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他死了

那天晚上,方宅燈火通明。

很快,方煥收到方亦峥大量轉移資金的消息,他在想,現在跑是不是有點晚。他坐在客廳,點了一根煙,他有哮喘,但他現在想去死,活着真沒意思。

方煥還在給白亞婕打電話,但沒人接。

屋子裏人影綽綽,是徐從龍讓人清查家裏的東西,院子裏養了條狼狗,據說是警犬退役。方煥原先那條愛犬送人了,說是因為方煥不在,沒人管得住它。

現在狗吠陣陣,回蕩在院子裏,聽起來有些駭人。

門口傳來捶門聲,伴随着細微的電子門鈴聲響,顯然有人在敲門,但被阻攔下來。方煥盯着顯示器,從畫面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秦子煜。

方煥揮手,“讓他進來。”他氣定神閑地坐在沙發上,像是伺機已久一樣。

很快,秦子煜在保镖的‘鉗制’下進來了,他還是那副清高又不可一世,方煥最讨厭他這幅面孔,果然,他一開口就令方煥十分不悅:“覃志钊呢?!你把他怎麽了!”

秦子煜望着這棟豪宅,周圍都是方煥的人,像是在搜查什麽東西,原來報刊說的都是真的,方煥在洗牌。秦子煜試着平靜下來,方煥朝保镖遞了個眼色,保镖立刻松開手。

方煥手腕低垂,煙頭猩紅,灰燼掉在他手上,他擡眸,面不改色:“他死了。”

“你把他當成什麽了,一個複仇的工具?!”

正說着,那條狼狗進了屋,方煥吹着口哨,狗搖起尾巴,方煥摸它的頭,狼狗回蹭他的手心,接着,它蹲坐在方煥腳邊,目光炯炯,“狗啊。”方煥說。

“是不是?”說着,方煥擡起它的下巴。

這句話徹底激怒秦子煜,下一秒,秦子煜指着方煥的鼻子:“你這種人根本不配得愛!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你——”說着,他随手抓了什麽東西,朝方煥砸去,方煥偏頭去躲,玻璃杯撞擊茶幾,剎那間擊得粉碎,細碎濺到方煥臉上,劃出一道很細的口子。

沒等他說完,保镖攔住他,狼狗要撲咬過去,方煥手腕一轉,拴住狗鏈子,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你說完了嗎,說完了出去。”他摸了摸臉頰,有血,接着,他用舌頭抵了抵口腔,臉頰随即鼓起,很快又恢複原樣,他動了動嘴角,好像牽扯到傷口,‘嘶——’了一聲。

“我真是後悔,後悔沒攔住他,他不該是你的!”秦子煜脖頸處青筋直冒,他看過電視報道,當時他正在辦公,握住杯子的手在發抖,現場記者說‘死者已燒焦,正在提取有效DNA’。方煥當天還在約會,緋聞傳得好不熱鬧,虧得秦子煜以前覺得他還有真心,如今來看,真是狼心狗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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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煥的忍耐同樣達到極限:“我跟他怎樣,輪不到你來評頭論足!”他揉熄煙頭,毫不客氣揮手:“送客。”徐從龍在一旁看着,臉色很沉。

好了,現在人人都知道方煥跟覃志钊徹底決裂。

方煥要手刃他二哥,覃志钊只是其中一枚棋子,用完即棄,但顯然方煥這盤棋還沒下完。

股市早上九點開始交易,第二天,方氏集團的股價開始回歸正常值,但另一支不起眼的股票開始暴跌。方煥本來就是學這個的,要不是以前父親經常約束他,他早就想這麽幹了。

不整死方亦峥,方煥心裏怎能舒坦。

截止到當天下午三點,方亦峥憑空蒸發了80%資産,還有一部分,方煥等着他來求情。

徐從龍的人還在外面找,方煥幾天未合眼,身體疲倦到極致,吃了安眠藥才能入睡。他睡了十多個小時,再醒來時,天色昏沉沉的,他下意識喊:“珍珍。”

覃珍珍進來,‘欸’了一聲。

“股市走勢如何?”方煥請她盯住資金運作,除去專業領域技能,他需要一個自己人跟盤。

“對方最高點是689,昨晚只有80,股價跌了88.3%,快停盤了。”珍珍說。

撕扯到這個地步,是方亦峥完全沒意料到的,果然,當天傍晚方亦峥就來跟方煥談條件了,說如果他還想找到母親白亞婕,現在就收手。

“我要見她本人。” 方煥忍無可忍。

“要見她很容易,後天慈善晚會你會見到她,但我希望你能收手,”方亦峥不以為意地笑:“失去左膀右臂是不是很難受,你說覃志钊燒死前,會不會好奇為什麽沒人救他,我還聽說昨天晚上有人去方家大吵大鬧,方煥,我親愛的弟弟,跟我鬥,你沒有好下場——”

方煥不想聽,直接挂了電話。

徐從龍跟方煥說了什麽,方煥擡起紅腫的眼睛:“去醫院。”

董事長狀況很不好,正常來講,即使有基礎病,也不至于用完藥以後遲遲醒不來。方煥站在病床前,聽着主治醫生建議:“有沒有比較熟悉他的人,跟他說說話,喚起他的意識。”

比較熟悉的人,誰。方煥想不出來。

父親常年忙于工作,即使有了第四任太太——最年輕那一位,他們夫妻感情并不好,但他對方煥寵愛有佳。方煥很小的時候,感受到冰火兩重天的氛圍,父親是火,熱烈燃燒,他要什麽,父親就給什麽。但父親見了母親白亞婕,就冷冰冰的,就算跟她說話,也充滿指責。

