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閑收無效藥,(1)
既然是天氣晴好,小碗出去打了個轉,跑了馬回來,剛到家,就聽見人說話,像是琴心在賠不是。小王爺心想:「這屋裏的人都不大尊重琴心,怕是看輕他是個相公。實在不像樣。」他大步進了屋裏,見琴心正垂着頭站着,荊釵淡淡安慰着他,翠環則支使着兩個小丫頭擦地。小王爺見地上有點墨跡,便道:「倒翻墨硯了?」琴心見瓊小碗回來了,便小心說道:「原是我見硯臺髒了,打算洗一洗,沒想粗手粗腳的,竟把上好的翡翠端硯給摔了,又知道這是爺的心愛之物,心裏很覺得不是。」那端硯确實是瓊小碗喜歡的,但小王爺怕若因此也說他毛躁,倒教丫鬟們越發看輕他,便笑道:「原來是那個,這也罷了,摔的不是窗臺上那個青花瓷就好。」翠環笑道:「爺休說笑,那些青瓷、白瓷,咱們都不知碎過多少個,從不見爺喊心疼的。」那小碗卻說:「我原不怕打碎青瓷,卻怕割了琴心的手而已。」琴心聽了,心頓時軟做了一團棉花,只願今生揉進小王爺的枕頭裏,時時伴他入夢。
翠環卻笑道:「真是肉麻,只是咱們爺素來溫柔多情,也不見怪了。」幾個丫頭擦好了地,低着頭出去了。荊釵也不語,唯有翠環卻繼續說道:「只是好好的、傅爺送來的信卻教這墨給湮了,也看不出來說了什麽了。」說着,翠環便指着書案上一紙帖子,已被墨汁糊了大半,只見得『瓊府』『抱恙』等幾個字,餘下的都是一團漆黑。小王爺見狀,臉上已微露愠色,琴心哪裏看不出來,一團棉花般的心又突然被針刺住了一樣,不提防地疼痛起來,臉上發白,滿口告罪。小王爺不好發作,只說:「也罷,大概又是叫我別憂心他的病而已。」
卻說傅天浪讓人把信送去後,料着小王爺既然挂心他,自然會午後來見,或是早的來了,可能趕上午飯。因此,傅天浪即便素來節儉,也特命廚房多做了一兩道珍味,只是小王爺卻并未來。他略沉吟,飯也只是半飽,又說:「若他趕不上飯,來了喝個湯也是好的。他總惦記什麽蓮葉馬蹄湯,再弄兩個蜜餞,也就罷了。」雲枕笑道:「那是自然,素日小王爺愛吃的,我都記得,更不必說爺了。」飯後頗有些犯困,傅天浪本來精神就不好,只是上眼皮下眼皮打架。雲枕見他這樣,又勸:「不如先午睡一會兒。待小王爺來了,咱再叫你起來可好。」傅天浪笑道:「沒什麽,若他知道我睡下了,必然不肯讓你叫我,怕他寒冬臘月裏的幹等着,可怎麽擔待的起。」雲枕卻道:「你這樣苦等着,他難道擔待的起?」傅天浪笑道:「我與他雲泥之別,我就是為了他杜鵑泣血,又有什麽擔不起的。」雲枕聽了,嘆道:「爺素來體弱,少提這不祥的言語。」傅天浪只是笑笑,往榻上坐去,他不願叫雲枕一旁看着他,便打發雲枕去城東買幾樣時果回來,說是給小王爺用的。雲枕笑道:「何必忙,他這會子不來,怕是有事也未可知。」傅天浪便道:「他要是有事不來,必然會遣人來告訴我。」雲枕這才答應了就去了。傅天浪見雲枕去了,又不教一個人進內服侍,最多只讓在外間坐着看顧,他一個人呆在內室等人。
只是瑞腦裏的香也燒盡了兩回,這兒還是人影寂寂的,傅天浪頗有些懶怠,卻又怕睡過去了,便起來寫字。又抄了兩卷經文,看着紗窗已隐隐透進了夕陽的金光,彼時才覺寫的有些手酸了。他默默住了筆,挪步至到窗邊,輕緩推開了窗,卻是一陣凜冽的寒風撲在臉上,那昏昏沉沉的頭腦頃刻便醒了過來,見遠處正是靜靜的斜陽陌陌的光,院落裏頭是青青的松柏,樹下兩個小厮正在井邊打水,怕是要備晚飯了。
