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鳳歸花厲亂,(1)
且說這日傅天浪晨起梳洗,又換了衣裳。旁人都知道,平時傅天浪若不出門或見客,都只十分随意打扮,穿家常衣服。如今和小王爺好了,竟日日起床都梳頭,洗臉時,又想起來傅天略往日送的香膏,命人取時,見竟已存了兩匣子不曾動用過,如今洗了臉,又更衣,吃過了飯,又見午後初晴,便又至院子倚竹撫琴。
午後,傅天略也來了,見傅天浪披着羽紗,長指撫琴,頗有玉山之風。那傅天略便笑了笑,正要和他說話呢,又有一侍童來了,竟也沒叩門,徑自就進來,打了個萬福。傅天略看他臉生,卻瞧他舉止打扮,料定他必然是王府的人。果然,他開口便說:“小王爺問公子的安呢!”傅天略一聽“公子”二字,便要生氣,只道:“看來在小王爺面前是當慣了差的,叫了人,脫口便叫,難道你在那寧小猴兒、曹縣男面前也這麽叫來着?”傅天浪原來不曾在意,如今聽了傅天略所言,方明白過來,不覺有些羞憤。
傅天略所言卻是不錯,那人叫宏寶,原是小王爺跟前當差的,也常為他與外寵報信走動,又只把傅天浪當作一般男寵看待,便脫口稱“公子”。那宏寶忙賠笑道:“傅二爺忒多心了,傅老爺是什麽身份?我只當他年輕又有才華,便說他是個佳公子,并無什麽意思,爺們若不喜歡,就是小人該死,小人以後不叫了便是。”傅天略明知他是犟嘴,但又礙于他是王府的人,也不能怎樣,便只冷哼一聲,不再說話。那傅天浪心裏難過,卻也不好說,讓人将琴拿開,又道:“我這二弟最是個多心的,肚腸卻很直,有一句說一句,你別放心裏。”宏寶卻笑道:“傅二爺教訓得極是。傅老爺卻是咱們爺心裏眼裏第一人,因他近日跟老王爺當差,為的是太後太妃回京的事,實在抽不開身來,便讓小人來傳信。”說着,宏寶又取了一封信來。傅天略雖然失望,但仍笑着接過了,又令賞錢。宏寶辭了,請他吃茶,他說府裏還要忙便去了。
傅天略到底不放心,又令金山跟着那宏寶,只道:“看他可有遞信給其他‘公子’‘女子’的。”金山領命便去。
傅天浪卻沒這個心思,接了那小王爺的信,回房間裏打開便看了,是一首《玉簪令》。 原來皇後欲新譜此曲,已有了上闕,讓幾個皇親将下阕填了,擇優錄取,題為詠竹,小王爺心念傅天浪,便想着傅天浪院子裏的竹來寫了一闕,都未呈回就先寄給了傅天浪。見灑金紙上寫:“紗屜曳影,推看薇薇,玉樹臨風,斑痕未褪,憶潇湘妃子多少血淚,無處惹傷悲。”
傅天浪只道:“依我愚見,起句未免悲涼,血淚、傷悲之語不吉,且這詞還須有些靡靡,才好在宮中演唱,到底還是改成了‘紗遞醉影,推看蔚蔚,秀木林風,玉痕未褪,笑潇湘妃子多少淚垂,不夠酒一杯’。”
小王爺收了回信,頗為嘆息。荊釵笑問他:“難道是為了不如他,所以嘆息?”小王爺卻說:“我文采固然不如他,只是我們這兩首詞風格不同,只是因為心上人之故。他只道我快意潇灑,便寫了‘醉影酒杯’之句。卻不知道我寫湘妃血淚,是惦念他命薄多愁,勸他少傷悲。并不為皇後的差事。”荊釵卻道:“既然這也是他的心,你便順他得意吧。”小王爺笑道:“那是自然。難為他想着。”
