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有好久,父子三人沒能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上一次還是在盛夏。

依舊是陸鴻昌下廚,阿姨幫忙打下手,傍晚她便告假回家,把私人空間留給了難得安逸的一家三口。

李舉一懶得再去計較陸鴻昌垂涎李硯堂到了什麽程度,老底子是他自己捅出去的,爹是他自己賣掉的,何況人家兩情相悅。

陸鴻昌上了飯桌還在一點一點解釋:“不讓你出庭是我跟舉一達成的共識。律師會在庭上出示他是你親生的證據,你在,恐怕對方律師會刁難。”

李硯堂哭累了,睡到了黃昏,這時眼睛都還有些腫,輕聲說:“謝謝。”

陸鴻昌往他碗裏夾菜,百感交集:“這麽大個小子杵這兒,我還沒有跟你說謝呢。”

幾個月的折騰,彼此都傷了元氣,疲憊地沒有多餘的語言,卻又無比安定踏實。

“爸爸是挺不容易的,”李舉一突然說,“開庭前他還想拿一千萬買通王家呢,可惜好話說一筐人家也沒領情。”

李硯堂一愣,唯恐還有官司要打:“嫂子出庭了嗎?”

“哪兒來的嫂子?”陸鴻昌說,“王雪雁作為被上訴人代理人出庭,輸的心服口服。”

李硯堂不言語,似乎也沒了胃口。

陸鴻昌瞪了一眼好事的兒子,索性攤開了說:“你別真以為她這麽多年還記挂着舉一。我跟她離婚之後她有過幾任同居男友,想要孩子随時都能有,她就是不想要。”

李硯堂遲疑了一下,說:“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當時我有責任保護病人隐私……她之所以要做試管嬰兒,是因為她有過一次異位妊娠手術史,一側輸卵管缺如,另一側因為炎症也不通了。她想要孩子,只能靠人工受精。”

連李舉一都停下了筷子,他想到了王雪雁每一次見他時的痛哭流涕。盡管無法共情,但他身上畢竟有她的基因。

陸鴻昌并沒有太驚訝,他給他盛了一碗湯,淡定的說:“可她同時也拒絕了懷孕,否則我為什麽要找代孕?這事兒你別管,我來處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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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他抱着枕頭來敲門,要同他一起睡覺。

李硯堂臉都紅了,小聲卻幹脆的說着不行。

“幹嘛不行,”陸鴻昌理直氣壯,“你叫兒子來評評理,誰家孩子爹媽不在一塊兒睡。”

“你小點兒聲!”李硯堂沒辦法,只好讓他擠了進來,敢怒不敢言,更不敢上床。

“多少天沒睡過安生覺了,”陸鴻昌打着哈欠舒舒服服的往床上一躺,“你這床兩個人睡小了,明兒還是睡我那兒。”

見李硯堂不敢靠近,他有些無奈:“這些天真給我累着了,你就權當安慰我,咱倆親近親近,我保證什麽都不做。”

這樣拙劣的騙局,只有毫無經驗的李硯堂真相信了,安安靜靜的爬上去躺的離他遠遠的。

陸鴻昌留了一盞壁燈,開頭真一動沒敢動,可躺了一會兒便按捺不住了,往人身上膩,又把人往懷裏帶。

“我就抱抱。”他親他的臉哄他,手臂卻收緊了,輕易不讓人逃脫出去。

李硯堂又氣又急,推又推不動,只好慌亂掙紮。陸鴻昌漸漸叫他蹭出了火兒,索性把人壓在身下貪婪的親,李硯堂慌的直推他,但他的吻太有侵略性,沒一會兒他便松了手勁,氣喘籲籲躺在他身下眼神迷蒙,予取予求的敞開了自己的身體。

陸鴻昌脫了上衣,重新把人攬在懷裏吻,大手伸進他的衣服裏摩挲他光滑的背脊和纖細的腰身,他克制着自己的沖動,不想操之過急把人真吓着。別像上回,做一次禁欲半年。

李硯堂稀裏糊塗的,他在情事上還沒有掌握足夠的技巧,卻生疏的依賴對方的愛撫,只覺得無論是親吻還是撫摸都不難受,便想要多一點,直到大手摸到他小腹,指腹觸及那道疤痕。

他驚的扭開了頭甩掉親吻,汗毛直豎,條件反射要逃開。

“讓我摸摸,”陸鴻昌輕拍他的背,強勢的扣着他的腰身,“寶貝不怕,是我。”

李硯堂帶着哭腔小聲求他:“別碰那裏。”

