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很上流

不知過了多久,覃志钊聞見淡淡的沐浴露氣息。

但他依然感覺頭疼,試着睜開眼,只看見天花板有一團影子,應該是廊道裏開着燈,頭頂的吊燈沒開。他想翻個身,卻發現兩只手腕都不能動彈——他被綁在了床頭。

洗手間傳來嗡嗡的風筒聲,像是誰在吹頭發。

片刻過後,空氣終于恢複安靜,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起來很熟悉,但也聽得出來,那必定是一個不怎麽繁忙的人,走走停停,有時候腳後跟會貼在地上走,腳步聲慵懶又悠閑。

覃志钊微睜開眼,瞧見一個清瘦的側影,身上穿着白浴袍,手腕白皙纖瘦,将頭發吹得蓬松,他在照鏡子,好像在擦臉。是方煥。覃志钊的心髒加快跳動着,第一次如此真實地覺得方煥長大了——

他朝空氣按了按香水噴頭,輕輕搖着頭,短發有些淩亂,再擡頭,悠閑地轉了個圈,最後偏頭擦着脖頸,視線停在卧室的方向。還好卧室黑,不然方煥肯定會發現他已經醒了。

但方煥一進卧室,覃志钊就緊閉雙眼。

覃志钊感覺方煥在找什麽東西,先是蹲在床邊的位置翻找旅行箱,沒找着,又把東西扔回去,像是有點生氣。中途他還玩了一會兒手機,好像在給誰打電話,是他的情人吧,覃志钊暗暗地想。

他們在電話裏争執,誰也不讓着誰,講到最後,方煥把手機摔到沙發裏,窩在沙發裏不說話,不知道在幹什麽。過了好半晌,方煥像是終于記起他,朝床邊走過來。

方煥坐在床邊,覃志钊感覺床墊頓時沉了沉。

人長大了是和小時候不一樣,小時候方煥很輕,走哪裏都要人背。

覃志钊感覺方煥在看自己,因為他的呼吸很快靠了過來,是什麽香水,洋甘菊很淡,有佛手柑,還有年輕男孩身上的溫熱,将所有氣息烘得恰到好處,讓忍不住想埋在他脖頸處深呼吸。

方煥究竟想做什麽,要用這樣的方式将他綁起來,覃志钊不知道。

也許是想捉弄一下他,畢竟方煥愛記仇,主意又多,今天惹惱了他,他自然要拿自己出出氣。

饒是覃志钊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他還是大意了——方煥在脫他的衣服,先是一顆一顆解開他襯衣的扣子,又因襯衣束在西褲裏,方煥的手又往下滑,非要扯出襯衣下擺。

甚至為了确認覃志钊究竟有沒有醒,他還搖晃着覃志钊的手臂:“喂!覃志钊。”他冷冷地開口,聲線明顯比青春期要低沉,是年輕男人的嗓音,見覃志钊絲毫沒反應,他的口吻又緩和下來,說:“喂,阿钊,”說到這裏,他又開始學徐從龍:“钊哥,難辦啦!”說着說着,他竟然一個人笑得停不下來,笑完又有些悲從中來,低低地喊:“Zane,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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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膝坐在床腳,大概是因為瘦的緣故,覃志钊并沒有感覺到他有多占地方。他應該在想心事,沉默了許久,還煩躁地撓着頭發,過了好久才記起正事,俯身将捆住覃志钊手腕的帶子解開,覃志钊的手自然而然地垂下來,手指微微地蜷着,顯得手心很空。

方煥大概是有些好奇,要不怎麽無聊到比手大手小。

現在他的手幾乎與覃志钊相差無幾,只是更纖瘦些,他又自顧地将手指鑽進覃志钊的指縫中去,用自己的手腕抵住他的,将他的手壓在枕頭上,用力、再用力,想象枕頭上的褶皺,也想象覃志钊在他身下低低呻吟,想象,都是想象罷了。