且說宏寶只去找個皇商商議事情,便回王府了。金山又去打聽,便回了傅天略,說:“那宏寶去那種樹家的那兒,讨了幾根湘妃竹,說小王爺要種院子裏。只有這個事。”那傅天略聽了,沉吟不語。
那種樹的皇商又回了小王爺,只道他要的竹子,不是沒有的,只是若要最上等的,怕要過些時日,因如今好的都要送去徑山寺栽種。太後要別居那處,興建一座“日度宮”。小侯爺正是辦這事的,正調弄得風風火火、赫赫揚揚的,知道小王爺要竹子,仍命撥了幾株過去,只說“他既要了,自然要給,也不缺這麽兩個”。
日度宮已近修成,小侯爺又去尋了傅天略,要與他吃酒席。傅天略想着旁人總議論他只與曹姜吃,不與小侯爺吃,這話可笑,卻也可怕,便應承了。傅天略便請了小侯爺至樂坊後頭茜官的屋裏吃飯。茜官陪席,又笑道:“都聽說小侯爺現在辦大事了,連大內幾個的臉的太監都仔仔細細聽小侯爺的調度,好生氣派。”小侯爺笑道:“好笑,調度太監怎麽就氣派了?聽起來,倒像說我是一個大太監一般。”傅天略又笑:“偏偏你最能說會道的。要搖唇鼓舌的,且到太後跟前表現去。”小侯爺也笑了,又說:“可惜曹姜不能逢上這樣的大喜事,偏偏回邊疆去了。”傅天略只覺得小侯爺提起曹姜來令人尴尬,卻說:“不過幾個月的相識,難為你那樣想他。”
幾人吃了一會兒,又散了。傅天略離席後,小侯爺卻又悄悄靠近他,只道:“之前跟二爺商量過的話,可有什麽想法?”傅天略使了眼色,幾個下人又退遠了。傅天略低聲說道:“我只安心做本分生意,可不敢沾這樣 的事,你找別人去罷。”小侯爺卻嘆道:“你怎能安心呢?且聽我一句,還須盡早打算,否則你們一家怎麽樣,還不是太後一時高興或不高興的事?之前太後在外,還能弄死個寵妃呢,如今回來了,更不得了,主上是個沒主意的,若要榮華富貴得長久,還須奉承太後為上。”傅天略卻道:“你讓我奉承她,我焉有不肯的?叫我怎麽樣,天長日久的拜她,晨昏定省的跪她,就是為她洗腳擦地倒馬桶都是可以的!唯獨你說的這個,我實在不像話。”小侯爺卻道:“那你至慢慢瞧着,看你安分守己做人,可能做多久!”說着,小侯爺便去了。
且說日子流水一般,眨眼已是開春。枯枝抽芽,階下融雪,日日的看着,一天較一天生動起來,連着傅天浪的病也都好了不少。小王爺開始正經做事,也會忙了,小侯爺也忙沒空作陪,便不似以前愛尋花問柳,時而得了閑暇,便多來看望傅天浪。傅天浪頗感他的好意。而像宏寶之流的,日久了看下來,也知道小王爺待傅天浪與別個不同,傅天浪也行為莊重,更消了輕慢之心。
這日二人吃了暖酒,又說了些體己話,晚上便宿在了一處。及至天明,黃莺脆脆的啼醒了枕上人。傅天浪緩緩睜眼,便看見一個挺拔之人系着腰間的玉佩,頭發松松的披着,好似個名士。傅天浪笑着起來,手裏接過那帶子,挽上玉佩、璎珞,給小王爺穿戴起來。小王爺聞見他身上暖香,只道:“不知道傅卿是什麽堆的,有這樣的香氣。”傅天浪便道:“還說我,倒是你,滿身的這個香、那個香,想必是你不用心,随便伺候的人鞋子熏一個香、襪子熏一個香、外套一個香、裏衣一個香。”說着,傅天浪才披了衣服,讓小王爺坐下, 一手撥着小王爺流雲似的烏發,一手取了桃木匣裏的沉香梳,給小王爺理起了儀容。原來他們二人相處時,不愛叫別人伺候,都是互相殷勤照拂,好似尋常恩愛夫妻一樣。
