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汪洋
殷琪等人提心吊膽了一個晚上,大家整晚都不敢睡覺,生怕會有接連不斷的洪峰奔湧下來,淹沒小島。他們不想舍棄島嶼基地,而且也沒有大船,木船和橡皮艇在這麽洶湧的水流中很容易傾覆。
謝金龍派了人輪番監視外面的情況,許多物資也被打包好,船已經被拖到營地旁邊,一旦水淹上來,大家可以立刻上船撤離。
雖然謝金龍和滕帥都安慰大家,說水位暫時沒有瘋漲到島頂,大家可以先放松一下,如果可以的話就休息一會兒,只是千萬不要睡得太熟。即使如此,但是大部分人這一個晚上都根本沒有阖眼,只有姍姍和陸丹實在熬不過困倦睡了過去,而陸雨則壓根兒沒有感受到任何緊張氣氛,早就呼呼酣睡了過去。
殷琪和張亞倫緊挨在一起坐在帳篷裏,現在很多人都聚集在謝金龍的帳篷中,焦慮不安地傾聽着外面的動靜,外面水聲隆隆,每當有一陣大的水流撞擊在島嶼岩石上,發出巨大的轟鳴,他們都要緊張一陣,這時候每個人的肌肉都繃緊了,兩只耳朵簡直要豎起來,就像野生動物的耳朵一樣,殷琪有片刻的時候出現一種錯覺,仿佛自己的耳朵不但豎了起來,而且還能轉動,簡直成了野獸。
人們在驚惶之中戒備了幾個小時,直到天邊亮起微光,水聲終于漸漸小了下去,他們走出帳篷,借着晨光去看外面的狀況,只見周圍一片汪洋,原本就很寬闊的河面現在簡直拓寬了一倍,兩邊岸上的公路、田地全都被淹沒,水面上露出一些房頂和樹冠,下面全都被淹在水裏。而自己的這座島則有三分之二都泡在水下,幸好他們已經搬遷到島頂,否則真的很可能會被水沖走。
水面上悠悠蕩蕩漂過來一些雜物,有浮木、塑料盆、塑料袋,甚至有一艘倒扣過來的救生艇。這些生活用品如果是在末世前的水災中看到,還比較正常,但如今再看到這些,就讓人有一種錯亂了場景的感覺。
滕帥說:“看來上游還有其他的幸存者營地,估計昨晚遭了難。”
殷琪說:“洪水這是過去了嗎?好像比較平靜了。”
謝金龍說:“但願吧,希望可別再下暴雨了。該做早飯了,這些木頭都濕得可以,估計一會兒我們這個汪洋中的孤島就會像個烽火臺似的。”
與此同時,下游一艘游船也終于不再劇烈颠簸,船體穩定了下來。
晨光透過破碎的窗玻璃灑進艙裏,這時船艙門忽然一開,林浩東走了進來,他看着艙室中面色慘白驚惶不安的人們,沉穩堅定地說:“好了,暫時沒事了,水面平穩了,錢師傅已經完全掌控了這條船,大家放松一下。”
聽他這樣一說,驚恐了一個晚上的人們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一時間他們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呼吸了,剛剛過去的那個黑暗恐怖的夜晚簡直就像地獄一樣,他們掙紮了一個晚上,現在終于從深淵中爬了上來,那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實在難以言喻,緊張的心情不能立刻平複下來,但卻又帶着慶幸和輕松,就像一個遭受了劇烈創傷的人剛開始使用止痛劑一樣。
林浩東望着散亂的船艙,說:“大家收拾一下房間,可以休息一下了。”
其他人這才發現船艙裏的椅子東倒西歪,各種東西灑了滿地都是,角落裏滿是跌落的不鏽鋼杯子和密封罐。驚魂甫定的幸存者們紛紛站起來把散落在船艙裏的東西撿了起來,放回櫃子上,桌椅也都扶了起來,然後許多人就一頭栽倒在床上,他們實在是太累了
林浩東回到船頭,丁羽飛正在船舷邊抽煙,濕淋淋的甲板上這一點火星似乎能讓這艘船稍稍幹燥一點。
見林浩東來了,丁羽飛把嘴裏的香煙拿下來,說:“這一場大水可真夠有氣勢的,如果是在從前,解放軍又要抗洪了。昨天晚上真是好像山崩地裂一樣,這水利設施難道是豆腐渣工程嗎?上游好像全決堤了,水都洩到下面來了!國家水利局都不管的嗎?這是多大的責任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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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浩東聽出了他的嘲諷,苦笑了一下,說:“現在哪裏還有水利局?那些水壩都應該屬于人類文明遺址了。”
“可是我們現在怎麽辦?就這麽随水漂着?老錢說燃油也不多了,如果沒有燃料,我們很難控制這麽大的船,難道真的水流到哪裏我們就漂到哪裏?這可是一江洪水向東流,真的要漂到東洋大海,我們這船能在海上過日子嗎?”
