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一路追尋

孟一凡很快就換了一輛自行車，雖然這輛車不是山地車，但畢竟比原來的折疊式單車要好得多，孟一凡騎在車子上，輕松地蹬着腳踏板，感覺整個人的心情都輕松了一些。

兩個人并排在公路上騎着腳踏車，孟一凡咧嘴笑着轉頭對殷琪說：“嘿，兄弟，這輛車騎起來真不錯，比我原來那輛省力氣多了，折疊自行車要連蹬好幾下才能走出一小段路，感覺比行屍快不了多少，現在這輛車然我覺得自己好像要飛起來了！你說我們現在是不是有點像騎自行車郊游？過去一到春天，城市裏的人最時興到郊外踩單車，踏青采蘑菇挖野菜還有野餐什麽的，我還看到過有人在魚塘釣魚，釣上來就當場烤魚熬魚湯，那味道一定不錯。你們那時候會怎麽玩兒？大學生是不是活動都特別多的？”

“別把自己說得好像四五十了一樣，你還不到三十歲。小心前面！”

孟一凡的神經立刻繃了起來，連忙磚頭向前看，登時倒抽一口涼氣，車把手猛地一拐就轉了向，車子險險地繞過前面的物體，那是半截人的大腿，如果腳踏車的輪子壓在上面，一定會摔倒。摔一下所受的疼痛倒還沒什麽，只是一想到自己是從這樣一個人體的殘骸上碾過，就讓人覺得一陣牙酸。

車子重新變得平穩之後，孟一凡擡起一只手飛快地擦了一下臉，雖然天氣很冷，但他還是覺得自己好像有一點出汗，現在的公路上真是什麽東西都有啊！

于是孟一凡也不敢再聊天，兩眼緊盯着前方的路面專心致志地騎車。

又騎了一會兒，殷琪忽然一捏剎車，車子就停了下來。

孟一凡見他停下，頓時緊張起來，悄悄地問：“殷琪，這裏有喪屍嗎？”

殷琪搖搖頭，下了車子來到路邊，從地上撿起幾個圓圓的東西，孟一凡也跳下車子過來看，只見殷琪手裏拿着幾個滿是泥巴的土豆，而且那幾個土豆還幹巴巴地有些抽縮了，明顯是被挖出來很久了。

孟一凡這一下樂了：“殷琪，你眼神兒真好，居然能發現這個！今天中午我們有土豆吃了！要說這個地方居然有土豆落在地上，也真是稀奇，是之前的幸存者丢下的嗎？”

殷琪猛吹幾口氣，吹開地層表面下凹處松松的新雪，查看着下面被鞋底壓實的痕跡，說：“有幸存者在這裏遇到了危險，丢下食物就跑了，希望他能逃脫。不過這幾個土豆是我們的了！”

樹林裏，殷琪撿了幹柴生起一堆火，孟一凡則用一把新找來的幹淨的水果刀在給土豆削皮，他一邊料理食物一邊說：“這土豆都長芽了，沒長芽的地方也都發綠，裏面毒素一定不少，要是在從前為了避免食物中毒，這樣的土豆一定會被扔掉的，不過現在只能将就。”

不多時，幾根樹枝就串着土豆片在火上烤，烤土豆散發出食物特有的香氣。

孟一凡吸着鼻子做出一種陶醉的樣子，感嘆道：“真香啊！感覺自從末世以後就一直在吃方便食品，整天就是方便面餅幹薯片，舌頭上總是幹巴巴的，感覺什麽東西吃到嘴裏都是化學調味料的味道，難得能吃上一頓正常食物！再這樣下去，我的味蕾就要全部退化了！哦，有點烤焦了，不過也還能吃！殷琪，那是什麽？”

殷琪把手裏的綠色軟管遞給他，到：“芥末，末世之前的小食品之中，感覺芥末青豆還是挺不錯的，我想芥末烤土豆應該味道也還行吧？昨天我剛吃過芥末拌面，口味還可以。”

孟一凡立刻興奮起來，道：“わさび啊！太好了！沒想到你還有這個，多謝多謝！”然後接過芥末塗在土豆片上，咬了一口後連連點頭，說：“味道真不錯！讓我找回了從前吃刺身壽司的感覺，居然在末世也能吃到日本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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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琪咬着土豆，說：“當時在那一家只找到山楂片和芥末醬，其實我覺得土豆還是配番茄醬更好吃一點，最喜歡吃炸薯條蘸番茄醬了，希望以後能找到一家麥當勞，那裏的醬料一定很多。”

吃過午飯略微休息一會兒，兩個人騎着車子又行進在公路上。這一段公路坑窪不平，路面上那些凹陷的地方明顯是炸彈或者炮彈坑，裏面還躺着肢體殘缺不斷翻騰的行屍，看起來軍隊在這個路段曾經進行過激烈的抵抗。