越是這樣可憐兮兮的無助哀求,陸鴻昌便越是聽得腦子熱,想欺負人,想把他弄哭。

他把他托了起來,如同朝聖般低頭舔那道疤,舌尖才碰到,李硯堂便尖叫着抽搐了一下,尚未完全勃起的陰莖竟溢出精液,随後他便崩潰大哭起來,手臂遮着眼睛,沒有挪開的勇氣。

“心肝,不哭。”陸鴻昌親他的耳朵安慰,心裏又疼又酸澀,很快他便又溫柔的舔舐那道疤,往上舔他的肚臍,然後把人擁在懷裏舔他的脖子,拿開他防禦的手臂親吻他的眼睑和臉頰上的眼淚,極盡溫柔,像是安撫一只受驚了的奶貓。

當他親吻乳頭時,他敏感的愛人便已完全情動了。呻吟裏帶着哭音,不自覺的擺出求歡的姿态來。一切都恍若夢境,他戰栗的身體還記得最初的慌亂與痛苦,更記得那隐秘的歡愉與甜蜜。

蹉跎半生,依舊少年模樣。

·

嘗到了甜頭的陸鴻昌頗有些君王不早朝的瘾頭了。起初他還有些顧慮,怕愛人的身體狀況可能無法體會到歡好時的愉悅感受,但很快他就發現他所謂的“勃起障礙”其實并不是頑疾,或者說他根本就不存在什麽障礙。當他有技巧的親吻撫摸他的身體時,他會像發情期的貓一樣顫栗呻吟,有幾次,光是舔他的乳頭和疤痕他便翹着半硬的陰莖射精了,敏感的好像與丈夫久別重逢的小婦人。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要折磨他,甚至想給自己放長假,把人虜到太平洋或印度洋哪個無人小島上什麽事兒不管就放開了幹,頂好是什麽不讓人穿,把人幹哭哭啼啼叫啞了小嗓兒,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往後都只認他這一個,一親嘴兒就能自覺的翹起屁股來等着挨操。

他覺得自己十幾歲的時候完全是被勾引。一個男孩兒,細腰已經要不得,屁股還翹成那樣,還成天趴床上撅着看書,一叫他吧,擡頭看人那眼神都帶着鈎子,能把人魂兒鈎跑。明明幹幹淨淨一個青蘋果兒,跟熟透了的水蜜桃似的能滴水兒,他這會兒四十幾了一想起來都受不了,十七八歲愣頭青哪兒扛得住。

就是這會兒太瘦了不經操,每次稍微插深一點,整個小身板兒都能繃直了,腳趾頭亂可愛的蜷着,直翻白眼兒,小腹都能鼓出陰莖的輪廓,他怕把人弄壞了。

饒是隔音再好,真把人弄的崩潰大哭了,走廊上還是聽到一點暧昧的聲音。阿姨平時除了打掃是不上樓的,就剩一個李舉一,陸鴻昌完全是示威:別一天到晚你的你的,關起門來就是你老子我的。

這樣幼稚惡劣又貪色的陸鴻昌陌生又可怕,李硯堂往往是被做得暈過去又被折騰醒,哭着拍他都不行,爬開又被捉住腳踝拖回去,兩個人體力相差巨大,被抱在懷裏或抵在牆上時,除了承受他便毫無掙脫的餘地,那東西又粗又長,弄得他肚子疼,想摁着肚子把它推出去,反倒被操的更狠。開頭他還能哭着罵他是不是想弄死他,到後頭便神志不清了,嘴裏就反複嘟囔壞蛋兩個字也不會別的了。

到底不是小年輕了。往前二十幾年過得都是清心寡欲的日子,突然遇上個無節制的縱欲狂,他的體力根本支撐不住。幾天下來他便下不了床,哪兒哪兒都青青紫紫的酸疼,喉嚨啞了,眼窩底下都發青。下樓吃飯,吃不了幾口腦袋都要砸桌面上。

到底也不能把人往死了幹,陸鴻昌心疼了,不得不抱去看中醫。

禁欲期百無聊賴,他總算肯騰出工夫來去找王雪雁。

·

自那時離婚,兩個人便在沒有過單獨的會面,法庭上的交鋒也有雙方律師在場,陸鴻昌原本厭惡極了與她再有交集,但十年過去,也早已把她忘在了腦後。為了沒有後顧之憂,他還真不得不走這一趟。

王雪雁的服裝設計店在市中心最繁華的一條商業街上,生意不鹹不淡,店鋪倒是很大,裝修的十分高檔,得提前預約才見得到人。王雪雁不防備是他,請到辦公室裏臉色有些陰晴不定:“你來做什麽?”

