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破腹而出

接連幾天,營地裏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清理滲透進來的行屍。人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行屍從栅欄下鑽了進來,但可以肯定一定還有零散行屍躲藏在廣闊的園區,為了不至于哪一天行屍突然又從林子裏鑽出襲擊正在散步或者玩耍的幸存者,巡邏隊員們每天從早到晚搜索每一塊地方,把所有新發現的行屍打破腦袋。

這一天早上,殷琪醒來後,打開窗戶探頭向下面一望,只見一樓大門邊晃悠着一個行屍,那是昨天半夜游蕩到這裏來的,在門外嚎叫了半個晚上。

殷琪說了一句:“可能不需要我們特意去尋找,只要在這裏靜靜等待,最終度假村裏所有的行屍都會彙聚到這裏。”

這時就見大門開了,門口的行屍仿佛突然受了什麽重擊,往後踉跄了一下,然後兩個強壯的男人從門裏面竄出來,手中長長的鐵棒對着行屍頭部猛擊,很快就将行屍擊倒在地,殷琪仔細一看,原來是謝金龍和高北極。

早飯的時候,大家一邊打飯一邊聊天:

“已經清理了幾天了,沒想到營地裏居然還有行屍,它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難道是和我們打游擊的?我們搜索這一片,它就躲到那一片?”

“昨晚上被它吵了半夜,今天早起就感覺睡眠不足。”

吃過早飯,幾個人去處理屍體,殷琪和馮振穿戴好防護工具把喪屍的屍體拖到平板三輪車上,馮振在前面蹬車,其他幾個人騎着自行車在後面護衛。經過這幾天的搜索,他們現在已經可以确定園區裏沒有大群喪屍,只有零星幾個行屍可能會突然襲擊造成威脅。

殷琪将行屍拖到車上後,回頭看了一下公寓樓,公寓一樓和二樓的窗戶已經被釘死,上面焊着鐵絲網,這是災變剛剛爆發時這裏的人們的成績,那個時候他們把低層窗戶都焊死釘死,避免喪屍破窗而入,只是這時看上去就覺得度假公寓已經毫無美感,橫七豎八的鐵條和木條讓這裏好像牢房一樣,十分醜陋,尤其是整個園區空蕩蕩地沒有多少人,也沒了從前那種歡樂悠閑的氣氛,所以此時這裏看起來真有點像恐怖組織囚禁人質的基地。

三輪車來到大門外,架好柴堆将屍體放在上面,澆了烈酒正要點火,忽然樹上放哨的人放下望遠鏡警告道:“有一輛車開來了!”

殷琪等五個人立刻就不再顧及屍體,急忙進入大門,埋伏好準備應付可能發生的襲擊。

沒過幾分鐘,果然前方開來了一輛墨綠色的車,車子在大門前猛踩剎車戛然而止,從駕駛位上跳下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來到度假村大門前不住地敲門,沖着裏面大叫:“有人嗎?這裏面還有活人嗎?我們需要幫助!”

這時車廂後門打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從車裏跳出來,說:“不要再叫了,我們撬開門進去看看,如果這裏喪屍很少,我們就在這裏停下來,毓鳳快挺不住了!”

女人從腰間拿出一個三棱錐到了鎖頭前就打算撬門。

裏面的人這時不能再隐蔽,殷琪立刻就從草叢中站起來,說了一聲:“別撬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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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裏面的林蔭路邊突然出現幾個人,那一男一女似乎都吃了一驚,男人大喜過望,一下子撲到大門上,一張臉緊緊擠在兩根鋼條中間,幾乎要将臉都擠得變了形,沖着裏面的人叫道:“快來幫幫忙!拜托你們,我老婆要生了,我們都不會接生!”

這時殷琪果然聽到從車廂內部傳來女子微微的呻吟聲。

樹上的哨兵也說:“遠處沒有後續車輛,不過公路盡頭有一群喪屍跟着過來了!”

殷琪沒有時間再考慮,立刻打開大門讓那幾個人進來,車子進門後,沉重的雕花鋼門馬上就重新被鎖上,将遠處正在行進的行屍隔絕在外面。

殷琪的眼光在車子上一掃而過,只見車身上塗着“正泰押運”四個字,這是一輛防彈運鈔車,車廂上有許多抓痕,有一些地方油漆都已經脫落,露出裏面雪亮的鋼材。再往後車廂裏一看,只見一個腹部高聳的女人正躺在那裏不住呻吟。

旁邊馮振打開手機和謝金龍通話:“隊長,有三個幸存者來到營地,其中有一個是孕婦,馬上要生了!後面還跟來了許多行屍!”

