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現世 (4)
準備,穩穩地在坤福宮中等待着二夫人的求見。
宮婢前來禀報信國公府高二夫人和高三夫人求見時,還以為皇後會照例不見,沒想到這次皇後竟然見了,宮婢心中真是覺得皇後越發反複無常了。
“參見娘娘。”高二夫人心中急躁卻仍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
“參見娘娘。”高三夫人也跟着行了大禮。
江心钰不知道身為皇後接見臣婦時應該有什麽樣的禮儀規範,腦子裏雖有曲溪的記憶,但是,唉,不提了,她現在要樹立自己的威望,不能再那樣了,江心钰回想了前一世景文帝接見臣子的模樣,便學着端坐在上位,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起身吧。”
高二夫人和高三夫人緩緩起身,頭略低垂,不敢直視皇後的容顏。
“賜座。”
“謝皇後娘娘。”
高二夫人小心翼翼地側身落了座,努力壯了壯膽子,低聲細語地問道:“娘娘,今日金殿之上,皇上停了高立雄高将軍的職務,讓其歸家反省,此事娘娘可知曉?”
“不知。”
江心钰的語氣太過平靜,越是平靜,高二夫人越是不相信皇後事前真的半點不知情:“娘娘,有告密信舉報高将軍私扣軍饷、中飽私囊,此事實乃誣陷,自國公爺起兵從龍以來,高家上下便一心效忠主君,賜封信國公後,信國公府更是力行忠信之事,萬萬不敢欺瞞皇上,做出如此不忠不義之事啊。懇請皇後娘娘向皇上進言,好好徹查此事,以證國公府和高将軍的清白。”
江心钰既不表示信任也不表示質疑,只是淡淡地回道:“知道了,本宮會尋個妥當的時機向皇上進言的。”
這個話說的,有說跟沒說一樣,高二夫人當然不肯放棄,繼續向皇後進言,好聲好語地說了一大通,就差指天發誓說高将軍必定清白無污了,還隐晦地提到高立雄是皇後的舅舅,皇後顧着長輩情面也該幫幫高立雄。高三夫人說了許久,偏偏江心钰一點許諾也沒給,總是不冷不淡的敷衍幾句,讓高三夫人暗氣不己。
高三夫人心裏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見高二夫人說得熱鬧,皇後也沒有一口回絕,她就接過話頭,提起高立勇賦閑在家已經三個月了,求皇後娘娘向皇上求情,還了高立勇的職務,免得他抑郁難安。
高二夫人聽高三夫人插話心中更是着急,兩個舅舅都出事了,都停了職歸家反省,這事多丢皇後的臉面,看皇後的樣子,皇後是不想管這事的,就算最後說動了皇後,皇後也不會舍得丢兩次臉向皇上求兩次情,兩個舅舅,皇後必定只肯幫一個,高二夫人當然不肯把這個機會讓給高三夫人,更加使出全身本領為自家夫君說情。
高家兩位夫人說得舌燦蓮花,江心钰就是不松口,磨了一個時辰,江心钰端起了茶,暗示送客了,高家兩位夫人只能悻悻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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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高家夫人剛離開,楚雲海就駕臨坤福宮了。
坤福宮中全是楚雲海的耳目,高家兩位夫人自進了坤福宮,與皇後娘娘說了什麽話,全都被人轉報于楚雲海,楚雲海不想見高家人,特地等她們走了才過來。
“皇後,信國公府來人了,又是想托你向朕求情嗎?”楚雲海面色不愉地挑破高家兩位夫人的來意,曲家高家沒事不會進宮,進宮必定是要皇後向他求情,他早就煩透了。
“是提了幾句。”江心钰并不隐瞞,承認了。
“皇後是打算求情了嗎?”楚雲海瞥了江心钰一眼。
“此事乃是朝堂政事,臣妾身居後宮,本就不該問及政事,而且,此事事關軍隊安穩,就算高将軍與臣妾有親緣關系,臣妾也不會不知輕重地為難皇上。”江心钰堅定地表明她不插手的立場。
“嗯。”楚雲海輕輕應了一聲,沒想到皇後能扛得住高家夫人的人情攻勢,以往她太拎不清,人家說兩句軟話,她就巴巴得趕來求情,絲毫不覺地會如何為難他,真是令他大為光火。
“她們進宮求見臣妾也是一心為了夫君的前程,女子天性罷了,還請皇上不要責怪她們。”江心钰柔柔地為高家夫人們開脫,恰當地展示了曲溪一貫的善良。
楚雲海不在意地擺擺手,他知道皇後一向心軟,尤其偏幫曲家高家,看在她的面子上,他本就不打算為難高家夫人們,此時她替高家夫人們開脫,他就順水推舟順了她的心意,也讓她記得他的好。
“謝皇上寬宏。”江心钰欣喜行禮。
楚雲海知道了皇後的立場就不想再待了,正準備起身,耳邊就聽得皇後說:“唉,遇到這事,二夫人心裏也是苦,剛才她向臣妾哭訴,說是高将軍一心寵着外室,什麽好的稀罕的都留給外室,上次還送了一顆極為難得的大東珠,如今高将軍停了職,反倒累她擔驚受怕,她是福氣沒享着,辛苦倒有份,唉,聽得臣妾心裏很不好受。”
楚雲海其它沒在意,只是耳尖地聽到“極為難得的大東珠”,心思一轉,嘴上問道:“什麽樣的大東珠如此難得?信國公府裏什麽好東西沒有,哪值得如此惦記?”
