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絕望的人

過了兩天，姜黎黎果然上門做客，給花生米帶了大包小包的新衣服和玩具。

艾茉親昵地摟住姜黎黎的脖子：“土豪，我要和你做一輩子的朋友。”

兩人興致勃勃地把衣袋打開一件件在花生米身上比劃，把玩具娃娃拿出來在花生米眼前揮舞，花生米開心得手舞足蹈，這時，艾茉在這一大堆玩具裏，發現了一個碩大的盒子，裏面裝着一個堅硬冰冷的龐然大物，終極版變形金剛，在艾茉的童年時代，這是男生們人手一個的玩具，到了樂樂這一代，依然對小男生們有着強大的誘惑力。

果然，一直在房間玩電腦的樂樂被誘惑了。他跑過來，做乖巧可愛狀，圍着盒子不停地問：“阿姨你好！你來看我妹妹啊！花生米是不是很可愛啊！我可喜歡小妹妹了，長大我會像變形金剛一樣厲害，我會保護小妹妹。這個也是個妹妹的嗎？小女孩不玩變形金剛的。”

姜黎黎笑吟吟地，一副和藹可親狀：“不，這個是阿姨準備送給你的。”

樂樂喜笑顏還未開，卻聽姜黎黎轉折道：“可是，阿姨送你禮物，有個小小的要求。”

“什麽要求，你說你說。”

“我教你唱首歌，你學會了，這玩具就是你的了。”姜黎黎詭笑。

樂樂有點猶豫：“唱歌，會不會太難啊？”

“不會啊，只有幾句，很簡單的。”

“好吧！”樂樂欣然接受挑戰，一步步跌進姜黎黎的陷阱裏。

姜黎黎做載歌載舞狀，說：“聽好了，我開始唱了哦！”

她一開腔，樂樂還偷樂，這曲調太熟悉了，廣場舞最愛的舞曲《最愛民族風》嘛！他正得意洋洋準備跟唱，仔細一聽不對勁，歌詞不對啊！

姜黎黎唱得正起勁：“漂亮的蘿莉是我的愛，乖巧的正太笑容像花開，熊孩子被欺負，是最呀最活該，熊孩子的父母都該去勞改。只有這樣我們才會最痛快……”

樂樂不傻，提起氣張了張嘴，知道這不是什麽好話，他沒唱。

“快唱啊！”姜黎黎起着哄，又起個頭，讓艾茉也跟着唱，小花生米心情大好，笑得咯咯咯，為娘的受到鼓舞，唱得更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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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樂的心裏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鬥争，他當然知道歌詞裏的熊孩子是諷刺他，唱或不唱，都不合适，他從這兩個張牙舞爪的婦女眼中，看到滿滿的惡意。可那套霸氣的變形金剛在向他招手，誘惑力太大了，沒有哪個小男生可以抵抗，他咬着嘴唇，試着小聲哼唱了一句：“漂亮的蘿莉是我的愛，乖巧的正太笑容像花開，……”唱到這裏，他忽然停住了，在一孩子的眼裏，自尊是天大的事，他眉毛蹙了蹙，有點氣急敗壞：“我不會唱，我不唱了。”說完轉身回到電腦前。

姜黎黎猶在身後調笑：“啊呀那你不要變形金剛了？”

“不要了。”那邊堅定地說。

嘴上說不要，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朝客廳瞟。姜黎黎裝作沒看到，和艾茉竊竊私語女人間的小話。

她和林清遠和好了，那個包包就是證據。夫妻是百年修得同船渡，那水裏的暗礁就要躲開，路上的石子兒就要踢開，小情人就失寵了，沒有了人約黃昏待月西廂，沒有了颠鸾倒鳳水乳交融，連一個交會的眼神也沒有了，這讓小佟很受傷，他像小孩子一樣鬧脾氣，罷工了，請了病假，好幾天不來上班了。說是和林清遠和好，其實他們本身也從來沒有吵翻過，一切是姜黎黎自己內心的一種回歸，也是林清遠意識到自己的“不足”，用一個包包哄轉的結果。讓姜黎黎郁悶的是，他們的性生活并沒有恢複，林清遠似乎更忙了，常常應酬到很晚才回家，第二天姜黎黎還沒醒他已出門，即使偶爾在家，也總是在電腦前忙碌到很晚，有一天難得兩人吃完飯坐在電視機前看了會兒電視，廣告裏忽然出現一段男科醫院的廣告，一個西裝革履的成功男士一本正經地說“陽痿早洩，XX醫院療效好”，林清遠忽然煩躁地換了臺，上樓去了，姜黎黎把想勸他去醫院看看的想法咽回了肚子。

