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孤單旅程
街道上散亂地停着幾輛車,殷琪繞過一輛裝着喪屍的車,打開旁邊一輛豐田車的車門,看一下汽油表,裏面還有些油,他踩下油門發動汽車,引擎轟響了幾分鐘,車子卻一動不動,殷琪松開腳下的油門,過了幾秒鐘又踩下去,但汽車仍然毫無反應,只是在原地轟鳴。這時殷琪看到遠處已經有行屍往這邊走,他只得跳下車子撒腿向另一個方向跑去,連車裏的汽油都來不及收集。
飛奔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後面行動緩慢的行屍已經看不見蹤影,殷琪這才停下腳步,靠在一根路旁的電線杆上喘粗氣,這一路他很少能開車,停在路上的許多車都已經沒油了,或者就是撞在一起形成一堆扭曲的鋼鐵,根本不能再用,也有的是由于冬天溫度太低而難以打着火,就像剛才的那輛車一樣。
本來如果時間多一些的話,自己或許是能發動那輛汽車的,但行屍們來得太快了,在到處都是活死人的世界裏,能擁有多少安全的時間簡直就像買彩票,充裕的準備和行動時間完全是中大獎。
殷琪剛剛休息片刻,從樹林裏就搖搖擺擺走出來一個行屍,它很快就發現了殷琪,殷琪無奈地看着它目标明确地向着自己走來,他搖了搖頭,自己身後不能總是綴着這些尾巴,他拿起豎在腿邊的輕質不鏽鋼鐵鍬,迎着行屍就走了上去,在距離它兩步開外掄起鐵鍬用鍬背狠狠砸在行屍的腦袋上,行屍很快栽倒在地上,殷琪立刻搶步上前抽出匕首插入它的眼眶。
拔出匕首後,殷琪在行屍那還并不很肮髒的衣服上擦了一下刀子,說實話,很多行屍并不邋遢,有一些身上的衣物甚至還是比較整潔的,如果腐爛并不嚴重的話,甚至沒有那些長久颠沛的活人身上由于衛生條件惡劣而不可避免的異味,所以喪屍的衣服有時候也是可以利用的。
道路筆直地伸向前方,殷琪又走了一會兒,忽然發現路邊倒着一輛自行車,車子旁邊則是一個被吃得只剩下頭顱的犧牲者,殷琪走過去将自行車扶了起來,謝天謝地,這是一輛山地車,正好用在這種世界。車後座有一小塊腐爛的人皮,殷琪皺皺眉,從路邊抓起一把枯草将那一小塊皮肉擦淨了,這個車主真是倒黴,居然被行屍抓住車後座掀翻在路上,真不知當時圍攻他的到底有多少行屍。
蹬着自行車的腳踏板,殷琪終于覺得輕松了很多,這比用兩條腿走路要省力而且快速得多,路上不時會遇到行屍,但都被他靈敏迅速地躲避了過去。
中午,殷琪在樹林間拾了一些幹柴,架起一個小火堆,從背包裏取出一包挂面,這時他的背包也換了,是一個大大的登山包,容量比那個學生書包大了一倍。
在飯盒裏加了一些純淨水,殷琪把一绺挂面放在裏面煮熟,然後将面湯倒在一個密封塑料杯裏,接着便拿出一小瓶醬油,往白煮挂面裏倒了一些,最後拿出一個塑料軟管,把裏面的綠色醬料擠出來一些,和面拌在一起,這些就是全部的調料。
都弄好了之後,殷琪就抄起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從前雖然很喜歡吃日本料理,但是這樣的拌面他還真的沒有吃過。芥末那種特有的嗆人的辣味直沖進鼻腔,殷琪忍不住便要打噴嚏,他掩住口鼻輕輕“阿嚏”了一聲,聲帶沒有發出聲音,只通過氣流的急速噴出而産生一點響動,這樣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招惹行屍。
吃着吃着,殷琪的筷子便慢了下來,眼前浮現起從前和張亞倫一起在公園中野餐的情景,只不過那時是春季,四周圍一片綠意盎然,社區公園中的木棉花開了,望上去火紅的一片,一些不知名的樹上也開出了金燦燦的黃色小花,綠絨毯一般的草坪上鋪着帶着花紋的塑膠布,張亞倫笨手笨腳地和自己一起從野餐籃裏往外拿食物。周圍都是出來野餐或者逛公園的家庭,到處是歡笑和輕松的聊天聲,讓美麗的春光更加具有一種動人的色彩。
而此時,整個世界安靜得好像再沒有活人存在一樣,樹上和地上觸目可見髒污的殘雪,雪面上還留有一些歪歪斜斜的足跡,那是行屍走過這裏留下的,它們步伐不穩,就像喝醉了酒一樣。好在自己找的這一片地方還不算特別不幸,起碼這裏沒有被吃掉的幸存者殘骸,也沒有血跡。
