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閑收無效藥,(2)

去王府?」傅天略卻冷笑道:「我雖沒法讓他走,可我卻也不走了,風雪那麽大的,我也回不去,就三個人窩一起,看這風流小王爺有本事就把咱們倆兄弟都辦了,我才服他!」銀山也不想他這麽說,只笑了一下,又說:「縱你攔得了一遭,還能防得住十遭、百遭?小王爺既是有心的,咱們爺又是個有情的,終究是要走在一處的。」

傅天略只坐在亭子裏,吹着冷風嗟嘆。恰好杏子送水經過,見他這樣,雖不明原因,又頗為納罕,回了隔世院,又對人說:「我剛看到略二爺,神情很是怪異。」伏驕男便問道:「他又怎麽了?」杏子便道:「我看他一個人坐在涼亭裏吹風,似是在傷心。」伏驕男聞言不語,只讓他回外頭去。那童子卻說道:「可要去看看他?」伏驕男說道:「我只去看傅天浪罷。他這樣,多半是為了他的兄長。」

伏驕男便戴好了紫金冠,着好了道跑,外罩了貂絨,便擎了拂塵,帶了兩個童子往傅天浪的院子裏去。傅天浪雖然醒了,身子懶怠動,聽見伏驕男來了,便只靠着枕頭見他。伏驕男見傅天浪這個态度,料想昨夜傅天略所懼的事竟成了真,這也頗出乎伏驕男意料之外。他原想以小王爺這沒顧忌的性子,若存了這個心,早好些年就能下手了,何以又突然這樣起來,真教人疑惑。傅天浪只對伏驕男說道:「弟弟必然惱了。今早來了又走,都不見我了。」伏驕男卻說:「你弟弟對你最是一心一意,怎麽會惱你,怕他在傷心。」傅天浪卻說:「那是我惹他傷心了。」伏驕男也不說話。傅天浪卻說:「我現在又怕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伏驕男卻道:「這話也不該是我說的,但我是你的話,只作無事一樣,依舊該說該笑的,才是體統。不然若生了這事就覺得矮人一頭,反而不好。」傅天浪聽了,倒覺有理。伏驕男又道:「令弟深恐這個,你也為此自悔,依我看卻是十分不必。」傅天浪便道:「且聽先生高見。」伏驕男便道:「你們兩兄弟原有自卑自怯之心,才小心的這樣。實話說,你也算得上是個有身份的人,與他一起,竟和普通風月之事無異,好比兩個世家子弟互訴了心腸,便有些風月的往來,不但無傷大雅,竟還能傳為佳話。事已至此,再神傷也無益,不如只把他與平常一樣看待,既顯得大方,也不叫人看輕。」

他說了這話,略解了傅天浪之愁,見傅天浪臉上愁雲漸散,伏驕男又說:「你既然想通了,倒也好好開解令弟,省得他難受。」傅天浪卻笑道:「你那麽會說話,怎麽不去開解他?」伏驕男卻說:「罷了,我總開口得罪他,總惹他惱的。」說完,伏驕男便告辭,回他的隔世院裏焚香誦經了。傅天浪便吩咐人傳話,請傅天略來午飯。