那傅天浪邊與他頭發上抹桂花油,又邊說着:“枉你平日還笑天略俗氣,他還知道那個香與那個相宜,這香混着用了,若不好,還不如臭着。”小王爺對着鏡,只看到傅天浪那白玉樣的手扶着那烏雲般的發,只覺陶醉,哪裏想得起自己誇獎傅天浪還反惹一車子奚落的事來。他又笑道:“說到這個品味、體貼,誰都比不起你的。天略是跟你一起的,自然不差錯。”傅天浪說道:“我只是讓你素日留心些,想那太後是精細雅致人,你在跟前伺候,倒不可這樣不顧小節的。”小王爺又握住了傅天浪的手,說道:“你自然為我好,我怎麽不知道?只是我很俗,身邊的也都是這樣的俗人,如何能好?我看呢,還是得你日日在跟前,事事提點,你呢,素日也是個抑郁的,唯與我在一處時還知道說笑,既如此,咱們日日相伴,豈不最好?”傅天浪聞言,不覺神傷,他哪裏是不願意與小王爺同在一處,只是傅天略叫他不可入府的忠告言猶在耳,又怎能答應?再說了,縱沒有傅天略勸他,他也斷不肯以這樣不清不白的身份入住王府的,一來惹人話柄,二來還于王府聲名有礙,且自己的母親還以罪婦之身在太後跟前侍奉,到底怎麽都不合适。
小王爺哪裏想得到這些,只求與傅天浪朝夕相對,不受相思之苦罷了,如今見傅天浪每每拒絕,他便尋思起因由來。他只一想,必然是傅卿怕入府後身分不明,惹人輕薄罷,于是他又說道:“前些日子,那賣樹的皇商家裏那個兒子,才尋了個極鐘愛的男子,彼此宴請賓客,祭天拜堂,焚了黃紙,結為了兄弟,從此同食同居,街坊都傳為美談。若傅卿不棄……”傅天浪一聽這個,更不像話,忙截口道:“小王爺說什麽诨話?商人的舉動怎麽能學呢?您的身份何等尊貴,唯有那些郡王、親王之類方配為您的兄弟,我這樣的卑賤之身若存這個心,豈非是不臣之心、天大死罪!”小王爺見傅天浪義正詞嚴卻是臉容哀戚,便不敢再說了,又陪笑道:“我的頭發又多又密,傅卿梳得手上累不累、酸不酸?我給你捏捏罷。”
小王爺心裏也十分傷感,竟還跟小侯爺抱怨道:“怎麽就偏偏我是這樣的身份,若我只是個尋常富貴人家的,還能與他結為契兄弟,相愛如夫妻。偏偏還不能!”小侯爺笑道:“你這個話,叫人聽了怎麽說?做王爺的兒子還不樂意!”小王爺皺眉道:“你哪裏知我的心?”小侯爺卻說道:“我哪裏不知道?只是你若不是王爺的兒子,當年怎麽救他呢?所以合該如此。”小王爺便點頭道:“這倒不錯!且我父親不是王爺,又如何能替他們父親平反?自然是對的。只是我卻不知道如何能讓傅卿長久在我身邊。”小侯爺卻笑道:“這個也容易。”小王爺忙問道:“你果然有法子?告訴了我,真應了,我便感激你一生。”小侯爺忙讓過了,笑道:“小王爺這話我又不敢當了。”小王爺卻急道:“你這猴兒,快說吧!”小侯爺便道:“他心裏總有個病,不過是因身份之別。你們家已平反了他們父親,讓兩兄弟脫了奴籍還得了個家業,置身富貴,若你這春真能在太後跟前得臉,讨得了他們母親的情,讓他們不再是罪婦之子,又能夠把身份擡回去了,自然就沒這麽多九折回腸、催淚心思了。”小王爺卻覺得小侯爺說得也太難了,卻又不是沒有道理。若真把傅家複興了,不僅他們兩情之事,怕是傅天浪平日的憂愁也能解個大半,也不至于這麽多病。