林浩東沉重地說:“羽飛,你讓我再想想。”
由于大水,島嶼的面積縮小了許多嗎,而且上方的地形相對比較平緩,雖然他們事先已經做過布防,但仍然容易受到行屍的攻擊。
洪水也讓水裏的行屍更加密集,每天島上都有幾十個行屍爬上來,蹒跚着往有生人氣息的地方行進。樹林間攔了很多繩網,青壯年分成幾隊輪番巡邏,他們經常能在繩網前面看到渾身濕漉漉的行屍,好在有繩索的攔截,它們沒有直接沖到營地裏來。殷琪等人将它們打倒後就直接抛到河水裏,這時候他們已經沒有心思考慮到河流污染,費力将這些屍體運到對岸火化了。
段樹臣放倒了一個行屍,有些氣悶地說:“這場大水是把原來岸上的行屍都沖到河裏來了嗎,水裏到底藏了多少活死人?怎麽每天打都打不完的?河水怎麽不幹脆把它們都沖到海裏去!”
喬美茜說:“大概是行屍都學會潛水了,其實它們不用學,反正它們不需要呼吸,只要在河裏抓住石頭或者樹幹,就可以摸着上來了。”
段樹臣道:“這水什麽時候能退下去?成天借着水浮上來,真讓人厭煩透了!”
殷琪想了一下,說:“我擔心即使洪水退下去,這個島上也會留下許多行屍,它們可能原來就卡在樹叉上,或者擠進樹縫鑽不出來了,等洪水退了,我們估計要重新清理這個島。”
趙桦真點頭表示贊同,說:“很可能是這樣。”
一想到自己的島上此時已經不知潛藏着多少行屍,河面下的森林之中此時就有被卡住的行屍正在不住掙紮,大夥兒的心頭就一陣沉重。
洪水遲遲未能退去,游船不能一直在水面上漂,因此林浩東等人找了一個河灣,就将船停泊在岸邊,他們甚至還派出一支搜索隊到附近民房收集糧食。
雖然水位一直都很高,但好在沒有新的洪峰,因此雖然居無定所,但人們的心情卻漸漸平靜下來,末世中人的适應力是很強的,他們很快就适應了船上的生活,在船上燒水做飯,有時候人們簡直覺得自己是常年生活在水面上的疍民了。
船上不分白天黑夜都有人站崗防守,尤其是夜裏,更是警惕,因為有時候河裏的行屍會摸上來,給船上的幸存者帶來危險。
這天晚上,林浩東帶人執勤,他們腰間雖然別着手電,但卻輕易不會打亮手電筒,因為光源會吸引遠處的行屍,因此他們只是借助月亮在河面上的反光來觀察周圍的情況。
忽然,船尾的錨鏈輕輕一響,所有人頓時都警惕起來,他們放輕腳步走到船尾,打開手電探頭往下一看,只見沉重的金屬錨鏈在水中輕輕晃動,水下有個黑影笨拙地漂動,很快就有一只手從水下伸了出來,那只手緊緊抓住錨鏈下部,好像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肯放手一樣。接着另一只手也伸了出來,攥住了金屬鏈條。那兩只手交替向上,不多時就從水裏浮起來一個行屍。
行屍披頭散發,半長的頭發遮住了臉,污濁的河水從它的頭臉往下流,嘴裏還發出恐怖的嘶吼聲,在手電的光亮下,行屍體表呈現出藍綠色,那是在水底浸泡得久了産生的顏色,就好像金屬生鏽一樣,顯得更加鬼影森森,寂靜空虛的黑夜裏,看到幽暗的水底爬上來這樣一個怪物,真讓人不由得頭發根都豎了起來。
看着這個行屍,丁羽飛忽然想到自己從前看過的一部經典恐怖片——午夜兇鈴。
借助水的浮力和錨鏈的固定作用,行屍漸漸升高了身體,最後大半個身子都浮在水面上,它兩只手緊緊抓住錨鏈,兩條腿在水中胡亂蹬着,一只腳居然蹬在了船體上。行屍這一下終于多了一個借力點,它兩只腳輪番在船體外壁蹬着,好像攀岩者一樣,借助手裏的錨鏈一點點爬高了身體。
河水托着行屍漸漸接近甲板,丁羽飛等它的頭部已經露在甲板之上,一只手也濕噠噠地搭在甲板上時,戴着塑膠手套的手一下子揪住行屍的頭發,然後将三棱軍刺刺入它的頭部。
行屍的肢體停止了動作,身體僵硬地沉入水底,這時丁羽飛才松了一口氣,說:“這些東西真是煩,每天晚上都不讓人安靜。瞧那邊,有行屍從岸上過來了,我看我們要重新找地方停船了。”
林浩東眯起眼睛看着從遠處樹林裏跌跌撞撞走過來的幾個行屍,游船在這裏已經停泊了四天,的确是該走了。
那幾個行屍下了水,大部分都不見了,估計不是沉了底,就是被水沖走了,只有一個行屍幸運地找到了錨鏈,沿着鏈子往上爬。朱嘯庭正用少林鏟削它的腦袋,忽然岸上一聲槍響,朱嘯庭慘叫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林浩東大喊一聲:“卧倒!”