“二夫人是說比臣妾送給曲老夫人的東珠還要大。”江心钰淺淺一笑,“臣妾料想是二夫人誇大其辭,臣妾送的那顆可是進貢的上好佳品,外頭哪有比貢品更好的東珠呢。”
那可不一定,楚雲海心中冷笑,本來他就沒當那封告密信是真的,只是想借機發洩發洩怒氣,順便壓一壓信國公府的勢,等過段時日,查清告密之事是假,他再讓高立雄官複原職,還能讓高立雄對他感恩戴德,如今聽到這事,他可要認認真真地查一查高立雄了。
“好了,朕還有許多奏折未批,朕先走了,你體弱易病,好好保重身體,千萬別病了。”楚雲海交代完就走了。
江心钰目送楚雲海離開,嘴角輕揚、眉目含笑,她知道她“無意”說的話必定入了楚雲海的耳,他是去安排人細查了。其實那顆大東珠不是她假造的消息,而是真的,高立雄看着忠心清正,私下裏也是藏了些好東西呢,只是別的東西都入不了楚雲海的眼,犯不了忌,唯獨那顆大東珠可是那批貢品中極好的,僅僅稍比楚雲海的那顆次一些,論制只能由太後、皇後來享用,高立雄一個區區将軍私藏了本就是犯法,更何況他還送了人,這可是他自尋死路啊。
江心钰理了理長袖,笑意轉冷,那顆東珠是送了人,但送的不是外室,而是高家最受寵的女兒,高婷秀,高立雄本是押運貢品的押運官,見這批東珠成色上佳,便挑了一顆極好的送給妹妹,留作李小姐的嫁妝。曲溪啊曲溪,同樣是女兒、外甥女,怎麽你就沒人疼呢,明明是他們虧欠了你,怎麽就沒一丁點的虧疚呢,既然他們不記得要補償你,那我就替你要回來,雙倍的要回來。
楚雲海派人暗中探查東珠一事,本來只打算吓吓高立雄的告密案也正式提上了日程。皇上是真的要處置高立雄了,這個消息很快在刑部尚書和左右侍郎等上層官員們中私下傳開,人人都拿出一幅清正廉明、公事公辦的态度來辦案。
高立行四處走動關系,想為二弟問一問案情,沒想到處處碰壁,信國公見到兩個兒子都停職在家,也舍了老臉去找相熟的官員,結果也是處處推诿,只有兩個鐵關系的老兄弟暗示他此案是皇上暗令嚴查的,千萬別再疏通關系了,免得惹來更大的聖怒。
直到此時,信國公才相信皇上是真的疑心高家了,讓皇上起了疑心,這可是大禍将至的前兆啊。
先前信國公知道兩個兒媳入了宮也沒求得皇後的說情時還覺得皇後無用,還責怪兒媳們大驚小怪失了穩重,現在他再回想,越想越驚,只怕那時皇後就已經知道了皇上的心意,才不敢為高立雄說情,照這樣看來,信國公府真的是形勢危急啊。
信國公決定親自入宮,向皇後探一探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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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二世
“老臣參見娘娘。”信國公的禮倒是行得規矩,但總有股傲氣在身上,顯得很不情願的樣子。
“賜座。”江心钰端坐上位,受禮受得很坦然。
信國公從未進宮求見過皇後,心中仍無所覺,順勢坐在了下位。
“娘娘,犬子高立雄被人誣陷,含冤受屈,被陛下停了職,勒令在家反省。。。。。。”信國公不是文人,一開口就說錯了話。
“國公爺。”江心钰開口打斷信國公說話,瞥了他一眼,“你是對陛下的處置心懷不滿嗎?含冤受屈?說到冤,陛下又沒下旨将他入獄,不是還在清查嗎,如何算得上冤?說到屈,不過是在家反省、協助調查,這樣便算是委屈了嗎?高将軍好大的脾氣,這丁點小事便覺得委屈了,在朝為官,難免有不順的時候,誰不得受點氣,難不成高将軍與衆不同,得獨獨供奉起來?”
