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你是烈日驕陽

“你去哪?什麽時候走?”

奚漫問的太過直接, 還表現的十分在意,簡灼白懶懶掀起眼皮,似有些樂:“結婚這麽久了, 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這麽關心我?”

奚漫這才驚覺自己問多了, 容易引人誤會。

今天的會議上, 喻總監讓她和陳盛、董祥文預訂周日飛Z市的機票, 會有財務部和法務部的人員同行。

據奚漫了解, K&H這個項目去年簡馳就有了收購意向, 從初步接觸到現在,那邊的盡調工作已經全面完成。

他們這次過去,和駐場工作人員對接之後, 就要整合資料出方案與目标公司談判了。

這是最關鍵的一步,先前其他同事所有的努力,都是在為談判增加籌碼。

按照職責劃分, 談判桌上, 定然需要喻學名這個投資總監出面。

但喻總監迄今為止, 并沒有明确表示過,他要一同前往。

如今簡灼白說他也要出差, 莫非是他負責K&H的項目?

奚漫心慌意亂, 面上卻佯裝淡定:“我就是随口問問,主要是關心蜥蜴, 我們都走了怕它不習慣。你……這次出差主要是去幹什麽的?要很久嗎?”

簡灼白如往常那般, 去衣帽間拿了鋪蓋打地鋪, 聽她問“主要”幹什麽, 他想了下:“下周一長莞有個行業峰會。”

關于K&H的談判在一周之後, 當下對他來說還不算緊要的事, 這次的行業峰會反而重要些。

奚漫聽完眸色驀地亮了,走到他身邊:“你周一要去長莞?”

K&H的項目也是周一展開,負責該項目的領導肯定當天是要去Z市的。

他要去長莞參加峰會,這不就撞了嗎!

看來這個項目不歸他管!

剎那間,奚漫只覺得渾身輕松,眉宇舒展開,心情都跟着好了。

還沒開心多久,男人轉頭過來,冷不丁冒出來一句:“你還沒入職多久就出差?去哪?”

奚漫的脊背有少許僵硬:“我們這種跑項目的,出差很正常,也就附近的幾個城市。”

說完繼續回到衣帽間收拾行李。

簡灼白鋪好睡的地方,一屁股坐下來,口袋裏手機響起震動。

簡灼白掃一眼備注,接聽。

對面傳來秘書朱良翰的聲音:“簡總,下周一的行程安排做好了,周一早上六點四十分的航班飛往Z市,九點半與K&H的負責人見面。”

“之後還要趕十一點鐘飛長莞的航班,下午兩點鐘行業峰會。當天晚上七點,長莞市中心的遠商風逸酒店,有一個慈善拍賣晚宴……”

說到這兒,朱良翰停頓了一下,“您周二一早是轉Z市,繼續跟進K&H的項目,還是回瀾城?”

簡灼白随意地聽着,沉默須臾,他道:“回瀾城。”

投資并購部的人和那邊的盡調小組做交接需要時間,這次喻學名派了新人過去,不知道心理素質怎麽樣,他就不給那些人增加心理壓力了。

等交接完畢并拟出預案,他再去接手後面的事。

周日下午,和董祥文、陳盛他們約定好的時間快要到了,奚漫拉着行李箱從樓上下來。

剛從電梯裏出來,聽到客廳裏有說話聲。

奚漫循聲望去,發現簡灼白的哥哥簡季白來了,兄弟兩個在落地窗前站着,姿态懶散,似在閑聊。

簡家的基因實在優良,遠山眉,桃花目,挺鼻薄唇,兄弟兩個站在一起時眉眼神似,個個出挑。

相比之下,哥哥多了些執掌簡馳多年沉澱過後的穩重,弟弟則更顯張揚,落拓不羁,帥裏透着痞性,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灼烈耀眼,意氣風發。

奚漫晃神間,兄弟倆聽到動靜齊齊看過來。

奚漫還記得要在簡季白跟前扮演的角色,莞爾一笑,主動走上前,自然地站在簡灼白身旁:“大哥今天怎麽有空了,嫂子沒來嗎?”