兩個人小心翼翼地繞過這些彈坑，又往前騎了一會兒，前方出現了一串長長的車輛，把整條道路都堵塞了。

孟一凡停下腳踏車看着前面那塞成一團的車隊，說了聲：“我的天，這麽多人在這裏倒黴了！現在我們也過不去了！”

殷琪把車子在地上支好，說：“好在還能收集一下物資。”

兩個人逐輛車打開車門和後備箱，着重收集食物和水。孟一凡高興地從一輛空車的駕駛室裏拿出幾樣東西裝在自己的背包裏，而殷琪則在打開一個後備箱的時候愣住了，只見那個後備箱裏蜷縮着躺着一個男孩，從軀體大小來看應該只有十二三歲，他四肢都被捆綁，嘴也被膠帶封住。此時男孩當然已經死了，而且顯然是在饑餓和缺水之下慢慢耗盡身體所有養分後死掉的，因此瘦得就像骷髅一樣，已經看不出原來的五官，雖然很悲慘，卻讓人覺得很可怕。

殷琪閉了一下眼睛，重重放下車後蓋。

孟一凡在前面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疑惑地說：“殷琪，怎麽了？”

殷琪搖搖頭，說：“沒什麽。”

孟一凡将信将疑地點點頭，好脾氣地說：“那最好別這麽大聲，會引來喪屍的。”

兩個人搜集了一些食水後，扛着自行車就從車龍裏面穿行過去，一邊走殷琪還一邊提醒：“小心腳下，有行屍可能躲在車底下！”

孟一凡一邊看着下面一邊躲閃着從窗玻璃放下一半的車窗裏伸出來的枯爪，說：“這些家夥就像長了刺的藤蘿一樣，糾纏不休！”

小心地步行了十幾分鐘，他們這才從漫長的車龍裏走了出來。

殷琪放下腳踏車，回頭望了望那死氣沉沉的車隊，想象着當時上百部車塞在一起時的驚慌與焦躁，不由得輕輕嘆了一口氣。

孟一凡看了一眼身後，說：“真可惜，路況太差，我們只能騎自行車，否則開一輛汽車可以裝更多物品，那裏面有許多東西我們都沒拿，比如那一大桶花生油，還有那一堆膨化食品！”

殷琪接口道：“你其實是想說還有那輛奔馳裏面的手表和皮包吧？”

孟一凡笑着說：“那當然也是很可惜的，裝在盒子裏全新未開封的啊！肯定是災變前剛剛買來的。從前這些東西一直是我奮鬥的目标，拼命工作就希望有朝一日能自由地買這種東西，但現在它們卻沒什麽用了。其實現在也仍然欣賞這些象征人類高超技藝的東西，只是覺得和這些代表着品味的東西比起來，還是食物更重要，尤其是天然食物。”

當晚，他們在一片樹林中露營，兩個人拉上繩網，阻攔不知何時就會游蕩過來的行屍。

吃過晚飯後，孟一凡從背包中取出一把剃須刀，還有一盒剃須膏，他笑着往自己那糾結在一起的胡子上塗了厚厚一層剃須膏，然後拿着刮胡刀就在暗淡的夕陽下剃了起來，一邊剃頭還一邊笑着說：“終于能修理一下這些胡子了，我今年只有二十八歲，但這一把胡子卻讓我顯得像是四十八一樣，一下子成了邋遢大叔了，其實我剃了胡子之後很帥的！殷琪你看怎麽樣？”

殷琪看着他得意地用一只手撫摸着光潔的下巴，一臉等待稱贊的表情，便笑着說：“是不錯，下邊沒了。”

孟一凡聽到這話，原本清除雜草後展露出的俊朗面容立刻扭曲了線條，一張俊臉上居然呈現出一種喜劇效果。

殷琪不再看他，而是檢查了一下繩網的結實度，過了一會兒就展開睡袋休息了。

殷琪睡到半夜，忽然聽到附近傳來吼吼的聲音，并且還有風鈴清脆的聲音。他身上激靈了一下，立刻鑽出睡袋，拔出腰間的匕首輕輕地向聲音來源處走去。當看清了那裏的情況，殷琪頓時覺得一陣後背發涼，原來一只殘疾喪屍竟然用手臂掀起繩網，從繩子下面鑽了進來！喪屍沒有智力，那些能夠行走的行屍被繩網攔截後只知道巴在網上吼叫，想要沖破阻攔，從沒見過完整的行屍會趴下身子匍匐前進，這就是他們敢用繩子攔住四周然後休息的原因，但沒想到居然有身體殘缺的行屍爬進來了！

殷琪趕過去一腳踏在行屍後背上，揪住它的頭發一刀就紮進了它的顱骨，喪屍的臉頓時歪向一邊，不再動了。

後面殷琪不敢再睡了，坐在那裏守了大半夜，後半夜搖醒孟一凡讓他來放哨，自己休息一下。

第二天早上，殷琪醒來的時候明顯感覺有些睡眠不足，他打着呵欠說：“今後還是盡量找房子過夜，露宿野外真是受罪，連睡覺都不安穩。”