出國前,覃志钊對他避之不及,他知道。

打了他一巴掌,也将他們之間的溫情打碎了,就連出發前,覃志钊都沒有來機場送他。

方煥不願承認‘後悔’二字,只狼狽地接受現狀,反正現在覃志钊安安分分地躺在他床上不是麽。他用了些力氣,将覃志钊翻了個身,然後徹底将他的襯衣脫下來,再擰開床頭櫃的臺燈——

光線調得很暗,比光線更暗的是覃志钊背上的傷疤,像是陳年舊傷,一條一條的,淩亂不堪。

剛到倫敦的時候,瞿伯還陪了他一陣子,問他要不要接阿钊的電話,方煥一概不接,就連留言也從來不聽。看得出來,瞿伯想緩和他們之間的關系,跟方煥耐心解釋:“那天阿钊在家裏罰跪,挨了打,他叔叔怕其他人落井下石,下手很重,你走後,他高燒不退。”

以前他一直覺得瞿伯騙人,現在他看着這些傷疤,不知該說覃志钊‘活該’,還是怪自己當初太‘任性’。他記得覃志钊肩上還有紋身,其實方煥最讨厭紋身了,現在覃志钊光着背脊,趴在床上,他仔細檢查了,覃志钊肩上沒有任何紋身的痕跡,是很平整的小麥色肌膚。奇怪。

不得不說,覃志钊的背是真的好看,肌肉線條緊實,起伏有勢,肩膀也是,看起來很結實,肩膀處的皮膚最光潔,不像背上有疤痕。方煥解開睡袍,肌膚暴露在空氣中,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想到覃志钊身上應該很暖和,他靠了過去,心口的位置貼住覃志钊的背。

從來沒有哪一個擁抱像今天一樣讓方煥覺得有安全感,安全到簡直要窒息,窒息才好。他呼吸滾燙又急促,想玩弄覃志钊,可是他發現心跳很快,不足以支撐他的理智,到最後他敗下陣來,将呼吸埋在覃志钊背脊上,嘴唇顫抖着,想親他,又想起覃志钊在酒吧裏看他時的眼神,是不是嫌惡Lloyd他不知道,反正是嫌惡,一顆熱淚滾下來,掉在覃志钊背上——覃志钊的背脊明顯起伏了一下,像是有感知在深呼吸一樣,方煥狼狽地擦着臉,再擡起頭時,已經斂住情緒。

藥效發作了,覃志钊困到極致,終于昏昏地睡了過去。

天蒙蒙亮,房間裏靜得能聽見加濕器在‘噗噗’作響,覃志钊睜開眼,地毯上衣衫淩亂,他的旅行箱像是遭人搶劫一樣,被翻得底朝天。再看看自己,光着膀子,手臂沉到發麻——

方煥竟然在他懷裏睡着了,覃志钊輕輕掀被子,瞬間閉了閉眼,只想給關公敬香,方煥沒穿衣服,不,說他沒穿衣服也不對,他的睡衣散開,睡姿也不甚老實,一只腿伸在外面,正好壓覃志钊身上。他不該看方煥的腿,覃志钊下意識捂住眉眼,覺得自己在犯上,不想要飯碗。

覃志钊滿腦子‘做咩也’,對昨晚發生的一切毫無印象。

趁着方煥翻身,覃志钊趕緊起身,還将枕頭塞在自己剛剛躺的位置,方煥呼吸沉沉,好像沒有發現異常。覃志钊赤腳找到褲子,胡亂套着,還在沙發上找襯衣,襯衣,襯衣哪兒去了?

“好吵……”方煥發出不滿的聲音,将被子拽起,直接鑽到被子裏面。

覃志钊手上的動作停住了,到最後他提着鞋,襯衣都沒來及得束進西服褲子,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門口,聽見方煥在卧室裏尖叫:“覃志钊!”