傅天浪輕輕掩了窗戶,垂下了眼皮,走到了外間,才見雲枕在外室的椅子上看書。原來那雲枕早已回來了,只在外頭,不進來打擾傅天浪,時果也都備好,放進了果盒裏,等着姍姍來遲的客人來品。傅天浪揭開了果盒,裏頭的品種果然是一樣不錯的,便淡笑:「雲枕辦事果然牢靠,怕是客人不來了,白糟蹋了東西。」雲枕笑道:「怎麽會糟蹋?好容易得來的,你不愛吃,橫豎我以及屋裏上下伺候的十來個人總能吃得下。」傅天浪又揀了一個紅潤潤的蜜餞,放進口裏細嚼了幾下,甜不甜,酸不酸的,只默默皺眉。
傅天浪坐下,吃了口茶,半晌過了,便見小厮進來點燈,已是掌燈時分了。雲枕又說:「小王爺也是,若有事不來,怎麽也不打發個人來告訴一聲。」傅天浪卻道:「他如此尊貴,我卻低賤,能結交他已是高攀,說起來,前些天他總說來看我,我卻總是推辭,已是十分不敬,只怕——」只怕什麽,他也沒說出口,卻聽見腳步聲動,他頗雀躍地站起來,卻見是小厮們擡了桌子和盒子來,原是來擺飯的。一衆小厮擺好了飯,便退到外頭。傅天浪胡亂吃過了飯,讓人撤了,便懶懶地歪在榻上,一手拿着書,一手托着頭,身上披着一件襖子,頭發略微散亂,也不好好束着。
傅天浪正看着書,果然有些困倦,便歪在了榻上。半晌卻有些人聲響動,雖雲枕等人行動輕便,但傅天浪是個淺眠的,且心裏又有事,一下便醒了過來,并含糊道:「可是小王爺到了?」
「可不是我。」
傅天浪正迷蒙着,睜開了眼,便見那小王爺便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他的榻邊,臉上仍挂着殷勤的笑容。傅天浪見了他,滿心歡喜說都說不出來,只是臉上還是那淡淡的樣子。小王爺也見慣了他這樣,只笑問道:「身子可好些?」傅天浪心裏驚喜,卻也沒什麽好說的,只道:「托小王爺的福,已好了不少。」
小王爺嘆道:「想當初,你我都是很親近的,不承望大了反倒疏遠了。我想來,難道是我什麽時候擺起了架子,讓你也敬我怕我?」傅天浪笑道:「小王爺哪裏的話,你我自小一起長大,情分當然與別個不同,只是我大了就知道好歹,世間尊卑有別,總不能僭越。」小王爺卻正要說什麽,傅天浪卻截口道:「這麽晚了,外頭可有雪?可有雨?可有風?路還好走?」小王爺聞言笑道:「一切都好。」雲枕卻道:「怕小王爺有什麽事耽擱着罷。」小王爺卻道:「原來你今天寫信來讓我來見你?」傅天浪聽着話卻也奇怪,說道:「難道尊駕并未看到天浪的信?」小王爺便道:「看是看了,只是我那兒有個書童,手腳粗笨,竟打翻了墨硯,一時把信上的字都模糊了,叫我很是心焦。」傅天浪卻也擔心起這素未謀面的書童來,只怕他被責罰,便道:「那書童現在呢?」小王爺知道他的心腸,笑道:「沒打沒罵的,只是讓他往外書房伺候就是了。」傅天浪便道:「這是何必?」小王爺卻說:「他這樣沒輕沒重的,一時弄壞這個,一時摔了那個,在內書房也不妥當。且也并不全為這個,他摔了的那個墨硯不是別的,竟是母親嫁妝中的翡翠端硯。」傅天浪聽了,才明白地點點頭,又說:「你倒是很珍愛它。」小王爺便道:「自小用慣的,別的都不好,若說磨墨細膩、留墨滋潤,也都沒及得它的,再說了,這原也是你我當年共用之物,單是這點便珍貴無比了。」傅天浪笑笑,道:「怕別的你也用不慣,正好我這邊有一個。」