“她這周回娘家了,我一會兒去接她。”簡季白溫和地笑了下,看向奚漫,“剛好有個事,我正跟阿灼聊着,他說要問問你的意思。”

奚漫狐疑地看了眼簡灼白。

不等他答,簡季白開口:“是這樣的,我有個大學室友因為工作如今在法國定居,下個月是他的婚禮,邀我和你嫂子過去,我便想着到時候在法國多待幾天,陪你嫂子四處轉轉。”

“那挺好的啊,現在很多夫妻婚後都難有一起出去旅游的機會。”奚漫由衷地開口,心中感慨,簡灼白的兄嫂夫妻感情真好。

簡季白又道:“主要是孩子放心不下,小寶剛好打算給他斷奶,我和你嫂子決定到時候把他送去安芩慕家,讓他舅舅、舅媽幫忙帶幾天。”

“至于甜甜,她不習慣坐太久的飛機,便讓她也留在瀾城。家裏只有傭人怕她難受,就想麻煩你和阿灼照顧一下。不會打擾你們太久,一周左右,我們倆就回來了。”

“可以的呀。”奚漫答應的很爽快。

以前父親工作忙,她自己就是傭人帶大的,很明白親人不在的時候,小孩子孤單無助的感覺。

傭人照顧的再好,終歸不是家人,心靈上很難得到安撫。

簡灼白是甜甜的親叔叔,血脈相連,他照顧肯定會好很多。

她轉頭看向簡灼白:“我還以為什麽事呢,這個你自己不就能做主嗎,哪需要再問我?”

簡灼白懶洋洋眯起眼,深邃漆黑的眼眸凝向她:“咱們家你說了算,我又沒有家庭地位,當然得問。”

他演得跟真的一樣,奚漫頓時有點不好意思,躲閃着避開他深情款款的目光。

幸好她不需要在這兒陪他演太久,奚漫看看時間,歉意地對簡季白道:“大哥,我工作上要出個差,你和阿灼慢慢聊,我得去趕飛機了。”

她随着兄長親昵地喚他“阿灼”,簡灼白心底的某根弦似被撥動,眼角抽動了一下,緩緩擡起眼睑,深深凝向女孩精致好看的側臉。

這些年除了哥哥嫂嫂,沒人再這樣叫他。

她喊得還挺親熱。

他心底莫名舒暢,嘴角淺淺上揚。

簡季白注意到不遠處放着她的行李箱:“抱歉,我事先不知道,聊這一會兒肯定耽誤你時間了,讓阿灼送你去機場吧。”

奚漫眼皮一跳,忙道:“不用,我打出租就行,很方便的,大哥難得過來,還是讓他陪你在家聊天吧。”

“身為老公,哪能讓你自己打車他在家躲清閑?”簡季白看看時間,“我也要去接你嫂子了,咱們三個一起走。”

奚漫還沒再說什麽,簡灼白已經過去拉過她的行李箱:“走吧。”

當着簡季白的面,奚漫再推拒害怕露出馬腳來,只能裝作一臉開心地和簡灼白出門。

院子裏,她坐上簡灼白的車,簡季白也驅車駛出大門。

他們去的不是一個方向,出別墅區後很快分道揚镳。

等簡季白的車走遠,奚漫看向駕駛位的男人:“你把我放路邊就行,我自己打車過去。”

說着便解開了安全帶。

簡灼白根本沒有停車的意思,繼續點着油門前行:“都出來了,我送你到機場。”

“真不用這麽麻煩。”奚漫心裏有點着急了。

簡灼白親自送她去機場,萬一跟公司的同事撞上,讓簡灼白發現她其實瞞着他在簡馳上班,有點社死不說,如果被同事看到,他們倆的關系也不好交代。

難道要說,她和老板結婚了?

簡灼白在集團素來有威望,她頂着總裁夫人的名頭,以後同事會不會躲她遠遠的?

簡灼白不知道她心裏想什麽,掃一眼紅燈路口的攝像頭:“安全帶系上。”

奚漫不得已,重新系上安全帶。

她全程看着前面的路,機場近在眼前時,她趕緊道:“那你就在附近停車把我放下來吧,免得裏面堵車。”

簡灼白依然沒打算停:“哪那麽容易堵車?你還拿着行李呢,我送你去辦手續。”

還要送她辦手續?

