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有病的人

林清遠是二婚，在姜黎黎前面那個妻子據說也是個美人，賢良淑德，溫柔大方，和林清遠是大學同學，初戀，陪着他白手起家，吃了不少苦，可惜命不好，生孩子的時候大出血，沒搶救過來。姜黎黎現在享受的一切，至少有那個女人一半的功勳，所以即使林清遠在心裏某個角落為前妻留有一個位置，即使林清遠說起前妻哪哪都好，她也不能嫉妒，當然林清遠主動說起前妻的時候很少。

姜黎黎有一個特點是善于解嘲和自我安慰，結婚前遭父母反對和閨蜜質疑時自信地說：“結過婚怎麽了？二鍋頭怎麽了？這叫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這些年，林清遠這棵大樹确實好乘涼，姜黎黎也慶幸自己在衆多追求者中選對了人，雖然她一度跑偏但到底幡然醒悟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她還是很珍惜手中的幸福，很珍惜林太太這個頭銜的。

可她的小情人在翻臉後這樣罵她：“也就你把自己當回事，嫁個二鍋頭，是個性無能，你還當個寶，你知道你這身份在古代叫什麽，叫續弦，叫填房，叫繼室，就是《紅樓夢》裏的尤氏，被人瞧不起的主兒。”

姜黎黎一愣，以前小瞧了小佟，沒想到他還頗讀了幾本書啊，可她那火爆脾氣，還真不是尤氏，能受了這樣的氣？她當即破口大罵：“放你娘的屁。”然後擡手給了小佟一巴掌。

小佟也沒敢還手，一氣之下撂下狠話，車鑰匙扔在桌上，說他辭職不幹了，然後轉身走掉了。

姜黎黎的話也狠：“走就走，走了就不要回來。”

話雖狠，可她的心疼啊！“奸情”是她促成的，分手是她提出的，小佟有怨言，她知道，可她何嘗不是左右為難，心裏不舍。一邊是對自己寵愛有加的丈夫，一邊是熱情似火的小情人，是的，用熱情似火來形容小佟才夠貼切，他就像一團火，能夠讓人瞬間燃燒起來，這點不止體現在性上，無論是吃喝玩樂，他都能讓它變成一件很快樂很帶勁的事，他常常令姜黎黎想起高中時代的初戀男友，小佟和他一樣，有來自小縣城少年的清澈眼神。姜黎黎一度以為她和小佟意外勾搭成奸，是因為自己紅杏寂寞身體饑渴，可當她忽然從小佟的身上看到了初戀男友的影子，她産生了一種自己是不是愛上小佟的錯覺，忽然覺得情況複雜起來，她有一個奇怪而變态的道德底線，發生奸情情有可原，發生愛情就是死有餘辜，她自認為在情感上對林清遠還是一片忠貞的，如果和小佟屬于愛情範疇就比較難辦了。

和小佟吵完後她心煩意亂，拿起車鑰匙開着車上了路，在街上瞎轉悠了幾圈後，天色已晚，她鑽進了一家酒吧。午夜十二點，從酒吧出來時她已酩酊大醉，可還是搖搖晃晃地開走了車，路過龍湖時，她想停下來吹吹風，誰知，一打方向盤，腳下卻油門一踩，連人帶車掉進了龍湖。

姜黎黎命大，沒死，甚至一點傷也沒有，只是嗆了幾口水，可醫生還是給她挂着吊瓶，讓留院察看。

艾茉去看她。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小臉也是蒼白的，眼窩深陷，頭發披散着。她的酒已經醒了，全須全尾，未傷分毫，羞愧地對着大家笑。如果化好妝束上頭發，和平日那個活碰亂跳的她無二，和艾茉在來時路上想象的頭纏繃帶手打石膏的樣子一點也不一樣。

艾茉表達了驚吓和慰問後，姜黎黎嘻嘻哈哈：“沒事啊！就是喝了點酒，想和我的車一起去湖裏游個泳。”

林清遠正在病房外罵小佟：“她的駕照是花錢買的你知不知道？還好沒事，要是出點事誰負責？你是幹什麽吃的？以後黎黎要出去你随時待命，不許把車給她開。再發生這樣的事，你就卷鋪蓋走人。”

小佟也吓得不輕，不敢還嘴，知道這事不是酒駕事故這麽簡單。

林清遠進病房來交代了幾句，公司還有事就離開了。

小佟也走進來，恭恭敬敬地叫了聲：“黎姐，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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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罵的那些難聽話還在耳邊萦繞，姜黎黎怒氣未消，端起了老板娘的架子，冷冷地說：“你在家政公司沒培訓過嗎？叫我太太。”她之所以這麽說，一則是生氣，二是潛意識裏想快點和小佟撇清關系。

小佟愣了一下，悻悻地改口：“太太，以後您要出門就叫我，不要一個人出去了。”

畢竟好過一場，姜黎黎也不想讓他太難堪，讓他去辦車子的理賠将他支走了。

病房裏就剩下姜黎黎和艾茉兩人人。姜黎黎忽然拉住了艾茉的手，淚水抑制不住，氣息也起伏起來：“茉茉你知道嗎？我不是酒駕腦子不清醒開到湖裏的，其實我很清醒。”

艾茉笑：“喝醉的人都說自己清醒着呢！”

“我真的很清醒，經過湖上的橋時，我心裏忽然很安靜，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對我說，來吧，來吧！走過來就好了！我忽然就很想死，然後仿佛有一股無名的力量推着我，我必須那麽做，我必須去死。你知道死亡是什麽感覺嗎？在淹水的那一刻，我那麽接近死亡，原來死亡一點也不可怕，就像有一道門在前方敞開了，你身體變得很輕，很薄，就像一片羽毛，可是你很快樂，很自由，随着風，飄啊飄，飄啊飄，仿佛能飄到永生裏去。那種感覺，真奇妙。”姜黎黎的眼神，變得渙散空茫，讓艾茉不寒而栗。

“你別吓我啊！是不是摔傻了啊？還是掉湖裏後腦子進水了啊？要不叫醫生再給你檢查一下。”艾茉擔憂地說。

姜黎黎依然自顧說道：“你知道美國舊金山的金門大橋嗎？它被人們稱為死亡之橋，是自殺者的聖地，從它問世以來，有上千人從橋上一躍而下，結束了生命。真是一座神奇的橋啊！我真想去看看。”

姜黎黎真的病了，艾茉除了罵了幾句：“你有病，為個小男人把自己搞成這樣劃來嗎？”，她也無計可施了。花生米還在家裏被婆婆和大姑姐看着，出來太久她不放心。好在林清遠為姜黎黎請了一個二十四小時看護，艾茉叮囑了幾句，回家去了。

兩天後，姜黎黎出院了，是艾茉接的。她開着車，沒有把姜黎黎送回家，而是徑直開到了吳學敏醫生的心理診所門口。

“帶我來這幹什麽？”

“看病，你有病。”

“我不是剛從醫院出來嗎？醫生說我什麽問題，可以出院了。”

“你這裏有病，有病要趕快治。”艾茉指指她的腦袋，将她推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