小時候,父親會長久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麽。

到了晚年以後,除了醫生,還有誰跟父親更熟悉一點。

方煥找了把椅子坐下來,握住父親的手,話是對徐從龍說的:“今天白天,誰來過病房。”

徐從龍答:“沒有,董事長中途醒了一會兒,問飯盒怎麽不見了。”

飯盒,方煥想起來了,是那天早上姆媽帶來的飯盒。

父親在等姆媽,等不到,就不願意醒了。

等待比預料中煎熬,方煥幾天未合眼,他醒來後天還是昏沉沉的。他住在酒店,就等着方亦峥出現。

房間裏有輕微的腳步聲,方煥起身,往床頭櫃上探了探,“開燈了嗎,怎麽這麽黑。”

珍珍說:“開了,都亮着。”

方煥怔怔地坐在床邊,額前冒着虛汗,竭力冷靜下來:“珍珍,除了你,其他人都出去。”

“好。”覃珍珍起身,輕聲說了什麽,過了一會兒,屋子徹底安靜下來,最後她坐到方煥面前,聽見方煥一字一頓地說:“珍珍,我看不見了。”他看什麽東西都很模糊。

覃珍珍在香港念的金融專業,早年颠沛的生活讓她早熟,也讓她無比堅韌,她猜他是突發性失明,聲音顫抖:“剛剛沒開燈,現在才開了。”免得引起有人懷疑,她接着問,“你能起來嗎。”

“可以。”方煥坐起身,“我想洗個臉。”

覃珍珍問他要不要保镖幫忙嗎,方煥卻想起從龍,聲音很輕:“找到了嗎。”

空氣驟然安靜,覃珍珍眼裏晃着淚光,“會找到的。”

“這裏到處是眼線,還有監控,”覃珍珍提醒方煥,“要冷靜,不然方亦峥真的會亂來。”

方煥沒說話,扶着牆,往盥洗室走。

他們住在酒店四樓,慈善晚會一般在一樓大廳舉辦,樓上是客房,還有休閑水吧和按摩。

不知過了多久,覃珍珍聽見水流聲,還有低不可聞的嗚咽聲,但很快,這些聲響随着水流一沖而散,方煥再出來時,面容清冷,還換了一件西服。

方煥今天很英俊,頭發打理過,臉上沒有笑,矜貴帶點厭世感,他今天的女伴是葉家千金葉雯君,穿着吊帶禮服,裙擺是漸變星空藍,兩個人站一起,即便不說話,也像極了佳話。真不怪娛樂報八卦。

葉雯君挽着方煥的手臂:“他來了,你二哥。”

方亦峥遠遠地站在人群中,目光充滿挑釁,手邊挽着的卻是一位陌生女士。

“多謝。”方煥下意識側過臉,他竭力睜了睜眼,但目前只有一片模糊的亮光。

葉雯君松開手,消失在人群中。

方煥站在原地,徐從龍跟過來,輕聲講:“他要在樓上,你隔壁房間。”

可能今天酒店賓客較多,電梯太難等,方煥等不了太久,直接走了樓梯。

方煥跟徐從龍要了房卡,徐從龍要扶他,他不讓,他扶着樓梯扶手走,等他到四樓,還沒來得及說話,窒息感撲面而來,方煥眼前一黑,被拖拽到房門口,對方粗暴地去摸他的口袋,好像在找房卡。

方煥透不過氣,整個人無力地下滑,“從龍……”

‘滴滴’一聲,房門開了,方煥被推到房間裏,依舊被捂住嘴,他試着去掰對方的手,那只手反而按得更緊了。房卡沒插,有人在翻找方煥的物件,像是在找什麽東西,空氣中有輕微的抖動聲。

方亦峥就跟在方煥身後,拍了拍手掌:“這下好了,都不用我親自對方煥動手,”接着,他吩咐身旁的人:“Hale,等下不管是誰出來,不能留一個活口。”

名叫Hale的保镖身材魁梧,手裏拿着一把槍,朝雇主輕輕點頭。

奪人財,如殺人父母,方亦峥十多年的經營,讓方煥攪得人間蒸發,他怎麽不恨。

現在看來,從前倒是他太輕敵了。

屋子裏應該沒開燈,方煥被綁在床頭,嘴用毛巾堵住了。那個人用膝蓋壓住他的腿,正在搜他的身,連西服內襯都不放過,很快,門口傳來踹門聲。

“門禁卡在哪兒?放保密文件的。”一個熟悉的嗓音響在耳邊,但他粗暴地捏住方煥的下颚,逼迫他:“說——”

保密文件。什麽保密文件。

毛巾被拿開,方煥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氣,眼淚淌下來,他快要解開捆住他的領帶了。

但等待他的是一柄冰冷的東西,有火藥味兒,還有鐵鏽,對方用手肘抵住他的脖子,直接把槍捅到他嘴裏,聲音充滿痛楚與憎恨:“我真恨不得一槍打死你。”

他被方亦峥的人一路追殺,方煥卻在泡妞。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愛上你這麽個人。”他接着說:“方煥,你給我聽好了,咱倆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唔……唔、”方煥不能說話,還伴随着陣陣幹嘔,接着,他喘不上氣了,呼吸越來越急促,是發病的前兆,那個人眼裏仿佛要滴出血,看着方煥不斷掙紮,他終于拿開槍,從口袋裏找出什麽東西,迅速抵到方煥的口腔噴了噴,方煥吸了擴張劑,好半晌才能正常呼吸。

方煥扭動手腕,終于解開領帶,他捧住他的臉,撫摸着,是他,泣不成聲地喊他:“阿钊。”

門鎖快要松落,踹門聲轟然入耳。

覃志钊低低地‘欸’了一聲,下一秒,空氣裏響起一道槍聲,哭聲也沒有了。

門口驟然豁出一道亮光,站着一個高大的影子,是殺手Ha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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