“欸。”覃志钊結實應了一聲,嚴峻的臉龐上竟然有些泛紅,耳根子也熱熱的,“要什麽,少爺。”

“你給我回來!”方煥在撒起床氣,“誰讓你走的——”

覃志钊竭力冷靜下來,問:“少爺是不是認錯人了。”

“認你個大頭鬼——”說着,一只枕頭被扔了出來,覃志钊好脾氣地撿起,放在一旁地沙發上。靠近沙發的位置有個懸挂架,上面擺放着一些風景照,相框邊緣用了鏡面材料,覃志钊瞧見自己的脖頸,心跳驟然加速,脖子赫然紅了好幾塊,他下意識看向卧室的方向,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昨天幹什麽來着了,覃志钊試着回想,好像揍了那什麽Lloyd一頓,然後,然後呢。

他是怎麽躺在方煥床上,又跟方煥做了什麽。

救命。沒做什麽吧。肯定沒做什麽。覃志钊拿自己的職業精神發誓。

眼看方煥要起來了,覃志钊實在進退兩難,找了個借口出去了。

方煥的早餐是叫到房間裏吃的,有助手正在幫他收拾衣物,順便将掀翻的旅行箱重新複原。徐從龍在前臺确認退房時間,順便預定回港的機票,忙完這些,他回到方煥的房間,見方煥正好洗漱完,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徐從龍便開始說接下來幾天的行程,除去同學聚會,應該就剩拜訪老師了。

“阿钊一同去。”方煥喝一口牛奶,悠閑地看向站在不遠處的覃志钊。

覃志钊顯然聽見了,卻朝徐從龍看了一眼。

徐從龍立刻心會神領:“不等同學嗎。”

“哎喲,”方煥慵懶地起身,“時間都湊不到一起,好煩。”說着,他撐了個懶腰,順便拿了個空杯子給徐從龍,“有橙汁嗎。”

“稍等。”徐從龍接過杯子,恰好樓道裏有服務生給其他客人送早餐。

走廊上響起很輕的對話聲,這下屋子裏只剩覃志钊和方煥了。

方煥身上還裹着睡衣,“你過來。”他在跟覃志钊說話。

覃志钊走近了一些,看着腕表說:“如果今天拜訪老師,9點前得出門,”他頓了頓,神色沉靜,“你得換衣服。”

方煥托腮看着他,翹着腿,“不想換。”說着,他晃了晃腳腕,從覃志钊這個角度能清楚看見方煥白皙的小腿,他看了一眼便挪開視線,誰知方煥脫掉鞋,用腳踝輕輕踢了覃志钊一下。

“少爺——”徐從龍走進來。

方煥不着痕跡地收回腳,稍微坐端正了些,可是眼神還在覃志钊身上流連。

氣氛有些凝固,凝固到徐從龍也注意到了異常。

一直等到方煥吃完早餐,覃志钊親自幫方煥熨燙襯衣,徐從龍在一旁選領帶,忍不住說道:“钊哥,你有沒有覺得少爺看你的眼神很奇怪。”

覃志钊熨燙着衣領,做事情一絲不茍:“有什麽奇怪。”他斂住眉眼,又說:“沒有吧。”

“嘿嘿……”徐從龍幹笑了一聲,撓頭道:“應該沒有吧。”

應該?什麽叫應該,有這麽明顯嗎。覃志钊停下手中的動作,想了想才說:“你有話就說。”

徐從龍連忙搖頭:“不不不,罪該萬死,我不敢說。”

覃志钊眼眸沉了沉,眼神充滿信任,徐從龍終于大起膽子:“钊哥,你得發誓,不能生氣。”

覃志钊點了點頭。

徐從龍湊到覃志钊耳邊:“少爺看你的眼神很上流。”

覃志钊瞬間反應過來,徐從龍後腦勺挨了一劑,疼得他慘叫:“钊哥,你說話不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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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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