這話說得十分誅心,信國公頓時變了臉色,可他不是吓得,而是氣得。
“娘娘好大的威風,果然富貴久了,便看不上高家這門窮親戚了吧。可是,娘娘,高家畢竟是娘娘的外祖家,高家落魄了又對娘娘您有什麽好處?”信國公幾乎是怒目而視了。
“高家就算鼎盛至極,對本宮也無任何好處。”江心钰淡定地回道。
信國公被噎了回來,這話他無從反駁,的确,高家從未對皇後有過明面上的幫助,可是,可是高家的存在本身就是皇後的一項隐形資本啊。
“本宮是皇後,不管外祖是姓高還是姓陳姓張姓趙,只要不造反,平民出身都能封個侯位。”江心钰看出了信國公的心思,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打散了信國公自以為是的氣焰。
信國公打了個激靈,是啊,向來皇後的冊封都會伴随着後族的晉封,提升後族的地位本就是天子為了展現皇後母儀天下共享江山的尊榮而施予的恩寵,這份恩寵是随着皇後的尊榮而來的,皇後是主,後族是從,主從不可颠倒,尊卑不可不分。
信國公雖然是武将出身,腦子不如文官那般彎彎繞繞,但為官必備的政治敏感度還是有的,他想到了一直被他有意無意忽略的一件事,那就是皇上登基已三年之久,卻從來不曾加封過信國公府,雖然國公之位已經頂上,進無可進了,可是他有三個兒子,只有長子能承襲他的爵位,若是皇上有心加封,給兩個兒子加封一個虛銜的侯爵也是平常事,這事又不是沒有前例,可是皇上卻毫無此意,皇上登基前信國公府如何,皇上登基後信國公府還是如何,絲毫沒有丁點恩寵,不要說加封了,連賞賜都沒,可見信國公府一開始便不得聖心。
想到了這裏,信國公終于願意低下他高貴的頭顱,态度收斂了許多。
信國公起身畢恭畢敬的行了個臣子大禮:“老臣懇請娘娘施以援手,救犬子一救。”
江心钰見信國公終于轉變了态度,心中也松泛了幾分,不過她不打算第一次談判就談妥一切,談判最大的特色就在于磨,兩次三次四次,直至十次二十次,磨到雙方都沒了精力,沒了脾氣,達到了各自的底線為止,誰能撐下去,誰就是贏家。
“朝堂政事自有皇上英明聖斷,本宮雖是皇後,但也只是執掌後宮而已,本宮一介婦人,不通政務,不敢幹政,國公府還是回府等候聖裁,皇上英明,自會給高将軍一個公道。”江心钰平靜地說道。
信國公沒想到皇後這麽快就要打發走他了,他想再求求情,可是又舍不下這張老臉,磨蹭了幾下,還是起身走了。
當天晚上楚雲海來了,問及了今日信國公求見一事,江心钰很誠實的交代了信國公想讓她施以援手,救救高立雄的請求。
看來高立雄的确有問題,若不是如此,從不進宮的信國公如何能舍下老臉來求皇後。楚雲海暗忖。
“信國公都舍下老臉來求你了,皇後可是要為高立雄說情了?”楚雲海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心钰。
江心钰并不如他所料的順勢求情,反而搖了搖頭:“朝堂政事自有皇上英明聖斷,本宮不通政務,不知前因後果,不敢随意求情。”
“哦。皇後真的不想為高立雄求情?朕今日心情好,若是皇後開口,朕未必不應允哦。”楚雲海有意引導。
江心钰堅定地搖頭:“不,臣妾說過要與皇上一心,不再胡亂求情讓皇上為難,臣妾雖不是君子,但也知道言出必行的道理。”
楚雲海笑而不語,心中卻有些觸動,也許溪兒真的變了,開始懂得夫妻同心的道理了,她說要與朕一心,朕是否該給她一個機會,試着相信她呢?