奚漫心都提了起來,欲哭無淚:“真的不用……”

快到出發層入口時,車輛變多,簡灼白的車速降了下來。

奚漫警惕地看向四周,心裏祈禱同事千萬不要在這兒。

念什麽來什麽。

不遠處的某個入口,奚漫看到了董祥文和陳盛,他們倆似乎剛到,一人手上拉着個行李箱,也沒着急往裏進,居然面對面站着聊天。

老板的車他們肯定認識,要是看見了,八卦地一直盯着瞧,她一會兒還怎麽下車。

奚漫當即變了臉色:“停車,就在這兒停,別往前了。”

“簡灼白,我要下車!”

她最後喊得太大聲,情緒有點激動,簡灼白把車停在路邊。

奚漫急忙開門下車,拿着行李過來,跟他打招呼:“謝謝你送我過來。”

簡灼白唇線輕抿,流暢的下颌線條繃出淩厲的弧度。

他看過來的眼神清淡,黑曜石般的眸中掀起幾分洶湧,又很快被他壓下,瞳底似有涼意,連聲音都冷凝下來:“着急忙慌下車,就這麽怕我在外面和你有點什麽,是擔心交易結束以後,我會對你糾纏不清嗎?”

奚漫被問得一怔,還未開口,又聽他冷嗤一聲,涼薄的語氣中帶着嘲弄:“又或者,我不會像沈溫那樣裝溫柔扮紳士,不比他清風霁月,風度翩翩,是你喜歡的樣子,所以覺得我跟你站在一起被人看見,會給你丢人?”

簡灼白喉頭湧起莫名的澀意,這些話他一早就知道,可是如今當着她的面親口說出來,還是把他作為男人最後的那點驕傲踩在腳底。

他一向自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也從不覺得沈溫那種僞君子能比他好多少。

可偏偏沈溫從小帶她到大,在她那裏,沈溫皎如明月,而他一文不值。

如果不是沈溫這次傷透了她的心,她恐怕多看他兩眼都不願意。

他也沒別的意思,就是看她行李箱挺重,想要送她到安檢口。

原來在她那裏,他就那麽配不上她,連送她來機場,都能被嫌棄。

簡灼白鹹澀地扯了下唇角,最終不願因為這事跟她把關系搞僵:“在外面照顧好自己。”

他努力克制着情緒,很快驅車離開。

奚漫還定定地站在原地。

她只是單純地不想他們倆和出差的同事一起撞上,沒料到他會想這麽多,還聯想到沈溫。

滿腦子都是簡灼白剛才的話,奚漫輕抿唇瓣,握着行李的指節收緊。

簡灼白的車子駛離機場後沒有回家,急速在縱橫交錯的高架上飛馳。

高二寒假前的最後一天,放學後奚漫要做值日,簡灼白幫她拖地擦玻璃。

結束後,他單手随意把書包拎在肩頭,漫不經心地跟她一起從樓梯上下來:“寒假打算幹什麽?”

奚漫的心情看起來很好:“我三哥說教我滑雪。”

簡灼白臉色當即拉了下來:“你要是喜歡滑雪,我也能教你。沈溫又不是你親哥,天天跟着他有什麽勁,他還比你大那麽多,你喜歡他?”

奚漫看他一眼,悠悠道:“或許不喜歡,也或許喜歡。”

簡灼白心中不悅:“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

奚漫偏頭,忍不住反問他:“那你真的就知道嗎,簡少爺?”

空氣靜了兩秒,不等簡灼白回答,奚漫直接岔開話題:“你都多久沒學習了,就不能趁着寒假看看書,把功課補回來一點?”

簡灼白耳朵都出繭子了:“你跟我在一起,能不能說點學習以外的話?”

“不能。”奚漫雙手抄進羽絨服的口袋裏,理直氣壯,“我是學習委員,督促你學習是我的義務。”

簡灼白哼笑道:“你怎麽沒督促別人?”

奚漫被問得頓了下,理所當然地道:“別人又沒像你這樣纏人,你自己老往我跟前湊,我當然就只看見你沒好好學習。”

“……”

到一樓最後兩個臺階時,她直接跳了下來,身後的馬尾也跟着晃動幾下。

站穩後,她回頭看他:“一會兒就到校門口了,你別再跟着我,今天我三哥來接我,會被他看見的。”

簡灼白臉色更難看了:“憑什麽他來接你我就得藏起來,離你遠點?怎麽,他是正室我是小妾,看見他我得矮三分?”

奚漫當時只是覺得沈溫對她來說算半個家長,看到有男生跟她走太近,容易跟她爸打報告。

誰料簡灼白的比喻讓人哭笑不得,她沒好氣地道:“你連小妾都不夠格,我又沒說過我喜歡你。”

簡灼白眉頭皺起:“你到底喜歡沈溫什麽?”