說着,他便對雲枕使了眼色,雲枕會意,便從內間的上鎖的屜子裏取了一個錦盒,雙手奉給了小王爺。小王爺将那錦盒打開,卻見裏頭是一方玲珑雕花的端硯。傅天浪道:「這個大概也比不上王妃的陪嫁之物,只是也是上岩所産的端硯,小王爺将就着用就是了。」小王爺笑道:「平日看你衣冠樸素,不想還藏着這樣的珍寶。」傅天浪只是一笑。雲枕卻笑道:「小王爺不記得?這原是小王爺那年狩獵場上得了臉,瓊王賞的寶貝,只是小王爺那時也沒多看,直說舊的用着就很好,轉手就給了咱們爺。」聽他這麽一提,小王爺才想起來,一拍大腿,笑道:「倒是我不記得了!」雲枕道:「可不是,只是小王爺送咱們爺的珍寶堆山填海的,一時忘了也不奇怪。」小王爺卻道:「我原知道你們爺不愛金銀這些俗物,因此凡得了什麽雅的,便只想到你們爺,也不想什麽就送來了,說來慚愧,我也确實沒花什麽心思。只是這端硯,傅卿也不中意麽?」傅天浪笑道:「我素日寫字也不多,總怕勞神。」小王爺聽了,便有些憂心,又說:「不是說府上那位大夫靈驗無比?怎麽也不見好,反倒重了!」傅天浪聽了他提伏驕男,也有些怕,忙岔口道:「仙丹也沒這樣靈驗的,再說,他也不過來看我一兩次,之後總閉門修煉。故我仍是看原來的大夫。」小王爺聽他原來并不常與那道人見面,便也安心了些。
且說小王爺進院後,那傅天略便趕往了道人所在的隔世院中。
且說小王爺進院後,那傅天略便趕往了道人所在的隔世院中。院子裏卻見杏子在掃雪,天略因笑道:「好小巧的孩子,這麽冷的天大晚上的還掃着雪呢。」那杏子原是彎腰擎着帚子,聽了話直起身來,方覺已被傅天略還高了。傅天略不覺納罕,笑道:「這個年紀的孩子就長得快。」杏子又讓通報,很快便請了天略進屋了。
屋內雖有薰籠,卻不燃着,伏驕男體強力健,頗為陽剛,即使在塞外苦寒之地也不覺什麽,何況到了這邊來,只讓人燒着爐煉丹便覺得熱熱的,故而不僅不燒炭取暖,且身上所着也單薄,頗能看出那分明的線條。也是見天略來了,伏驕男才叫人燒起薰籠來,卻赫然發現沒多少炭了,只勉強燒了。天略坐到薰籠旁邊,邊說道:「小王爺來了。哥哥讓我來看着你。」伏驕男卻說:「你冷不冷?」天略雖覺手中炭爐已涼,薰籠又沒什麽熱氣,卻只道:「不冷。」伏驕男便也不語,只淡淡看着薰籠燒出的火光,那朝陽般的金光曬在伏驕男的臉上,讓他輪廓也鍍上了金色,配上起出塵的形貌和出家的裝束,渾如壇上的金身塑像。
過了半日,伏驕男仍問他:「冷不冷?」天略的十指已凍得有些僵硬,卻仍說:「不冷。」伏驕男探過身來,伸袖握住了他的手,道:「凍得這樣,還嘴硬。」天略只覺伏驕男的手掌确實溫暖,連帶着自己的手心也發起熱來。只是天略卻驀地甩開了他的手,說道:「啰嗦!那還不加炭!」伏驕男說道:「難道不是你們府裏不給炭,才沒得燒的。現在倒把主人家凍壞。」天略冷道:「原是你們說不要咱們府上的一茶一飯,就是吃的水,也得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沾咱們一分。」伏驕男卻笑道:「我不打緊,怕将你凍壞,哪裏賠一個伶俐至極的弟弟給天浪呢?」天略冷道:「你只惦記着他罷。」伏驕男聞言道『好沒意思』,見傅天略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便不自讨沒趣了,只拿着本經書卧着。
