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遠赴西爍

不知道南祝英昨晚是施了什麽法,竟然真的讓蜀黎同意了遠赴西爍求醫的事。

琴紫歌有些恍惚地坐在麒麟馬上,身後的紅衣小女子不輕不重地靠着她的背。蜀黎她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所以這趟出行她同蜀黎共用一骥。但想起今早發生的事,她總覺得實在奇怪得很。

今天,她居然是起得最晚的一個,而且竟然是蜀黎過來叫醒了她。南祝英和辰闕不知是何時起的,已早早将出行的裝備整頓齊了。那時,她的那種不安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是有什麽事被他們幾個蒙在了鼓裏一樣。

不過蜀黎最後能夠想明白還是讓她十分寬慰的。這其中的原因究竟是蜀黎同南祝英和好了還是蜀黎她自己想通了,琴紫歌并不完全清楚。但可以感覺到的是,自從南祝英找蜀黎夜談之後,他們兩人的關系似乎也沒有前些日子那麽僵持了。

正在她這般思慮的時候,身後貼着她的人卻忽然間開口了。

“這一趟我是為自己而去的,我想最起碼還是應該為自己争取些什麽。你說是嗎,琴歌?”蜀黎的聲音很輕很淡。

“恩?”但她沒有想到蜀黎會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便忍不住微微一愣。而身後人說完卻又忽然間沉默了起來,但琴紫歌隐隐感覺蜀黎是微微笑着的。

“那——那昨晚南祝英和你說了什麽?”

“我和他大吵了一架。”

“诶?這是怎麽回事?”她原本是以為南祝英會說些什麽不離不棄的生死誓言,沒沒想到這兩個人還是開火了。

琴紫歌的目光緩緩落向了駕馬在前的南祝英。南祝英今日似乎恢複了他話唠的本色,一路和辰闕駕馬在前同他喋喋不休,不知又是在八卦些什麽。

“不過昨夜大吵一架後真的也讓我冷靜了不少。南祝英太不靠譜了,同他的事我看還是要好好考慮考慮。”蜀黎慢慢思慮道。

琴紫歌側了側頭。

“同他的事?什麽事?難道——”她的目光之中有些淡淡的狐疑。

“他說等求醫回來就去向我爹提親。”雖蜀黎把話說得像蚊子嗡嗡一樣,但琴紫歌一聽到提親兩字便轟地驚醒了起來。

“什麽!?”蜀黎卻是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怎麽了琴歌?”南祝英連同辰闕聞聲便齊齊回過了頭來。

待感覺到蜀黎在她背上的指指畫畫,琴紫歌瞬間明白了過來,只朝南祝英和辰闕笑笑。

“沒什麽——你們繼續開路繼續開路——”

這一回折騰成就了一對璧人倒也算好事。雖然蜀黎沒怎麽提起,但琴紫歌還是猜得到之前蜀黎躲着她和南祝英一定也是在吃她的醋,不過現在好了,她也算是“利用”自己了一次,讓這兩個冤家走到了一起。琴紫歌想到這裏,心裏便不由地舒坦了起來。

看來,應該還是蜀黎自己想通了呢。也是,要求醫的人是她,她本來就不應該和自己過不去。想通了多好,管他南祝英呢。

琴紫歌這樣想着便也無奈地扯了扯唇,不過很快她又蹙起眉來。前路漫漫而遙不可測,但不管如何,都希望這求醫遠路能夠一路順利吧。

四人策馬一路從尋幽山城沿騰淵南下,在離歌山段的山腳出了紫缭國界山關,真正進入到了西爍邊界。離歌山段以北便是紫缭的玉關城,以南便是西爍的虛周山城。

雖缭爍之間因為前段時間發生的事而關系緊張,但是兩國人民依舊往來頻繁,因此他們進入西爍國界山關時也并沒有不順,只是逗留了半日做了一些盤查,況且辰闕是西爍人,這也為他們行了不少方便。