殷琪這種出神的狀态只維持了幾秒鐘,馬上就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在末世裏太過投入的哲學與文藝思考都是危險的,有時候只要片刻的走神就可以讓人失去性命。尤其是自己現在是孤身一人,沒有夥伴分擔警戒的工作。他轉動脖子警惕地向前後左右看着,生怕在剛才自己疏神的時候會有什麽恐怖的東西悄悄走過來,好在周圍的一切仍然是靜悄悄的,在自己走神的片刻時間中沒有增加新的危險。
下午,殷琪繼續趕路,這裏離昨天晚上張亞倫他們宿營的地方只有一百多公裏,今早謝金龍說這裏似乎并不是很危險,如果可以的話就在這個臨時的宿營地停留一天等待自己,自己一定要趕過去。
當天傍晚,一輛自行車停在一幢林間小屋前,車上的人疲憊地下了車,推着自行車往房子門前走去,像每天宿營的時候一樣,他肅清了房子裏的行屍,然後将自行車搬進屋子鎖好門,又将所有的窗簾都拉上,這才松了一口氣。
殷琪安頓下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他不知道要怎麽和張亞倫說,自己在趕往宿營地的路上遇到了行屍群,只能夠掉頭往另一個方向走,當他終于擺脫行屍群的時候,想要在今晚到達營地和大家會合的願望已經破滅,現在外面天已經開始黑了下來,這個時間不能再趕路了,黑夜中的外界是危險的,因此自己雖然萬分不甘心,但仍然只能克制住情感,先找到一個地方度過這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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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屏幕亮了起來,接通網絡後,殷琪看到的第一個信號是幾條未讀短信,都是下午和晚上發來的。
他打開第一條短信,一串漢字立刻刺入他的眼睛:“阿琪,營地外面來了許多行屍,我們只能離開,不要到東豐村來了,我們已經不在那裏了!”
殷琪一看這條消息,立刻就沮喪得想要癱倒在那裏,因為前方有一個目标,自己這一天都滿身是勁地拼命趕路,哪知現在居然被告知目标已經不在了,這實在讓他有一種一腳踩空從樓梯上掉下來的感覺。殷琪一瞬間就覺得仿佛前方的光明一下子熄滅了,讓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
過了一會兒,他振作起來又去看第二條,只見上面寫着:“阿琪,我們現在在八號公路上,路看起來不是很好走,我不知道我們會不會換路。”
然後是第三條:“阿琪,公路前面全被堵死了,我們不得不往回走,繞到另一條路上去,但這條路也到處都是抛錨的汽車,我們現在已經開在田野上了,今晚宿營的時候我把地圖坐标給你。”
殷琪一手拿着手機,另一只手捧住前額,他可以想象車隊目前是一種何等艱難的狀況,到處都是障礙物,很多沒有路的地方只有專業的越野車才能通過,幸好停放在地道口的車都是真正的全路況越野車,否則隊伍就要抛棄大部分物資,艱難行進了。
殷琪退出短信,開始撥打電話,他覺得這個時候隊伍應該宿營了,但他卻聽到話筒裏傳來“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殷琪簡直要跳起來了,他挑開窗簾望向外面已經一片暗沉的夜幕,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只能看到遠處模糊的樹影,蒼白的月亮也已經升了起來,現在還是月初,又細又彎的月牙只能發出慘淡微弱的光,那一點光亮反而讓黑夜中的世界更加神秘可怖。
殷琪點着一支蠟燭頭,在房子裏找出來一些食物,用廚房殘存的罐裝煤氣簡單地作了一頓晚飯,就從地上倒着的紙箱裏檢出一本書來看。
雙人床頭,殷琪歪靠在枕頭上,手裏舉着那支蠟燭照着書上的字,這是一本加菲貓的漫畫書,這種時候看倒是很能緩解情緒。
殷琪看了一會兒,終于又按捺不住焦急的情緒,又給張亞倫和謝金龍打電話,但對方顯示都是關機。過了好一會兒,手機時鐘顯示已經九點多了,殷琪再一次撥號的時候語音提示對方正在通話之中,他這才放下心來,靜靜地等待了一會兒又撥過去,這一次接通了。
只聽話筒那邊張亞倫說:“阿琪,我們已經找到了今晚的宿營地,在一個鄉間餐館裏,不過這裏不能住太久,明天早上我們就要離開。你還好吧?我真擔心你一路趕來舊的營地,結果卻發現那裏都是行屍!”