孟一凡起開兩盒玉米罐頭在做早飯，聞言也有些後怕，說：“幸虧昨天晚上你機警，否則我們兩個就會被喪屍壓住啃了！”

殷琪走到那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喪屍面前，本來想抓住它的兩只胳膊把它拖到繩圈外面去，這時他突然覺得那個喪屍側過來的臉好像有點熟悉，殷琪将喪屍仰面朝天翻過身來一看它的正臉，頓時胸口仿佛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一樣，蹲在那裏呆住了。

這時孟一凡在後面說：“殷琪，早飯可以吃了！甜玉米粥！殷琪，殷琪，你怎麽了？”

殷琪腳步有些沉重地來到他身邊，接過加熱過的罐頭盒，說：“那是我的朋友。”

“你說什麽？你認識它？”孟一凡驚訝地說。

殷琪點頭道：“是吳廣均，我們從前在一個營地，後來營地被攻破了，隊長說他也在找團隊，我以為我和他最後都會回到團隊裏，但沒想到……一會兒你等我一下，我給他挖個坑。”

孟一凡頓時說不出話，雖然是自己不認識的人，但此時聽殷琪這樣一說，他心頭也覺得沉甸甸的，這一刻真有一種人世間變幻無常的感覺，這兩個人都在追尋着撤離的隊伍，如今兩人終于相遇了，但沒想到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于是本來應該很開朗的清晨就在沉默中度過，連吃在嘴裏的早飯都覺得沒了味道。

孟一凡不時地看看倒在地上的行屍，又看看殷琪，想了好一會兒，終于說出一句：“你想開一點吧，在末世，生死離別是常事。”

殷琪看了他一眼，說：“我和他從前一個小隊巡邏的，雖然稱不上有多麽談得來，但彼此很熟悉，我一直以為他回得去的。或者即使他最後沒有找到其他人，大家都不知道他的消息，我們也會以為他仍然還活着，只是不知躲藏在哪個地方，沒想到卻讓我在這裏遇到這個樣子的他，他當時一定很恐懼。”

孟一凡想象着一個孤零零的人在這個危機四負的末世獨自穿行，追尋着遠去的隊伍，沒有同伴，沒有支援，也沒有安慰，偏偏又是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季節，滿目荒涼毫無生機，實在讓人的心情更加倍冷了起來，而無論這個人多麽堅強，最終還是沒有逃掉。

默默吃過早飯後，殷琪從車後座上卸下小鐵鍬，開始在剛剛生過火的地方挖坑，其他地方的土層因為氣溫低而凍結，十分堅硬，這裏起碼被火烤過一會兒，能松軟一些，孟一凡也拿了一把小鏟子在旁邊幫忙。

過了半個多小時，殷琪和孟一凡就挖了一個不很長也不深的坑，下面更是挖得窄，因為吳廣均的下肢已經被吃的只剩下兩根大腿骨，既減少了長度又縮小了寬度。

殷琪将吳廣均的屍體拖到坑裏放好，把土蓋在上面，然後站在一邊用手機定位這個地點，将地圖坐标保存在地圖冊裏，那裏面已經标注了許多個地點位置。

這時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殷琪按下接聽鍵，開始和對方說話：“是的，我很好，你還好嗎？大家都好嗎？……嗯嗯，好的，我會往那裏去的，放心，我會找到你們的……好的。對了亞倫，隊長在嗎？我想和他說兩句話。”

孟一凡看到殷琪暫停了片刻，電話那邊顯然在換人，然後只見殷琪似乎深吸了一口氣，說：“隊長嗎？我要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吳廣均死了，他已經變異了，昨晚差一點攻擊到我們，……是的，我也沒想到，我以為他只是手機電池沒電了，過兩天就會聯系到，我剛剛把他埋了。嗯，我們會小心的，好，我挂了！”

看着殷琪關掉手機，孟一凡有些感慨地說：“能有一個團隊可以期待的感覺真好，讓人感覺前面有一個目标，有一個家在等着自己，只要到了那裏，就會溫暖起來了。雖然在如今這個世界上即使是一群人在一起也不能保證絕對安全，但那種有其它人在身邊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殷琪整理着東西，說：“那以後也會是你的團隊。你是個好人，大家都會歡迎你的。”

孟一凡笑了一下，走過去把自己那個打開來散潮的睡袋卷好，綁在車後座上，同時貌似不經意地甩了一下頭，問：“你和那位亞倫先生關系很好？”

“是的，他是我的愛人。”殷琪坦然回答道。

“哦，原來是這樣，你們很幸運。”孟一凡的眼神閃了一下，沒有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