信國公回了府,看到在堂中一臉期待的三個兒子,信國公面露苦笑,搖了搖頭:“皇後說她不通政務、不敢幹政。”
“可惡,落井下石。”高立勇咬牙說道。
“住口!孽子,你敢如此大不敬!”信國公大喝。
高立勇被喝得一愣:“父親,她的位置能坐穩,還不是靠咱們在外拼功勞,現在二哥被人誣告,只是被皇上停了職,還沒有定罪,她就躲得遠遠的,連求情都不敢,還不是落井下石。”
“住口!”信國公一把擲了茶盞過去,“禍從口出,禍從口出!”
高立勇被茶盞濺出的茶水潑到,雖然住了口,臉上卻仍是憤憤的,不只高立勇,高立行和高立雄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見三個兒子想不通,信國公只能帶他們去了書房,關了門窗,仔細地與他們說清信國公府的形勢,尤其點清皇上從一開始便不喜信國公府的态度。
其實信國公他們都忘了一點,當初楚雲海還是皇子時,在與其他皇子争位時,信國公他們并沒有站到楚雲海的陣營,助楚雲海一臂之力,身為曲溪的外祖家,卻不曾幫助曲溪的丈夫,楚雲海要是登基後還給信國公府賜封,那才叫奇事。
三天後,信國公再次入宮求見皇後。
信國公這次态度十分恭敬,按着幕僚的提點說了許多的好話,江心钰只是含笑聽着,不多說一個字。
信國公見皇後還是無動于衷,只能豁下這張臉,直言道:“皇後,若是這次犬子平安脫困,國公府必定對皇後感恩戴德,不負皇後相助之情。”潛臺詞就是事後有好處奉上。
聽得這句話,江心钰臉上的笑容才有了幾分真意:“國公爺言重了。”
看來有門了,信國公心中一喜。
“國公爺,明人不說暗話,本宮一向不懂打機鋒,只知道心中有多少誠意,就要做出多少誠意來給別人看,你說呢?”江心钰很端莊地開始談生意。
信國公順勢附合。
“皇後之位看似風光,其實底下多少辛苦不為人知,坤福宮雖是中宮,卻也只是看着富貴,國公爺,你看這殿中各物,還不如國公府華貴吧。”江心钰面上似如其分地帶出一絲無奈。
信國公面上一僵,這是暗示國公府太過奢侈?小心瞧了皇後一眼,看着又不太像,信國公往殿中各處打量,所見之物的确配不上皇後的身份。
看來皇後這是真的在叫窮,要錢,好辦。
信國公馬上表示會送上一些禮物以表心意,可是江心钰只是笑笑,信國公能送到人前的禮無非就是些貴重的物品,可是物品再貴重也只是裝飾,對于處境艱難的她來說,還不如真金白銀有用,不過,現錢太過招眼,她要的是能生錢的店鋪、莊子。
信國公見皇後但笑不語,心思急轉,恭敬上前,小聲地許諾會送上銀票孝敬。
江心钰不語,端起茶,送客。
信國公回了府,召來三個兒子商讨了許久,決定改送店鋪,必竟錢財之物太庸俗,也太招人眼,還是店鋪既實在又低調。
信國公拿了幾間店鋪的契約再次進了宮,這回江心钰終于答應替高立雄求情了,信國公強按着喜悅之情回了府,可是沒想到第二天高立雄就被下了大獄,這回罪名不只是私扣軍饷了,還多了一項私藏貢品。
高立雄一入大獄便受了一頓大刑,因為證據确鑿、性質惡劣,信國公親至大獄都沒能見着高立雄一面,更不要說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信國公一頭霧水,私藏貢品這個罪名可不小,是有人誣陷還是真有其事?高立雄怎麽敢做下這樣的事?他私藏貢品又是為了什麽呢?這事若是真的,除了高立雄,是否還有其他人的參與?先前的告密案,是否與此事有關?
