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被掩蓋的往事
回程的路上大家都很少說話,車箱裏的氣氛很怪。沒有人讨論剛才發生的事情,探究生命的價值和正義概念,犧牲一個人來保全整體是否正當,尤其是那個人本來還是自己團隊的敵人。
丁寶成給馮振包裹傷口,說:“後面沒有洞,子彈卡在骨頭裏了,回去後得請潘醫生做手術,你還有一番罪好遭呢!到時候老哥會綁住你的!”
馮振咧嘴笑着說:“沒一槍打在我腦袋上就算是我走運了,就當關雲長刮骨療毒了,總比剖腹産來得輕一些。”
說着,他似乎是不經意地瞟了一眼趙桦真,看到那張一貫文質彬彬此時無動于衷的精英臉,馮振心中不禁有些發毛,這個從前的建築工人知道在舊有世界,趙桦真這樣的人應該屬于知識分子文化階層,而自己這樣的人則屬于粗俗的體力勞動者,文化水平不高,對于知識分子常挂在嘴邊上的人權人性也不是很感冒。馮振自問自己應該不算是一個特別好的人,從前總是嘲笑知識分子的多愁善感,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今天趙桦真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剛剛那件事他覺得自己真的沒有把握能毫不猶豫地幹出來,趙桦真那一槍讓他心髒都顫了一下。
馮振覺得趙桦真做錯了嗎?他有些茫然,如果不是趙桦真那一槍,後面的行屍一擁而上,可能整個隊伍已經全部被吞沒了,即使有人能逃出去,自己卻是最有可能會被吃掉的人中的一個,因為自己受傷了,一只手使不出力氣來,從這個角度來說,趙桦真這樣做救的人第一個就是自己,按理來說自己應該感謝他。但這種行動本身還是讓他覺得有一種心頭冒涼氣的感覺,他敢肯定趙桦真當時一定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他又覺得自己想得這麽多實在有點對不住救了全體人的趙桦真。
度假村的大門遠遠在望,人們這時都有一種終于回到家的感覺,放哨的人打開大門,車子駛進裏面,當大門在他們身後重重關上時,所有人的心頭都異乎尋常的輕松,仿佛只要進入大門裏面,就能隔絕外面所有殘酷的事情。
留守營地的人都過來幫忙搬運車子裏的物資,馮振被送到醫療室立刻接受手術,潘智斌和張亞倫聯合做手術,丁寶成和殷琪跟過去控制傷患。
潘智斌一邊走一邊問:“有人襲擊了你們?他們是什麽人?”
馮振說:“想要搶占營地的人,話都不說直接開打,不過他們也沒占着便宜。”
殷琪則說:“幸好一路上沒有人跟蹤我們,否則我們就要準備防禦戰了,不過最近都要小心。”
由于在外面遇到暴徒,謝金龍當天就提高了營地的防禦,原本每夜有五個人在栅欄邊的樹上放哨,現在增加為八個人,公寓樓頂也加派了人手,兩個人一起放哨。這種時候就顯出營地實在太廣大,即使把所有人都派出去,也無法防禦到每個地方,因此殷琪建議要修建第二層防禦圈,甚至第三層,這樣大家就會有退守的餘地,另外還要多預備幾條逃生通路。
第二天,人們就開始按照昨天緊急畫出的防禦圖開始修建內圍防禦,首先要做的是伐木,将度假村內的一些粗大樹木砍伐下來,并且搜集了許多木板,房屋裏面許多家具都被拆除了,還拆下來一些建築材料。
高北極一邊用鐵錘砸牆一邊說:“現在都是鋼筋混凝土的房子,要是過去那樣都是磚瓦結構,就好拆多了!”