Advertisement
小王爺又想着為美人擡身份的事,因此當差越發賣力,瓊王也道他長進了,心裏高興,卻有時又說他:“現在我越發放心你做事了,你也別似以前一樣說話做事不防頭,別看咱們家赫赫揚揚,背後多少人眼紅妒忌,或是有結新仇舊怨的,我自己都數不過來。你事事提防着些總沒錯。”小王爺答應了又去。瓊王看他似是要出門的樣子,又笑笑,說道:“剛說了你踏實,現在又要去哪兒逛去?多早晚回來!王妃還說今晚要為你做羹湯,別在外頭宿花眠柳的,倒忘了母親的心。”小王爺也暗道該死,只忘了母親囑咐了,不然他宿在外頭,倒辜負了王妃一片心,也不敢說是尋傅天浪,只道:“原來是約了寧侯的公子,不過頑笑一會兒便回來了。”瓊王便道:“你與他走動得也太近了些。”小王爺笑道:“我們不是相交多年了麽,自然多走動了。”瓊王卻道:“以前是小孩子,也就罷了。如今倒不必過分親近了。依我看,朝中當官的、父親當官的,你都別理,倒還清靜些。”小王爺心裏不解,卻又笑道:“又怕交的不是正經人,惹父親生氣。”瓊王卻道:“若在朝裏交錯了朋友,還不如跟些不正經的人厮混。”小王爺一時也都懵了,滿以為瓊王是說笑的,但看着竟像是說正經話一般,猶豫再三,便道:“最近有些乏了,也忙,我只去教坊吃杯酒罷。”瓊王便道:“你去聽曲兒散散心也好,只不要吃醉了就好。”小王爺答應了便去了。
小王爺坐馬車到了教坊後巷,從側門進了後院,往傅天浪所居的院落去。進門便看見那幾棵青翠的竹,牆壁上繞着新綠的藤蔓,比冬天更有些生氣。小王爺步到了閣樓上,叩了門,是雲枕來迎,雲枕又道:“怎麽都來了?”小王爺笑道:“誰又來了?”雲枕便道:“二爺也在。”
小王爺不知何故,居然有些怕傅二爺,小猴兒也笑他“竟像是腼腆婦人避讓潑辣小姑子一樣”。小王爺進了門,見外間無人,只在爐子上煮着一壺藥,生了滿室藥香。小王爺脫下外袍,循着人說話的聲音去了隔間,便看到兩個美人歪在炕上,哥哥手裏捧着茶盅,弟弟手裏拿着瓜子,二人正說着什麽開春宴會的話。傅天略見小王爺來了,才放下瓜子,行了禮,又說:“小王爺來了怎麽不說,小人有失遠迎。”小王爺卻道:“傅二爺別說這樣的話,快坐吧。”傅天略便真坐回去了,小王爺只好在旁邊拉把椅子坐了,但卻也不介意,又笑道:“你們兩個倒好,天天能在一處說話。”傅天略卻說:“我最近也很忙呢,開春了,教坊又得想點什麽新花樣的招徕客人,且說你和小侯爺兩位大客戶,最近也都少來了,可叫人惆悵。”
小王爺便笑笑,說道:“說起這個,還真好笑。”說着,他因不把傅家兩兄弟當作外人,又把今天瓊王的囑咐當成閑事一般說了,又道:“我竟不能和當官的做朋友了。”天略便道:“令尊是怕你受什麽嫌疑罷,且你說話這麽不顧忌的,若與有心人一處,不知能生多少事。就是今天這話,原也不該和我們說。”小王爺卻道:“我和傅卿什麽話不說?你又是他的至親,沒什麽妨礙的。”傅天浪卻搖頭道:“朝野之事,還是別跟人說好。”天略便道:“可不是麽,咱哥也不愛聽這個。”小王爺便笑道:“傅卿不愛聽,那我就不說了。都是傅卿愛聽什麽,我說什麽的。”天略受不得小王爺對兄長一副殷勤甜蜜的态度,只覺渾身起雞皮疙瘩,又站起來,辭了二人。