信國公和高立行高立勇苦思不解,以他們對高立雄的了解,他不應該做下此事啊。直到高婷秀登門,他們才總算知道了原委。
看着女兒手中捧着的碩大東珠,信國公只覺得一陣陣的頭暈,真是孽子啊,他竟然真的敢做下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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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二世
高婷秀哭哭啼啼地說要進宮向女兒說明原委,讓女兒為舅舅說情,信國公和高立行高立勇也懷着一絲希望看着高婷秀登車而去,結果高婷秀在宮外候了整整三個時辰,皇後始終不見她。
江心钰當然不肯見高婷秀,她也是做了幾世母親的人,難以理解竟有這樣生而不養、只顧自己痛快的母親,不,應該說是只是不養曲溪這個女兒,對于她後來生育的一子一女,她倒是十足十的慈母,這點尤讓江心钰惡心,曲溪到底犯了什麽錯,她為什麽就能這麽狠心地從小遺棄她,長大了還要利用她?當曲溪一個小小嬰孩在曲府中受人欺負時,她在哪裏?當曲溪被遠放青雲山時,她在哪裏?當曲溪陷入皇子争位的旋渦時,她在哪裏?當曲溪失了寵,幾成廢後時,她在哪裏?當曲溪失去兒子,悲痛欲絕時,她在哪裏?當曲溪抑郁而終時,她又在哪裏?自始至終,曲溪沒有得到過她的半點母愛,這樣的母親,讓她如何去愛她?
高婷秀第一次求見,皇後不見她,第二天她再次求見,皇後還是不見她,高婷秀怒從心頭起,決意和皇後死磕上了,要讓世人好好看看皇後有多麽的不孝,竟然不見自己的親生母親。
信國公在高婷秀第二次求見不成時終于放棄了不該有的奢望,徹底看清了眼下的形勢,他阻止了高婷秀的死磕計劃,高婷秀這麽做只會惹來皇上的盛怒,讓信國公府倒塌的更快。
高婷秀這輩子順心慣了,除了與曲德平成婚的那幾年,再無不順心如意之時,她不聽父親的勸阻,仍然任性地喊着要進宮面見皇後,結果卻被父親喝斥。
“你到底要鬧到什麽時候?非得要逼死你二哥嗎?”
高婷秀被喝傻了,愣愣地滑下兩行淚,正要辯駁,信國公卻繼續說道:“你除了鬧,還能做什麽?你有什麽好處能許給皇後?你有什麽砝碼能為皇後所用?皇後是皇後,信國公府是信國公府,如今是信國公府有事相求于皇後,自當要恭恭敬敬許以好處,你早已出嫁,是李家人,難道你能做李家的主,用李家的東西向皇後許以好處?”
“她,她是我女兒,”高婷秀愣愣地說出這句,這句一出她突然又有了底氣,“對,她是我女兒,自當該為母親解憂!憑什麽我還要向她許好處?憑什麽她的外祖家要向她許好處?難道二哥不是她的親舅舅嗎?她怎麽能如世儈的商人那般談好處!救親舅舅還要談好處,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是皇後,與皇上是患難夫妻,感情非同一般,她為親舅舅求求情,說幾句好話,皇上難道還能不顧她的臉面,不顧他們的情份?只要她肯開口,皇上自然會将二哥輕輕放過。再說了,二哥私藏貢品不也是為了我,我是她母親,我要這顆珠子,難道她不給?說到底,這珠子也算是她孝敬我的,難道自家私事還得揪出來重重處置?”
