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揭發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才會真的按照虞冬青所說的去做。
別誤會,我才不是蘇沛那種人,我沒有挽着自己男朋友的手跑到情敵面前去炫耀的這種無良癖好,我只是……跟過去了而已。
偷偷地,喬裝打扮了一下,跟過去了而已。
這事我沒有跟虞冬青說,因為在此之前我已經否決了他的這一提議,更何況……我想見到正常狀态下的他,而不是滿臉無奈地知曉我在耍手段的他。
……好吧,當他路過我的時候,我便已經知道我露餡了,因為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是那樣微妙,介于諷刺和玩味之間。
五秒後,虞冬青領着蘇沛,在我前方不遠處的位置落座,十分“恰好”地,蘇沛背對着我,而虞冬青的視線也十分方便地遙遙同我面對面交彙了……
“虞導,今天我來找你的目的,想必你是知道的。”蘇沛的語氣中帶了些往日所沒有的正經與謙卑,少了些妩媚與妖嬈,或許是為了不讓自己在虞冬青面前落于下風,今天她的打扮十分幹練,甚至還用上了與她大學時期的純欲風大相徑庭的暗色系眼影,是一副要将虞冬青從談判桌上拽下來暴揍一頓的拽姐模樣。
“請蘇小姐不要對我用這個稱謂,我這個人,喜歡獨一無二。”虞冬青擺出一副慣常溫和的模樣,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蘇沛那邊靜默了許久,才說:“……虞冬青。”這三個字,就好像是從她齒縫中碾出來那般,近乎将她好不容易堆砌起的從容擊了個粉碎。
沒有等對方引導話題,虞冬青開門見山,“蘇小姐應該知道,我不是那種會因為個人私情而影響工作的人,所以無論你是去找向梧還是去找我父親,甚至通過投資方來向我施壓,在我看來都是無用功。”明明說出的話那樣殘忍,但面對蘇沛的時候,虞冬青臉上甚至依舊是帶着笑意的。
被他得空瞥了一眼的我無故遍體生寒,而此刻正同他面對面坐着的蘇沛則再度沉默了,從我的角度,能看見她緩慢攥緊的拳頭,最終她輕笑一聲,說:“抱歉,難道是我表現得過于着急,讓你誤會了什麽嗎?我只是稍微跟……虞先生提了一下,沒想到你會介意這些。”
虞冬青擺出一個“打住”的姿勢,“我想你應該清楚的是,我才是這部影片的最終負責人,你找我的父親,沒有用;你找編劇向梧,最多也只能起到一個勸說的效果,相信我的意思已經通過他傳達給你了,現在還需要我再當面跟你确認一遍嗎?”
的确,在虞冬青給了我明确答複後,我便将他的話原封不動地傳達給了蘇沛,當時蘇沛給我的反饋也是——好的,我知道了。
我本以為她會就此死心,沒想到後來她竟然還驚動了大虞導。
“可虞冬青,我已經确認過了那天的試鏡錄像,也沒有比我更适合這個角色的人選。”再追問下去,就難免會顯得有些咄咄逼人了,但此刻的蘇沛顯然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按照原本的計劃,現在本來應該已經到了開拍的時間,可你甚至連主角都沒有定好,部分場景的選取也沒有确定,你不覺得這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嗎?”
蘇沛的這番話,令我心生疑惑,她為什麽也能夠觀看試鏡錄像?甚至能知道前期準備的進程?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有什麽更高權限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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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登時爬了滿背,預感到她此刻的态度會很大程度上地激怒虞冬青,我竟不由自主地同情起蘇沛來。
而令我怎麽也想不通的是——支撐她這麽做的底氣究竟是什麽?
“蘇沛。”虞冬青略微眯起眼睛,嘴角仍舊勾着,一個令人感到不妙的弧度,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眼前的女人,“別以為成為了我的繼妹,就能借我父親的名義對我指手畫腳,在我看來,這部片子,你和你母親的那部分投資,也不過只是從我父親口袋裏刮的油水罷了,打着‘一家人’的旗號跟我玩渾水摸魚這招?抱歉,我不吃這套。”
許是因為震驚,我的世界登時間天旋地轉起來,原來虞冬青的父親已經再婚了嗎?再婚的對象竟然還是……蘇沛的母親?