那邊傅天浪倒心裏納罕,只問小王爺:「既然你不曾讀我的信,怎麽又過來了?」原來小王爺收了信後,心裏似有個蒹葭的君子在輾轉反側,午間時茶飯也不樂。琴心見他這樣,更是害怕,失覺打翻了茶碗,小王爺忍不住說了他兩句,又道:「如此毛手毛腳,終不成事!」琴心唬得要跪,荊釵拉着他,叫他出去了。也是這樣,荊釵才說:「他在這兒侍奉,奴不奴、主不主的,身份尴尬,又能怎麽進退?成日裏寝食難安,如何能好?我看罷,終究還是先給他定個位分,到底是奴,還是主,該在哪兒便是哪兒。」小王爺聽了,才覺得對,自己以一時的喜好将琴心留在身邊,說他是書童還是相公都不對,他在這兒又總是與大丫鬟們共處,王府裏面的大丫鬟像荊釵這樣平和的到底難得,也難說琴心平日如何過的。也難怪琴心進退失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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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王爺便道:「荊釵姐姐慮得是,依我看,倒別讓他做『主』,因他到底是朝庭發配的奴籍,若讓他為『奴』,也別是幹粗活的,在我屋內不好放着,倒讓他去外書房伺候,也別惹人閑話。」荊釵笑着答應了,便下去領了琴心到外書房。琴心滿心驚惶,又說道:「可是我行為不好,讓小王爺生氣了?」荊釵忙笑道:「怎麽好?小王爺看你總是慌慌張張的,我說是你膽小,是內頭伺候不體統的緣故,原來還得給你個正職方是正經。小王爺說我慮得很是,便叫你去書房伺候,不必做粗活倒是其次,就是體面不錯。這麽一看,竟是好事。」琴心點頭說道:「姐姐說的對,只是我怕會思念小王爺。」荊釵笑道:「你這話說得沒意思,且我聽了就罷了,別叫別人知道。」那琴心便道:「我那裏敢和別人說,只是敬愛姐姐才這樣。」荊釵住了步,看了四周無人,方說道:「你要是太近小王爺,日夜同卧同食,雖能慰你的相思,可別的姬妾怎麽好呢?倒是還是你自己為難。」琴心聽了,不禁傷懷,他原來是個高門大戶的公子,如今連做人家府裏的相公都不配,更是比這府裏的舞女歌姬都矮一頭。想到這個,琴心實在難受得很。
原來琴心在眼前時,小王爺總時時與他親近,如今走開了,倒不怎麽想他,只是想着今天他墨染了的信。翠環知道他放心不下,笑道:「我看你倒不如拿着這壞了的信,親自過傅府一趟,問他說『這信壞了,我來問問傅卿寫的什麽呀』,這樣就免了輾轉反側之苦了。」小王爺卻說道:「你也少打趣我!」翠環笑着不語。過半天,小王爺又想:「這丫頭說的也對,只要我尋個由頭去見見他,又有什麽妨礙?頂多就是上次一樣,吃個閉門羹罷了,總好過在這兒苦思。」正到了晚飯時分,另有一個叫翠羽的大丫鬟捧了酒來。小王爺問道:「什麽酒這樣珍貴,教姐姐這樣捧着?」翠羽笑道:「這原是王妃在前年秋天釀下的菊萼酒,王妃與王爺吃了半壇,想起了小王爺,便讓送了過來。」小王爺忙謝過了翠羽,翠羽放下酒便去了。小王爺樂得得了個由頭,便帶了半壇菊萼酒往傅府裏去。他又想,既然來了,自然不會輕易被拒,若真不得見斯人,放下半壇酒給他也好。