奚漫停下來,掰着手指給他數:“他看起來比你溫柔,比你紳士,清風霁月,風度翩翩,是個女生都會喜歡這種的。”

“對了,”她又看向簡灼白,“他高中的時候,還比你現在的成績好,三好學生,學霸!”

簡灼白不屑地輕嗤:“學霸有什麽了不起,以前還有人說我是學神呢。”

“你都說是以前了。”奚漫拍拍他的肩膀,“英雄莫提當年勇,現在你是學渣。”

“……”

兩人對峙了幾秒,簡灼白想着她的話:“我要是變回學神,你能喜歡我嗎?”

奚漫眸光微動:“只能說,優異的成績能給你加點分,能不能喜歡你,那就難說了,畢竟珠玉在前,你跟我三哥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簡灼白不服氣:“我到底比他差在哪了?”

奚漫思索片刻:“如果他是天上的明月,你充其量就是——”

她伸出左手的無名指,指着指甲蓋上的奶白色小月弧,“這個不會發光的小月牙。”

簡灼白臉色陰沉沉的,擡頭看看天,再看看她指的那麽點小月痕。

原來在她心裏,他們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胸腔裏成功被她點燃怒火,陽剛氣盛的少年握了握拳。

他想生氣,然而對着女孩純美恬靜的臉,卻說不出一句重話,只恨不得現在就沖出校門,把沈溫按在地上往死裏揍。

他早知道自己比不了沈溫在她心裏的位置,卻還是陷進去了,他能怎麽辦?

起初他只是覺得她可憐,連沈溫那樣的人都覺得好,後來不自覺的開始關注她。

然而關注的多了,總是莫名其妙被她吸引,看到她笑他就開心,她難過,他也會覺得煩躁。

他試過遠離她,可他失敗了,只要她人出現在他的視野裏,他總能輕而易舉的一眼看見,之後再看不見其他。

他偷偷關注了她那麽多年,她的一颦一笑,早就随着他一起融入血骨,喜歡她成了他的本能。

他根本拿她沒有辦法。

“行,你去摘月亮,摔下來我給你接着。”不可一世的少年終究為她折了腰,甘心卸下铮铮傲骨。

他把所有的不快壓在心底,深深看着她,很沒脾氣地道,“奚漫,老子給你當備胎,總行了吧?”

奚漫意外于他的回答,鴉羽般的睫毛簌簌輕顫,心陡然間似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擡眸對上少年缱绻深沉的目光。

原本平靜的心湖,似被羽毛拂過,漾起圈圈漣漪。

奚漫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張了張口,她還未說話,簡灼白掠過她,大步流星地走了。

奚漫凝着他的背影,緩慢把無名指蜷縮起來,握緊。

她沒有告訴他,明月皎潔,但遠在天邊,觸不可及,她從未想過擁有甚至私藏。

然而這月牙痕,她十根手指上統共就只長出了一個,專屬于她。

那是她一個人的月亮。

她不喜歡離她很遠的東西,只喜歡近在咫尺,一伸手就能握在掌中的月亮。

她原本打算先讓他好好學習。

如果高考結束後他還喜歡她,她就告訴他這個秘密。

……

候機室,奚漫思緒回轉,又想到了簡灼白先前的那番話。

她不知道剛才簡灼白為什麽會提起沈溫,莫非是因為以前為了激他努力學習所說的話,讓他誤以為自己比不上沈溫?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現在還會記在心裏?會不會是她想多了?

但仔細一想,他沒高考就走了,當初的話奚漫一直沒機會跟他解釋。

高中那會兒,如果簡灼白确實對她是認真的,不是打發時間玩玩而已,那确實有可能會給他留下挫敗感,記到現在。

奚漫憶起他剛才離開時的樣子,猶豫了一瞬,還是發消息跟他解釋一下。

編輯了很久,又覺得突然解釋多年前的事,好像有點奇怪,萬一他壓根不記得呢?

