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心知
婚姻,到底給人帶來了什麽?
我想,對于将将二十出頭的向梧母親來說,僅僅只是一支藍屏的小靈通手機,這是丈夫在她婚後給她買的唯一禮物,除此之外,便是滿心的懊悔,和一個“離異女人”的稱呼。
而于我那四十多歲的母親而言,婚姻已然成為了她的一切,是衡量她所有價值的總和,她總是将“我”這個兒子和作為“老公”的父親當成這場婚姻生活中最寶貴的存在,當“離婚”這個詞陡然降臨到她的身上的時候,“老公”的這一身份逐漸土崩瓦解,顯然令她不知所措。
周五晚上那天,我給母親打了一通電話,她的語氣同往常無異,我問了她有關父親的事,她默了片刻,才說:“你父親有他自己的打算,我們不能過問太多。”
我一聽她這話,便知道她或許是被父親唬住了。我叫她先去咨詢律師,她卻說這一切他們夫婦二人自有安排。
“沒事的,冬青,就算離了婚我們也還是一家人,而且離婚之後,我們還會複婚的。”
“他打算分給你多少。”我直接問了出來,顯然,這個問題令母親略微有些不知所措。
“沒事,冬青,不會少了你的,你父親還打算把他的那份轉到你名下呢,你可不能對他有意見。”母親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卻還在為父親說話,一時間我竟有些懷疑她的腦子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我問的是你,他打算給你多少。”我沉聲道。
母親沉默片刻,随即才緩緩道出個數目,還說我們現在所住的那套房産會劃到她的名下。
雖然家中的資産我并不是完全了若指掌,但我知道父親手中的恐怕遠不止這些,且不說房産問題,就存款我便确定該分給我母親的絕對不止這個數目,并且,他對我顯然遠比對母親慷慨得多,雖然這對我并沒有什麽壞處,但我還是希望我母親能夠多為自己争取一些。
可對于我的建議,母親沉默半晌,卻說我們需要相信父親,“他正在竭盡全力幫助我們家渡過難關,況且現在分那麽清也不好的,反正最終都是一家人,財不財産的……傷感情……”
母親似乎認定了她和父親此次不過只是讓利益最大化的假離婚,我試圖向她傳達“就算是假的也該把它當成真的來看待”,可母親卻因此生氣了,“你就那麽希望我和你爸爸離婚嗎?”她的聲音略微顫抖,甚至帶了些哭腔。
她與父親長時間的相處方式注定了她至今仍是一個相信戀愛的女人的性格,我雖是實在不想再往她心上紮刀子,但卻終究忍不住提醒:“那,他跟別的女人在車上的事情,他是怎麽跟你解釋的?”
“冬青!”母親慌亂了,甚至帶了些急躁,“你不要讓媽媽認為你是希望我們這個家分散的好嘛?你父親說過的,那天他不過是出于禮貌送人回家……這些都是我們大人的事情,你……”
或許對着我,她也說不出什麽“你們小孩子別管”這種話,但我也無心再去聽她多說了什麽。
有些問題,與其詢問他人,不如自己去尋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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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龔天成就喜歡叫上一些他所認識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在燈紅酒綠的街道,縱情聲色、紙醉金迷。
一般情況下,如果确定局內有我不認識的人,我是不會随便答應過去的。
雖然擴充人脈的确沒什麽錯,但龔天成叫出來的這些人多為纨绔子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社交價值。
但那天,我破了例。
局內有幾個我熟識的兄弟,平日裏我們幾人單獨聚集的時候我才會到場,那天我破天荒地去了,顯然令他們頗為意外,對着我直呼:“喲,稀客啊!”
我笑了笑,坐在了人群中間,龔天成正誇大其詞地向他的那些新朋友介紹着我,我略微覺得煩躁,因為我又變成了“大導演虞州的兒子”,而并非我本人。
蘇沛是後來才到的,那天她打扮得尤為精致,緊身的短裙,搭配着一條閃耀的鑽石項鏈,烈焰紅唇,就連劉海的弧度都看得出找造型師精心燙卷過。
她進門的那一瞬間,室內便陷入了沉寂,我聽得見位于我身邊的幾位兄弟輕輕吸氣的聲音,而後便聽見龔天成毫不吝惜的贊美,他走向蘇沛,對室內的大家夥兒說:“瞧,我們的大明星來了!”
應當不是我的錯覺,蘇沛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到了我的身上,我看見她對我微微一笑,而後踩着高跟鞋便走了過來:“虞導果然來了,我聽他們說,平時你都是不會到場的。”
就因為我原本同她認識,所以她的目光最先鎖定了我?在場分明還有家室更為顯赫的另外幾位大少爺,他們看她的目光無疑也是虎視眈眈,就如同望見了鮮肉的豺狼。
不過,我這趟确實是來找她的:“是,平時不怎麽有興趣。”我笑着,如是說道。
“這樣,那我真幸運,”她歪了歪腦袋,微微眯起眼,“那我可不可以問你,你今天是為誰來的呀?”在燈光的照耀下,她眼影折射出奇異的光澤,那眼神已是不加掩飾的魅惑。
不得不承認,她長得确實不錯,并且如同舊時的好萊塢女星那般,她很明白自己哪個表情、哪個角度最能夠展現自己外貌上的優勢,她似乎将我的眼睛當做了攝像頭,開始毫不掩飾地釋放起了自己的魅力。
一出場便是如此明顯的青睐,如果是一般男生,或許早就因為美女的特別對待而飄飄然,我……雖然或許也是一般男生,但我是知道她或許跟我父親有染的一般男生。
我當然不會直接質問她,實際上,我的目光停留在了她頸間的鑽石項鏈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項鏈,我曾見過同樣的,就在我母親的梳妝櫃上,是前段時間,父親買給母親的結婚紀念日禮物。
“虞導,你再這樣看着我,我可要生氣了。”蘇沛捂住胸口的動作令我回過神來,我這才意識到,她今天穿了低胸裝,作為男人,這樣看着女人臨近于胸前的部位,的确會引得人不适。
“抱歉,”我笑了笑,“情難自抑罷了。”這條項鏈,令我确定她跟我父親的關系确實不一般,我看着這個女人微笑的臉,一時間很想知道,她跟我說話的時候究竟有沒有心虛,亦或者,她是否頗為自得地認為她的美貌足以迷惑我們父子兩個。
“你還沒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呢。”蘇沛戳了戳我的肩部,“你是因為誰來這兒的?”