傅天略便也來了,臉上的神色也沒什麽不自然的。因他最知道傅天浪的心,怕自己神色變了,反惹傅天浪的臊。傅天浪且讓天略坐下,天略又笑問:「得了什麽好吃的,又讓我吃。」雲枕一邊擺飯,一邊說道:「不過是些尋常的小菜。」天略笑着點點頭,又打量天浪,卻見天浪打扮說話與平日差不多,看着卻始終有些不同,頗有些說不出來的精致秀氣,卻道天浪原是冰霜覆蓋的梅樹,怕是帶露紅花初開,越發招惹春色了。天略身處這風流行當,這樣的見的也多,心裏暗嘆,只撐着笑看着兄長,又見兄長舉箸,恰露出了手腕上一圈油潤的細白料子,天略因問道:「好不凡的,倒未見戴過?是什麽物料?」天浪卻只是淡淡一笑,乜了雲枕一眼,雲枕便道:「這是小王爺今早送來的,西域貢的點犀镯,實在難得。」天略聞言,不喜不怒的,只也笑了,道:「果真是難得之物,只是『來而不往非禮也』,哥哥倒是發送個什麽回去才是禮。」雲枕說道:「我也是這麽個意思。只是怎麽也找不到一樣貴重的好送。」天略卻道:「若與他們瓊王府比,什麽好的都比不上,倒不如回些新巧的,禮數上不錯便好。」天浪卻道:「之前小王爺送贈我的也不止千金萬斤了,我也只是逢節令送些字畫之類的回去,彼此都不介意,如今這麽樣,樣樣都要回禮的,倒不叫人好笑,且咱們又能有多少回得過去了。」雲枕便點頭道:「原是爺說得是。」說着,雲枕便退了出去。

天略且看天浪,見他神色如常,心下雖然納罕,但卻更是寬慰。餐已吃了七八,天浪方吃茶,又對天略說:「難道你竟然啞了?素日倒是一車子話,今日倒鋸了嘴似的。」天略笑笑,說道:「我能說什麽?見哥哥是個有主意的,我就寬心了,只是有主意的,如何又能生出那樣的事?」天浪本也是為此憂慮,如今已解了,便輕松得很,只說:「有情相悅,那是自然之事,京中子弟相交的事素來不少,咱們只泰然處之便是。尤其是你,最是多心的一個,不如靜靜看着好了。」天略聽着話,心裏也寬慰,又說:「哥哥能說這樣的話,我又有什麽不放心的?只是別怪我啰嗦,還是這一件,如今作子弟相交是好的,萬別讓他收進府上,須知道,他看上哪個不要收的?若非他這個性情,也不至于納寵無數!」這話說的真是天浪的心病,竟也說不出話來。天略又道:「因此,你竟只當它翰林風月,別有牽挂,原是兩個原因,哥哥聽我的,看妥不妥再說。」

天浪便道:「你心思細密,見的又多,哪有不對的。」天略卻正色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哥哥這話和我撒氣!我才多大,又沒下功夫讀書,哪裏知理?且我說了好,哥哥不信,卻也不中用。」天浪便道:「你且說,第一件是什麽?」天略也不作嬉皮笑臉,只正色說:「第一件,是他那個風流花心,叫人害怕,什麽天仙似的,收入府裏,不過數日就厭了,難道你不記得當日秋花之事?」天浪心中便也一痛。天略便道:「所謂『內不如外』,正經說內室倒沒外室那樣勾人魂魄的,正是難聽點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就是這個理,當然,我自不是拿哥哥和那些不正經的人作比,須知子弟間的男風原是雅事。」天浪聽了這個,心裏悶悶的,卻不得不認同,又說:「那第二件是什麽?」天略又說:「第二個萬不得入府的原因,還是從秋花身上想來的,可謂『前車之鑒』。咱們這樣都是世家子弟,若論理,他是皇族,須還是高咱們許多,但結交時仍是彼此兄弟相稱,若入了王府,那就是奴婢了,且男人不比女人能掙名分,猶是如此,秋花好好一個寵妾,還不是說發送就發送了。好好一個世家公子,反而為奴,豈不辜負母親的苦心?」天浪聞他提起了母親,不覺傷懷。