艾茉想想自己的現狀，姐們兒之間說話口無遮攔：“我看你和我家老向你們兩個欲求不滿的人過一塊算了，林清遠這絕世好男人就給我。”

姜黎黎就戳一戳艾茉，兩個女人掩嘴吃吃吃地笑，笑到最後，又覺得有些悲涼，想起以前姐們兒倆說過的悄悄話。兩個人八卦好丈夫新标準，據說是三個180，房子180，身高180，那活兒180，當然，那活兒是180毫米，最後比照下來，老向少一個180平，林清遠少一個180毫米，兩個人都不達标。兩個女人一陣感嘆，到底是女人要求太高，還是現今社會好男人真的太少？

姜黎黎又說起自己最近常做的一個噩夢，夢裏有一條巨蛇，長着獠牙，血盆大口，雙目在夜色裏亮如燈盞，它對她窮追不舍，步步緊逼，她在荊棘密布的荒郊野徑上逃跑，眼前忽然出現一道深不可測的懸崖絕壁，她驚恐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束手無策，巨蛇在身後發出悚然的嘶聲向她撲來，血盆大口如一道愈燃愈熾的火光，她絕望地閉上眼睛，任由火焰将她撕咬，灼燒，吞噬……

艾茉聽完平靜地說：“世上沒有絕境，只有絕望的人。”

“是啊！我好絕望，不知道該怎麽辦？有時真想一頭竄進龍湖算了。

龍湖是本市一處著名的自然景觀，淡水湖，是市民們納涼垂釣，遛彎散步的好去處，當然，也是厭世者們的好歸宿。

自救者人救之，姜黎黎能來找她傾訴，正是一種自救和排解的方式，證明她還沒有完全絕望，艾茉給她支招道：“你就作吧！不作死就不會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這位女施主，我看你印堂發黑病得不輕啊！”

“是啊怎麽辦啊？我還有救嗎？”姜黎黎絕望地問。

“比起窮癌啊，拖延症什麽的，還是有救的。去看看心理醫生吧！”

她給她了一個電話和地址，姜黎黎千恩萬謝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開始在手機上搜索該地址的方位。

兩人說話的時候，樂樂還是時不時垂涎三尺地看一眼那個大盒子。他在猶豫，要不要沒皮沒臉地唱一唱那首歌，故事裏韓信都能忍胯下之辱，何況客廳裏那個壞女人只是要他唱一首歌。

就在他下定決心準備獻唱一曲的時候，姜黎黎準備要走了，她熱情地邀請艾茉：“下個月我們妙妙和肖肖周歲宴，記得要來哦！”她還很正式地奉上了一張請柬，請柬上有一張照片，是妙妙和肖肖百天時照的，憨态可掬，萌态十足。艾茉滿口答應着，然後起身，送姜黎黎出門。

樂樂眼睜睜地看着舅媽口中的這個“土豪”微笑着堂而皇之地提起那個大盒子出了門。怎麽可以這樣？送上門的禮物怎麽可以再拿回去？太小氣了。她不光小氣，還刻薄，出門的時候，還親切地和樂樂揮揮手說了“再見”，然後和舅媽兩個人愉快地哼着那首變态的歌走進了電梯間。

“熊孩子被欺負，是最呀最活該，熊孩子的父母就該去勞改，……”

被姜黎黎修理後，樂樂老實了許多，沒有再鬧出什麽事故。艾茉隐隐有些後悔，樂樂本質不壞，只是缺乏良好的管理和疏導，她和姜黎黎這樣做，會不會真的傷了孩子的自尊心？但是想到家裏消停了許多，她又安心了許多。

樂樂沒鬧事故，可沒過幾天，姜黎黎卻出事故了，還是大事故。

一語成谶。有一天，她開着家裏那輛紅色的寶馬，掉進了龍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