看着她這幅自以為已經将我迷得團團轉的模樣,一時間,我很想笑,但面上,我自然還是說:“難道我表現得不明顯嗎?”
“哦,這樣啊。”蘇沛露出了一個計謀得逞的表情,而後施施然起身,“可我分明記得,虞導你先前對我很冷漠。”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當我開始表現出對她的好感,她便适時起身離開,我知道,她是在玩那種所謂“欲擒故縱”的戲碼,于是也只是笑笑,可能美麗的女人的确有着常人所沒有的自信吧,她十分相信自己的魅力,并且好像覺得自己的外貌能夠獲得全天下男人的喜愛。
其實她猜得沒錯,她的确近乎踩中了所有男人的審美點,男人也的的确确就是這樣的視覺動物,而另一方面,她似乎也認為自己能夠打敗所有的女人,畢竟她擁有多數人都喜愛的美貌,她覺得用那美貌,自己就可以所向披靡,讓所有跟自己競争雄性資源的女人,都成為自己的手下敗将。
而我那可憐的母親,或許就是她所認定的“手下敗将”之一。
而但凡我對這樣的蘇沛産生一丁點的心思,都是對我母親的不尊重。
看着蘇沛熟練地游走于各大公子之間,我在她的眼裏瞧見了一絲近乎于“自得”的神氣。
她或許認為自己是塔拉莊園的斯嘉麗,被所有男人喜愛,被全部女生嫉妒。
而不知為什麽,在這樣的時刻,我卻無端端地想到了向梧。
如果向梧在這種地方,他一定會在角落,只跟自己最熟知的那一兩個朋友淺淺地交談,只偶爾将目光瞄向這邊,而後在同我對視的瞬間,視線便會向觸電一般,慌忙躲閃。
思及此,我不免打開社交軟件,點開聊天框。
我發現,這兩天,向梧并沒有給我發任何消息。
而後我又點開了我的主頁,随即确認即使如此,他仍舊每天訪問我的主頁,雷打不動,像是什麽富有使命感的任務那般。
約摸是因為我沒有再接再厲上前同她交談,不多時,蘇沛重新坐回到了我的身旁,她身上過于濃郁的香味,就算我不擡頭,也能知曉她的到來。
她的青睐,無疑會引得我那幾位兄弟的不甘。
的确,她将自己塑造成了人群中最為嬌豔的花朵,是那種“是個男人都想擁有她”的形象。
“虞導,看什麽呢?手機有我好看嗎?”說着,她沖我眨眨眼。
這種伎倆,的确足以勾得男人為她忘記家中的妻子而出軌了。
“怎麽會,蘇小姐當然是最引人注目的那個。”順着她的話,我這樣說道。
後來事情便理所應當了,在場的兄弟幾個無一不看出了我跟蘇沛的“雙箭頭”,就連龔天成都面露不甘地主動讓賢了,末了還非得說一句“果然女人都喜歡帥的”,引得蘇沛咯咯直笑。
這裏離學校不算遠,蘇沛走在我身邊,十分引人注目。
“看來虞導也是個好色的,往常我不打扮的時候,你都不會正眼瞧我,更別說送我回學校了。”
我想說我的目的地也是學校,這不叫“送”這叫“順路”。
“當然,我也是男人。”我笑着道。
“哼,我就知道,怎麽會有男人不喜歡我。”蘇沛仰起頭,語氣中帶着點兒俏皮的意思,大概是想讓我覺得她漂亮又可愛。
而我只想說自信是好事。
“是,你這麽漂亮,不會有人不喜歡看你的。”反正,只要誇贊她的美貌就行了,她一定會信,“對了,你的這條項鏈,”我笑了笑,“我曾見我母親戴過一樣的。”
我希望能在她的臉上找到一絲僵硬,或是愧疚,但她沒有,她只是凝滞片刻,略微眯起眼,挑了挑下巴,問我:“那你說,我和你母親戴這個,誰更好看。”
這是一個比“我和你媽同時掉水裏”稍微好答一些的問題,但在我看來,這卻無疑是對我母親的一種侮辱,就算我知道這不過是女孩慣用的調情手段,但我還是差點忍不住顯露出了我的不悅。
“你知道,我向來尊重我的母親。”望着她,我嘆息道。
“好吧,不為難你了。”她瞟我一眼,卻好像已經知道了答案似的。
當然,那答案只是她心中的答案罷了。
臨近校門的時候,我下意識想同蘇沛拉開距離。
她這樣引人注目的人,跟一個男的一起回學校,勢必會引起廣範圍的關注。
只可惜,已經晚了。
在校門口,我遇見了穿着咖啡廳店員服飾的向梧。
他站在原地,呆滞一般,望着我和蘇沛。
一時間,我在他的臉上,望見了自卑、羞愧以及……悲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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