這件事,他從來沒有同我說起過,他們家和蘇沛母女的過往我也只是略知一二,但毫無疑問,那并不是什麽美好的代名詞。
而今此情此景……虞冬青的內心……我不敢想象。
·
蘇沛的身軀全然顫抖起來,她瞪視着我,說是面色鐵青也絲毫不為過,而她身後不遠處的向梧,也顯然同樣因為被真相沖擊而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太像了,真是有趣,或許我應該把這倆同框的畫面拍下來裱好挂在房間正中央。
咳,言歸正傳吧,蘇沛母親和我父親的再婚的事情,是瞞着大衆偷偷進行的。畢竟它算不得光彩,他們倆誰也就誰也沒想過将它擺到臺面上。
對于這一事實,我和蘇沛也向來是能不提就盡量不提,老實說,就算有了這一層關系,這些年我和她也近乎可以說是從未見過面,畢竟曾經交往過也互相仇視過,如今忽然成為所謂的繼兄妹,難免覺得既荒唐,又尴尬。
她母親,焦玉蘭,雖然知道我和蘇沛有過這麽一段過往,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誘惑我父親同她結了婚。
當時我父親大約已經被失敗的投資沖昏了頭腦,自作聰明地打着利益婚姻、規避風險的旗號将焦玉蘭娶回了家,他們二人的賬戶也因此混沌地攪合在了一起,成為了我最終無法向焦玉蘭下手的根本原因。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為了不将蘇沛母女逼得太急,我自然也不好去勸說我那心意已決的父親,畢竟有些事如果說得太清楚,就難免會暴露出我并不是一個好兒子的事實,他的錢還沒有全部到我的手上,為了維護我和我母親應有的一切;為了不讓某些人狗急跳牆,我想我有理由保持沉默。
現在木已成舟,有些事原本也成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誰也不會主動提起。
而如今我忽然将這一切放在臺面上,難免打得蘇沛措手不及,“虞冬青,”她壓低聲音對我說,“我只是想重拾我的事業!沒有要跟你争跟你搶的意思,你沒必要這樣趕盡殺絕吧?”
“這算是什麽趕盡殺絕?”擺出一副思考的模樣,我習慣性地将自己表演得更人畜無害一些,“難道是因為……除了我,市面上就不再有導演願意讓一個經濟犯的女兒去做女主角了麽?”
其實蘇沛還算幸運,真的,因為犯事的是她父親,而不是她自己,并且這件事只有圈內人知道,尚且還沒有被捅到大衆的視野中去,而某些關于“交際花”的流言蜚語,也只是在特定的男性群體中小範圍地傳播而已。
總之,我想說的是,國內各大知名導演不用她,可能也正是因為他們忌憚着這樣一個随時可能會爆出什麽醜聞的超級不穩定因素罷了。
蘇沛或許是覺得,會将這件事公之于衆并且提出證據的只有我,而我絕不會自掘墳墓毀了自己的電影,所以才想到幹脆成為我的女主角相互制約吧。
真是一套完美的邏輯體系,雖然聽着荒誕,但仔細一想卻挺有道理。
“哦,對了,或許……你繼父、我父親應該願意推你做女主角?你為什麽不找他呢?難道是因為這幾年他江郎才盡,導出來的都是些不知所雲的爛片,就連你也看不上嗎?”真是神奇,好久沒有肆無忌憚地展現出這樣的一面了,老實說我并不喜歡這樣的自己,這樣肆無忌憚地傷害別人的、毫無顧忌毫無良知的自己。
蘇沛同我對視着,最終,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對,就是因為這個,我才不願意跟你見面,同你說話。”
我不想同她談了,說來說去,她話語的底層邏輯無非也就那兩點罷了,或許我今天就不應該來,或者說,今天來這一趟真是浪費了我的時間,還有我的錢。
“蘇小姐,”雙手合十,我再度露出笑容:“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你的表現令我滿意的話,我一定會給你一個絕對合适的位置的。”
終于,蘇沛被我的态度激怒了,她的眼中蓄滿了淚水,一字一句,竟像是咬牙切齒從齒縫中蹦出來的:“虞冬青,你這個人怎麽能這麽可惡!你怎麽能擺出這樣一副表情,說出這樣一番話?”說着,像是想起了什麽極端不美好的過往,蘇沛忽然捂着嘴,站起身,慌不擇路地離開座位,朝衛生間跑去。
想吐嗎?究竟是惡心得想吐,還是害怕得想吐?
知道這次的會面或許只能以這樣一個狼狽的收尾落幕,我不禁有些遺憾,站起身,我發現向梧所在的位置此刻已經空空如也。
哦,是這樣,方才蘇沛慌不擇路逃離的時候,向梧臉上好像顯露出了極為關心的神色,是跟着她往衛生間的方向去了嗎?真是多此一舉。
大步朝方才向梧離開的方向走去,不得不說,有時候他那過于泛濫的同情心也會讓我感到惱火——蘇沛曾那樣欺負他,他竟然還能令這個女人平安無事地站在自己面前,并且關心她?
真是……吃錯藥了吧。
那一刻,我的心中忽然升騰起了一股無法抑制的怒火,說來奇怪,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份怒火的成因究竟是什麽,那一刻,我只是想要抓住向梧的手臂,确認他的眼眸中有沒有對于我的畏懼,和對于我仇敵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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