如今斯人既問他何以來了,那小王爺便笑着拿了酒來,說:「這原是按着漢高祖的方子所制的古酒菊萼,最能滋養人,傅卿身子這樣,最适宜吃這個。」天浪只道這古方難得,做起來也費功夫,便感恩言謝了,又說:「難為你想着。我這兒也正好有些時果,你我配着一起吃豈不有趣。」
既已說定,雲枕已讓鋪好了炕桌,中放着載滿各式果子的梅花漆盒,邊上又置刻菊花黃釉酒瓶,裏已倒好了菊萼酒,兩旁更添了一雙尋常花卉瓷杯。小王爺坐下,見他果然都用的木器、石器,不使金銀。 二人坐下了,便又吃了酒來,且又談古論今,吟風弄月,好似平常。只是小王爺其實醉翁之意,且看那傅天浪微醺之态,頗為心蕩神馳。正說着些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果盤也消了大半,雲枕又取鉸子來剪燭,不覺笑道:「天也晚了,小王爺還不回去麽?」小王爺笑道:「唉,和傅卿說話,總不知道時間流逝。」雲枕說道:「小王爺不知道,可急死了下人。小王爺随行的小厮,已來問過幾回了。」小王爺頗為不舍,又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揭起那窗屜,卻是這麽一瞬,窗外竟是一陣寒風卷來了一堆雪,明亮的月光下,竟可見點點雪花如寒星般撒滿了人間。小王爺喜不自勝,扭過頭說:「傅卿,看雪!」傅天浪頗為訝異,便走到窗邊,果見雪飄,正是覺得怕冷,卻見小王爺已扯下來自己身上的錦衣,覆在傅天浪肩上,那衣裏還帶着小王爺的體溫和熏香。傅天浪頗覺失魂,又擡眼看向這漫漫的落雪似無所依。
雲枕忙道:「這可怎麽算好?」小王爺說道:「既然下雪了,我回去也多有不便,不如讓小厮回去告訴。」雲枕便讓小厮來了,拿了小王爺親筆的『天雪留人,明早即歸』字條回府禀報去。傅天浪忙吩咐人送小王爺至西院,小王爺明知故問道:「難道不是東苑更好?」傅天浪不覺尴尬,那東苑原來住着伏驕男呢。雲枕忙說道:「東苑現在都用來做藥室了,那味兒熏得烏煙障氣的,如何能住?倒是西小院清新雅致。」小王爺卻道:「那西小院又冷又寂靜,才不好住着。」雲枕也無話,那小王爺又說:「既如此,不如在這兒,又暖又香的,且又不勞煩你們大雪夜的給我收拾屋子。」雲枕聽了忙說:「哎喲,我的爺,哪裏就忙死我們了?只是你住這兒,難道叫咱們爺躺地上?」小碗卻說:「他身子弱,自然不好。難道這兒如此疏朗,連我一席之地也不曾有?」傅天浪忙道:「小王爺如此尊貴,如何能叫小王爺席地?」小王爺又說:「那倒不如卧在一起罷了。」傅天浪聽了,頗有難色。那小王爺卻又說:「你我以前也常這樣,當時沒妨礙,現在更無所謂了。」傅天浪到底有些不願,那小王爺卻又說:「看來傅卿竟要将我掃地出門!」雲枕倒覺得好笑,竟也不勸,傅天浪無法,只好答應了。