語音播報準備登機,董祥文叫了奚漫一聲,她這才回過神。

看着聊天框裏編輯的內容,她統統删掉,又匆匆敲了幾個字:【我現在覺得,你是烈日驕陽。】

如果他記得當初的話,那肯定知道這話什麽意思,她也算是澄清了。

如果不記得,那就當是平平無奇的誇獎好了。

月亮有什麽好的,根本就不會發光。

她這個比喻很貼切。

這麽想着,奚漫迅速點了發送,收起手機跟同事們去登機。

經濟艙內,財務和法務在前面,奚漫和董祥文、陳盛在後排。

董祥文覺得奚漫心不在焉,問她:“你沒事吧?”

奚漫還在想不知道簡灼白有沒有收到消息,聞聲笑了下,随口道:“可能是有點緊張。”

說起這個,陳盛附和:“我也挺緊張的,畢竟是第一個項目,喻總監工作那麽嚴格,我好怕做不好被他訓。”

“對了,這麽大的項目,怎麽沒領導呢,喻總監不和咱們一起?”陳盛問董祥文。

前面的財務經理李淑歆看過來,一臉吃驚:“K&H的項目是簡總親自帶的,都這時候了,你們投資部的人不知道?”

陳盛和奚漫頓時驚住,異口同聲:“簡總?”

董祥文畢竟是老員工,他看向陳盛和奚漫:“K&H這個項目先前擱置了,簡總回國之後要拓展投資領域,這才重新啓動,歸簡總負責。我忘了你們是新人,不知道這個。”

法務的梁進也看過來:“這個項目我一直有參與,算是比較熟悉的。你們投資部在擴招之前幾乎形同虛設,能做事的人少,簡總為此還請了投行協助,到現在這個階段才分到你們頭上。”

“原來如此。”陳盛反應了一會兒,“那簡總人呢?”

李淑歆:“簡總怎麽可能跟我們一起,他明天上午才會到。我跟這個項目這麽久,也只見過簡總一次。”

陳盛了然,旋即又松了口氣:"不是喻總監就好,他太嚴苛了,有他在我壓力很大的。"

董祥文看他一眼,無比體貼地告訴他一個事實:“你很快就會知道,簡總比喻總監更嚴苛。”

陳盛:“!”

董祥文:“知道前陣子簡總做的那個跨國并購嗎?當時有幾個同事跟他出差,回來脫胎換骨,學了不少東西,但一聽到簡總兩個字就PTSD了。”

陳盛:“……”

董祥文:“不過也別太擔心,聽說簡總還有別的事,不會一直待在K&H的項目上,會讓你喘口氣的。”

陳盛并沒有因為這句話,感受到輕松。

他看一眼最裏側靠窗的奚漫:“你怎麽突然安靜了?你不緊張?”

奚漫攤開掌心,上面全是指甲印,對着陳盛莞爾一笑:“緊張。”

但是她緊張的,和大家緊張的,不是一回事。

感覺飛機又往上飛升了一節,視野被雲層遮擋,什麽也看不見。

她現在想找借口下飛機都來不及。

剛剛在機場,她為了工作的事左遮右掩,都把簡灼白惹惱了,她正想着該怎麽緩和關系呢。

現在突然告訴她,明天她就能見到簡灼白。

老天還真是會跟她開玩笑。

她剛才還給簡灼白發了那麽一條消息,是不是有點像在拍老板的馬屁?

奚漫當即想撤回來,發現早就來不及了。

“董哥。”她看向董祥文,真誠求教,“如果我有一些原因,下周想請假,你覺得可能嗎?”

“都登機了,肯定不行啊。”董祥文說,“而且明天就開始對接了,咱們部門本就缺人手,你請假很難再找人頂上。”

他看了奚漫一眼,“你不會聽說是簡總,想要臨陣脫逃吧?”

奚漫:“……”

董祥文:“我剛才有誇張的成分,其實也沒那麽吓人,簡總講究工作效率,所以項目推進的很快,沒準工作完成後,會和大家一起在Z市公費旅游呢,有同事說,他私底下對員工特別好,很好相處。”

奚漫勉強笑了下:“我不請假,就是随便問問。”

董祥文松了口氣:“那就好,你吓我一跳。”

他語重心長道,“其實這也算是一種歷練,如今你和陳盛還是見習階段,喻總監才讓我帶着你們,等你們成功轉正,就要獨當一面了。”

奚漫仍舊笑着,兀自給自己洗腦:除了賺錢,其他都是浮雲!