初到西爍,這第一次歇腳便是要在虛周山城了。于是入夜時分,他們順路便在山腳挑了家客棧安頓了下來。

“滄鏡谷落在西爍西南邊沿的滄浪山脈,可以說我們此番一路幾乎是要穿越了半片冥爍大地。”休憩時分,辰闕緩緩道。

南祝英提箸的手頓了一頓。

“那大概要花多久——”

辰闕思慮片刻,蹙眉道:“至少至少一個月吧。”

“這麽久?”南祝英神色複雜地搖了搖頭。

蜀黎卻是十分不客氣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有這麽多日子讓你游山玩水還不好?”

“什麽游山玩水?”南祝英難得嚴肅地瞪了蜀黎一眼,“你想要游山玩水也等從滄鏡谷出來了再說——”

蜀黎也難得只是撇了撇嘴将碗筷往琴紫歌身邊挪了挪。

一旁,琴紫歌默默地往嘴裏送了一口菜。其實其實真的要算游山玩水的話,那麽應該是她才對,但現在看來身邊這兩個人是不需要她擔心了,這一路又得三小吵一大吵了。不過,真的需要這麽久嗎?

她微微擡眼望向辰闕。

“紫缭多山,西爍多水。所以我們這次是不是可以少行一點山路了?”看着辰闕有些猶豫不決的眼色,她又追問道,“難道難道我們還會行水路?”

“水路?這倒有意思。”南祝英蹙眉思慮着又顧自飲下了一杯酒。

辰闕向琴紫歌微微點了點頭,緩緩道。

“走水路可以避開一些擁擠的大城,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你們也知道,最近西爍這邊的軍隊戒備很嚴,除了要鎮壓一些教派的內亂外,更牽扯到一些皇族的搜查令。”

提起這個,琴紫歌想起他們路過玉關城時聽到的消息。說是不久前萬俟宇商出現在了玉關城,但是很快就被前來的西爍軍隊帶走了,因為軍隊是在夜間忽然撤去的,所以消息也不是非常清楚。據說後來是紫缭将軍楚南忌親自出來證實了這一說法才讓城裏城外的議論平息了下去。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那個人應該不會在玉關城。

“琴歌?”南祝英拿着他的墜玉折扇在她眼前晃了一晃。

似乎是所有人都被她凝重的表情吸引了注意,都一臉疑惑地望着她。她回過神來,淡淡一笑又把思緒折了回來。

“走水路,我們從哪裏開始走水路呢?”

辰闕頓了一頓,便又開始說了。

“在紫缭我們是沿騰淵山脈一路而下,但這去滄鏡谷,我們就得逆着龍爍河上了。我們先去到澤州再換水路,這裏是虛周城,到澤州的話還得花上六七天的樣子。”

南祝英故作深思地點了點頭,但轉眼又挑眉望向辰闕緩緩微笑道:“那小闕你沒有別的任務在身吧,你是會一直跟着我們到滄鏡谷嗎?”

蜀黎有些無奈又無力地白了他一眼,小聲在琴紫歌耳邊嘀咕道:“看吧,我就說這南祝英不靠譜,他連辰闕的主意都要打——”

琴紫歌聽罷不禁莞爾。她在心裏默默對蜀黎說——是你太敏感了。不過所幸辰闕十分堅定地一邊倒。

“看琴歌姑娘吧,我只要跟着她就好。”

南祝英微微撇一撇嘴,拿起酒杯碰了碰辰闕,漫不經心道:“我說,我說小闕你什麽時候改口好呢?”