殷琪盡量平靜地說:“我沒事,好在路上拐了個彎,因此沒有到你們昨天的營地去,現在我也找了個地方過夜,現在正在看加菲貓。亞倫,你把坐标給我,我明天去找你們。”
在手機地圖上标注了坐标,殷琪查找了明天的行進路線後就關掉手機,然後又在微弱的燭光下看了一會兒書。周圍十分安靜,除了偶爾能聽到遠遠地傳來喪屍的嚎叫,殷琪簡直感覺這就像自己從前曾經幻想過的,整個世界都不存在時的狀态,那種空無一物的寂靜,從前他最喜歡在深夜讀書,就是因為那種時候讓他感覺到好像世上只剩下自己,所有的雜念都被屏蔽掉,讓人能夠完全沉浸入內心世界。
在這種孤寂的狀态下,讀書就有一種特別的滋味,自由、空虛而又有一點苦澀。殷琪看了一會兒書,便休息了。
第二天,殷琪趕了一上午的路,中午正在路邊吃飯,忽然公路另一端有一個人騎着自行車過來,那人一看到殷琪就喊道:“快走!後面有一大群行屍過來了!”
殷琪站起來往遠處一看,地平線盡頭果然密密麻麻有一群物體在移動,他立刻将沒吃完的東西飛快塞進背包,然後踩滅了地上的火,蹬上車子就上了公路。
前面那個人雖然兩條腿蹬得快,但他騎的是一輛折疊單車,車輪直徑相對比較小,腳上蹬一圈也走不出多遠,殷琪的山地車則不一樣,那是一輛尺寸正常的車,殷琪踩一圈腳蹬,相當于那個人踩兩圈,因此很快就趕上了前面的人,越過他飛快向前去。
那個被甩在後面的男人一看這個年輕人越跑越遠,登時着急地喊道:“嘿,兄弟,等等我,一起逃啊!這個速度喪屍本來就追不上的!”
殷琪保持一定速度,靈活地繞過路上的障礙物往前騎着,兩只眼睛則不住地向左右和前方看,有時候甚至站起身來看向遠處,突然間,殷琪猛地剎住了車,他一下子從車上跳下來,探着身子往前一看,只見前方是一道又寬又深的壕溝,足有四米寬,三米深,溝底部還散落着自行車和摩托車的殘骸,連仰面朝天燒焦了的汽車都有,許多行屍正蹲在溝底吃着什麽。
發現上面來了新的獵物,那些行屍都擡起了頭,站了起來,伸直手臂向上方抓着,只是壕溝比較深,它們無法抓到殷琪,也不能爬上來。
殷琪看得有點頭皮發麻,他立刻調轉車頭,沖着遙遙綴在自己身後的人叫了一聲:“快掉頭,前面是壕溝!”
那個人一聽,便跟着殷琪調轉了方向,向旁邊的岔路騎去。
兩個亡命騎車客在公路上逃了好一陣,後面終于不再聽到行屍的吼聲,連它們的影子也看不到了,兩個人這才停了下來。
男人從車子上下來,喘了幾口粗氣,說:“這種折疊單車騎着就是不像山地車那麽爽,騎小車感覺就像穿小鞋一樣,哦,對了兄弟,我叫孟一凡,從前是拉丁舞教練,你叫什麽名字?”
殷琪說:“我叫殷琪,是學生。你的身材很好,不過外表看上去簡直比行屍還糟。”
這話是實情,此時的孟一凡看上去的确很狼狽,衣服上滿是髒污,臉上胡子拉碴,而且也不知多久沒有洗臉了,面色灰灰的,偏偏又透着油光,鼻頭和額頭上還能看到青春痘,而且殷琪可以打賭對方一定已經很久沒刷牙了。
孟一凡呵呵笑了兩聲,說:“沒辦法,我不像它們那樣無所畏懼,在外面待久了就是這樣。本來我想刮刮胡子的,起碼能看上去精神一點,但短刀是殺過喪屍的,雖然血跡抹幹淨了,但我還是擔心劃破了會感染,真希望找個地方好好洗個澡!對了殷琪,你看上去還算不錯,剛開始流浪的?還是你有營地,這次是出來探路的?”
“營地在除夕那天被攻破了,今天是流浪的第四天。”
孟一凡撓了撓頭,苦笑着說:“年都已經過完了啊!雖然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了過年的概念有點心酸,但你們的營地在大年夜被砸破了,可能你比我更苦一些。殷琪,反正你現在也沒有地方可去,不如我們結伴走吧,這種時候一個人根本撐不下去,早晚崩潰!”
殷琪看了看他,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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