“我受孩子所托,把這個給你送過來。”陸鴻昌把一張支票摁在桌面上,“你不要怪我,孩子就一個,老太太盼着傳宗接代,我也是不得已。”

“你把孩子讓給老太太了嗎?”王雪雁連茶都懶得給他倒一杯,說:“何必跟我這兒裝孝子,你為了誰,咱倆心知肚明。”

她拿起支票看了一眼,又譏諷道:“花錢買安心啊?”

陸鴻昌神閑氣定:“我欠了你了?”

她原是有些怕他的,但二審過後,她失去了話語權,也明白了一些真相,因此唯有自嘲:“陸鴻昌,咱們倆的婚姻,先出軌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以為我精明,嫁了金龜婿,可我精明不過你。你說我多傻,有哪個男人喝醉了酒會一邊叫着不相幹的中學同學的名字一邊幹自己老婆?你不是不會愛人,也不是不會對人好,你心裏早就有人,有個男人,結婚只是因為你需要一個門面!你沒欠我嗎?那是我的孩子!你憑什麽拿我的孩子做人情去讨好那個婊子?!”

“注意你的措詞!舉一對你還有點同情心,別叫他知道你侮辱他母親。”陸鴻昌目光森冷,“你隐瞞病史在先,婚內出軌在後,我放棄那顆受精卵是我的權力,所以你根本沒有孩子,我也沒有。”

他把支票往前一推,說道:“這一千萬是舉一的心意。想要孩子,就自己生一個,別打他的主意。誰也不欠你。”

·

任誰都看得出來陸家兩父子的相像,無論是脾氣還是長相。即便沒有法律承認的親子關系,作為陸家唯一的血脈,毫無疑問他将繼承陸鴻昌的衣缽。

陸鴻昌對此沒有任何顧慮。盡管不合,作為父親,他心裏對李舉一仍然偏愛,瞧着孩子哪兒哪兒都是優點,除了長相也沒覺得孩子跟自己有多像,孩子教得好,将來比他有出息。

年底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元旦才放過假,眼瞧着就過年了。

李硯堂的身體沒什麽大起色,藥罐子似的補着,吃好幾天藥也只經得起陸鴻昌一宿折騰。他過日子都過得恍惚了,暗暗下了決心年後一定得去找個忙碌的工作,有人養着當然好,但無所事事他不能踏實。

小年過後阿姨告假,一家三口計劃着去外頭過年,臨行前李硯堂想到了兩邊老人。人麽,總是惦記着來處又放心不下去處,他問陸鴻昌為什麽不回去看看陳潤禾,她總歸是愛他的。

或許真是老了,陳潤禾比想象的要脆弱的多。同時失去兒子和孫子對她打擊巨大,她甚至沒有再找陸鴻昌哭幾聲,終日心灰意冷坐在陽臺上曬太陽。保姆倒是打了幾個電話過來,但母子嫌隙太大,陸鴻昌有意的想冷落老太太一段時間。

自己的父母,李硯堂向來不在人前提起,每個月他都按時給二老打贍養費,這也是當年李母要求的,李硯堂覺得母親必定不是為了那些錢,總歸每個月都能按時打錢進去,也是報平安。李舉一唯恐父親有心事,擅自讓司機陪着去了一趟鄉下。白天等到夜裏,二老仍不願開門,倒是把接他兩個爹等來了。一家三口在院門外杵着,又是豪車又是陌生人,鄰居都要探頭出來看,李硯堂不想父母為難,便将李舉一牽回來了。

其實李舉一哪裏有這樣純善,他對老人是否原諒或接受他父親根本不屑一顧,他只在意李硯堂的感受。

·

新年過後不久 ,陸鴻昌又一次收到了同學會的邀請。又過去十年了,又到了懷舊的時候了。

他想與李硯堂同行,不料卻遭到了拒絕。

“沒必要。”李硯堂拒絕的幹幹脆脆。他收到了中科院下屬一家上市生物技術公司的面試通知,一心忙着做準備工作呢。

別的事情陸鴻昌言聽計從,這事卻想勉強他一下,他太想在當年的同窗跟前炫耀,這種情緒就好像小孩子迫不及待要炫耀他的第一份獎狀。這個人是命運對他半生愚鈍之後的大度嘉獎,而同窗則見證了他們懵懂美好的最初。