“胡鬧胡鬧,荒唐荒唐,你要,皇後賜給你,那是名正言順,如今是老二私扣貢品轉作人情,那是大罪,兩者如何能相同?”信國公氣得仰倒。
這邊信國公府還在吵吵鬧鬧,那邊已經有探子向楚雲海重複高家的談話了。
“哈,她是皇後的母親就可以為所欲為,想要什麽就有什麽了?貢品也能由她任意扣壓,随意挑揀?那她是朕的岳母,朕是否還要賜她一幅太後的儀仗?去,把這話轉述給信國公聽,要在他面前清清楚楚的說,如果信國公還沒老糊塗,他自然該知道要如何處置。”楚雲海真心覺得信國公教導子女太失敗了,就算他不動手,這爵位也傳不到第三代。
當皇上身邊的大太監來到信國公府,在府中衆人面前陰陽怪氣地複敘完皇上的話後,信國公驚得差點中風,高立行兄弟三人冷汗涔涔,女眷們則癱軟在地,全身冰涼。
“教子不嚴,毀我一生基業啊。”信國公連連搖頭,一下老了十歲。
當天信國公就把高婷秀送回了李府,與李大人說了皇上申斥的話,李大人聽後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馬上就下令把長媳高婷秀拘禁在了偏院,不止禁了她的足,嚴禁她與外人接觸,還把高婷秀親生子女探視的請求都給駁了回去。除此之外,李府老太君還親自派人查驗高婷秀為女兒備下的嫁妝,嚴防有犯禁違制物品混在其中,為李府招來大禍。
信國公第二天再次進宮求見皇後,當信國公踏入坤福宮正殿看到高坐上位的皇後時,信國公一下跪倒在地,哀求皇後為國公府指點一條活路。
江心钰親自扶起信國公,扶他坐于座上:“國公爺,你若是想要保住高将軍一條命,保住國公府一門平安,本宮倒有一法相助。”
“娘娘請說。”信國公又要起身行禮,被江心钰按在了座上。
“往日國公府風頭太盛,行事有諸多不妥,這才招來皇上的不滿,若要保得平安,必得舍棄富貴,國公爺可舍得?”
信國公此時已恢複當年運籌帷幄的智慧和對政治的敏銳直覺,立刻回道:“舍得。老夫願意交還爵位,只求保住犬子一命。”
江心钰眼露欣賞:“國公爺果然有大氣魄。”壯士斷腕的決心可不是容易下的,信國公沒有被多年的富貴生活蒙住雙眼,保留住了戰場上歷練出來的智慧,第一時間選擇了舍棄,這種氣魄實在讓人敬佩。
“還請娘娘向皇上進言,老夫感激不盡。”信國公起身施了一大禮,此刻他完全放棄了傲氣,回歸一個平凡的愛子老人。
“本宮會的。”江心钰點頭應下。
江心钰前往禦書房求見楚雲海,楚雲海皺着眉頭宣她入殿。
楚雲海知道信國公又進宮求見皇後了,信國公前腳剛走,皇後後腳就來求見,必定是為信國公說情來了,虧他還以為皇後是真的與他一條心了,看來是他妄想了。
“皇後是來說情的?”楚雲海板着臉說道。
“是。”江心钰坦誠地承認了來意。
“不必多說,朕自有決斷。皇後,你還是回去休息吧。”楚雲海趕人了。
“皇上,請聽臣妾多說一言,只一言。”江心钰跪在殿中,“信國公願以爵位換高立雄一命。”
楚雲海心中一跳:“你說什麽?信國公說什麽了?”
“信國公自知教子不嚴、德行有虧,不配享國公之位,願以國公爵位求得皇上憐憫,饒恕高立雄一命。”
楚雲海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不發一語。
良久,楚雲海開口道:“高立雄犯的可不只一罪。”言下之意就是國公之位只能免除高立雄的一項罪名。
江心钰趕緊接口:“請皇上看在信國公為國盡忠多年的份上,饒恕了高立雄私扣貢品之罪,至于高立雄私扣軍饷之罪,信國公願代其贖罪,除了上繳所扣軍饷外,還會另行上繳十萬兩白銀以贖其罪。”其實私扣軍饷的不是高立雄,而是高立雄麾下的一員将領,雖然不是高立雄扣下了軍饷,但他作為營中主将,也要擔一個監查不嚴的罪責,這監查之罪不好界定,若是楚雲海一定要抓住不放,高立雄必定難逃重判。
楚雲海忽而一笑,眼神猛地轉厲:“若是此例一開,人人都以為能用錢財、功勞來避罪,天下豈不大亂?”
