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原生态生活
物資隊這一次回來的時候,氣氛十分沉重,他們出去的時候是五個人,但回來的只有四個,林雅沒有能夠回到島上。
來接他們的張勁一看到只有四個人,就問:“這是怎麽回事,林雅呢?”
謝金龍陰沉着臉,簡短地說:“死了。”
張勁驚訝地問:“怎麽回事?你們遇到大群行屍了?”
殷琪見謝金龍臉上陰得能滴下水來,便接口道:“不是行屍,是在搜索的時候碰到了埋伏的霰彈槍,她的腳絆到弦上,結果子彈都打在她臉上,她的臉爛得好像一個馬蜂窩一樣。高北極背着她想把她帶回來,但是村子裏的行屍都圍過來了,我們只好丢下她。”
張勁一聽說這樣的事情,頓時也臉上一陰,悶着頭默默地将皮劃艇劃了回去。
營地裏的岳文佩張亞倫等人遠遠地看到物資隊回來了,本來都很高興,但當他們走近,發現裏面少了一個人的時候,人們臉上的笑容便不由得消了下去。
喬美茜緊張地問:“林雅呢?她去哪兒了?”
高北極說:“她死了,被霰彈槍打中,一張臉都爛得不成樣子了。”
“誰打的?你們遇到打劫的了?”
殷琪道:“天知道是誰把一把霰彈槍埋伏在一堆花盆中間,外面拉了一根弦,林雅就碰到弦上,引發了霰彈槍,真沒想到一個農家院子居然有這樣的機關!”
唐意璇潘智斌等人臉上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們經歷過雷區,但那畢竟是有明确标識的,現在居然有人莫名其妙在院子裏設置了霰彈埋伏,簡直是把自家當做了戰場,這是一種什麽情況?
滕帥聽了,毫不意外地說:“應該是獨行客幹的。我見過他們設置的陷阱之類,他們雖然沒有受過專業訓練,但做出來的種種布置,我只能說很有創意,有時候連職業軍人都逃不掉。我們經歷過不止一回了,他們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詭雷、地雷之類,我不知道他們是自學成才還是什麽,反正他們就是埋下去了,而且确實有效,制造了一批缺胳膊短腿的殘疾行屍,再有就是傷害到其他的幸存者,我有兩個戰友就是這樣挂掉的,重傷,但是醫療隊已經全軍覆沒了,他們就是那麽死的,沒想到今天又被我們遇上了。”
鄭麗娜恨恨地說:“要是讓我遇到那個獨落客,我一定要……讓他嘗一嘗子彈打在腿上的滋味!”
滕帥苦笑了一聲,說:“你可能永遠見不到他了,那個地方應該已經沒人了吧?當初那個獨落客或許早已經離開了那裏,因為那院子變得不再安全,也可能連他自己都已經挂掉了,那把霰彈槍是他的遺作,誰知道呢?獨落客也沒有九條命,長生不死的,雖然他們詭計多端,看似比別人能活得更久,但在這種時候,誰也無法預知自己什麽時候會死。”
張亞倫悵然若失地說:“可憐林雅連屍體都沒能回來,本來可以把她也埋在山上,正平的附近,他們沒事還可以說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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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桦真陰郁地說:“放心,以後會有人埋上去的。”
殷琪看了趙桦真一樣,拉住張亞倫的手,說:“我們今後會加倍小心的,對了,這一次沒找到驅蟲藥,這樣子小雨的腸道寄生蟲可怎麽治?”
