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說謊
紀直默不作聲地盯着伏倒的下人,他沒動彈。許久,紀直忽地擡起手朝背後勾了勾指尖。陳除安即刻上前,只聽紀直輕飄飄地說道:“除安,你覺得如何?”
“督主,”陳除安看也不看那個小太監便回答道,“按理來說常公公的人就是您的人,這小太監為了元貴妃娘娘哭天喊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督主出了什麽事呢。以除安看,這吃裏扒外的東西留不得。”
紀直烏黑的目光如陰暗的雲霞降落在那奴才的頭頂,他長久地注視着匍匐在地不敢動彈的小太監,聲音壓低,卻又帶着令人信服的威懾。紀直一字一頓地開口道:“說得好。”
小太監這時候才記起來求饒,接連又磕了幾個響頭,試圖亡羊補牢。只可惜,為時已晚。
“元貴妃受了傷,召太醫便是。”紀直說,“本座又不是太醫。”
他拂袖作勢要離去,轉身時卻沒有忘記用眼色警告常川一番。他就要走,卻聽到背後再傳來喊聲。
這一次回首,他看到龍袍在日光下閃耀。是莊徹。
莊徹大架勢地走向這邊,開口問道:“是什麽事令愛卿動怒了啊?”
那小太監見救星已到,連忙一五一十地說了。莊徹聽聞元貴妃出事,急匆匆便要擺駕昭德宮。在此之前又問紀直:“愛卿何不同去?”
紀直本來想回絕,又想着去了也無妨,省得元氏惱羞成怒,猛地跟皇帝告什麽狀,到時候鬧得魚死網破,對誰都不好。于是他便俯身:“臣遵旨。”
元貴妃真的病了。
進門時,便聽見侍女們啼哭聲此起彼伏。進門時已有太醫在忙裏忙外。元貴妃側卧在榻上,面色蒼白,卻又給這不容否決的美色徒添可憐之意,使得病美人更加惹人疼愛。
“朕的貴妃這是怎麽了?!”莊徹一進門便驚呼道。
元貴妃立刻有氣無力要起身來請安,卻又被在床邊坐下的莊徹給攔住了。
紀直朝一旁伸手,從尖子那裏接過一條帕子才走進去。他用帕子掩着口鼻,面色陰沉地邁過門檻。
紀直這一世,未曾覺得什麽事情難以忍受。除了髒以外。
他站在一邊看他們夫妻伉俪情深。元貴妃身子一軟,斜着倒在莊徹肩頭哭道:“皇上,臣妾、臣妾等您等得好苦啊。”
真的嗎?紀直右眼皮一跳,擡起眼睛看着元貴妃那張一絲破綻沒有的臉,伸手從旁邊的丫鬟那裏接過茶水飲了一口。忽然之間,他覺得元貴妃這句話有幾分耳熟,左思右想,從腦海裏浮現的是繡着鴛鴦與合歡的大紅蓋頭下,女人那句夾帶着些許口音的挑釁——“我的夫,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紀直忽地笑了起來。他想起那女人說完那句話他便拿刀劈了下去,而她也朝他揮了槍。為了掩蓋笑意,紀直不得不側過身。
不曉得那家夥是從哪裏學來這種花言巧語的。
元貴妃在莊徹身畔瞧見紀直突然沒頭沒尾地笑了,她心中一驚,拼了命地去回想自己方才做的哪件事好笑,竟然叫向來滿臉陰郁不快的紀直在皇帝背後都能忍不住笑出來。
他的笑倒好像沒有什麽惡意,元貴妃一時間看得呆了。擁有琉璃般漂亮面孔的男子笑起來可謂動人心魄,元貴妃在心裏罵了一句該死。他臉上淺淺的,竟然似乎停了幾分憐惜與溫柔。
是錯覺吧?元氏心想。
這般好的人,倘若是我的。倘若能任由我把玩——
元貴妃這麽想着,卻見如畫的人忽然動了起來。
紀直臉色恢複原本滄冷的神情,他說:“陛下,既然貴妃娘娘鳳體安康。那奴才不如就先告退了……”
“紀公公請留步!”元貴妃慌裏慌張地開口,她側過臉,分明看見了莊徹臉上狐疑的表情,但卻還是控制不住地說下去,“公公不喝杯茶再走麽?”
紀直已經背身,此時用側臉睥睨床榻上散亂的女人。他眼睛裏霎時帶了笑,敷衍君王,歷來是他的專長。
“娘娘宮裏的茶,”他輕聲說,“不合奴才的口味呢。”
紀直總覺得這幾日自己被幹擾得太厲害。他自己也有幾分紛亂了。
還記得幾個月前,他還在思忖如何與昭德宮這位繼續合作,而現如今,竟是一點都忍不得了。潔癖真不是一個好習慣。
他回家時,卻聽聞托托病了。
“她腿都沒有,睡覺時難不成還踢被子?好端端的怎麽會患上風寒?”紀直感到莫名其妙,一路罵着進了她的屋門。托托正坐在床頭發愣,他徑自褪下披風進去把她按到被褥裏。
托托吸了吸鼻子,把大半個臉掩在被單下道:“你怎麽回來了?”