“皇上,不是人人都有十萬兩白銀的,更不是人人都有爵位的。”江心钰俯地叩首,“皇上,高将軍身居高位,犯法尚且要連累老父交還爵位,并上交十萬兩白銀以謝其罪,有了此例,臣子們以後必會嚴加約束子弟,免得子弟們犯法連累家中奪爵,教子不嚴、三代無光,這也算是給臣子們敲響了警鐘啊。”
這話倒是說進了楚雲海心裏,犯法、奪爵,這倒是個好主意。
犯了法,要救人便要交還爵位,這個主意可謂是一箭雙雕,一是奪爵是他們自願的,與皇上無尤,反而他們還要感激皇上肯給他們這個機會,二是皇上可以借機反過來設計他們,反正這些公侯之家多出纨绔之輩,皇上找幾個特別頑劣的設計一二,便能輕輕松松地奪了這些公侯之家的爵位。
每朝開國皇帝都會對有功之臣許以高官厚位,甚至許以公爵、侯爵等爵位,雖然開國之初大肆封賞有利于朝政穩定,但對于繼位之君來說,這些世襲的公爵侯爵卻十分礙眼礙事,必要費盡心思消減這些公侯之家,楚雲海也是如此,現在皇後為了信國公府,給他提了這樣一個主意,倒是意外地合他的意啊。
江心钰停頓了一會,換了輕緩的語氣,柔柔說道:“皇上,臣妾先前說過會與皇上一心,不再教皇上為難,所以此次信國公進宮,臣妾便讓信國公交出爵位,如此也好平複朝中議論,不讓皇上生難,臣妾雖為外祖家求情,但也沒有忘記先前的諾言,臣妾一片真心,還請皇上明鑒。”
聞言楚雲海的神情柔和了許多,先前倒是他錯怪她了,原來她心中還記着先前說的話,一心為他着想,她讓信國公主動交出爵位以平複議論,倒是站在他的立場為他出了個好主意。
楚雲海心中暢快,一是為了這個主意,二是為了皇後的心意,臉上不由得帶出了笑意,順勢應了皇後的求情,待皇後走後,他立刻召來了心腹大臣,就此事商議了起來。
幾天後,早已賦閑在家的信國公重登金殿,跪殿陳情,說願以國公之位并十萬兩銀換取次子一命,乞求皇上憐憫,施恩寬恕一次。
高坐于禦座之上的楚雲海有些不愉,幸得有與信國公親近的臣子們努力游說,楚雲海最終表示老臣當殿跪乞,他看了心中不忍,念在信國公開國有功的份上,他便準了信國公的請求,不過,信國公一生為國盡忠,兢兢業業,楚雲海不忍讓他一生忠信毀于一旦,便格外寬佑,只是降公爵為伯爵,并取消世襲之權。
信國公老淚縱橫,俯身叩謝皇上隆恩。
高立雄一案跌宕起伏,本以為高立雄必死無疑,信國公府也會受到牽連招來大禍,沒想到最後峰回路轉,高立雄竟然被皇後救了回來,信國公還得了皇上的憐憫和體恤。經此一案,皇後的威望重新樹立了起來,臣子們不敢再輕視于皇後,轉而教導家中女兒,千萬別學高婷秀的任性和小聰明,皇後才是大智慧的典範。
作者有話要說:想看虐渣男的親們可以先攢文,因為這一世女主要虐的人太多了,現在是先收拾了高家,後頭還有曲家呢,等虐完了才輪得到渣男,虐渣男是一項長期工程,現在得先刷好感啊
64第二世
楚雲海的心情很好,一直礙着他的眼的信國公府終于不見了,現在高家一黨氣勢大減,正是他收複軍權的大好時候。
楚雲海決定去坤福宮坐坐,慰勞慰勞給他出了個好主意的皇後。
江心钰親手沏來了一壺茶,楚雲海聞着沁人心脾的茶香,臉上的笑容又深了幾分:“皇後,這茶是青雲山的沐雲茶?”
“是,這是師弟前天剛剛送進宮的。”江心钰拿過一個茶罐,“臣妾知曉皇上喜愛沐雲茶,正好有了這罐新茶,臣妾就借花獻佛,獻予皇上品嘗。”
楚雲海點點頭,示意邊上的大太監收下。沐雲茶其實不只是茶,還是藥茶,乃是青陽真人精心調制而成,每年只得八斤,只贈予門下弟子,就算他是皇上,也沒有辦法要求青雲山進貢此茶。去年青陽真人身體不适,沐雲茶是座下弟子代制的,口感上總是差了那麽一點,今日收到真人親制的新茶,楚雲海很是高興。
喝着茶,楚雲海與江心钰閑談起來,兩人成婚已久,在争位之時,曲溪是楚雲海的一大助力,楚雲海因此對曲溪很是看重,兩人感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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