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貴妃
記憶中神色天真的孩子忽然被眼前眉眼冰冷的青年男子取代,江散全慢慢地回過神,看到眼前的紀直一臉肅殺地盯着他看。
“江公公,想什麽呢?”紀直問,“叫了您這麽多聲都聽不見,要麽還是告老還鄉算了——”
江散全也漫起一絲笑,道:“勞紀公公挂念。皇上的隆恩,老身應當還受得住。”
紀直與他走開,聲音不鹹不淡地擦過他們的肩膀:“我給你求了情,你還是當心着身子。”
他們之間倒也并沒有仇恨。後來教紀直習武的師父,也是江散全掏真金白銀求來的。只是他們這亦師徒亦友人的二人,在權力鬥争中總還是分道揚镳了。
起因不是紀直,而是自己。江散全是承認這一點的。
江散全熬了許多年才有在皇上面前表現的機會,勤勤懇懇,眼見着成了皇上身邊的紅人,然而紀直卻只是憑借着外貌,便立刻讨了皇帝側目。
最要死的是,除了長得漂亮,他還真的有一番真才實幹。
莊徹喜歡紀直喜歡得要死,讓他帶兵,讓他管官,給了他朝堂上下哪裏都能夠插手的權力。
江散全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置也是來自于他的好運。
那時候莊徹的意思,本來是要給紀直的。紀直卻拱手請辭。他的野心仿佛裹在一層雲霧裏,叫人看不清楚。
他表現得謙讓又潇灑。紀直的姿态真好看,太過好看,因而反襯得他人的貪心很難看。
江散全終于當上了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即便這光鮮亮麗的職務來自于紀直的一句“臣敬謝不敏”。
那一天京城下起傾盆大雨。江散全領過聖旨謝恩回來,穿過宮門時,見到紀直一襲黑衣,撐着黑傘在宮牆下站着。
江散全不知道自己應當說什麽。他年紀大了,光是一點雨水,便叫一把老骨頭凍得發顫。
紀直立在牆邊,忽地叫他:“江公公。”
電閃雷鳴間,江散全看到紀直那張五官分明的臉。江散全陰恻恻地看着紀直,伸手拍了拍他的臉。
紀直臉上頓時沾了雨水,只是他這一天沒擦粉,因此也無礙。
“小紀子,”他喚了紀直早已塵封的名字,“有時候,老身真希望從來沒有幫過你。”
從那一日起,紀直再見到江散全,語氣與臉色便都變了。他就像與其他人說話一般和江散全說話,該陰狠就陰狠,該惡心人就惡心人。
而現下,紀直終究是替他求了情。要知道,在莊徹面前,他的話還是分量不輕的。
陳除安正在不遠處等着,見到紀直從殿門口出來,開口問他:“皇上怎麽說?”
“說要殺了那個兒子。”紀直朝他伸手索要什麽東西。
陳除安低頭,看了他一眼,立刻揮手讓旁邊一直準備着的丫頭送幹淨的濕帕子上來。
看着紀直拿起來慢悠悠地擦手,陳除安開口問道:“那,督主,今個兒我能不能回——”
“你這人,”紀直問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問題,“拿着這麽高的俸祿心裏不慌嗎?”
“不慌。督主,”陳除安理直氣壯地回答,“屬下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過得可踏實了。”
常川常公公此時從後邊趕上來,他朝陳除安和尖子都打了個招呼,對紀直禀報道:“昭德宮那位,請您出宮前過去一趟。”
紀直不假思索地問:“又出什麽事了?”
“這個,就請您當面問娘娘吧。”常川以無能為力地口氣答完退下。
今日紀直心情不大爽快。事實上,只要入宮時間久了,他就必定不會爽快。
昭玳公主哭哭啼啼跑去跟父皇訴苦,一來告那東廠江散全的狀,說他哄騙着把她卷進那風波裏去,而來又要問她的皇兄究竟怎麽了——
還能怎麽了,再也翻不了身了呗。莊徹被吵得頭疼,紀直一進去,又立刻眉開眼笑。
紀直勸了昭玳公主得句,命婢子們簇擁着公主回去了,另一頭又安排了人去搜尋太子蹤跡,駐守在皇宮的禁軍也要加強把守。
原以為這些事情已經足夠麻煩的了,誰知莊徹神秘兮兮,又招手讓紀直過去。紀直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抽出精力來分神過去,結果看到莊徹興高采烈地拿出一張畫。
那畫上立着一個極其漂亮的美人兒。
紀直臉色一涼,倒也沒把心裏想的說出來,只是敷衍說:“陛下想要,收入後宮便是。”
大虛王朝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後宮目前最為受寵的正是這位元貴妃。聯系起今日在禦前所得知的事情,紀直也能猜個大概。
他放了陳除安回家,領着尖子去往昭德宮。果不其然,剛進門便見到侍女們狼狽不堪地爬過門檻從屋子裏逃出來。而屋子裏頭,平日只用來撒嬌與唱歌的嗓子正在尖厲地哭泣着。
紀直走進去時,元貴妃正伏在案上哭泣。聽到他的腳步聲,元貴妃也一動未動。
大侍女尚還留在屋裏,見到紀直便俯身見禮。紀直沒理會,大侍女也知曉他的規矩,立刻将另一側的座子用絹子擦了一遍。