====
登陸難,難于上青天
傅天略與銀山信步走着,竟不覺到了隔世院外。銀山笑道:“既然到了門邊,哪有不進去看看的道理?”傅天略雖然想進去,卻犟着頭道:“他還真是個菩薩了,過門就要拜的?”銀山笑道:“自然不是,這原是當主人家的意思。”傅天略便讓銀山叩門,杏子來看門,通傳了一下,便讓天略進門了。
傅天略進去了,仍見屋內只有一個伏驕男,身着單衣,吃着茶。他見傅天略來了,便道:“才剛送來的水,你喝喝罷。”傅天略卻笑道:“徑山寺外要修太後的行宮了,怕你以後沒得再喝那山上的雪水了。”伏驕男卻道:“這誰又知道了?”傅天略坐了下來,又道:“你在塞外當那樣的營生,可說說有什麽奇聞?”伏驕男一笑,便道:“有呀。”傅天略便聽。那伏驕男說:“那原是這樣的早春……”傅天略便道:“你又編!”伏驕男笑道:“這個可不是編的,你聽着就知道了。”傅天略便聽了,那驕男繼續說道:“一個冬天的,咱們兄弟都餓得慌了,尋思着得怎麽開春發財呢。就在營寨裏,兄弟們一個個膀大腰圓的,卻啃大白菜的,怎麽好呢,就是那個時候,那巡山的小夥計吭哧吭哧的跑了回來,說‘恭喜各位爺爺,咱們發財啦’。咱們都喜了,問什麽樣的,便說來了一個車隊,為首的人,雖是個男的,又騎着高頭大馬,又佩着劍,但卻妝扮得油頭粉面的,必然是個繡花枕頭,又是世家子弟之流,便要去劫了!咱們滿山滿坑的伏着,便果見一個車隊,兩個馬車,十幾口箱子,但看裝飾都是大戶人家,咱們便樂了。卻有個伏我旁邊的大兄弟搖頭嘆息。”傅天略便問道:“嘆息什麽?”伏驕男說道:“他都嘆,說這個車隊看着怎麽沒個女眷?我便正要寬慰他,卻見車隊住了,是要歇息,馬車上走下來一個極秀氣的少年,他又說‘那我要這個,誰也別和我争’!”
傅天略笑道:“那個少年就是我哥了?”伏驕男卻笑道:“是你。”傅天略卻道:“少來編排打趣我了,我又不是瞎子,他那會子分明日夜惦記着誰,我不知道?”伏驕男笑道:“因我說跟那大兄弟說‘不錯,不錯,我也喜歡這個’,那大兄弟倒也豪爽,說道‘大當家喜歡,那就是大當家的’。說着呢,你哥哥也下車了,他便說要你哥哥。且又說你哥哥如何的好,比他見過多少風流人物都好一萬倍。”傅天略笑道:“辛苦他這樣想着,卻是一口沒吃到。”伏驕男卻也笑道:“你倒知道難為他。說起你,我也不是一口沒吃着。也不見你說什麽。”傅天略聽了,一顆心快的跳着,卻臉上冷笑,道:“癞蛤蟆還吃不上天鵝肉呢。誰又可憐他。”伏驕男便笑了笑,說:“自然,原沒這個福,不如不想的好。”天略聽了這話,倒覺得心口被堵住了一般,也覺得沒什麽趣味,便辭了出來,只回自己房裏算賬去了。
