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有病治病

“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頭皮上，感覺你的頭皮很放松，頭皮上的每一根頭發也很放松。你感覺到冬天的陽光照耀在你的頭上，身上，春天的風迎面吹過來，你覺得很溫暖，非常的輕松。你的額頭綻開了一朵蓮花，慢慢地舒展，一片清涼的荷葉遮蓋在蓮花之上。”診室裏，傳來吳醫生平穩、柔和、緩慢、低沉的聲音。

艾茉坐在門口的長椅上，悄悄地從門縫朝裏面看。還以為吳醫生有什麽高招，原來還是給姜黎黎做催眠，并且用的詞都是同一套。這心理醫師的錢也太好掙了吧？合着是一招鮮吃遍天啊，對病人難道不是應該因病施藥嗎？她覺得有些失望。

吳醫生忽然站起來，朝門口走來，将門打開一條縫，對門口的艾茉說：“對不起！本着保護病人隐私的原則，這裏謝絕逗留。”艾茉羞愧地癟癟嘴，吳醫生輕輕地關上了門。

姜黎黎躺在松軟舒适的沙發上，已經沉沉睡去。

她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不安，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水。她在夢中奔跑，四周幽暗，肅殺升騰，身後陰風乍起，巨蛇逼近，她腿如灌鉛，轉眼就被追上，利齒咬住了他的手臂，她不敢回頭看，迎着漆黑的四野大聲喊道：“放開我，放開我！”

她從夢中醒來，茫然而驚懼地看看四周，沒有懸崖峭壁，沒有巨蛇猛獸，耳邊是舒緩的音樂，四周是淡淡的薰衣草香氛，醫生在皺眉。

“說說你的夢吧！”醫生說。

姜黎黎舒了口氣：“我最近睡眠不好，總是做噩夢。我總是夢到一條很恐怖的大蛇，它一直在追我，我一直逃，一直逃。”

“巨蛇？它追上你了嗎？”醫生饒有興趣地問。

“追上了，它從後面将爪子搭上了我的肩。對，它長着一對鋒利的爪子。”

“然後呢？”

“我很害怕，不敢回頭看，吓得要死，然後，就驚醒了。”

“就這樣？”

“就這樣。”姜黎黎講完，擔憂地問：“醫生，我現在整天渾身乏力，精神恍惚，前幾天一不留神把車都開到溝裏去了。我是不是有了什麽心理疾病？要吃什麽藥嗎？”

大夫站起來，輕松地笑了笑：“問題不大，吃點安神的藥就行。出門右拐，付款取藥。”醫生龍飛鳳舞地開了處方單，遞給她，微笑着說：“有問題歡迎随時複診。”

姜黎黎出門付款拿了藥，狐疑地在手裏翻看着，在外面看到艾茉，不以為然地看看診所門口挂的牌子，嗤之以鼻道：“什麽啊？你是不是被忽悠了？就催個眠，談兩句，開個藥，就敢要一千塊。你不是說熟人介紹的嗎？殺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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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茉底氣不足地辯解：“收費高肯定有收費高的道理吧！我覺得受益匪淺啊！還有啊，醫生上次告訴我，心理咨詢有兩個很重要的條件才能取得不錯的效果，自助性和堅持性，你指望來一次談兩句就有效果，那不太可能。我是沒時間，否則我天天來。”

第二天姜黎黎這個富貴閑人果然又出現在心理診所，并不是她遵從自主性和堅持性，而是她昨天把手機丢在這裏了。

從護士那裏拿了手機，吳醫生恰好從旁邊經過，關心地問了一句：“我開的藥吃了嗎？覺得怎麽樣？”

姜黎黎實話實說：“不怎麽樣。藥我吃了，還是做夢。真想給你個零分差評截圖給你申請退款啊！”

吳醫生笑了：“本店售賣的是非實物的服務，概不退款，不過今天你既然來了，為了我口碑不倒，我再為你做一次咨詢吧！”

雖然姜黎黎是個有錢人，可老百姓的普世價值觀她還是有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她樂不可支地跟醫生進了咨詢室。

同樣的環境，同樣的催眠手法，姜黎黎做了同樣的夢。

從夢中醒來，醫生一臉嚴肅和平靜地望着她說：“心理類的疾病，所有的藥物都只是輔助治療，關鍵看病人的意志，如果病人沒有自救意識，從內心深處放棄了治療，那麽，用什麽藥都是徒勞的。”

“這話什麽意思？”

“你是不是又夢到了那條巨蛇猛獸，被它追趕，無處遁逃？”

“是。”

“所有的夢，都有象征意義，西方有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中國有古老的《周公解夢》。被猛獸追趕，代表裏內心深處的壓力、恐懼、焦慮，代表你生活中的難題，可你一直在逃跑，你的恐懼已大過了它的兇殘，所以你只能逃避。”醫生說得頭頭是道，聽上去仿佛很有道理。

姜黎黎一臉疑惑：“那我該怎麽辦？”

“聽我把話說完。恕我直言，蛇，在《周公解夢》裏，蛇是典型的性意味的意向，可能是做夢者最近欲求不滿，也可能是性行為讓做夢者充滿厭惡，或恐懼，焦慮，感到污穢不潔。弗洛伊德對此的解釋也是如出一轍。”醫生頓了頓說：“我們從醫者會保護病人的隐私，您只有敞開心扉詳盡地闡述病情，我找到症結病竈，才可以對症下藥啊！”

剛才還覺得醫生是江湖騙子的姜黎黎，聽完醫生的這一席話，佩服得五體投地。她放下了戒備，帶着女人該有的那一點知恥之心，講了丈夫的隐疾，她的出軌。然後靜靜地等待醫生的藥方。

醫生并沒有感到驚奇，他每天聽到太多的奇情虐戀，接觸太多的負面情緒，已司空見慣了。他想了想，又長篇累牍地賣起了關子：“我這裏也沒有什麽特效藥給你，心理咨詢不同于看病，不像頭疼腦熱的病人看病那樣被動，遵醫囑按時服藥就行。一切要靠你自己，我只能處于一個輔助的位置疏導，糾正、化解問題。”

姜黎黎急了：“到底怎麽辦啊？”

“你是天蠍座吧？”醫生龍飛鳳舞在處方單上寫着什麽，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

姜黎黎一愣：“嗯？你怎麽知道？”

“高傲又膽怯，溫情又冷漠，殘忍中深情，是天蠍座的處事風格，再沒有比天蠍座更極端的星座了。”

說的可不就是姜黎黎這種人嗎，她在暗自佩服的同時，有點不耐煩，心裏怒罵着“說正事扯什麽犢子呢”，于是有點焦慮地說：“星座的事以後再探讨，我的問題到底應該怎麽辦？”

醫生将寫好的處方單推了過來，平靜地說：“我也沒什麽好辦法，只有三字真經送給你。”

處方單上，寫着清清楚楚三個大字：“面對它。”

她一臉茫然地望着醫生，醫生無奈地笑笑，望着這個智商為零的漂亮女子，解釋道：“無論是心裏的猛獸，還是現實中的難題，你都不能逃避，逃避解決不了問題，你要做的一件事，就是，面對它。就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