秋的命早就不值錢了。”

宗彥秋笑道:“是嗎?那我賭你,不想我死。”

說罷,便揮劍劃破脖子的一側,鮮血順勢而下,浸濕了他身上的紅衣。

孔翔宇急道:“宗彥秋,把劍放下!”好在那一劍沒劃到致命的地方,可即便如此也看着吓人!

“住手!”宗旭忽然有些急了,上前兩步阻攔道:“把劍給我放下,聽到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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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彥秋又退了兩步,眼神卻依然堅定,他道:“放趙恒走,我随你處置。”

孔翔宇不禁氣結,厲聲道:“宗彥秋!我用不着你用命來換!沒人能傷得了我!”

然而宗彥秋卻并未收手,竟是将那利劍又往自己脖子裏劃深了幾分。

宗旭懊惱地吼道:“魏烈!放他們走,讓那些弓箭手全都退了!”說罷又對威脅他的宗彥秋道:“你可想清楚了,随我處置,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宗彥秋點頭道:“我說到做到。”

官兵為馬車讓開了一條道,魏烈舉劍揮了揮,示意孔翔宇可以走了。

孔翔宇惱怒地看着面前的局面卻無能為力,他捏緊了手裏缰繩,調轉馬頭,用口型對宗彥秋說道:“等我來救你。”

然而宗彥秋卻像以往那般,笑的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對他打趣道:“好啊,記得多準備點女人。”

孔翔宇眼眶微紅,一甩缰繩架着馬車走了。寥寥幾句不痛不癢的廢話,就如以往二人一樣說笑玩鬧,可在這一刻卻像是在道別。

馬車到了将軍府,那上頭的匾額也不知被誰拆了,大門上也貼了封條。孔翔宇本想換個別的地方,卻聽魏澤道:“就住這裏,越是危險的地方就越是安全。”

他點點頭。“也好。”

他将馬車停在了無人的地方,又将那駕車的馬放了,随後帶着金寶跟魏澤翻身躲進了将軍府邸。

如今的将軍府早已沒了往日的奢華,那些值錢的東西早就搬空了。他看到大堂地面上一張被撕成兩半的畫卷,趕忙上前撿起,把上頭的灰塵擦了擦。

那畫卷上畫的是趙恒父親,如今孔翔宇感同身受,竟也有種自己親爹被侮辱的憤恨。

回想起剛才的一幕,那魏烈似乎叫黑影為國師。他頓時就聯想到了萬祈國賣衣老板說的,想不到大皇子居然是跟萬祈國的國師聯手,怪不得鬧出了這麽多的巫鬼。

也不知道那國師到底有什麽本事,僅僅三個月就能讓寧康所有的百姓都倒戈相向。先不說他走之後發生了什麽,在他走之前的那些年,他所幫過的百姓也不占少數。

趙将軍人品如何百姓都有目共睹,究竟是給他們灌了什麽迷魂湯,三言兩語就把他當成了叛國賊,萬人唾罵。

屋外的天色漸漸落入黑夜,他回到自己屋子稍稍整理了一番打算睡下。金寶也幹脆變回了原形鑽進他衣襟裏。

魏澤坐在屋子的一處椅子上,看着窗外沒有言語。

他翻了個身,看着在月光下魏澤的身影,忽然問道:“為什麽我明明什麽也沒做,卻能讓百姓從愛戴變成人人喊打?”

魏澤回頭看他,道:“很正常,一個身居高位的人,說什麽做什麽都比常人更能帶動人心。”

“他們會信嗎?不是親眼所見也能相信嗎?”