那邊謝金龍說了幾句話,馮振應答了幾句,就關掉手機和其他人說:“隊長說馬上送産婦到公寓裏面去,潘醫生和張老師正在做準備,馬上給她接生。”

于是其他所有人都坐進運鈔車,殷琪坐在副駕駛位,只留下吳廣均将衆人的自行車放在三輪車上拉了回去。

車子飛快駛入度假村中心的居住區,路上與高北極一群人相錯而過,那二十幾個人想來是去清理新來的行屍。

公寓樓前宋戴維和顏白鷺已經等在那裏,殷琪馮振和新來的叫做莊文祥的男人一起将溫毓鳳擡下車,又擡着她進入醫療室,潘智斌和張亞倫已經穿着消過毒的白大褂戴着醫療手套等在那裏,這身衣服還是從前度假村醫務室的。

産婦被放在一張鋪了白床單的桌子上,這時她陣痛得更加厲害,豆大的汗珠從她頭上滾落下來,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潘智斌立刻請其他人都出去,因為這麽多未經消毒的人在這裏可能會造成感染。

宋戴維招呼大家道:“都出來吧,讓潘叔和張老師好好幹活,還有你們新來的兩位也要檢查一下身體。”

莊文祥有些面色發白地說:“我不能陪在這裏嗎?”

殷琪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過一會兒吧,起碼要先檢查完身體再消毒,才能進來。按現在的醫療條件,一旦生産過程中受到感染,很容易得産後風的。”

體檢室裏,莊文祥心神不寧,因為在這裏就可以聽到隔壁傳來的妻子的慘叫聲。

見莊文祥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宋戴維便一邊檢查一邊和他說話,分散他的精神:“你們兩個人很厲害,居然能帶着孕婦跑了這麽遠的路,她是末世前懷孕的是嗎?”

莊文祥點頭道::“是啊,那個時候毓鳳懷孕剛剛四個月,全家都很高興,可是那天我們去醫院做産檢,就發生了死者詐屍的可怕事件,醫生當時把我們鎖在房間裏,她出去查看情況,可是她再也沒有回來。後來警察來了,好不容易事情平息了,我們什麽都顧不得,就這麽逃回了家裏。本來想第二天再去做檢查,但很快城市裏就到處都是活死人,我們這才知道世界末日來了。”

說了這麽一番話,莊文祥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似乎放松了一些。

宋戴維用放大鏡查看着他的後背,說:“是的,大家經歷的過程都很類似,起初很迷茫,後來才真相大白。”

莊文祥說:“其實我們昨天還有四個人,但昨天晚上我們的一個同伴在守夜的時候突然把槍塞到自己嘴裏,扣動了扳機,事先一點征兆也沒有,我們在半夜被驚醒,最糟糕的是槍聲引來了行屍,我們只好連夜逃跑,我真沒想到一個強壯的男人竟然這麽脆弱。我妻子就是因為昨晚被驚吓才引發了早産,其實她的預産期本來還有半個月的。”

雖然知道有人因為經受不住壓力而自殺,但這是宋戴維第一次聽人親口說這種事,他愣了一下,遺憾地是說:“如果你們早一天來到這裏,這件事或許就不會發生,除了一些意外情況,這裏一直很平和,在營地沒有人精神崩潰。”

與此同時的手術室,張亞倫和潘智斌正緊張地幫助産婦生産,張亞倫按摩着她的腹部,不住地叫她用力,潘智斌則觀察着宮口的情況,鼓勵着:“已經開了九指了!使勁!再使勁!我看到孩子了!怎麽是腳先露出來?你忍一忍,我把它推回去再重新生,這樣不是順産,很危險!”

在溫毓鳳的慘叫聲中,潘智斌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将已經露出一點點的嬰兒的腳重新塞回産婦的子宮,滿懷希望地讓溫毓鳳重新用力,想要看到這一次是頭先露出來,但讓他失望的是,第二次又是嬰兒的腳先伸出,看來這個孩子是很頑固的胎位不正。

潘智斌重新往裏面塞了兩回,卻都沒有把嬰兒正過來,此時的産婦已經精疲力竭,用不出什麽力氣了。老法醫雖然是個無神論者,這時候也不由得希望上天保佑,讓産婦能夠平安生産。

張亞倫看着溫毓鳳慘白的臉,又看了看宮口,對潘智斌說:“她沒有力氣了,照這樣下去,母親和孩子都會死的!”