小王爺是個說話做事不防人的,故他與天浪之事一時也都傳開了。衆子弟不覺都誇小王爺是個有本事的,又都說『平日哥倆裝模作樣的,操辦着風流行當卻不得近身,如今一看,原來是還是肯的,不過是看不看得上罷了』。也有人笑寧小猴道:「都看你平日愛與那傅二爺親近,不知什麽時候竟能成了?」寧小猴便笑道:「與朋友交,原不是為那個的。」卻有個吃了兩口黃粱就滿嘴渾話不忌諱的笑道:「快別惹小侯爺了!他這幾年苦苦的字畫金銀多少送了那個開樂坊的不得,如今又眼看着落空,如何不眼紅心苦的,你再說這個,他心裏更煩惱了!」他人卻愕然道:「這是何解?」寧小猴便也笑問:「這是何解?」那人便說:「我原說呢,寧府小侯爺最有手段,什麽做不來?唯獨是這個傅二,收了禮不讓肏,他也沒法子,便是傅二生性如此也就罷了,誰知他現在三天兩頭就招曹縣男一起吃酒風流,打量誰是傻子呢?可見又不是不肯俯就的,只是看不上!」這話正說在寧小猴的心上,寧小猴對天略的心意早已鬧得衆人皆知,只是傅天略不肯。因看着傅天略平日也頗為自持,且在子弟中,與寧小猴也算是好說笑的,便也不十分相逼。如今卻看到傅天略與曹縣男十分親近,總常常一起騎射飲酒,且曹縣男還總能到樂坊與傅天略用飯,雖也有招酒女、小官陪席,并非二人獨酌,但這樣的飯局,寧小猴也是從沒得的。

寧小猴卻是個喜怒不形的,便仍笑道:「兄弟說話好奇怪,曹縣男原來愛交朋友,和咱們也常吃茶吃酒的,怎麽到了傅二爺那兒就不堪起來了?」那人素日說話可憎,現在吃了酒,什麽渾話不說,只笑道:「你不知道?那天我在教坊相熟的一個奴才才說,是親眼看着曹縣男和傅二親嘴摸屁股,那是真真的,地上還丢着浸了酒漬的繡水仙花的水紅色汗巾呢!」這自然是胡謅,他知道寧小猴送過水仙花水紅色汗巾給傅二,才那麽說的。但寧小猴一聽,便也知道是扯謊,那汗巾如此親密之物,傅天略從來不肯帶別人送的。寧小猴笑笑,不欲與他多話,恐他再胡言亂語,生出事端來,便借故說要出去散酒,步到外頭去。也是可巧,曹縣男也帶着他家養的戲子們在吃酒,正好要出來小解,便見到了寧小猴,便笑着招呼他。

寧小猴見曹姜也在,便也笑道:「好容易見着了!下次定要罰杯!」那曹姜近來因與父親謀事,只偶有見人,但仍少與寧小猴一幹人往來,便有些愧了,仍笑道:「哪裏要等下回,今回就吃。」寧小猴卻道:「也別忙。」曹姜為人最見不得閃閃縮縮的,寧小猴越不讓他去,他越要去,便要沖去,寧小猴故意攔他,彼此終到了廂房外,已隐約聽見一桌的纨绔子弟在吃酒打屁。又聽見一個人在大放厥詞,只說:「那曹縣男分明是肏過了傅二了,還說要把傅二肏爛了,再送寧小猴,算是盡盡兄弟的情誼。」寧小猴心裏暗道:「原已說的這般不堪了,還好我走開了。」

曹姜一聽,如小猴所料一般,怒火頓時大作,一下踢開了門沖将進去,口裏大嚷:「哪個龜孫子嘴裏噴糞?」那子弟見這樣,酒都吓醒了大半,縮着頭不敢應聲,其他人也都不說話。曹姜素日不把這些人放在眼內,也認不出是誰的聲音,正憋得一肚子火,又不知道向誰發作。寧小猴便伏在一旁,只喊道:「不要命了?還不快跑!」那子弟聽了這話,也真的跑了起來。別人都不跑,唯獨他跑,傻子都知道是他了,曹姜腿長體健,三兩步就追上了他,從後頭一把拎起他的領子,又往地上一甩,狠命一腳踹過去。衆人忙忙的便要拉開,卻又怕曹姜,不敢真的碰他,只一味的嘴裏勸和,容得他下手越發重了,又踹了兩腳,那子弟竟一口噴出血來,翻着白眼,似沒氣出了。衆人都怕出人命,真正拉起曹姜來,樓裏的那些護院也都到了,都來拉扯,三五成群的壯漢上前,好容易才将曹姜按住,又讓人趕忙擡了傷者去就醫。