魏澤頓了片刻,道:“能。只要有一個人信,就會有更多的人跟着相信。”他想了一陣,繼續說道:"一個人的時候尚且還能根據自己的意願明辨是非,可一旦人變多了,你所想的決斷就會跟着衆人而有所猶豫。

而在這其中,只要大多數人的想法都保持一致,那麽剩下的人也會慢慢地變得如同他們一樣。"

孔翔宇忽然笑道:“我怎麽覺得,像是我在帶兵打仗時說的話。”

魏澤摘下臉上的無臉面具擡眼看他,說道:“這麽說,倒确實像。”

就好比一個将士在獨自一人面對家人時,會想着要活下去,不能死在戰場上。可一旦上了戰場,周圍全是些敢于赴死的勇士,那麽将士也會慢慢變得不畏生死。

他又閉眼躺了片刻,卻怎麽也無法入睡,幹脆坐起身去屋子裏找兵器。如今這屋子裏的東西已經所剩無幾,沒什麽能用的。不過在趙恒的記憶裏,倒是曾在櫃子後面藏過一把劍。

那是趙恒父親在他第一次上戰場時送給他的。

他摸了一陣,還真找着了,只是那利劍常年不用積了不少灰塵。他拿袖子擦了擦,寶劍通體銀白,劍鞘上雕着許多猛獸圖案,劍柄處還挂着一條劍穗,只是灰塵太多,紅色的劍穗如今都成了灰色。

他看着那條劍穗忽然愣怔了片刻,幾下把那上邊堆積的灰塵吹淨,那紅色劍穗的上正挂着一塊白玉平安扣。

這樣的白玉,這樣的平安扣,無論是趙恒的記憶裏,還是他孔翔宇的記憶裏都數不勝數。可在此時此刻出現,卻不禁讓他有些想笑。

他一把扯下那塊平安扣,捏着上邊兒吊着的紅繩,照着魏澤的身影在那耳垂處比了比。

魏澤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道:“怎麽了?”

他一頓,把平安扣收回衣襟處,說道:“沒什麽,忽然想練劍了。”說罷,便推門出去,在院子裏揮劍練了一陣。

這把劍在他曾經所擁有的寶劍中只能算是平平無奇,劍鋒不夠利,拿起來也不夠重,可這卻是如今趙恒父親給他留下唯一的東西。

他收了劍,看向靠在門邊的魏澤道:“你能帶我進宮對不對?我想去救人。”

魏澤沉默不語,依舊站在原地,只是眉眼低垂着沒再看他。

他上前一步,抓着魏澤的手臂說道:“你不用出手,只要把我帶進去就行。”他知道宗彥秋遲早會死,但也許因為他的出現會有所改變也不一定。宗彥秋答應他不會喝酒,只要他滴酒不沾就走不到自己的結局。

魏澤道:“不要去,你去了也做不了什麽。”

他不甘心地說道:"可以的,只要把他救出來,我們就離開寧康。我知道人終究有一死,可宗彥秋才多大,他不過才剛剛十九。

都說善惡有報,他宗彥秋生來就秉性純良,被人欺負了也從來不吭一聲只是笑笑。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麽卻會是那樣的結局。"

孔翔宇說着說着竟有些哽咽了。

在趙恒的記憶裏,宗彥秋雖為皇子卻一直都沒有皇子的架子,從不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也從未看輕過誰。寧康皇城中共有六個皇子,可宗彥秋卻是唯一一個真正會待人好的。

宗彥秋曾因為一個下人犯錯,在長玉階下陪着那下人跪了半宿,只為那下人能活着。他說,這些人生來就不平等,皇子犯錯不過是罵幾句,可下人犯錯卻要拿命來抵,何其不公。都是爹生娘養的,誰又比誰高貴。

若有朝一日他當了皇帝,一定要取消那些奴隸制度,讓百姓真正的能安居樂業,人人平等。

魏澤嘆了口氣,擡手擦了把他眼睑上的水珠,道:“若是我告訴你,即便你去了他今晚也要死,你還去不去?”

孔翔宇皺眉垂目,安定片刻後複又擡頭道:“去。”

魏澤揮手招來黑霧,不過片刻便到了宗彥秋的太子殿。他如往常一樣,在瓦片上敲了三下,然而這一次卻沒人在應他了。

孔翔宇等了一陣終是沒了耐心,他翻開瓦片往那黑漆漆的太子殿中喚了聲,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陣寒風以及那寂靜無聲的空屋。

魏澤道:“不在這裏。”

他趕忙擡手拍了拍衣襟裏的金寶,金寶睡得正香忽然打了個激靈,跳起身揮舞着龍爪道:“誰?哪個不要命的敢打本河神!”