又是開春夕宴之日,因小王爺要回宮侍宴,傅天浪便只在家裏靜靜的,傅天略知道他寂寞,完了教坊春宴之布局便回後院來,讓提了好酒好肉,一邊到了天浪閣中。雲枕取了白瓷盤子裝了一品肉、三品菜,又添了一壺熱酒,置于桌上。天略便道:“今兒是春夕,還得吃好、喝好,也算讨個彩頭。”便又命銀山添了幾品肉食。天浪執了箸,卻道:“雖如此,但又吃不了,不免浪費。”天略卻笑道:“正是要吃不完的,讨個‘年年有餘’的彩頭。且你看我這樣的人,吝啬貪財,焉能浪費呢,咱們吃不完的,賜給下人,下人還吃不完,便便宜咱院裏大黃、二黃,總不會辜負的。”天浪點頭,二人說着閑話,又慢慢吃着,天略又讓人在院裏彈琴拉弦,吹些好聽的曲調助興,隔着紗窗聽來,倒很雅致,只是聽了幾曲,就被外頭的煙火聲攪亂了。天浪聞聲擡眼,透着水紅的紗窗,還可依稀看得天邊焰火燦爛的光影,便說道:“想必是為了太後回宮高興。”想到太後回宮來了,天浪又有些惆悵,只道:“不知道母親怎麽樣了。”天略笑着去安慰道:“她現日夜與太後一處的,所謂‘宰相門前三品官’,怎麽不好了?怕是比你我的吃穿都好,也未可知。”天浪便笑了笑,又道:“也是這個理。”
天浪卻又沉吟了一下,說道:“這說起來,我也曾從伏驕男那兒聽了幾句可怕的事。竟也應了瓊王的囑咐,看來還是讓小王爺別與小侯爺相交的好。你也是。”傅天略卻笑道:“我什麽時候要親近小猴了?我恨不得時時遠着他才好。”說着,傅天略抿了口茶,又說:“只是伏驕男那兒跟你說了什麽事?怕的你這樣?”天浪暗悔,又道:“許是他渾說的,你自己問他去罷。我也不好講。”傅天略卻冷笑道:“他那肯和我說真心話。唯獨哥哥的事,他還多留心些。才要告訴你別人都說不得的事。”傅天浪苦笑道:“你這些無由來的話,只會寒人的心。”天略也自悔失言,說道:“可不是我該死,我自然不是埋汰哥哥,我是說伏驕男罷了。”傅天浪卻道:“我怎麽不知道你是怪他?我正是說這個呢,他倒是對你不錯的,有些話不跟你說,也是為你好。”傅天略十分不服,卻只笑道:“咱們兩兄弟在一塊兒過節,說這些不相幹的人做什麽?”遂滿了兩杯酒,又對飲了起來。窗外仍是禮炮之聲,打雷似的,轟隆了滿城。
過了兩日,太後便要離宮至徑山修行。皇帝苦留,太後卻推辭,又笑道:“徑山就在京郊,也不遠了,有什麽說的,托個人就好。我有父兄在朝廷當官的,總怕人閑話娘家是外戚當政。這樣倒不好了。你聽我的,雖然心裏不服,人前人後得在瓊王面前妝出個柔順的樣子來,要比以往更聽他的才好。”皇帝垂淚答應了。
因此,太後與皇帝便裝出個冷漠的樣子來,太後移居了徑山,又有寧侯修好了的日度宮可住,裏頭奢華典雅,不輸皇後中宮。且在宮外,來往消息也都方便。
太後回宮兼慶春夕這一場熱鬧,終于過了,小王爺便又閑了下來,本欲去尋天浪的,卻宮裏忽而降旨,忙的阖府跪迎。原來正是大封子弟的時候,寧府那邊已先得了恩典,寧侯加封為公,稱寧國公,因寧侯嫡子殁了,故讓小侯爺襲了侯,封了“縣侯”了,因他名“祁”,稱“祁縣侯”。本來都覺得寧公這個封賞太大了,卻不想這瓊王更是恩寵優渥,榮升了親王,賜號為“尊”,稱“尊親王”,小王爺封郡王位,得了賜名“玉”,稱“玉郡王”。因此,尊親王便攜了玉郡王一同入宮叩謝天恩。皇帝又讓工部擇吉日為各新封的侯爵興建府邸,又說:“既然有家了,就得有室了。”禮部便又讓呈交了各人的八字,備婚配之用。