此事鬧得滿城風雨,朝夕間,連傅天略也聽說了。傅天略聞得外頭奴人之語,便道:「這到底又是哥哥和小碗的事先勾起來的,如何能讓他知道?」因此竟吩咐一律不準告訴傅天浪,唯恐他添病。衆人素來懼怕傅天略,且能上傅天浪閣樓上說得上話的人本也不多,故也真的瞞了下來。那金山卻對傅天略說:「爺倒先挂着兄長,其實這事到底牽挂不上他,若論起來,爺才是白白遭了罵。那曹縣男倒是仗義的,也不知現在怎麽了。」傅天略好笑道:「問他做什麽?難道那灌喪黃湯的還能把他打傷不成?這樣的人,嘴裏說這樣的話,我自己不敢打他,如今曹縣男打他,我自然樂得。」那銀山卻道:「爺這話又錯了,我聽說這個被打的仿佛有點來頭,如今曹太華正恨得磨牙,已将縣男捆了,痛打了一頓,還說要拉他去負荊請罪。」傅天略聽了,頗覺愕然:「既然是個有來頭的,怎麽曹縣男不知道?」

銀山早打聽出來了,就說:「他與別人不一樣,原來是剛進京的,比縣男進京還略晚些呢。故而曹縣男也不認得他。他原是宮裏新寵的娘娘的一個親戚,進京來捐官,剛派了禁衛的差使。正是氣盛的時候,哪裏受得這個閑氣?故要告這個曹縣男毆打禦前侍衛之罪。」傅天略聽了,也暗暗為曹縣男擔心起來,只是更擔心起自己來:「曹太華素來嬌縱這個兒子,卻為此打起兒子來,自然是頗為重視的,既然重視,那自然仔細打聽,既然打聽了,難免勾出我這個人來,只怕他要怪罪我了。」

曹姜固然被打了一頓,只是他從小也沒少被打,也不十分在意,只是在家裏趴着在病床上。曹太華只道:「這敗家子到了京城天子腳下也不知道收斂些,實在欠教訓!」正是憂慮,卻聽見小厮報道:「寧國公府長子求見。」曹太華便傳了,見一個着銀白襖子,簪白玉的玉面男子進門,端的是一表人材、顧盼神飛。曹太華便道:「寧國公生的好兒子,不似我家犬子,如個猴兒一般的。」寧小猴便想起自己的诨號,頗覺好笑,卻仍正色道:「曹兄他頗有将門之風。」曹太華便道:「你想必是來看他的,這倒不必了。他正閉門思過。」寧小猴卻作揖道:「晚輩是來請罪的。」曹太華便道:「好奇怪,公子何罪之有?」寧小猴便道:「原來是我請他去席間,若非如此,也生不出這樣的事來。」曹太華卻道:「這也不能賴你。」寧小猴仍是一臉歉意,頗為誠懇。曹太華應付了兩句,卻又說道:「我倒想起來有件事,你既然當時就在那兒,想必十分清楚,他到底是為了什麽動起手來的?」寧小猴卻道曹太華不過明知故問,他必然已問過了旁人了,如今又來問他,他又想,必得想個說法來為傅天略脫罪。寧小猴便笑笑說道:「吃了酒,又管的了為什麽?原來我與他初識的時候,他就在打人呢!」曹太華聽了,十分吃驚,說道:「果真?」寧小猴便道:「那是在京城樂坊,原是我養的一個小官不識大體,得罪了他,打了也罷,只是那個小官氣性大的很,竟然就死了。為了這事,曹兄弟是十分自悔,便與坊中掌事致歉了,又經我說和,吃了兩回酒。因那坊主從不輕易與人吃私酒,不知道的便誤以為他們有私,也是這樣才生了許多風言風語,故才說是我勾起來的,要來請罪。」曹太華便點頭道:「原來如此,只是那坊主不愛與人交往,怎麽還那麽多人要談論他?」寧小猴便道:「就是因為他不愛與人交往,卻又做這個行業,偏偏模樣又有點女相,便頗惹輕浮言論。」聞言,曹太華便對那傅天略的顧慮略消,但仍道:「我兒子偏愛與這樣的人交往。」