這事既定了,雲枕已遣人至隔世院報告。傅天略聽了,臉色陡變,又道:「這如何使得?」說着,他便握着手爐要往外頭去。伏驕男倒勸住他,說道:「你去幹什麽?把小王爺從令兄床上拉下來?」傅天略冷道:「你倒是心大,難道不聞那瓊小碗是什麽作風什麽行事的人?」伏驕男放下了經書,說道:「不是我心大,是你小心,難道你又不知道令兄是什麽作風什麽行事的人?」傅天略一時無話。伏驕男又說:「且他們從小親近,這樣又怎麽了?倒是你,如此急急忙忙的過去,倒是『無私顯見私』。」伏驕男也是三言兩語打消了傅天略的念頭,只是傅天略卻甚為疑惑,踱了兩三步,又問道:「你倒是不慌不忙。」伏驕男便道:「你倒是要我慌什麽、忙什麽。」傅天略便坐下來,一臉促狹地說:「家兄要和旁人同床共枕,你倒不覺得什麽。」伏驕男臉上微微一頓,又打量了傅天略一番,半晌掌不住笑了。這夜裏很靜,他這笑聲卻也讓藥室裏當差的杏子聽見了,杏子頗為納罕『原以為這仙人不哭不笑的』。只是一下子卻沒了笑聲,杏子便道:「定是我發昏聽錯了。」
然而伏驕男也只是笑了兩三聲,便靜下來,拿起書來看。傅天略忙道:「你笑什麽?」伏驕男卻翻着書頁,似不願搭理他。傅天略卻不依不饒,湊了過去,一把搶過了他的書,又問:「你是拿誰取笑呢?」伏驕男臉上頗有幾分無奈,便道:「你說呢?」傅天略卻說:「我就是不知道,才要問的。」伏驕男便道:「自然是笑你。」傅天略卻冷笑道:「你是想說我思想荒唐,但我可看的真真兒的,并不是胡扯。」伏驕男卻說道:「也不為這個。」傅天略卻道:「那是為什麽?」伏驕男便伸手去摸傅天略的手,一碰到,傅天略的手便松了,伏驕男便趁機取回他手上的書來,又邊背過身回去看書,邊說道:「我笑你盡吃什麽幹醋。」聽了這話,傅天略一時紅了臉,說是氣得,要罵他又想不出什麽話,只看他這美麗的臉生氣,半晌只能拂袖而去。
傅天略出了門戶,臉上猶帶着氣。銀山便說:「道人又惹您的氣了?」傅天略卻說:「我倒是氣我自己。」銀山笑道:「這話沒道理的。」傅天略便道:「我這些年什麽人不見、什麽話不聽?卻仍招架不住他三言兩語,還不是我自己不中用?實在可恨!」銀山卻又道:「爺氣是氣,還是身子緊要。」正說着,天上又卷來一陣狂風,這無由來的雪竟是下的越發緊了。傅天略只覺刮的臉上生疼,又退了回廊下,說道:「這什麽怪風?」銀山便道:「看來竟是回不去了,倒不如在這兒将就一晚上。」
傅天略雖平日倔強蠻橫,但卻有時又頗為膽小——這個伏驕男卻也知道。伏驕男聽的屋外風聲緊,便開了門來,将傅天略及銀山拉了進屋。傅天略越發惱他,卻也無法,伏驕男又說道:「你且趕緊去,外頭有鬼來捉你。」傅天略聽了,又惱他,又有些怕,竟哼哼的不說話。
伏驕男看他這模樣實在有趣,便又拉着他到炕上,又給他說起故事來,雖他也不知道很多,卻能對景編起來,又說:「你知道江洲原是樂坊勝地,有個好樂坊,叫一諾居,那兒原有個極風流俊美的教習,平日別的不愛,竟只穿紅的、戴金的。」傅天略卻說:「你倒是胡說!」伏驕男卻板着他那頗能騙人的臉,說道:「并不是假的,你且聽下去,這原是我游歷的見聞。」傅天略倒是半信半疑。伏驕男又說:「我原不太記得這事了,只是今天對景。那原也是一樣的,好好的,月亮那樣的皎潔,天上也沒什麽烏雲的,突然便下起了雪來,初時是撒鹽一樣的,後來竟越來越重,又夾着狂風,叫人寸步難行,不過一刻鐘,竟就積起了一層雪在地上及瓦檐上。很是奇怪。」傅天略也留神聽了起來。伏驕男又繼續說道:「那個教習正在客人處吃了酒出來,身上熱,初時也不覺,只是越走越覺得身上涼浸浸的,擡頭看,這天上的月亮,竟還是慘白慘白的,四周都是飛雪風動的,他很覺害怕,原來跟着他的一個童子,竟也不知道哪裏去了。」