“改口,改什麽口?”辰闕一怔。

南祝英哈哈一笑便舉扇挨着蜀黎向琴紫歌這邊湊了過來,低低道:“就改少主夫人——”

南祝英——這個南祝英如今竟還欺壓到她的頭上來。她擡眼剛想開口,卻只聽得身邊蜀黎驚呼了一聲“少主夫人”。

這下好了,連辰闕都領會了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無辜地對她微笑着搖了搖頭。

“琴歌,這是怎麽回事?”蜀黎定定地望着她。也是,因為蜀黎那一次抛下南祝英出走,有好多事情也無法同她一一說清楚,所以蜀黎其實還并不知道她的所有事。

不知道南祝英憑着他那一張巧嘴又從辰闕這裏探到了什麽八卦,琴紫歌只好憤憤地望了南祝英一眼,然後對蜀黎微笑道:“沒什麽,你不要聽南祝英瞎扯——是不是,辰闕?”她把頭轉向了辰闕,微微笑着。

到這份上了,辰闕也只好默默點了點頭。

如今她已經不下一次明白了,如果要和南祝英此人深交,那他絕必算得上是最佳損友。

這一頓果腹之餐吃到了最後,蜀黎大概是有些不習慣西爍這邊的菜點便揚言有些不舒服要去休息了。本來是南祝英堅持着要攙她上去,但是不想卻被蜀黎一口拒絕。

琴紫歌一邊小心翼翼地攙扶着蜀黎上階梯一邊有些無奈地想這兩個人的心思果真不是她能夠猜得透的。

“琴歌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蜀黎望了望她。

琴紫歌一怔,随即笑了。

“怎麽,我看起來心事重重的嗎?”

蜀黎搖搖頭。

“也不是,就覺得你自從到了西爍就怪怪的。”

“恩?”琴紫歌蹙了蹙眉,“可能是第一次出到這麽遠有些不習慣吧。”

蜀黎緩緩地揚起嘴角對她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希望是這樣吧。”她向前望了望,又推着她的手道:“就扶我到這裏吧,我一個人可以,琴歌你到下面看着點南祝英——別讓他喝太多酒了。”

蜀黎說完便頭也不回地扶着門進去了。

琴紫歌怔了一怔。恩,看來蜀黎還是挺關心南祝英的。奇怪,該高興的是南祝英,為什麽她覺得這麽高興?

琴紫歌搖了搖頭然後轉身準備下樓,剛走到一半,目光落下時她卻忽然間頓住了腳步。

異教徒。

那個邁步走進客棧的是一個披着銀白色寬袍的男子。他微微擡手,拉下了寬大的帽檐。原本隐藏在陰影下的臉倏地暴露在了客棧燭光之中。突來的陣陣寒意和詭秘的妖異之感讓剩下的幾桌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個人帶着面具。精細而光亮的銀邊細細地勾勒過那人的臉龐而雕刻出一張精致而絕美的面具。他的眼似是融着此刻窗外高遠而深沉的夜空般深邃而暗藏鬼魅之息。

琴紫歌想,這個人如果換一身女裝,她都會覺得是個冷豔的美女。

不過,她的目光很快被他身後的人吸引了過去。他身後的一隊人皆黑衣黑袍,長而寬大的帽子遮去了他們的臉,他們低着頭不知靠什麽來辨清視野,訓練有素地跟從着面具男子的吩咐。

黑袍人?難道是——

也是這個時候,從客棧外的黑暗處忽然被拉進來了一個手覆鎖鏈的人。隐約可以辨別出那是一個女子,因為随着她的磕碰的步履依稀可見她落在黑帽外面的長發。

是鏡。琴紫歌的眸光猛然一顫。

她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把目光又轉回到了南祝英和辰闕那桌,卻發現他兩個人早已在用眼神示意她過去。

琴紫歌重新邁開了腳步緩緩地走下了樓。鏡似乎感覺到了她而微微擡了擡頭,但也沒有把臉從黑帽中露出來。

那個面具男子也順着把目光投了過來,但也只是冷冷地一掃便又轉向了那一隊。

“休憩片刻再出發。”男子的聲音冰冷而不帶任何氣息。

琴紫歌挑了一個面對着黑袍人的位子坐了下來,遠遠聽得那群黑衣人畢恭畢敬地答了一聲——“是,主祭。”

“是天爍教的人。”辰闕低着頭小聲道。

南祝英不由地蹙眉。

“天爍教?不是西爍的國教?這些人怎麽會出現在這缭爍邊界?”