衆人抵達酒店時,天已經黑了。

投資并購部作為這次出差的牽頭部門,投資經理董祥文出面請大家吃飯,一直在這邊跟進項目的兩個投資部專員小文和小劉也被叫了過來。

對K&H展開盡調期間,簡馳請了第三方協助,小文和小劉負責催第三方的工作進度。

晚飯後,各自回房間。

奚漫洗過澡躺在床上,捧着手機猶豫要不要提前向簡灼白坦白。

在輸入框裏編輯一段文字,删删減減,最後全部删掉。

實在沒想到什麽無懈可擊的借口。

至于她下午發給他的那條消息,也至今沒有得到回應。

不知道他到底看微信沒有。

事情已經弄成這樣,聽天由命吧。

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她丢了手機,用被子蒙住頭,睡覺。

因為有心事,她睡的并不好。

次日和同事一起去酒店的餐廳吃早餐,吃到一半,財務經理李淑歆接到總裁秘書的電話。

挂斷後,李淑歆道:“簡總下飛機了,在來酒店的路上,馬上就到了,大家回去準備一下,一會兒酒店大廳集合。”

一群人火急火燎地從餐廳出來,進電梯,李淑歆看一眼短信,好心提醒大家:“朱秘書說簡總心情不佳,大家一會兒都小心點,別犯錯。簡總今天還要趕去長莞參加行業峰會,時間很寶貴。”

回房間拿了工作相關的資料,奚漫和幾個同事在門口等。

不多時,一輛黑色商務車駛過來,停在門口。

秘書朱良翰最先從副駕上下來,旋即打開後面的車門。

奚漫後退幾步,站在了董祥文和陳盛的身後,他們身量高,剛好把奚漫完全擋住。

借着兩人手臂間的縫隙看過去。

下來的男人一身剪裁利落的定制西裝,寬肩窄腰,雙腿修長筆直,胸前領帶一絲不茍,面色淩厲,氣質冷然。

“簡總。”李淑歆主動上前介紹,“我是財務經理李淑歆,這是投資并購部——”

男人掃過腕上的時間,眼皮都沒擡,大步往酒店裏進,淡聲道,“有的是時間認識你們,進來開會。”

為了K&H的項目,簡灼白來過Z市幾次,在這家酒店有專屬的總統套房。

朱良翰打開電梯,簡灼白進去後,奚漫用手上的文件半遮住臉,低着頭跟随人群入內,并和大家一起,自覺往簡灼白的身後站。

電梯上行,密閉的空間內很安靜,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今天周一,簡灼白似乎很忙,一直低頭回着信息。

倒是站在簡灼白旁邊的朱良翰最先發現了她,眼底閃過一抹詫異。

這不是簡總的太太嗎,她什麽時候進的簡馳?看她有點躲躲藏藏的樣子,不會簡總不知道吧?

他有心想告訴簡總一聲,發現簡總在忙,加上這麽多同事在,最後欲言又止。

簡總好像在看微信,不知看到了什麽,嘴角幾不可見地牽起弧度,又很快拉平。

沒多久,他又笑了一下。

朱良翰險些以為那是錯覺。

剛剛在飛機上,他還能感覺到老板的低氣壓,像是沒睡好心情很差的樣子,這會兒居然笑了。

工作上的微信還能讓人發笑?以前他怎麽沒見過。

朱良翰正心裏嘀咕,角落裏奚漫手機震了聲。

寂靜的環境裏,這震動聲很突出,她急忙把手機調靜音,點開看一眼。

是簡灼白回消息給她:【烈日驕陽】

【你這個比喻,是真心的嗎?】

【奚經理,有沒有點阿谀奉承在裏面?】

奚漫看到消息心頭微跳,下意識擡頭,借着董祥文和陳盛兩人脖頸間的縫隙望過去。

簡灼白收起手機,餘光睨過來,帶着幾分玩味,恰好與她的視線在半空撞個正着。

奚漫頭皮發麻,急忙用手裏的文件遮住臉,同時阻隔掉兩人之間的眼神交彙。

他自從下了車,全程沒正眼往人群裏瞧過。

她已經很努力躲藏在同事後面降低存在感了,這樣也能發現?

緊接着,又有消息過來:【你不是不願給我打工嗎?】

【哦,覺得我現在是烈日驕陽,所以到簡馳是為了——】

【逐日?】

奚漫:“……”

她就知道,孔雀又開屏了。

因為她先前的那句解釋,這次尾巴翹得格外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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