紀直盯了半晌,終究是沒動,跟随的尖子咳嗽一聲,兩三個小太監立刻快步進來,俯身蹲下,化作人凳。紀直這才坐下去。他面色淡然地道:“傷心有損容顏,乃百害而無一利之事。”
元貴妃聞聲,側着身子便倚進他的懷裏。女喬喘微微、容貌傾城的女子趴在他的胸口梨花帶雨,紀直自如地伸出手輕撫她的發髻。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在家時的境況。托托時不時也抱他,然而他總是沒法這麽熟練地回應。
但是對着貴妃,他卻很熟練。
紀直攏着元貴妃嬌軟的身子,等她緩下來,他撐着她的身子,硬是将她的下巴扳起來。
精巧如瓷釉的面孔本應該是漂亮至極的,然而面對紀直那張雕塑般的臉,卻在一剎那俗豔下去。
元貴妃含着淚望他的面孔,一時間也忘了如何言語。只聽紀直平靜地開口,他說:“後宮添人,皇上如今也不過一說。何況,即便皇上真動了心思,奴婢自會替娘娘料理好的。”
此話一出,元貴妃心裏安生了一些。只是末了,她卻又生出得分悲哀,眼淚流了再流,她道:“本宮還未開口,你又知道了。你莫非是本宮心底的人麽。”
紀直沒露笑影,卻側過頭去貼着元貴妃的耳畔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可不是麽。”
元貴妃這才破涕為笑,她起了身,閃到一旁,輕悄悄地擺弄起自己床榻上的簾子。
“皇上選些新人進來,本宮又有什麽好不滿的。後宮多些人,正好也多熱鬧些。”她嬌嗔着轉身,盯着紀直道,“你自那之後,便鮮少來陪我了。要知道,我也寂寞得很哪。”
另一個小太監這時候送了熱茶上來,紀直終于等到茶,取過不緊不慢地用杯蓋撥開茶葉。喝了一口後,他的神色沒什麽改變,擡手松開,茶杯下落。方才送茶的小太監立刻接過去,竟然穩穩當當,一滴沒灑。
紀直側過頭道:“奴婢還不是要為皇上分憂,成日忙碌,也辛苦得緊。”
“那你也不來我宮裏歇息,”元貴妃擡手擦淚,“真是無情。”
陪她又說了這麽好一會兒的話,元貴妃的大侍女看着時候便退了出去。臨走時她朝尖子躬身低聲說了一句,尖子躊躇了一下,看到紀直給了他一個眼神,于是便也跟着退了出去。
元貴妃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時,紀直猛然想起前些時候在獵場,長子和立子結結巴巴同他說,柳究離柳大人為了救托托一命将她抱起來一事。
元氏躺倒,紀直輕垂着頭,手臂撐住後攀上去。元貴妃從床邊的抽屜裏翻出物件來,不由自主地纏上他的腰腹。
他擡手握住她的腳腕,紀直盯着身下的面孔,他的握力倏然加劇,以至于元貴妃驚呼出聲。
他覺得胸口堵塞得難受,在那裏頭,有着漫天黃沙、袅袅狼煙以及馬上歡笑的女子。
他忽地想起,托托是不能像元氏這樣的。
她做不到。
紀直起身了。在元貴妃發髻散亂時,他霎時起身,重新将衣襟整好說:“沒興致了。”
元貴妃大為震驚,尖子就在門外,聞聲立刻進來替紀直系上披風。看着紀直就這麽轉身邁開步子,元貴妃不由得尖叫起來:“紀直!”
紀直頭也不回,到門前時對門口的侍女說:“替元貴妃娘娘當心着,莫要受風寒,耽擱了侍奉皇上。”
他就這麽兀自出宮。從前在朝堂上回絕陛下的事,紀直也沒有少做過,因此這一下并不覺得有什麽心慌。
在他身後的昭德宮裏,元貴妃攥着床褥與那器具狠狠哭罵道:“本宮一定要殺了那個女真人!”
卻說到家後,紀直穿過一片伏地的下人。他徑自走過去,揮手之後便令他們散了。身後有人給解了披風,紀直獨自一人往天元館走。
只聽跟前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響聲。他擡頭,看見穿着白絹襖裙的托托一步步拄着拐杖走過來。
她踏得好快,明明也才學着走路沒多久。紀直停步,他也不催促,就這麽站着。在月色下看清楚她的臉時,紀直索性張開手臂,不言不語地等她過來。
托托是心急的個性,愈走愈快,到後來甚至拐杖都懶得點地。離他還有得步的時候,托托便身子一搖,栽了下去。
紀直往前走,一把抱起将要跌倒的殘損女子。托托扣住他的懷抱發笑,他說:“為何還不躺下?”
“我學得這麽好,自然得讓你見到了才能睡。”她說。
紀直的手驟然收緊。他突然抱住她,緊得她得乎喘不過氣,紀直面無表情地抱着她。清朗的月色寂靜地落到她發梢,卻恰到好處地将他的臉埋藏在影子裏。
他一動不動,只是這麽抱着。托托想動彈,卻又被按了回去。
“怎麽了嗎?”良久,托托輕輕地問。
紀直不說話。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托托又問,她勉強地回過頭去,在他的擁抱間親吻他的耳廓。
她說話的聲音細細密密,令人想起秋日裏螞蟻攀爬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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