馮夢雲一邊搬磚一邊說:“外面有一些比較窮的村子倒都是磚頭抹黃泥蓋的房子,但現在很擔心那夥人還在附近轉悠,所以也不能出去。”
空地上的建築材料漸漸增多,到黃昏的時候已經堆成一座小山,看得來送飯的馮振說:“看起來跟建築工地似的。”
當天晚上,鄭麗娜和殷琪一起在樓頂守夜。兩個人謹慎地用夜視鏡和望遠鏡不住地往遠處看,留意着營地邊緣放哨的人傳來的信號,好在一直都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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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琪放下望遠鏡,籲了一口氣,說:“但願那些人沒有追蹤到我們這裏。其實桦真當時那麽做雖然讓人有些難以接受,但也不是一點道理也沒有,不但是我們都逃了出來,而且如果真的帶上那個人一起逃命,後面把他怎麽安排也是個問題,如果把他帶回來,就又多了一個人要看管,現在看守僵屍狂已經夠耗費精力的了,可是半路上放他走,他又能看到我們回營地的方向,所以桦真這樣做可以說是了結了後面的所有麻煩。”
鄭麗娜在黑暗中一笑,說:“而且還省了一個人的口糧,那樣的人沒人能放心讓他在這裏幹點什麽。”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鄭麗娜忽然說:“那個人讓我想起了周秉文,都是讓人不知道該怎麽對待的人,有一件事情我從沒和人說起過,那天我們被屍群攻擊的時候,周繼衡最後在用刀去割她父親死死抓住她母親的手,老頭子叫罵得非常厲害,何阿姨則一直在讓她自己快逃。我當時心裏真不知是什麽感覺,可能有些人會覺得周繼衡太冷血,但死拖着別人一起去死的人更加不知該怎麽評價。我時常在想,如果我是周繼衡,應該怎麽辦,想來想去都沒有什麽不傷害任何人的方法,只能說有些人的本質就是讓人不知該如何對待他們。”
殷琪第一次聽說這件事,他頓時楞了一下,之後就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才說:“如果我是周繼衡,我也很難抉擇。而且我從前經常擔心如果周秉文突然爆發要威脅到整個團隊,我們該怎麽辦?放棄他?那麽他的親人該怎麽辦?何阿姨和周繼衡是和他一起走還是留在隊伍裏?為了他一個人,要讓兩個無辜的人都面臨生存和道德選擇,無論怎樣選擇,都要背負沉重的負擔,這或許才是最殘酷的。”
鄭麗娜咧嘴笑了一下,說:“之前我也時常擔心這個問題,但這個難題最後卻被末世以這樣的方式解決了。”
沉默了片刻後,殷琪問:“這事除了我們兩個應該沒有別人知道吧?”
鄭麗娜聳了聳肩,說:“當時羅康他們的車子靠得不是很遠,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看到那一幕,但即使他們看到了,也沒有人提起過。不過無論如何,我們今後都沒有機會再見到周繼衡了。”
度假村裏的內線防禦緊張地修建了起來,中間他們小心翼翼地出去過一次,到附近鎮上一個建築材料店搜羅水泥,畢竟單純用濕泥來粘合磚塊石頭還是不太堅固,當然順便也可以尋找一些漏網物資。
車子開進鎮裏,如同他們所預料,鎮子裏一片空蕩蕩,他們迅速進入建築材料商店,将裏面的水泥搬了幾十袋到卡車上,至于那些油漆和瓷磚,則是連看都不看一眼,
回程的路上,謝金龍看着GPS說:“東邊有一家倉庫,我們從前沒有去過,這一次去看一看吧,或許會有意外收獲。”
倉庫所在的位置比較偏僻,殷琪騎着摩托在前面開路,當遠遠地望到倉庫建築的時候,他突然間打了個手勢,讓後面車子停下來。
謝金龍下車問:“發生什麽事?”
殷琪回答道:“倉庫外面有幾輛車,有人已經進去了。”
這時後續下車的人立刻緊張起來,剛剛補充進搜索隊的段樹臣問:“是不是那天襲擊你們的人?”
殷琪道:“現在只看到他們的車,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那夥人。”
謝金龍用望遠鏡看了一會兒,說:“大門是打開的,看起來也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他們輪流用望遠鏡觀察了一下,又隐蔽着走近倉庫,躲在樹林裏觀望裏面的動靜,過了十分鐘左右,那裏面仍然靜悄悄的,而且也沒有人來關大門,如果這樣是在誘捕活人的話,對方冒的風險也實在是很大。
殷琪和謝金龍首先鑽出去靠近倉庫,他們蹲在停在外圍的車子後面透過窗玻璃向裏面張望,殷琪還用手擦了一下車窗上厚厚的一層灰,看着手上灰塵的厚度,他和謝金龍對望一眼,這車看來很久沒人打理了。
倉庫門歪向裏面,半吊在那裏,明顯是被大力撞擊破壞的,兩個人慢慢地站起身子,門口處的血跡就看得更清楚了。
謝金龍說:“看起來這裏曾經有人宿營,但卻被攻破了,看起來像是行屍攻擊了這裏。”
殷琪道:“對,活人會撬門。”
謝金龍沖着後面的人一招手,鄭麗娜丁寶成等人就全都跟了上來,他們端着武器做好随時戰鬥的準備,從車子中間繞進去,進入倉庫。由于沒有窗戶,倉庫裏一片黑暗,前面的謝金龍殷琪打開手電向四下照着,人們一眼就看到散落在地面上的幾具屍體,都已經被行屍啃食得殘缺不全。
他們一路搜索了整個倉庫,只發現了幾個被吃到一半後變異的犧牲者,那些半截身體的喪屍還揮舞着只剩下骨頭的手臂嘶吼着。最後他們來到了倉庫後門,那裏也被打開了,地上還有幾具屍體。
其中一具屍體吸引了鄭麗娜的注意力,她上前查看了一下,說:“是被人用槍擊中頭部死去的,而且當時他不是喪屍,是活人。”
其他人立刻也圍過去看,果然見那人頭部彈孔周圍濺除了白色的點點腦漿,而喪屍被擊中頭部只會流出褐色的粘稠液體,再看看它身上被吃得只剩下骨架的凄慘樣子,喪屍是不會對倒地的同伴有食欲的。
人們的腦子馬上轉了起來,馮夢雲立刻說:“有人從這裏逃走了,他打死自己的同伴來吸引喪屍,為自己争取時間。”
段寶辰點頭道:“看起來是這樣,這是怎樣的一群人?”