張亞倫無奈地搖搖頭,說:“我從前學的是現代醫學,不知道民間偏方是怎樣治療寄生蟲的。連一點點驅蟲藥都沒有嗎?真的有點糟糕。”
潘智斌道:“這也是難怪,文明年代人們都很講究飲食衛生,很少有寄生蟲病,因此家庭裏常備的大多是感冒藥、抗生素、輕度外傷用藥,還有急救藥品,很少有人會備驅蟲藥的。早年間學校裏還給孩子們發驅蟲藥丸打蟲,真的能打下來蛔蟲,但現在這種事情也少了。”
這時賀冰說:“那就只能用軍隊的野外醫療方法了,多喝鹽水,再抽點煙,看看能不能把寄生蟲排出來。”
張勁說:“還有胡椒粉,給他熬點胡椒野菜湯。”
謝金龍把背包裏今天搜羅到的東西都倒了出來,拿起一個瓶子,說:“這裏還有一瓶煤油,家裏的老人說過,舊時候喝煤油也能驅蟲的。”
陸雨當天晚上喝了一大盆辣胡椒湯,嘴裏又被塞了根寶貴的香煙,過了一陣終于上吐下瀉,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有氣無力的陸雨才被抱回來。
樹叢中,張亞倫潘智斌等幾個人正在研究那兩灘嘔吐和排洩物,殷琪往那堆東西上只看了一眼,就轉過頭不想再看第二眼,只見一堆粥狀的液體碎渣和泡沫之中,夾雜着一條條白色的面條狀的蟲體,只是那些蟲子現在或許已經昏暈,在那裏一動不動。
殷琪飛快地扭過了頭,幸好這些蟲子沒有蠕動,如果它們再在那裏盤旋扭動,可就更惡心了。這一刻他不由得佩服張亞倫,居然能面不改色地面對這些東西,自己可是覺得這些蟲子比喪屍更令人反胃。
将那一堆排出物用火燒掉之後,幾個人也回到居住區,虛弱的陸雨已經躺在房間裏休息了,其他人則坐在樹下輕聲聊天。
法清痛心地說:“我真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居然有人在慈悲為懷的佛門寶剎殺人獻祭,這是佛祖絕對不允許的,佛家連殺傷蟲蟻鳥雀都不準許,怎麽能夠容忍殺人的事情呢?他們難道拜的是兇神嗎?那些人真的是瘋了,居然以為用人當祭品就能取得神佛的保佑!可是如果神佛有靈,會譴責這些殘酷的人,如果神佛無眼,他們這麽做就毫無作用,難道他們連這一點邏輯都不懂嗎?就這智商,我真懷疑他們怎麽在末世生存下去。而且兩個年輕人的父母親人會怎麽想?他們內部還會保持團結嗎?還是那是兩個孤身逃亡的犧牲品不幸被他們逮到了?”
法性說:“佛祖一定會懲罰他們的,他們會下阿鼻地獄,永遠經受烈火的焚燒炙烤。”
馮振吐出一口煙圈,說:“比起佛祖,我覺得喪屍更有可能懲罰他們。”
陸雨嘔吐腹瀉之後果然好了許多,大家猜測他體內的蟲子已經排出去了,起碼已經祛除大半。不過經過這一番折騰,原本就年幼并且身體不太好的陸雨顯得更加瘦弱得可憐。
人們在島上休息了兩天,這一天許多人都在田地裏忙着給蔬菜玉米捉蟲除草,現在沒有農藥化肥,他們只能手工做這些事情。
殷琪蹲在地上正在拔出那些冒出頭的雜草,說實話他本來覺得這些小草很可愛的,剛剛從土地裏長出來的草葉又細又嫩,尤其是清晨的時候,帶着露水的草葉分外鮮妍,仿佛是萃取出來的嫩綠精華一樣,摸上去十分柔軟,半點也沒有它們長成之後與農作物争奪養分時的可惡樣子,因此殷琪十分喜歡這些草芽,可是現在為了自己的食物,他還是要将這些剛剛生長出來的小草拔掉。
張亞倫在他旁邊用鑷子将菜葉上的蟲子夾入一個玻璃瓶中,那裏面已經有一層綠色的菜蟲,張亞倫一邊仔細找蟲子,一邊說:“現在沒法用農藥,這些蟲子長得很快,菜地裏不知有多少蟲卵。我不太明白為什麽在外面找不到農藥,去年末世爆發之前農藥化肥已經全都被用到農田裏去了嗎?”
殷琪道:“可能是吧,那個時候正是春耕的季節,也可能後來還有人搜集這些東西,比如其他幸存者什麽的,他們也要種地,也可能是政府将這些東西帶走了,在深山裏重建生存基地之類。不過現在這樣也挺好,末世了,我們有大把的時間,正好用來精耕細作,這不正是末世前流行的原生态農業嗎?全用人工和農家肥!其實現在給我農藥我也不是很敢用,畢竟那東西還是有毒性的,我們這裏面沒有人精通種地,萬一比例掌握不好,毒到人可就麻煩了,現在農藥中毒沒處去找醫院啊!”
