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甘苦

誰敢欺負紀直?

敢問這大虛上至皇帝下至随便一個路邊老農,誰敢欺負紀直?

隔日一大清早,紀直和托托一同用早膳的時候,她像一只貓頭鷹一般死死地盯着紀直問:“真的沒有人欺負你嗎?”

紀直擡起頭來,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茶,這才不緊不慢地回道:“你覺得誰能欺負我?”

聞聲,托托猛地一擺頭,殺人的目光瞪向一旁偷偷站在紀直身後打了個哈欠的尖子:“是你?!”

尖子一個哈欠卡在嘴裏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了,面部一時抽筋,只能保持着猙獰的表情含糊地反駁:“主子明鑒,尖子要有幾個腦袋才敢忤逆督主的意思啊!”

“那,”托托又一回頭,這個時候,陳除安剛好提前過來府上找紀直準備一起入宮,随着下人的一聲通報,他跨過門檻,剛走進來就被托托用目光鎖定,她說,“是你?!”

“什麽?”陳除安扭頭問紀直和尖子,“在說誰又提前散值了麽?”

“對,”紀直淡淡地接應,“以後還是別早退了,賤內脾氣暴,即便是本座也攔不住——”

托托不跟他們嘴貧,盯着陳除安問:“你欺負他了麽?”

陳除安與尖子不同,沉着冷靜,一看就是個臉皮厚的老車夫:“屬下至多欺負一下西廠二三四五六檔頭,哪裏敢動督主呢……”

“說的也是,”托托折過頭來嘆了一口氣,“那你說,是誰欺負你嘛。”

“你覺得呢?”紀直覺得好笑,起身便打算走。

見他起來了,托托才拿起筷子打算用飯,她的手伸得很長,越過桌子去夠紀直方才坐的位子前。桌子夠寬,上頭又擺着盤子,于是她索性敏捷地卸下假肢,不顧禮數地爬到桌子上去。

她這才碰到紀直的茶杯。他先前只喝了幾口,托托端着它,重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她掀開蓋子抿了一口。紀直恰好回過身來,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麽。

苦。

這一個字在口中沖撞着湧進肚子裏去。比黃連、比膽汁還要苦。她差點吐出來。

紀直倏地笑了。他笑得爽快,擡手抵着臉,好不容易才把這倉皇而匆忙的笑意給壓下去。笑起來的時候,紀直原本便年少輕快的眉眼漂亮得快要飛起來。

托托看得出神,卻又被嘴裏的苦味糾纏,嘴角一彎,作勢就要哭出聲。

“太苦了。”她說,“你每天就喝這樣的玩意麽?”

尖子和陳除安,屋子裏的這兩個旁人也都想笑,可還是硬生生地收住了。紀直擺手,示意他們先去外邊等他。其他随從也跟着出去了,忒鄰望着托托糾結的臉色,忍着笑出去給她拿蜜餞。

屋子裏在他的張羅下就剩下了他們倆。

紀直說:“苦麽?”

托托用力地點着頭,在桌子下邊把義肢重新套上。她說:“紀直,你過來。”

“怎麽叫人的?紀托托,”紀直問,“活膩了麽?”

“那勞煩爺賞光挪動尊駕來奴婢跟前一趟。”一字一句,還附贈一個咬牙切齒。

紀直輕蔑地照辦。托托忽地起身,她不扶拐,徑自擡手抵住他的肩膀。

女真人撐着他的肩膀把臉貼上去。她親了他的嘴唇,離開之後又來回盯着他的眼睛看。

“爺也嘗過了,苦。”托托說完,撤開重新坐回椅子上。

她若無其事地喝粥漱口,只想把那苦味趕緊散去。忒鄰拿着蜜餞進來了,進門時看到紀直就那麽木然地站在原地。

尖子敲門催了一道,紀直方才轉身出去。邁過門檻時,他臉色很差。直到走出院子,陳除安才敢散漫地問了一句:“督主,怎麽?同夫人吵架了?”

紀直面無表情,漆黑的雙眼深不可測,他從嘴裏擠出幾個字來:“那女人欺負本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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