寧小猴又道:「京中子弟原愛這些,不過去吃酒聽戲,不妨礙什麽。」曹太華卻道:「你不知道,他這樣的脾性,吃酒了什麽不做,早說了他會禍事,如今可應了?」那寧小猴卻道:「并不妨事,我來這兒還是另有一事要說的。」曹太華便問道:「何事?」寧小猴便道:「我因頗為自悔,便已找了那傷者家裏謝罪,他們倒還知理的,已答應了和解,如今已銷案了。這消息想必日落前便能傳到府上,還請曹大人不要憂慮。」曹太華聽了,又驚又喜,又說:「這事他們怎麽輕易就了了?我又該如何謝你!」寧小猴便笑道:「不過小事。只是我大膽說一句不該說的,曹兄弟脾氣大,終日如此也不好,不如別叫他天天帶着一班戲子四處游蕩,看着也不像。」曹太華聞言,便覺很對,又對寧小猴刮目相看,頗為感激,送寧小猴離府後,他便起了清肅之念,要将曹姜養在家裏的戲子們都解散了,戲子們正哭哭啼啼,苦苦哀求,不肯離去。曹太華冷哼道:「只告訴他們,如今肯走,還能取遣散金及平日爺們賞賜之物,拖着不走的,一律光着身子攆出去!」這才散了。

那些人既然去了, 無處安放,難免要流落風塵,曹姜心裏還是念着的,便托人請傅天略收留。傅天略哪裏敢收?他只道:「那曹節度使想必已知道了我,如今我還收他打發掉的戲子,豈不是自尋死路?我倒是個泥菩薩,還能庇佑哪個?」故而他便推辭道:「我這兒原也是個風月之地,收了他們,還得置他們在風塵之中。這倒有違兄弟的善念了。」曹姜聽了,十分不悅。寧小猴素知曹姜、天略為人,早料到了這個,便待天略推辭後,方自請要為這些戲子安排去處,曹姜便十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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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那個太華節度使,只也是個事事留心的,他便與心腹說道:「大約又是我多心,小侯爺既然有這個本事調停那子弟鬧官司的事,怎麽又常遭這個人的言語刺激?」那心腹去打聽回來了,告訴說:「那小侯爺原來是寧公的長子,卻非嫡出,原來在府上自小受過不少閑氣,那些無聊子弟三言兩語的挑釁,他自然能夠忍得。如今既然出了這樣的事,他便或自覺有愧,又或是想賣咱們老爺一個人情,便插手了此事。」太華節度使卻道:「雖然如此,他又如何有本事調停?」那心腹又笑道:「他哪裏有這個本事?原來是那個子弟敢告咱們,不過仗着他們在宮裏那個妃子的寵,只是可巧這兩日,那妃子竟在宮中墜井死了。寧小猴是愛走動的人,一早知道了這事,又知道了那子弟因此事必然不敢嚣張了,便登門去敲打一番,如此便成了。」那曹太華便點點頭,又說:「消息靈通也是他的本事,再說了,他既先一步去和解了,倒免了咱們不少麻煩。只是那個妃子如何死得這樣突然?」那心腹便道:「自然不是突然的。原是她剛得寵便讓親戚為官作宰的,且唐突皇後,太後雖身居偏遠,卻總知道京師之事,便令清肅宮闱,不叫妖妃誤國,大概也是怕了當日熊貴妃之禍。」

