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和他出門

大概,“不記仇”是鐘言這人為數不多的優點,那天氣氛僵持不下,我還以為此後寝室內的氛圍會因此變得不再融洽,可隔天他又像沒事人似地跑到你面前來跟你稱兄道弟,整得人困惑不已。

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道理是亘古不變的,那之後鐘言對向梧的态度雖是緩和了些,但他那打從心眼裏的輕視卻是永遠無法改變的。

向梧雖是遲鈍,但還是逐漸認清了鐘言的本質,開始變得對他愛答不理,那一聲聲無禮的呼喝都被當做耳旁風,久而久之,鐘言也就偃旗息鼓了。

之前不是說,我跟向梧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單獨相處是因為出門采風嗎?這件事就發生在我們兩組的劇本定下後不久。

感覺得出,我們組的組員對采風這件事沒有太大的熱情,當我提出場景選取的時候,他們一致認為應該去距離學校不遠的影視基地去拍,可我看劇本,覺得影視基地未必能滿足所有的場景需求,所以我打算自己找個時間出門采風,選好了位置和設備架構的點,回頭叫團隊直接來就行。

我們組的組長,也就是那個班長女,剛開始還用一種極度誇張的口吻跟我說:“啊,這樣的話會不會太麻煩虞導你了?需不需要我們陪你啊?”

我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此言只是客套,而絕非真心,其實我能理解,畢竟這麽熱的天氣,出門難免會被曬黑,對皮膚不好,所以我還是婉拒了。

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将那個“女一號”歸為我們組的正式成員,畢竟她不會參與作品的打分,也不是我們班的正式成員。

所以臨行前一晚上,她打電話問需不需要陪伴同行的時候,我還是有幾分意外的。

當時對于她的意圖我并沒有過分的聯想,只單純地覺得她一個演員參與到前期的工作中其實沒什麽必要,于便還是婉拒了。

剛開始鐘言不是說要跟我組共用道具和設備嗎?在我決定出行前,我還是象征性地問了他,他滿口答應,說會在校門口跟我彙合然後一起出行,結果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我看見隔壁床的他還亮着肚皮呼呼大睡,就決定自己出門了。

我沒有想到會在校門口遇見向梧,剛開始我以為是偶遇,結果他就那麽直直地向我走來,還笑着說:“蠻準時的嘛,走吧。”

那天,向梧穿着極為簡單的白色襯衫和藍色的膝上短褲,寬松的款式,搭配着帆布鞋,顯得青春而又陽光。

我們學校gay很多,出門之前會化妝的也比比皆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更是不在少數,偶爾看見這樣一刻清水白菜,竟意外地感到耳目一新。

我很快便反應過來,是鐘言那家夥前一天晚上“吩咐”向梧此次跟我同行的。

其實采風絕不能算是編劇的活兒,我暗暗觀察着走在我身邊哼着小調時不時蹦起的他,問他為什麽要答應鐘言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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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完才憶起那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最可能的答案,不免暗窘,但那時收回所說的話,無疑已經晚了。

向梧的臉紅了起來,他自是不會告訴我真正的原因,支支吾吾的,說什麽,鐘言覺得既然是他寫出的場景就應該對場景有一個初步的構想,所以才叫他來跟我一起。

我算是被鐘言那番毫不講理的強盜說辭給打敗了,“你應該知道他是在使喚你吧?”我問。

“哦,”向梧撓了撓自己的下巴,“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之後就沒再聽他的了,但是畢竟大家都是一個小組的,活總該有人去幹,況且這次……我覺得我有必要來一趟嘛,畢竟你也在。”

我跟他面對面交談的次數并不多,但線上短信的交流卻從未停止過,所以我跟他的關系大概是比普通同學要好上許多的,雖然不能算作朋友。

向梧是那種在陌生人面前不怎麽說話,遇到了熟人就喋喋不休的類型,顯然,那個時候的我已經被他劃為了後者。

我們一起乘坐了去往江邊的公交車,我靠走廊,他靠窗,但并不看窗外的風景,視線倒是時不時往我這邊飄,“那個,虞冬青,上次還有上上次的事情,謝謝你了。”

在班級和寝室裏,大多數人都戲稱我為“虞導”,虞冬青這個大名提及的概率反倒不那麽多。

向梧的話令我思考了片刻,約摸過了十秒鐘才想起他說的“上次”和“上上次”究竟指的是什麽。

“沒關系,舉手之勞而已,鐘言那個人,有時候的确過分,你不要在意。”我微微一笑,溫聲這樣對他說,卻在內心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所作所為讓這個小gay誤會了什麽。

我已經忘記向梧對我的第一次表白是什麽時候了,在那天采風之前?還是之後?我想不起來了,反正那個時候,我只清楚地知道他是喜歡我的,并且在面對我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遮掩過自己的心思,一切都擺在明面上,就如同一顆果肉飽滿的,剝了皮的荔枝。