傅天略聽得越發入神,說道:「怕是天黑走丢了也未可知。」伏驕男便道:「哪裏是呢?那月色那麽明亮,不太黑呢,他極目望去,竟能看見一個白衣的女子站在不遠處,似與他招手。」傅天略聽了,便說:「你又編什麽吓我。」伏驕男說道:「不是呢,那女子仿佛認得他,叫他過來,他便走了過去,也不過走了十幾步,便『噗通』一聲的跌進了水裏,他睜眼一看,原來那女子竟是飄在了水上,只是大雪迷眼,他看不真,跌在了湖畔。還好近岸,他尚能回去,不想卻被女子抱住了腳,只死死要将他扯進湖裏。他吓得不輕,又問道『怎麽非要是我』,那女的說『原是茫茫白雪裏大紅顯眼,自然是找穿紅的容易』。」傅天略聽了,知道分明是編排他的,氣得很,便罵了他兩句,只是心裏到底有些害怕,越發不敢回去了。
伏驕男又多取了幾條被子,鋪好了炕,只說:「雖然這裏炭火不熱,但炕還是熱的,你睡這兒不會冷着。」傅天略卻說:「那你睡哪兒?」伏驕男便道:「我在書房那美人榻上卧一晚就好。」傅天略卻道:「你倒不怕冷。」伏驕男便道:「我自然不怕。」傅天略見他胡亂卷了鋪蓋就走,便笑道:「你不怕冷,倒是怕我。這樣匆匆的,大約是怕我吃了你。」伏驕男也不在意,拿了被蓋走到簾邊,卻又住了步,說:「難道你又不怕是我吃了你?」說完,未得傅天略的回應,伏驕男便打了簾子走了。傅天略得了這句話,竟被剛那個鬼故事更叫他難寐。
傅天浪那兒何嘗不是,他側卧床上,卻覺背後一溫熱的身軀貼近,猶似有火在烤他一般。小王爺以『不喜男仆守夜』為由,已打發了各個侍奉的人,連雲枕也回房歇息了,現只有他們兩個共眠在這暗室之內。小王爺又在傅天浪的頸脖間呼吸,吹氣過得傅天浪渾身發癢。半晌,傅天浪耳邊又聽見小王爺說:「傅卿是不是無心睡眠?」傅天浪便道:「小王爺說笑了,我正要睡着。」小王爺說:「你我幼時,私底下你從不叫我小王爺。」傅天浪卻道:「小時候不懂事,亂了尊卑,如今哪裏敢?」
外頭的風聲,似幽魂的呼吸,撲在窗屜上,又默了下來,且聽到耳邊,小王爺幽幽道:「我知道傅卿的心。」聽了這句話,傅天浪一時間似電擊雷鳴,又昏昏然的,過了半晌回過神,幾乎滴下淚來。小王爺說了那話,卻覺傅天浪的身頓時僵得跟冰一樣,也不知他心裏什麽想法,半天也沒聽見什麽動靜,便試探着伸手從後面抱他,傅天浪略一掙動,卻又抵不過,只好由他了。小王爺不覺暗喜,又輕咬了他那珠玉一般的耳垂,傅天浪也是極怕的閃了身,卻也沒叫嚷,小王爺喜不自勝,只滿口說:「傅卿就是我的心。」傅天浪一時沒了主意。
他思緒正亂着時,小王爺已探了手進內,細細撥弄,拂他心內琴弦三兩遭。傅天浪素不通人事,不堪他的三撩兩撥,只是暗暗喘息,随他行動起來。彼此除了衣物,傅天浪認自己身形消瘦,頗覺自慚,卻又見素習騎射的小王爺,那身姿雄健,更是自慚形穢了。然小王爺卻以病梅疏美為上,認為傅天浪萬分優美。彼此肌膚摩挲,別有一番風流,且喜小王爺得償所願,見平日傅天浪那樣清冷,現在卻眼眶凝淚,滿口告饒起來,小王爺哪裏肯理,只伏在他的身上,說道:「我的命都依傅卿,唯獨這個,斷不能輕易放了你。」傅天浪心裏也說不得,到底是想他放了,還是不放,這浮浮沉沉拉拉扯扯的欲望,讓一貫孤清的天浪心神不定、躊躇難分。小王爺倒不似平日儒雅,只一味贲張着、聳動着,臉上都是狩獵的神色,彼此雙手緊握,好迎一波一波的風浪。