玉郡王便頗為高樂,又往傅天浪那兒去了。他甫一進門,那些仆人便滿滿的跪了一地,都喊郡王千秋。玉郡王笑的不停,又道:“這是什麽禮?”正這麽樣了,竟然傅天浪也出來了,只見他穿着新制的銀灰長衫,腰懸青白玉佩,平日少見他這樣裝扮,如今一看,似畫裏仙君一般。玉郡王見了也愛之不及,正要上前,卻見天浪猛的折腰,也要拜見玉郡王。玉郡王哭笑不得的讓過了,又扶着他說:“你又湊什麽熱鬧?”傅天浪卻道:“以往不拜,原是為了你無封爵,不過是诨叫的‘小王爺’,如今得了賜名得了封郡,竟是個正經的的王爵了,便要拜的。”玉郡王又握住他的手,便道:“就是我爹回府也沒你這個陣仗的!別人看見豈不笑死,說我才當個郡王就這樣輕薄起來。”傅天浪卻道:“也不為什麽,只為賀一下。”玉郡王點頭道:“這樣就好。以後可別這樣鬧騰了,也不嫌累。”
二人進了屋,傅天浪便為玉郡王除了罩衫,掂在手上,又說:“如今天氣雖然暖了,但春寒料峭,不仔細些又感着了,還是穿袍子的好。”玉郡王便笑道:“自然,自然。荊釵、佩環也都常這麽說我。”傅天浪便道:“那還不聽她們的。”玉郡王一把摟住他,笑道:“我聽她們的做什麽?只要聽你的。”傅天浪與他說道:“你這話一套套的,也不知與人說了多少遍,才這樣爛熟于心,脫口而出。”玉郡王握住他的手,笑道:“你也說酸話了?我脫口而出,乃是因為心裏想的立時就說了,總不是你這樣,在我跟前說話也要小心。我說你白費這個心力做什麽?不如只與我好好的,不想那些煩惱。也有你的好處。”傅天浪但笑不語,又命人送飯來。二人用了茶飯,那玉郡王又道:“今上已下旨,讓為我興修宅邸了。父親辭了,只說不必破費,只讓修葺一下叢王的舊居,因此很快就能好了。我既然搬了出去,倒欠了個管家人,且分了出去,未免冷清些。”傅天浪便知他又要提同居之事,但如何使得,且這又勾起另一樁心事來,便道:“今上既修了府邸與你,管家人自然也要為你留神的。到時候風風火火、熱熱鬧鬧的,也不怕冷清了。不僅不冷清,怕還有得高興。”玉郡王又笑道:“你為人和睦,這有什麽?且我現在也安心了,并不會像以往那樣一年納八個的,只一起守着過日子,如何不好呢?”傅天浪又不語。玉郡王又說:“你不信我?你聽我的,早趁着這個搬家的名頭,屋裏那些沒名份的,我都散了。若是正經的收在屋裏的,自然不能随意打發,你也是個有心胸的,不至于吃這個醋。”傅天浪笑道:“你倒說我多心,且不知我從不理論這些的。說起來,你那些歌人舞人,多少是從我這兒來的。遠的不說,就是近的,秋花便是我說給你的。”只說到秋花,二人便又傷懷起來。
正想着如何化解尴尬,玉郡王又似想到什麽,從腰間解下一個京繡的錦囊,從中取下一串紅珊瑚串,那光澤喜人,紅潤晶瑩,真似剛從海裏龍宮撈來一般。傅天浪也頗欣賞,笑道:“哪裏來的好東西?”玉郡王笑道:“也比不過你原來那串!”原來傅天浪當年抄沒了家,剩了一件祖母遺物珊瑚串,幸沒丢失,當年在王府為奴時也戴着。他當的是書童,不幹粗活,便也不打緊,只是後來有次失足跌水,把珊瑚丢了。這使他頗為憂傷,王妃又勸他:“聽人說,水裏有不幹淨的東西,那紅珊瑚又原是水裏之物,怕是破財免災呢!這是身外之物,沒了便罷,倒是你祖宗顯靈,才讓這遺物生了奇效。誰又知竟不是老太太的心意?你若為此傷神,倒沒意思了。又或是你以後命運果然好了,這靈物又自然歸來,豈不是錦上添花。”傅天浪當時年幼,又念及親故,聽了王妃這言談,竟也好了。