孔翔宇一把将金寶抓出來,說道:“別睡了,你快聞聞,宗彥秋被關在了什麽地方?”

金寶瞪着龍眼看了圈四周,驚道:“我說祖宗,你還真來皇宮救人啊?”

孔翔宇懶得貧嘴,道:“對,所以你快聞聞,說不定救出來後宗彥秋就不會英年早逝了。”

金寶翻了個白眼,顯然對他說的話很不認可,不過來都來了只好妥協的擡頭聞了聞,說道:“好像在北面那個大房子裏。”

孔翔宇順着金寶說的地方看去,不禁皺眉道:“陛下寝殿?宗彥秋怎麽會在那兒?”不過眼下也沒時間想這些,他巴拉着爬到魏澤的背上,抱着人脖子說道:“魏澤,去北面屋頂。”

“……”

這皇帝住得寝殿往常還是挺嚴謹的,可如今卻沒有一人看守,看起來竟顯得有些凄涼。

他忽然就想起了他跟宗彥秋小時候的事。他兩剛學會輕功的那會兒,沒事兒就在屋頂上到處瞎轉悠,為了證明自己來過還到處做記號。

飛到陛下寝殿時,宗彥秋非說要留點不一樣地給他爹。随後二話不說就脫了褲子往那上面撒了泡尿,自己撒了不夠還非得拉着他一起。

孔翔宇扯回思緒,翻開寝殿上的瓦片,這一回屋子裏倒是亮堂了。燭影下,宗彥秋臉色蒼白地坐在一側,脖子裏饒了圈白紗布,上面隐隐透着一絲血跡,邊上還放着一碗喝了見底的藥碗。

他不禁暗嘆口氣,心道這小子知道吃藥總算也沒有太糟糕,而且手腳也都利索,除了身子虛了點外倒并未有受別的虐待。

宗彥秋眉頭緊鎖,心情沉重,他看着面前床榻上躺着的陛下,沉默不語。孔翔宇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瞧見那床上躺着的陛下竟是一副氣若游絲的神态。

早前就知道陛下身體抱恙,不想幾個月不見竟已成了這般模樣,每一次呼吸都似要将命都扯出去幾分。

宗彥秋是個孝子,如今陛下這樣,他怕是很難将人帶走,但比起讓宗彥秋死他還是想試試。然而正要出聲叫人,那病榻上的陛下便先他一步喊道:“兒啊,到父皇這兒來。”

宗彥秋幾步上前跪在了病榻旁,滿臉擔憂道:“父皇,兒臣在。”

皇帝迷蒙着眼,緩了好一陣才開口說道:“好孩子,父皇問你,如今走到了這一步,你可有後悔?”

他低垂着頭,道:“不後悔。”

皇帝搖了搖頭,竟是一副失望的模樣,他側頭看向他,問道:“父皇這一生總共有六個兒子,卻唯獨只選你做太子,你可知是為何?”

宗彥秋想了一陣,胡謅道:“因為我打了勝仗?”

皇帝搖頭笑了一陣,宗彥秋也跟着不好意思的樂了。皇帝道:“論謀略,論才智,你那幾個兄弟都比你能幹,尤其是你大哥。若是沒有你,确實是太子的不二人選。”

皇帝咳了一陣,繼續說道:“可這六個孩子當中,唯有你心存善念,會知恩圖報。所以父皇便想,只有你當了這個皇帝,在登上帝位的那天,才會真正的善待手足。”

他低垂着眉眼,思緒也跟着飄了出去。

皇帝看他的模樣,拍了拍他的手背,滿臉愁容道:“你那些兄弟對你做的事,父皇都知道,往日裏你不說父皇也不問。別的小打小鬧倒也算了,可你大哥對你下毒這事你竟也替他瞞着,兒啊,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宗彥秋閉口不言,眼神低迷有些出神。