“我不回來你是想病死是吧?!”這時候,紀直在宮裏積攢的怒氣便一股腦倒了出來。可惜他發火的拳頭像是砸到棉花上,一下便軟了。
“你到哪裏去了?”托托不正面回應他,卻一個勁地抓住他的袖子,覆到臉上嗅,“這麽香?這不是皇上燃的香。你去娘娘宮裏頭啦?”
紀直擡手便蓋到她臉上用力糊了一把:“就你鼻子靈。皇上一年四季點的香都在變,你怎麽知道就是娘娘?你怎麽受的風寒?”
“想看鳥,就在外頭多坐了一會兒。”托托從臉上把他的手抓下來,卻沒有松開,而是緊緊握着他冰涼的手指。
他說謊了。
紀直不覺得心虛,他撒謊時,臉色一絲動亂都無。皇上只喜歡那幾味香丸,元貴妃宮內才點這樣的香。
她也說謊了。
托托照舊笑着。她一點也不動搖。元嘉艾來時她就有些冷了,為了同他說一會兒話,硬是多在外頭坐了一陣子。
尖子與忒鄰站在一側,作為恪守本分的忠仆,雖然知道主子在說謊,卻也一聲不吭,臉上各自風雲流動。倉皇間,他們猝不及防對上眼神。忒鄰率先瞪了尖子一眼,意思是“看什麽看”;尖子別開腦袋,意在“我沒看你”。
“只需躺個幾日,我的病就全好了。”托托道,“你同我說說,今日宮裏有什麽事麽?”
能使喚鳥獸的托托掌握着大半個京城的吃喝玩樂新鮮事,但卻唯獨沒法曉得宮裏的事情。可那又是她最關心的——畢竟紀直日日在宮裏當差。
“嗯……”紀直沉默半晌,說,“皇上要選妃了。”
“你要替皇上辦這件事麽?”
“多少要出些力。”他說。
“男子三妻四妾,”托托回道,“這也算不得新鮮。”
紀直忽地生了幾分興趣,他問:“那為夫呢?也算半個男子吧?”
聽到紀直如此自嘲,他身後的尖子吓得汗毛倒豎。要知道,放在從前,紀直是絕不可能将自己身子殘損的事情如此坦然道來的。可是,現在面前的除了紀直本人還有誰?正是本尊,竟然這麽直率地說了自己不算個完全的男子。
他吓得吃了一驚,卻看到托托一點沒發覺這話有什麽異常。
托托道:“你不是相好挺多的麽?”
“你說說,”紀直坐在床頭,驟然想起今天在昭德宮看到的情形,莊徹也是這樣親密地坐在元氏床頭,他問,“為夫的相好有些誰?”
托托來回望着他的眼睛。她的想法忽然也有點搖擺不定了。
他們最開始說好了的。他們不是真的夫妻。她只是他不得不藏在家裏的一件東西,可是她又喜歡他。
托托覺得頭疼,把臉繼續往被褥裏頭縮。她聲音悶悶的:“奴不同爺說了。”
“你想什麽說便是,”紀直掀開茶盞,喝了一口道,“本座什麽時候真的把你丢進豬圈過?”
是了。紀直甚至沒朝她發過火。說不清是殘損之人對殘損之人的惺惺相惜還是別的什麽。
“我想到這些就心煩。”托托把臉蓋在被子底下,她說,“也就只是緣于我不去想,又看不見罷了。我從前不在乎的,這些日子卻越來越煩躁了。倘若當面瞧見,我一定把你和那女人砍死剁成肉泥不可。”
他的茶不燙嘴,聽到的話卻灼傷了心。紀直說:“是麽?”
托托不說話。卻聽紀直說:“那你也等着吧。”
“什麽?”她把被子掀下來,露出白皙的面頰。
“若是你敢背着我有別的人,”紀直似笑非笑,冷冰冰的一疊刀影,“我也一定把你們一同淩遲處死。”
等到紀直離去,托托又重新在床榻上坐起來。忒鄰靠近,想勸她歇息,卻見到托托一臉僵冷的神情。她說:“忒鄰,你聽到沒有?”
“你說的是什麽?”四下無人,忒鄰便抛下了規矩。
“天冷了,許多鳥都往南飛了,只留了麻雀這些個原地過冬的。白天裏,養在戶部的麻雀才回來說柳究離接了一道聖旨。恐怕就是選妃這樁事了。”托托面無表情地說下去,“他與紀直将要共事。屆時只怕有的是機會碰面了。”
“你的意思是?”忒鄰問。
托托已經沒了方才舒緩溫和的臉色,她仿佛從嘴裏吐出針來,用力地說道:“殺了他。”
“托托,我不是勸你不做。只是我必須問你一句,”忒鄰沉默良久,頃刻,她坐到她床邊,伸手扶住托托的肩膀道,“你知道吧?殺了柳究離的話,皇上一定會派人追查,柳究離是重臣,那些錦衣衛和官府都不會小孩子過家家。我們根本躲不過去。
“殺了他,你就不可能再與紀直過這樣平和的日子了。托托,你知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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