然後李硯堂沒有這種想法,他不善應酬,多年來深居簡出,早已同當年的同窗們斷絕了聯系。況且他記憶早衰,恐怕也叫不出幾個人的名字了。

陸鴻昌自然不敢讓他知道自己那點小心思,只敢旁敲側擊:“就一道去嘛,那人家組織一次同學聚會也不容易是吧,你還得讓人滿世界找你。”

李硯堂說:“沒事,找不着的。”

這十年他居無定所,電話之類的聯系方式早已幾經更改。

陸鴻昌好生無奈,偏偏那邊又催得緊,只得一個人去應酬。

熱熱鬧鬧大幾十號人,包了一處度假山莊。酒足飯飽,把老邁的老師們送走了之後,好事者便開始互相調侃大談葷段子。陸鴻昌靠在沙發上醒酒,有當年一起打球的兄弟問他怎麽沒帶嫂子來,陸鴻昌說,他臉皮薄,不愛這種場面。

別是還沒哄回來吧?有人取笑。

陸鴻昌呵呵笑,說:“一會兒啊我叫他來,你們就躲這窗戶底下看。就看看啊,誰也不許出聲,要把人給我吓着了,這頓飯可就AA了啊。”

他給李硯堂打電話:“寶貝,來接我一下。”

“你喝多了?”李硯堂意外他的口沒遮攔,“司機呢?”

“司機,司機也叫他們給灌醉了。”他含含糊糊抱怨。

李硯堂以為是尋常應酬,沒有懷疑便循着定位去接他。陸鴻昌等在大堂,見人進來便張着雙臂摟住了不撒手,借酒裝瘋:“外頭冷不,穿這麽少,進去喝一杯暖和暖和。”

後頭幾十個人躲窗戶底下,等他被塞上了車帶走了,都沒緩過神來。

“那人眼熟。”不知誰說了一句。

“不會是李硯堂吧?”有人在懷疑。

“是他呀,”有個女同學帶着醉意說,“八百年前人就好上了。”

旁邊一人咋呼:“跟陸鴻昌好的不是你嗎?”

“好個屁呀,”她笑嘻嘻說,“人家睡過,我可從來沒睡過。”

一群醉鬼于是便又起哄鬧開了。

·

酒醉的陸鴻昌執意要坐副駕,似乎醉的不輕,一面斜靠着車門看李硯堂一面傻笑。

李硯堂有些擔心,問他要不要去醫院。

陸鴻昌說:“要不咱去學校看看。”

非鬧着要去,李硯堂也只好遂他心願。大半夜的兩個人在學校圍牆外面找當年經常翻牆的一處地方,陸鴻昌先爬了上去,騎在牆頭拉李硯堂。

新學期還沒開始,宿舍樓還有些提前來補習的高三學生。兩個人偷偷摸摸找到教室,默默無言一塊兒靠着教室後面的板報站着。

無論再怎樣懷念,高中生涯那千篇一律的日子留在腦海裏的早已平淡無奇。終日便是嘈雜的食堂,擁擠的教室,潮濕陰暗的宿舍,這些都被定格在了十七八歲的年紀裏,并沒有随着年歲的增長而陪伴他們成熟和老去。

教室重新裝潢,課桌椅也換了。站了有好一會兒,李硯堂感嘆:“跟從前不像了。”

陸鴻昌伸手過來牽他,李硯堂發現他竟在哭,心裏詫異是什麽酒,有這樣大的後勁。

他沒見過陸鴻昌醉酒,不知道他其實海量,酒品也很好,從不撒酒瘋。大約是這教室改了模樣,回不到從前了,便戳到了他的痛處。

“我好後悔呀,”他哭着說,“錯過你這麽多。”

李硯堂叫他哭的眼眶發熱,見他哭得狼狽,又很想笑,便安慰道:“我沒有離開過你呀。”

“嗚……可是我都四十幾了……”

“我一直愛你啊。”李硯堂說。

陸鴻昌不哭了,抽抽嗒嗒湊過去親人家,在人耳邊說:“咱們還沒在教室裏做過吧?”

那晚過後,校園鬼故事又被添磚加瓦。夜巡的保安聽見了空蕩蕩的教學樓裏有鬼哭得好詭異,依稀還有慘叫聲,聽着像是兩只陳年男鬼呢。

反正再怎麽樣,也不會是早戀的學生了。

——完。

·

資料引用自:

1,《資治文摘》2016年第07期的《代孕子女親子規則認定》,作者:葉貝貝

2,發生在上海的全國首例由代孕引發監護權糾紛案的判決書,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3,天津醫科大學醫學人文學院講師,李志強博士《代孕生育親子關系認定問題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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