雲雨既歇,傅天浪又有些後悔,只怕以後不知如何自處。那小王爺卻十分歡喜,如獲至寶,對傅天浪更為愛惜,總要摟抱他,又舍不得回王府,一時又說昏話,滿口說要接傅天浪至王府,不要分離。傅天浪卻板起臉說:「別胡說。」聽了這話,小王爺又覥着臉賠禮說:「是我不好,胡說八道,傅卿莫怪。」傅天浪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只推說困了,便仍卧着,小王爺小心為他掖好了被子,想說些體己話,卻又怕鬧着他不好睡,只抱着他一起眯着。及翌晨,雲枕來伺候起床,已發現不妥,旁有幾個侍童要進來幫忙折疊,雲枕忙喝住了,說道:「你們外頭呆着去!」那幾個侍童便仍留在外頭守候,只有雲枕在內頭。見雲枕的臉色,傅天浪也越發自悔自愧,深恐一時意亂情迷以致萬劫不複。小王爺本來十分歡喜,見雲枕如此,便勸道:「我待傅卿不比別個……」話未說完,雲枕便撲通跪下,磕頭道:「求小王爺千萬別在外頭說這樣的話!」聽了雲枕的話,傅天浪也不覺神傷。小王爺也頗覺無趣,寬慰了兩句,便匆匆離開回王府去了。
小王爺既回了王府,便又卧了下來。荊釵見他神色有異,也不敢深問,只認為大約與傅天浪有關。小王爺半晌又讓取了點犀镯來,讓人送給傅天浪。翠環不覺有什麽,倒是荊釵認為大有深意,不覺暗暗擔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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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拉燈不怕瞎 網絡和諧靠大家
傅天浪正在屋裏卧着,傅天略晨起正來看他,見雲枕坐在外室熨着衣服,是滿臉愁容。傅天略湊近他來,說道:「哥哥還睡着呢?」雲枕見是傅天略,便苦笑道:「嗯,可不是麽,今天也沒什麽精神。」傅天略心裏納罕,又悄聲問:「昨晚那瓊小碗可沒弄鬼罷?」雲枕也不知該說什麽,只是嘆氣。傅天略見他這個情狀,心裏不覺又驚又怒,恨道:「全京城的官伎私娼千千萬萬的別說,就是他們自己府內,又有多少是沾不到的,他怎麽就把手伸到這兒來了?好不要臉的東西!這事若傳了出去,更叫人說我們是一對倡兄伎弟。」雲枕便道:「我便知道,二爺這些年來周旋不易,多少人看您以為是輕薄人,總是威逼利誘,好容易您這樣支撐,不肯就範,卻博得今日稍得人尊重。卻不承想……倒是咱們爺沒主意,心又軟,我又一時沒顧及,只說他們相交許多年,一下子怎麽就這樣了?」傅天略卻嘆說:「皆因有情的總易被誤了。」
正思忖着,傅天略也也有些惱那伏驕男,他自說道:「若非伏驕男昨夜攔着,我早到了哥哥這兒,也不至于這樣!」銀山卻寬慰道:「事已至此,何必多想。且小王爺既然是有心的,難道你又勸得動他大半夜的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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