皇帝嘆了口氣道:“我知道,宗旭小的時候救過你的命,從那以後無論他怎麽對你犯渾你都替他瞞着。可你想過沒有,他當初救你命是真,如今要你命也是真。”

宗彥秋勾唇一笑道:“父皇怕是累了,要不還是早些休息吧。”

皇帝揮揮手,繼續說道:“父皇怕是熬不過今晚了,有些事要是現在不做,怕是也難閉眼。”

“胡說,父皇定是要長命百歲的。”

這回倒是換成皇帝笑了,他道:“長命百歲那是說來好聽的,你父皇都這把年紀了也算是壽終正寝。”

宗彥秋看着父親,眼眶微微發紅。

言閉,皇帝忽然從被子裏摸出一包小如指甲的白紙包,他将白紙包展開,裏面是一些白色粉末。

“父皇?”

只見皇帝半支起身,手指發顫的拿過床頭的酒壺。他把那包白色粉末往酒壺裏全數倒了進去,而後又晃了晃。

宗彥秋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那倒在酒裏的粉末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

皇帝靠着床榻半坐着,提着酒壺倒了兩杯,道:“虎毒尚且還不食子,可如今,我卻要當一回這毒父。宗旭這個孩子,心思太重,我若是就這麽走了,怕是再也保不了你了。”

皇帝眼中含淚,對他道:“你與你大哥只能活一人,一山終是難容二虎。一會兒你大哥來了,你不要出聲,父皇要把他一起帶走。”皇帝望着床頂,哀嘆道:“怪我啊,是我沒把兒子教好,竟落得個骨肉相殘的下場。”

宗彥秋顫抖着唇,竟是驚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孔翔宇在外頭急得滿頭大汗,出聲道:“宗彥秋,別碰那東西!”然而那屋子裏的二人竟好似聽不到一般。

他又翻開了幾片瓦片,打算翻身下去,卻不想那屋子裏竟好似隔着一道看不見的泥牆。他是捶打也無用,叫喊也無用。

金寶急道:“是巫術設下的結界,翔宇你得用血。”

孔翔宇趕忙拔劍往自己手上劃了一道,鮮血滴落,在那看不見的泥牆上隔空消散,卻不起半點效用。

他急得捶牆。“怎麽回事?為什麽沒用了?唔!”

魏澤一把捂住他的嘴,說道:“有人來了。”

寝殿下來的正是大皇子宗旭,身邊還跟着那黑影國師。宗旭讓國師等在屋外,而後便推門進去了。

宗彥秋被開門聲吓了一跳,滿色蒼白地看向他大哥,屋外寒風呼嘯,将屋子裏的蠟燭吹滅了。

皇帝輕拍他的手,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

宗旭将門關上,脫下身上的棉袍鬥篷,順手甩在一旁的凳子上。後又拿起桌上的火折子,将吹滅的蠟燭根根點燃,屋子裏才漸漸恢複了光亮。

他一邊點着蠟燭,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父皇,太子殿下,可都還安好?”

兩人皆未出聲,宗旭點完了蠟燭,将手裏的火折子蓋上放置一側。他轉過身,唇角微勾地看着二人,道:“太子殿下怎麽這般看我?我看起來很可怕嗎?”

宗彥秋趕忙撇過頭,不再看他。

皇帝靠在床頭,嘆了口氣後說道:“你來得正好,我剛與太子說完孝經。”

“哦?”宗旭笑道:“太子還需要聽孝經?父皇不是一直說,太子乃是孝子典範?”