“聽說,前段時間,被通緝的天爍聖女逃去了紫缭。”辰闕答。

“既是聖女,又為什麽會被天爍教通緝呢?”南祝英有些疑惑道。

不行,眼見這南祝英的八卦天性又要被激起來了,琴紫歌猛地拉住了他。

“怎麽了?”南祝英擡眼向她。

琴紫歌的目光卻是落向了辰闕,她一邊拿起酒杯放在唇邊一邊小聲低語道:“辰闕,你能想辦法救出聖女嗎?”

辰闕似乎是吃驚不小,怔怔地望了她一眼。

“怎麽?”

“天爍聖女暝鏡,我早先救過她,曾與她有過約定。”琴紫歌低低道。

“什麽約定?”辰闕的目光似乎警惕了幾分。

琴紫歌思慮片刻,道:“這個容我不方便透露——但是能想辦法想救出她嗎?”

“诶?看來又有新成員要加入我們了。”南祝英這樣自言自語便又顧自提箸繼續開吃。

辰闕抿唇猶豫了一會,卻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行”,他的眸光冷靜得厲害。

“為什麽——”這三個字還是從南祝英口中出來的。

琴紫歌咬了咬唇,定定地望着辰闕,等待他的下一步解釋。

“天爍教的人太危險了,方才你們都看到了,那個戴着面具的男子叫修絡,現在是天爍教王最寵信的部下。萬一得罪了天爍教的人,後果真不好說。我們首要的還是帶着蜀姑娘去滄鏡谷求醫,萬不可在這些麻煩上耽擱了——”辰闕鼓足氣好不容易輕聲說完這一番話後又忐忑不安地擡眼向琴紫歌微微點了點頭示意。

“可是——鏡如果落在了天爍教手中會有什麽下場?”琴紫歌微微斂眸。

辰闕想了一想,道:“下場,按教規處置吧——她與前任大祭司遼淵相戀本就是禁忌,恐怕難逃一死——”這樣一說,辰闕的眼神也變得猶豫不決起來。

“什麽,還有禁忌!?”南祝英這低聲一呼差點引來了黑袍人的注意,還好琴紫歌眼疾手快一下展開搖扇堵在了南祝英的臉前。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琴紫歌低低哀求道。

辰闕沉默了一會,然後嘆了口氣,道:“先看看吧,看那些人是要去哪裏,如果可以的話,先跟蹤着看看——”

既然如此,為大家着想,她也不好多說什麽了,只得微微點一點頭,便小心翼翼地打量起鏡那一邊的情況。

遠遠望過去,雖然她整個人被寬敞的黑袍包裹着,但時不時閃現的銀色光澤還是讓人看得出她的手和腳帶着鎖鏈行動不便。坐下的只有鏡和修絡,其餘的黑袍人都緊緊地守在兩人身旁絲毫沒有松懈。

的确,那群人十分不好對付。鏡還提醒過她這些西爍的異教徒十分詭秘又懂一些奇異的術法,能避開盡量避開,但是現在鏡落在了他們手中,她又怎能袖手旁觀。況且,況且那個與她的一年之約,是她失約了。那一枚鏡戒,現在落到了萬俟宇商的手裏,也不知道他拿着那枚鏡戒是有什麽目的。琴紫歌不由地蹙起了眉宇,是的,至少,至少她應該找機會和鏡把事情坦白,看看還有什麽補救的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掀開了最後一卷,收尾指日可待。。。

默默流淚。。。

其中有一段複雜的三角戀可能寫得極少,是鏡和遼淵和修絡的,如果可以在西爍篇會出現一點吧。。。

就要去滄鏡谷了,有點小小激動——終于寫到這裏了。。。

争取給個圓滿的結局安慰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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