甲板上所有人一瞬間都趴了下來,紛紛開槍還擊。
這時,從另一方的高處突然抛過來一些瓶子,這些玻璃瓶在甲板上碎裂,裏面的液體流了出來,很快船上就彌漫起一股濃濃的烈酒氣息。
林浩東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他們要用火攻,快拔錨起航,我們離開這裏!”
就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遠處的樹上射來了十幾支燃着火苗的弓箭,有幾根火箭落在了河裏,但是其他的卻都落在甲板上,游船甲板瞬間騰起一片火焰,尤其是液體酒精流動性很強,有一部分已經流進了船艙,因此火舌很快也就蔓延入船艙裏。
林浩東指揮人們開船救火,游船這時候已經成了一艘火船,火光照亮了河面,就像一把巨大的火炬,映得附近的河水紅通通一片。
就在人們忙着救火撤離岸邊的時候,忽然林浩東發現船舷邊有人探出頭來,并且很快就靈活地爬到船上,簡直迅捷得像猴子一樣,從他的動作就可以看出,那不是行屍,而是活人!林浩東擡手就是兩槍,只聽對面一聲慘叫,一個瘦小的身影倒在了船上。
林浩東跑到船舷邊,發現下面有一艘小船飛快地劃開了。他沖着小船連連開槍,對方又有兩個人倒下,這時游船也開動起來,雙方迅速拉開了距離。
人們從河裏提水,船上的火很快就撲滅了。這時林浩東走到那個被打倒的偷襲者身邊,一看清對方的樣貌,他的臉色就不由得更加陰郁了。
偷襲者還沒有死,只是重傷之下呼吸困難,鮮血把身體周圍的甲板都染紅了,他斷斷續續地說:“你們……真夠狠的……我……要死了……你們是……犯罪……防衛過當……”
這時丁羽飛過來一刀割斷了他的喉嚨,然後毫不猶豫地将屍體抛入河中。
林浩東沉郁地說:“他還是個孩子。”
丁羽飛冷笑一聲:“可真不是一般的孩子,都能開槍放火了,他還想和我們講未成年人保護法嗎?嘯庭已經死了!我和你說,有的孩子比成年人還可怕呢!”
林浩東默然不語。
丁羽飛繼續說:“浩東,我們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今天我們又死了一個人,誰知道下一次會發生什麽?我們需要一個堅固的基地!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讓大家活下去!我們才是一個團隊,是一個家庭!”
林浩東突然有些激動地說:“不,我不是好人,很久以來就不是了。知道我跟過的上一支隊伍是什麽人嗎?那是一夥匪徒,我很多東西都是和他們學的。你想知道他們的結局嗎?他們都死了,在攻打一個度假村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死了,豹姐也死了,她是個了不起的人,可惜在這樣的末世,卻注定做不成中國的芙蘭黛維了。殘存的幾個人很快開始自相殘殺,最後也都死了。我不想讓我們也和他們一樣。”
丁羽飛有些意外,他愕然地看着林浩東,過了一會兒才說:“浩東,我們是不一樣的,我們不是匪徒,永遠不會自相殘殺,大家只想活下去。我們不想害人,但我們要求生,有些事情不得不做,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隊伍裏的人能夠堅持下去。我知道人的手一旦髒了,就再難洗白,但是為了大家,這都是值得的,我們做了,他們就不必做,這個責任由我們來承擔,他們只需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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