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冬日裏的風烈烈,吹得人皮膚發皴,但低溫又把天空浸泡得透藍,路邊有融化的髒雪水。
辛宛跟在宋珩身側,那只白色的耳機挂得不嚴實,周慧敏的歌聲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他猶豫了下,說:“我以為你會回來得很晚。”
“今天沒什麽事情,就提前回來了。”
宋珩右手揣在大衣兜裏,手腕凸起的骨若隐若現,光線隐約暈開側臉的線條。辛宛偷偷打量他,發覺他嘴唇有些幹裂,或許是風吹的。
球球在戶外就是撒丫子的,繞着宋珩一直轉,辛宛險些扯不住它,宋珩伸出了手,“繩給我吧。”
“它太喜歡和你一塊了,”辛宛咕哝了聲,把繩圈遞過去,接過時觸碰到了手背,惹得輕微的戰栗,“都不這麽黏我。”
由宋珩牽着狗就好多了,只是手無處可放,有種不踏實感,辛宛撚着兜裏的耳機線。漱月裏的小區綠化很好,只是冬天裏都枯盡了,路上有碎葉子。
“哥,你今早幾點醒的?”辛宛問,“我醒的時候你已經走了。”
“六點多吧,記不太清。”
“那麽早?”辛宛有些錯愕,“天還沒亮吧。”
宋珩垂下眼,把繩圈的位置又纏緊了,輕“嗯”了聲。
“你是……沒睡好嗎?”
宋珩岔開了話題,“在聽什麽?”
辛宛張了張嘴,忽然意識到他在不動聲色地躲避那個話題,說話也要提防着不越過雷池。他解開了耳機線,宋珩比他個子高,要仰着頭才能給他戴上,耳機裏靜默,辛宛說:“上首歌放完了,我切個歌。”
下首歌是衛蘭的《驗傷》。
辛宛扣緊了那個小mp3,地面昏薄的光踩在腳底,奶白色的耳機線懸在他們中間搖搖晃晃。這種分享歌曲的感覺很奇妙,聽着同一首歌,連腳步落下的頻率都相似,就像在那首歌的時間裏,世界是他們所共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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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喜歡聽粵語歌,”辛宛稍微提高了些音量,側頭看向宋珩,“你知道為什麽嗎?”
宋珩戴的耳機搖搖欲墜,他伸出手扶了下,“為什麽?”
“因為聽不懂,”辛宛笑起來,酒窩明顯,“聽不懂的時候,就覺得好神秘,會想一直聽下去,聽裏面那人在唱什麽。”他又說:“昨晚那個電影也是。我聽不懂法語,所以會很想一直聽下去,但是一喝了酒,字幕就看不清了。”
他們只是繞着漱月裏的花園散步,球球躺在枯黃色的草坪裏翻轉,全然沒有理會他們。mp3忽然沒聲了,估計是沒電了,辛宛翻看時,宋珩半蹲下身體把狗繩系到一邊防火栓上,說:“你喝了酒,記不清也正常。”
辛宛把耳機線纏到塑料殼上:“我一開始在小賣鋪買酒,只是為了想知道你在喝酒的時候會想什麽,想模仿你。”他抿了抿嘴唇,壯着膽:“但昨天晚上只是因為太膽小了,很多話說出來都需要酒精,不是嗎?”
宋珩站起身,看向了辛宛:“其實很多事情都沒必要記得那麽清楚。”
他脫口而出:“那告白你也不記得嗎?”
周遭沒有人,只餘着風聲,宋珩說:“辛宛,說到這兒吧。”
宋珩的避而不談讓辛宛有種難言的憤怒,他使勁咬了下嘴唇,低頭看着他們的腳尖,深呼吸了下:“為什麽要到這兒?我不想‘到這兒’,你要是不記得,那我就再說一遍。”
并沒有喝酒,他卻沒想象中那麽膽怯,辛宛擡起頭直視着宋珩的眼睛,說得很慢,低聲開口。
“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喜歡和你看電影、吃火鍋、出來遛狗。好多我覺得無聊、寡淡、平平無奇的事情,但只要你參與了,那一切就會漂亮,我會覺得很滿足。不是開玩笑,我在很認真地想要靠近你。”
辛宛頓了頓,聲音有些發顫:“你能不能,別把這個當酒後的胡言亂語和玩笑話……”
宋珩半晌沒有言語,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忽的伸出手,指腹揩了下眼角,“我什麽都沒說,你哭什麽?”
怎麽又哭了?
太煩人了。
辛宛抓住了宋珩的手,用他的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就想哭,哭都不讓哭,你怎麽這麽過分?”
宋珩說:“沒不讓你哭。”
擦完了眼淚也沒放開,辛宛一直捏着他的右手不肯放開,有些賭氣的幼稚,“我知道你不會接受我,我年紀還小,你是我堂哥……”
先前編造的那些謊言宋珩忘了五六分,如今被辛宛主動提起才忽的想起,頓時有些啞口無言,倒有種欺騙的感覺,“那為什麽還要說?”
辛宛低聲說:“因為我真的好喜歡你,如果不和你說,我以後會很後悔的,我不想因為其他而放棄。而且就算你是我親戚又怎麽了,我們又不生小孩。”他有些懊惱:“我怎麽扯到這兒……”
宋珩有些想笑。
“說了那麽多,其實我的意思就是想說,”辛宛擡起通紅的一雙眼,像兔子,悶着聲音,但眼神清澈明亮,他改了稱呼:“宋珩,你能讓我喜歡你嗎?”
多麽相似的話,甚至連眼淚都那麽像。先前辛宛在夏日的街道也是這麽和他表白的,又笨又莽撞。一晃過了六七年,他卻在完全不同的地點,再次聽到了辛宛的表白。
說不清什麽感覺,宋珩手頭裏沒有煙,他低頭碾着腳下石頭:“算了,辛宛。”
辛宛愣住。
“喜歡并不是什麽浪漫的事情,大部分感情都如此,在熱烈到一定程度,都會反向讓自己覺得痛苦。你可以喜歡,那是你的自由,我不幹涉,但是,”他抽出了手,揉了下辛宛頭發,聲音清晰地傳入。
“還是早點放棄比較好。”
戀人大多都構思過未來,宋珩還記得當時他們是在賓館的床上想的,想關于他們住的房子,要有落地窗,要有吊燈,沙發要米黃色的,甚至具體到了牆上挂的表的尺寸,衛生間幹濕分離的布置。
然而構築的烏托邦銷毀了,斷垣殘骸踩在他們腳底。
宋珩說完那句話,能清晰看到辛宛眼裏亮起的光有黯淡,嘴唇動了動,什麽都沒說出來。他太直白了,連難過都不知道怎麽掩蓋才得體。
但他很快恢複了,居然還能笑出來,“誰先放棄還不一定呢。”
辛宛又抓住了他的手,腳底落了枯葉,踩起來脆響,“我會一直朝你靠近的,直到你肯接受和喜歡我,一年、三年、五年……總會有那麽一天的。”
明明眼淚還沒擦幹,但卻很亮,有種純真的可愛,他說:“我們等着看好了。”
作者有話說:
這章待改,因為一直在背毛概,就忘記更新了orz。知道大家覺得有的地方說不通,但還沒寫到他們分手原因那兒以及後續呢,大家不要急orz搞得我有點急。
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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