在他們不遠處的馮夢雲咯咯笑了出來,回頭說:“我也覺得這種生活挺有趣的,從前在都市裏總是想體驗浪漫田園詩一般的生活,特別想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種種田養養雞,過一段清閑放松、返璞歸真的生活,那還真的是可望不可即呢,雖然也有城市農莊,但那種感覺總覺得有點不自然不真實,有一種過于人工雕鑿的感覺,而且花費也不低,那種盈利性的地方總讓人感覺到,太刻意了,失去了田園生活的本真,可是沒想到現在居然真的在這樣生活,看來即使在末世,也不是完全沒有樂趣!”
鄭麗娜柳斌都在旁邊笑了起來。
鄭麗娜說:“還真別說,我們現在竟然成了農場主了,而且是完全有機方式種植,過去人們不是都特別推崇有機生活嗎?有機糧食,有機蔬菜,有機水果,有機肉類,那些有機方式種植出來的黃瓜西紅柿要比普通大田種植的貴上一倍,都是講求生活格調和質量的小資人士才買的,可是現在我們居然親手種了!很快我們就能吃到自己種植的有機蔬菜,不知道純天然綠色蔬菜湯是不是味道特別鮮美?”
張亞倫舉着菜青蟲瓶子說:“其實如果能抓到雞,這些蟲子都可以用來喂雞的,現在卻只能碾碎了當肥料。”
殷琪大笑起來,說:“那可太好了,那樣我們就能吃到農家走地雞了!”
柳斌笑了一會兒,嘆息着說:“現在還有什麽不是有機食品的嗎?除了那些末世前的方便食品,其他的都是純天然食物了,既沒有農藥也沒有化肥,都是野地裏長的,事實上我們現在基本上很少能吃到新鮮米面,頂多是餅幹挂面方便面之類,蔬菜也很少,主要都是野菜,在野外現采來的苦麥菜蒲公英之類,別說化肥,農家肥都沒有。罐頭肉之外就是捕捉到的野鳥和兔子,還有那一次的野狗,絕對都是野味,沒喂人工飼料,這可真是天然生活了。”
殷琪微微一笑,低下頭來繼續拔草。
張亞倫這時說道:“其實,我覺得我們有必要找一個懂得草藥的人,現在藥品越來越少了,我們可能需要傳統醫學了。”
殷琪微微一愣,問:“亞倫,你真的相信傳統醫學嗎?那是幾千年前的東西,尤其是中國末世前一直在用的傳統醫學,雖然納入正規醫療體系,卻根本沒經過現代醫學的驗證,沒有大樣本雙盲測驗,根本不可靠的,你過去一向反對看中醫。”
張亞倫苦澀地說:“可是現代醫學如今已經很難應用了,我們沒有那樣的物質基礎,現代醫學要求很高的研究與生産條件,那是在現代文明之中才能産生的,可是看看我們如今的條件,連一個起碼的無菌室都沒有,現代工業文明已經徹底被摧毀了,我們連一片青黴素都生産不出來,而外面的藥品越來越少,所以終究有一天,我們需要傳統醫學,哪怕只是安慰劑的作用。”
柳斌睜大了眼睛,問:“張老師,難道在你看來,中醫一點用處都沒有嗎?第一次聽你說到這些,我真是難以接受,我爸爸的一位老朋友就是老中醫,仙風道骨的,我小時候有很嚴重的鼻炎,還是他給我治好的。我們一家都是信中醫的。”
一談到專業問題,張亞倫就嚴肅了起來,手上夾蟲子的動作也停了下來,認真地說:“事實上嚴格地講,沒有中醫西醫的說法,那是傳統醫學與現代醫學,現代醫學就是循證醫學,講究實驗分析,而傳統醫學則是以人腦的奇想來解釋現實,具體一點說就是交感巫術,比如看到穿山甲能打洞,就認為它的藥性是通經,這是很明顯的取象類比,如果讓李時珍當年看到沖擊鑽,他可能也會把沖擊鑽列為藥品。現代醫學從沒否認過傳統醫學中的一些藥品是有用的,因為自然物中必然含有一些成分會對疾病起作用的,現代醫學要求的是進行系統分析驗證,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可是傳統醫學一直陶醉于陰陽五行,沉醉于玄妙的幻想,導致它無法被納入現代科學體系。傳統哲學拒絕科學,因為那是它确保自己尊嚴的唯一方法。”
鄭麗娜說:“那麽依照你的看法,我們找一個中醫師只不過是在給自己找一個心理安慰?”
張亞倫點點頭,道:“大多數情況下,是的,不過信仰也有它的力量。”
殷琪搖搖頭,說:“只要他別給我吃什麽人中黃人中白的,我就不管他到底是什麽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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