謝金龍深吸了一口氣,說:“先別管這些了,我們是來找物資的,四處看看這倉庫裏有什麽東西可以利用。”
很不巧,這是一間工業品倉庫,裏面放置的都是機器,不過他們仍然在這裏找到了一種很有用的東西—貨箱。那都是很巨大堅固的板條箱,拆開來的木板用來加固防禦最合适不過了,他們在工具室找到了螺絲起子等工具,撬開釘子将板材搬到卡車上。
正在他們拆卸的時候,馮夢雲忽然說:“看這裏!這兒有一個門,難道下面是一個地下室?”
聽到這句話,大家也都來了勁兒,如果有地下室,或許裏面就有偷藏下的好東西。他們打開沉重的上蓋門,用手電筒往下照了照,似乎沒有什麽動靜,鄭麗娜和丁寶成就順着梯子爬了下去。
兩腳站在地下室底部,兩人第一眼就看到地上躺着的兩具屍體,然後就是周圍的幾個紙箱。
鄭麗娜用手電照着箱子上的字,高興地說:“這一次可是發了!都是方便面,這裏之前的人打劫了泡面廠家嗎?還有許多純淨水!”
兩個人都沒有發現地上的一具屍體突然動了,屍體坐起來,面前就是丁寶成的兩條腿,它身體向前一撲就撲到丁寶成右腿上,一口就咬了下去。丁寶成慘叫一聲,狠狠一腳将喪屍踢了出去,就在這時牆角邊那個倒着的屍體也慢慢坐起身來,嘶吼着要向這邊撲,但下一秒就聽到嘩啦啦的鎖鏈聲,然後就看到那個年輕的女喪屍只能在原地掙紮不能前進,只是原本秀麗的臉上表情仍然兇狠無比。
鄭麗娜見那個女喪屍被拴住不能動,便轉過頭來專心對付那個被踢倒的喪屍,這時那個那喪屍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丁寶成一條腿正在流血,但仍然與鄭麗娜一起揮着撬棍将喪屍打倒在地,鄭麗娜敏捷地竄到喪屍頭前的位置高舉撬棍尖端向下就紮了下去,喪屍便躺在地上不動了。
上面的人聽到下方的尖叫聲,心頓時都提了起來,但下面情況不明又不敢貿然下去,因此謝金龍便巴在上蓋口問:“下面怎麽了?”
鄭麗娜打倒了喪屍,仰頭沖着上面說:“下面有兩個喪屍,寶成被咬傷了!”
謝金龍頓了一下,說:“寶成,原地別動,我們給你立刻做截肢!”
丁寶成一臉悲怆地坐在地上,很快謝金龍和殷琪段樹臣就下來了,他們把丁寶成捆綁起來,又将他的嘴用布條勒住,然後謝金龍抽出随身攜帶的鋼斧,在丁寶成凄涼的目光下揮了下去,殷琪與段樹臣在一旁死死按住丁寶成。卻仍能聽到從丁寶成嗓子眼兒裏傳出的痛苦聲音。
趙桦真下來幫鄭麗娜搬着裏面的東西,他看到牆角那個用鎖鏈縮着的女喪屍,眼神也微微一黯,拔出刀來就想過去動手。
鄭麗娜攔住了他,說:“桦真,不必了,她生前受人傷害,死後也無法傷害到人,就讓她這樣存在吧。”
趙桦真看了看鄭麗娜,又看了一樣女喪屍身上稀少的衣服,默默收起了刀,扛起旁邊一箱礦泉水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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