正在這時,房間門一推,穿着消毒服的莊文祥匆匆走了進來,宋戴維和新來的叫林雅的女子也跟着進來。

莊文祥一進來就焦急地問:“兩位醫生,孩子生得怎麽樣了?”

張亞倫表情嚴肅地對他說:“胎位不正,沒辦法人工糾正,而且宮口太狹窄,很難順産,如果在從前會建議剖腹産的,但現在我們沒有麻醉劑。”

林雅滿臉震驚:“沒有麻藥?那不是用刀子硬生生把肚子割開?這不是手術,這是酷刑,當年日本侵華就是這麽幹的!”

潘智斌解說道:“這裏不是正規醫院,從前只是用來給度假村的員工治療一些常見病,或者是客人突發急病時臨時處置一下,沒有太多醫療器械,連産鉗都沒有,麻醉劑那樣的控制藥品更加沒有,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像正常年代那樣得到健全的醫療條件是很難的。所以現在你們要做出決定了,是努力順産還是冒險剖腹産,其實這兩者的危險程度不相上下,或許勉強順産還可能更危險一些。”

這時溫毓鳳在臺子上虛弱地說:“林雅,文祥,剖腹吧,那種疼痛只是一陣,可是順産的痛苦不知要持續多久,我實在熬不下去了,感覺自己會被活活憋死!”

林雅看着莊文祥,莊文祥臉色發白,猶豫了一下,終于說了一句:“那就剖吧。”

張亞倫點了一下頭,轉頭對潘智斌說:“前輩,你來主刀吧。”

潘智斌手上穩穩地拿着一把鋒利的手術刀,這裏的少量手術器材是謝金龍他們之前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幸虧有這些工具,否則如今潘智斌只能用匕首來做手術。

莊文祥過來幫助張亞倫緊緊按住自己的妻子,潘智斌舉起手術刀,小心地割開了溫毓鳳高挺的肚腹,刀子一刺入皮膚,溫毓鳳就發出了凄厲的叫聲,莊文祥別轉了頭不忍心去看妻子被割開的皮膚,更不敢去看潘智斌把手伸入腹腔,切開子宮取出嬰兒。

潘智斌的手很快,只用了七八分鐘,就從産婦腹腔中掏出一個嬰兒,旁邊的宋戴維接過嬰兒,發現這渾身血紅的孩子已經沒有了呼吸,連忙用手去摳嬰兒嘴裏的粘液,摳了兩下後幹脆用嘴去吸,又不住地拍擊嬰兒的臀部。

潘智斌飛快縫合好了産婦子宮和腹部的傷口,他剛剛停針,莊文祥就帶着哭腔說:“孩子是死了嗎?毓鳳也沒有動靜了!”

張亞倫耳朵貼在溫毓鳳胸口聽了一下,又翻開她的眼皮看了一下瞳孔,說:“她暈過去了,應該是過于疼痛再加上失血過多。這裏沒有強心劑,現在只能靠給她輸血讓她恢複體力。她是什麽血型?”

“我想一想,A型?B型?AB型?”莊文祥大瞪着雙眼一副惶然無措的樣子。

“那你呢?”

“我是AB型。”

張亞倫搖了搖頭,轉身走到門口推開門探頭對外面等着的幾個人說:“這裏有沒有O型血的人?裏面産婦需要輸血!”

高北極立刻就說:“我是!要多少?”

張亞倫看着他的塊頭,說:“先抽四百CC吧,你應該頂得住。”

血漿袋裏的鮮血慢慢地順着輸血針頭流入溫玉婷血管裏,潘智斌則在給她不停地做着心肺複蘇,又指導莊文祥給她作人工呼吸。

這時張亞倫又兌好兩瓶抗生素藥液,說:“潘老師,産婦還要靜脈輸液抗生素,避免術後感染。”

這時原本口對着口給嬰兒做人工呼吸的宋戴維擡起頭來說:“孩子死了。”

莊文祥身子一震,兩步搶到宋戴維身邊,顫抖着手接過自己新出生的嬰兒,看着孩子被憋得青紫的臉和緊閉的眼睛,那小小的身軀已經開始發冷,可憐這個剛剛來到外面世界的幼小的嬰兒,就這樣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過便離去了。

莊文祥渾身發抖,眼淚順着他的面頰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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