玉郡王笑道:“這正和你當年的仿佛一樣,怕是同一條呢!我看,果然是你的命要好了,靈物便自己歸來了。”傅天浪卻道:“你也把我當小孩子哄了。”玉郡王便笑道:“并不是頑話。這個你知道是怎麽來的?”傅天浪便道:“怎麽來的?”玉郡王便答道:“這原是落鳳灘的漁民撿來的,說是前些天落潮時顯岸邊的。彼時縣長又來巡看,看了十分詫異,便送了給母親。母親又給了我。我看怎麽水裏無端冒上來了?豈不是你當年掉進水裏那一串無疑了?”這故事倒新奇,又對景,傅天浪拿過了珊瑚,放在手心細細把玩,仿佛真是當年之物,不覺又驚又疑,又悵又惘,憶起舊時來了,只含淚嘆息。
玉郡王看傅天浪面色惆悵、眼眶含淚,焉能不慌,忙道:“總是不好的是我,原要讨你的喜歡,凡教你傷心!真是該死!”傅天浪見他如此,不覺失笑道:“哪裏就這樣了。”既恐玉郡王憂心,傅天浪也少不得打起精神,強與玉郡王說笑,只又說道:“今春得封,你如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了。今上封了個‘玉’字,甚合你的人品模樣,不知道令尊給你改了什麽字?”玉郡王便道:“父王說了,既有現成的禦賜的字,且不必改了,讓禮部把我在宗冊裏定了叫‘金玉’。”
傅天浪笑道:“也是你們正宗皇親的麻煩,真正的名姓還得等封賜才能下來,不然還得只能跟着父親的名號和排行叫。不然也沒那麽多瓊小碗、棕大碗、寧小猴、狄二猴的!如今你也有個名字了,看誰還叫你什麽丸子盤子的。”金玉卻說:“還不如叫寧小碗,還親切些,這個名字又是金又是玉的,都是傅卿平日嫌棄之物,我要叫這個沒意思。”傅天浪忙道:“淨胡說!這是禦賜的,哪裏能不好?休要胡言亂語。”金玉便笑道:“我也不過是在傅卿面前才這樣說笑,傅卿且別憂慮。”傅天浪又說:“如今你們家越發貴重了,言行自然當越發謹慎才是。”金玉笑道:“倒和父親一樣口吻。”傅天浪見金玉仍是滿不在乎的模樣,不覺搖頭,又問道:“寧小猴得了什麽賜名?”玉郡王說道:“乃父為他拟了名字為‘祁’,上已恩準,并無賜名,故冊上為柳祁。”
柳祁自東郊打馬而來,取得兩瓶好酒,與衆人在教坊開了吃,教坊裏的奴人也都改了叫法,不敢稱他“小侯爺”了,只叫他“祁侯”。柳祁笑道:“這群奴才倒也知道得快。”與他一起的都笑着恭賀。也有個子弟,他的父親剛因軍功封了縣侯,因他便稱了小縣侯。他也笑着謙道:“我哪敢?席上方有正牌的縣侯大人呢!”衆人都笑了,舉着酒盅都敬祁侯。祁侯笑着謝過,又與人吃了一回,心裏十分惦記那傅天略,想見他一面,便請了幾個藝人來吹打,又叫人侍酒,他自己在席間悄悄走了出來,往後院去。如今他也要進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