皇帝也沒多話,沖宗旭招了招,道:“你來,跟太子一起跪着,父皇有些話要同你們兄弟二人說。”

宗旭倒也沒在折騰,衣袍一撩便在病榻邊跪下了。

皇帝雖病若游絲卻眼眸清明,他道:“你們兩個,将來無論誰當了這個皇帝,都一定要勤政愛民,善待手足,把心思都用到正道上。”他指着宗旭:“你那個什麽國師,他若真是個好人,又怎麽會竟給你出馊主意。”

宗旭皺了皺眉,并未出聲。

皇帝說完後又嘆了口氣:“也罷,父皇今日便要走了,将來是好是壞都由你們自己。”一時間皇帝的眉眼帶上了幾絲清明,他道:“臨走前想與兒子們飲酒一杯,就當是踐行。”

他把一杯毒酒遞給宗彥秋,宗彥秋顫着手接過,眉眼卻始終低垂着不敢擡頭。

另一杯給了宗旭,而後便拿起酒壺,豪爽地倒進自己嘴裏。

“父皇!”

宗彥秋喚了聲,情緒激動下手中的酒杯也跟着撒了。那毒藥果真厲害,無色無味,倒在地上竟也沒起任何變化。

皇帝喝完,将手中的酒壺一扔,說道:“真是好酒!”那片刻的清明宛如回光返照,而後緩緩閉上雙眼,安樂祥和,魂歸故裏。

宗旭舉着那杯酒卻遲遲沒有喝,宗彥秋紅着雙眼半天都沒出聲。好一陣,宗旭才緩緩地擡起舉杯的手,做勢要喝。

忽然間,手腕一緊,被宗彥秋牢牢握住。

宗彥秋喉結滑動,出聲道:“大哥,你曾救過我一命。”

七八歲的年紀,也是一個寒冬臘月的時節,他不慎摔進冰冷的湖泊之中。所有人急得一團亂麻,卻沒人真的敢跳下來救他。而就在他以為自己快死的時候,他那還在生病的大哥縱身跳進冰湖之中,将他救上了岸。

也正是因為如此,大哥從此傷了經脈再也無法習武。

宗旭眉頭緊鎖,不知他要說什麽。

宗彥秋忽然反手拿過宗旭手裏的酒杯,轉過頭笑道:“是我欠你的,現在還了你也好。”

說罷,舉杯仰頭将那一杯毒酒全數喝了下去,烈酒劃過喉嚨,火熱甘辣。喝得急了,便免不了又是一陣咳嗽,在看時,唇瓣裏已是一片猩紅。

到這一刻,宗旭才慢慢地緩過神來,他一把抓過宗彥秋的衣襟,急道:“你喝了什麽東西?那酒裏有什麽?”

宗彥秋眼神迷離,他覺得肚子裏熱得難受。

宗旭抓着他肩膀,用力掐住他兩頰,迫使他張開嘴。神色竟是從未有過的慌亂,厲聲道:“吐出來!給我吐出來聽到沒有!”

宗彥秋喉結滑動,竟是控制不住的又是一陣咳嗽,嘴裏的猩紅終是咽不下去從嘴角滴落。

宗旭臉色蒼白,反手将他抱在懷裏,對門外喊道:“太醫!快去宣太醫!”随後想起門外還站着國師,便又道:“福巫!快用福巫!”

宗彥秋擡起蒼白無力的手,抹去宗旭眼角的淚珠,他大哥哭了,倒還是平生第一回 。

他道:“哥,其實你當太子也挺好,可若是你當了,一定也會有人像對我一樣去對你。所以我想,也許我來當這個太子,也好。”

宗旭一把将他抱緊,懷裏的宗彥秋在不斷地失溫,他道:“別說話,我讓太醫來,我讓國師來。我不準你死你就不能死,聽見了沒!”

他幫宗彥秋擦掉嘴角的鮮血,顫聲道:"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該這麽對你,你也別這麽對我,好不好?

對,你說得對,你賭贏了,我不想你死。你贏了,贏了就該好好活着,你聽見了嗎!"

他看着宗彥秋的眼神逐漸渙散,竟是控制不住的悲痛。

宗彥秋的手漸漸滑落,他嘴角微笑着說道:“哥,你說寧康總是穿白色不喜慶,那我穿紅色,好不好?”

宗旭在擡頭時,懷裏的人早已沒了聲息。

好半天,他才回道:“好。”

作者有話說:這一章字數爆的有點多,因為這個場景我想了很久,所以也希望你們可以一口氣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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