曹太華點頭又道:「那太後最忌諱熊妃之事,若非如此,也并不會故意折辱傅羽林一家。若要平反,何不為之安排個正當營生,反叫他們兩兄弟做這個,想必仍記恨着。正是這個理由,必不能叫咱們姜兒與之深交。」曹太華欲對曹姜說明厲害,卻又覺得他不會在意,只好決定了,打發他回太華州。曹姜雖然不服,但仍只能遵命,既然要離開,他又要宴請朋友辭別,傅天略亦在邀請之列。然而,傅天略仍對曹姜避之不及,便推辭了。曹姜不覺有氣,只說:「我向來把他當個人看,這之前他拒絕收留我的戲子,我也不計較了,如今竟請還請不來了?」便氣得要去捶他,那小厮恐他再生事端,又勸道:「他當初不收留咱們家戲子,說的難道沒道理?他那兒究竟是什麽地方,戲子們去了又要幹什麽?還不如交給寧小侯爺好呢!如今他不來又怎麽了?大爺請他,十次總有八次他要辭的,哪裏來這麽多氣?」曹姜聽了,也覺得有理,又嘆道:「我只恐他也聽了那些混賬話,心腸竟然也糊塗起來,故意遠着我,要避嫌!若他是這麽不痛快的人,我又錯認他這個朋友了。」小厮又勸導:「他身份原來比不得旁人,再說,饒是爺這樣的身份,遇上這遭事,還不老老實實挨了一頓打?依我看,竟別在想他了,倒想着如何給小侯爺致謝方是正理。」曹姜想着也有道理,便只與幾個朋友吃飯,又對寧小侯爺感恩不絕。他又說:「我看來,若是能來年春天再走便好了。」小侯爺便問何意。那曹姜便道:「如今已是主上登基九個年頭将盡,太後及一衆先帝遺妃們修滿了功德,明春便要回京,自然是有熱鬧看的。更有一件,便是封賞各爵門子弟,我只想親自恭喜小王爺和小侯爺封爵呢!」小侯爺苦笑道:「這句小侯爺不過是各人好玩诨叫的,多早晚是小侯爺呢,且我又非嫡出,一切都未有定數。倒是小王爺這個,你可能倒杯酒預祝他封爵之喜了!」曹姜又喝了兩杯,嘴裏沒忌諱的,只說:「這有什麽?你們家裏本來只有一個嫡子,前些年已經死了,不是你做,又是誰做?」小王爺聽得這話尴尬,忙又岔開,問起曹姜道:「你一個人回太華,可有什麽打算?」曹姜便道:「男子漢自當建功立業,我自然回去當兵了。」小王爺笑道:「這倒是正理。」

衆人吃了幾巡,便也散了。小王爺與小侯爺又同路回去,便雙雙騎着馬在街上走。因是夜深,街上只有他們,及幾個貼身跟着道奴才,二人便頗随意地說起話來。那小王爺又趣小侯爺道:「你當真喜愛傅天略?」小侯爺笑道:「你這話問得!難道你不是當真喜愛傅天浪?」小王爺便道:「我自然是一心一意的,只是他是怎麽樣的,我倒是說不上來。」小侯爺便道:「怎麽就說不上來了?」那小碗便說:「他對我總是淡淡的,我也說不出來,像隔着一層霧。」小侯爺便笑道:「他這個人不是向來如此?」小王爺卻說:「以往我們是朋友,他如此我也有些嫌他疏遠,如今是這樣的親密,都還那樣,豈不無趣?倒像我要求他什麽一樣。」小侯爺卻道:「這情事常是要求的,不然何來「求偶」一說?」小王爺卻道:「你這話無理,說得像我未嘗情事一般,我怎麽不知道要這樣一直求着?」小侯爺便道:「你的确未求過,都是旁人求你,所以你不知道。」小王爺一聽,卻也頗覺有理,只又更為傅天浪神迷,又想他固然清高自持,與旁人都不一樣。

傅天浪心裏卻并非不願意親近小王爺,只是自持身份,唯恐落了下乘,因此臉上總是淡淡的,但心裏之情卻濃似冬蜜,只是沒法宣之于口,每日或憑欄,或修竹,或觀景,或寫字,每每心裏都只是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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