城市很大,天氣也算不上涼爽,短短一天的時間,我和他一起,跑了好幾個場景點。

他是個勤學好問的人,在我暗自思量考察的時候,他會時不時抛出一些疑問來求我給他解答,那些問題偶爾有價值,大多數時候十分幼稚,不過我不讨厭有求知精神的人。

“虞冬青,我看你這上面寫的,要用到滑軌哎,你們組有這個嗎?我之前去學校借,他們說大多都已經被借走了。”

“哦,這個是組長提供的。”有那麽一個組長,這類器材倒是不愁借不到。

“那話筒呢?我是說……錄音設備,哇,你們居然準備了這麽多!我們組只有槍式的,還在商量要不要買懸挂式的呢,但是人手有限,怕沒有挑杆的人……”

一副“哇,見識到了呢”的樣子,我看着他,內心暗暗覺得好笑。

向梧為人處世的風格,我倒是不讨厭,既不過分誇大自己的功勞,又從不掩飾自己的匮乏,他就像海綿一樣積極吸收着自己身上所沒有的東西,不卑不亢,也擁有着自己的原則。

我們這次的“實地考察”一直持續到傍晚,最後一處是在一個江壩邊,我十分确定向梧他們組是沒有那個場景的,所以在才将它排在了最後,可向梧聽也不聽我“可以先回去”的建議,說什麽也要跟在我屁股後面一起來。

彼時正值夕陽西下,河壩的盡頭正同夕陽的餘晖相互蠶食着,我能夠聽到沙沙的風聲,以及壯闊的,江水奔流的旋律。

向梧就那麽站在我的身邊,一反常态地靜默着,我意識到他正為眼下的美景所震憾,內心大概有幾分自得。

“你怎麽知道這麽一個地方的?”在夕陽只剩下一抹殘影的時候,向梧轉身面對我,這樣說。

他臉上的表情已經因為沉沉的暮色而不再清晰了,身軀的輪廓倒是被打出了一條流暢的曲線,伴随着風,舞動。

我說:“小時候經常到這來玩,覺得作為取景地,會很不錯。”

他身形微晃,“啊”了一聲,“小時候,你一個人來嗎?”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問這個,只說:“我一個人。”

“那現在是我陪着你。”他的語氣中帶着一絲狡黠,“你不是一個人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大概知道他想要表達什麽,所以轉過頭,不再回答。

“我小時候也經常一個人到處亂跑,你在城裏,大概不知道農村那邊的景象,也是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滿田的稻草,齊人高,被風吹得沙沙響,葉片的海組成了波浪,我敞開手,它們就鋪天蓋地地向我湧過來,卻沒有淹沒了我……就像是,就像是《星際穿越》裏的苞米海一樣,是不是很棒?”

是,感覺是很棒的樣子。

“我小時候就在想,能夠在那裏取景就好了,如果拍成電影,一定很美很美。”

倒是個性情中人,雖然我無法見得他所描述的景象,但能夠想像,他內心的美好是不亞于我記憶中最美麗的景色的。

因為走太遠,所以當天晚上,我和他沒能及時返校。

其實這地方離我家不遠,但那時我家情況比較特殊,我也不喜歡将還不熟悉的人帶進家中,所以就打算随便找了間賓館,開個房間。

那時的A市區值旅游旺季,稍微不那麽偏僻點的賓館都已經住了滿員,我和向梧能就近找到一家僅剩一個标間的賓館,也算是幸運了。

向梧基本将一切都寫在了臉上,那羞澀的神情,那手足無措的姿态,別人不知道的準會以為我倆是什麽奇奇怪怪的關系。

考慮到他對我的想法,我本不應該讓他跟我在一間房才是,但一面又覺得,他那個小身板,應該也不能拿我怎麽樣。

奔波了一天,将脫下的衣服扔到床上,我告訴向梧我要先去沖澡。

向梧背對着我,耳朵尖都是紅的,支支吾吾地“嗯”了一聲,就像是第一次看女人脫衣服的小男孩。

暗暗瞥着他,我心中只有無奈。

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也沒穿什麽衣服,向梧聽見聲音,應激似地站起來,先是死盯住我的臉,後視線慢慢下滑,又克制似地瞥向一邊。

他大概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還狀似平靜地路過我,跟我說:“我去喽。”

我:“哦。”

出來的時候,他大概是想學得同我一樣從容不迫,所以也沒穿上衣,可當我看過去的時候,他明顯又是不好意思了,那表情,就像是我要對他做什麽似的。

“遮遮掩掩的幹什麽,我又不會對你怎麽樣。”我忍不住揶揄。

“我……我知道啊!”說着,向梧放下了自己掩在胸前的手臂。

這時我才發現,他的那兩點是粉紅色的,還微微凸起,顯得有幾分……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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