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變故

陸琢所言令慕容璃十分不安,某些模糊的零星散亂的記憶在腦中一閃而逝。

慕容璃越發覺得她忘了一些極為重要之事。

每每勉強去回憶,便覺頭痛欲裂,痛苦至極,以至于她不願再去想那些。

起初她無法肯定那些時不時在腦中浮現的模糊景象究竟是幻象還是曾真實發生過的事,直至陸琢請了慕神醫為她診治後。

她自胎中帶毒降生,後又身中奇毒,往後她的記憶會越來越模糊,甚至忘記一切,心智與幼兒別無二致。

慕容璃自幼體弱,癡傻了十三載,她自幼便是雲夫人照料。

雲夫人雖只是榮王的妾室,但她醫術了得,且是大公子慕容朔的生母,在榮王府的地位與側妃無異,深得榮王與王妃信任。

高門深宅裏,妻妾和睦,無勾心鬥角争寵,幾位公子雖皆非一母所出卻兄友弟恭,待唯一的妹妹更是寵溺呵護。

慕容璃不願意往壞處想,可最近所遇之事令她惶恐不安。

先是她的藥被換,平日裏她所服之藥唯有親近之人方才知,後有她的行蹤暴露被死士刺殺,霜兒是她的婢女,随身伺候,嫌疑最大。

如今的她對人多了幾分防備,便是最親近之人,若是有疑,她便謹慎對待。

思來想去,她還是想回榮王府一趟,許多事是從那裏開始的,或許會留下線索。

慕容璃深知陸琢不會輕易放她出府,于是她想法子弄了套婢女的衣裳換上,扮作婢女欲從後門溜出去。

顯然她忽略了一點,陸琢擅行軍布陣,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

她的小伎倆早在他的意料中。

慕容璃來到後院,見空無一人,她在竊喜中打開了後門,眼前的一幕卻讓她的笑容凝固。

“夫人,将軍有令不許您踏出将軍府半步,否則我等提頭請罪,軍令不可違,望您恕罪。”

門外整整齊齊站了一隊人,個個挺拔魁梧,他們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禮。

為首之人臉上有一道疤,慕容璃見過他,他叫流雲,與逐風一樣是陸琢的近身護衛。

偷跑未遂,慕容璃氣得不輕,先前榮王給她的護衛也不見蹤影,必然與陸琢有關。

此時即便她伏低做小去求陸琢,他也未必會放她出府,她只得另想法子,伺機而動。

慕容璃氣憤折身往回走,流雲帶着一人跟随在她身後。

“夫人,将軍只是擔心您的安危,并非将您禁足。”

流雲對主子與主母之間的事略知一二,怕主母更加惱恨主子,遂才多嘴說了一句。

慕容璃停下,轉過身看着兩人。

“若我不出府,你們是不是任憑我使喚?”

流雲肅然應道:“但憑夫人吩咐。”

慕容璃笑了,不懷好意地指了指前方的荷塘,“既然如此,那你們今日之內便将那一池芙蕖拔幹淨。”

末了,她又指了指不遠處假山後的樹木,悠悠道:“将府中所有花木砍了,我看着心煩。”

哼,陸琢不許她出府,那她便折騰他的府邸,留一個光禿禿的将軍府給他。

流雲不知自家主母這是唱的哪一出,心裏十分忐忑,硬着頭皮道:“夫人,這府中花木您可随意處置,只是這荷池……”

慕容璃自是知曉這一池芙蕖乃陸琢親手種下。

寧王府也有這麽一方荷池,她聽聞,是因寧王妃喜愛,寧王便命人在府中挖了荷池種下一池蓮。

寧王寵妻人盡皆知,寧王曾為了讨寧王妃歡心,親力親為在城郊開墾出一畝三分地種菜,還在那裏建了小院,時常帶寧王妃前去小住,夫妻恩愛,羨煞旁人。

有傳言道,陸将軍對寧王妃愛而不得,事事效仿寧王,将軍府中一池芙蕖便是為寧王妃而種。

流雲的遲疑讓慕容璃挑眉。

“怕你們将軍舍不得這一池芙蕖?”

流雲最會察言觀色,趕忙應道:“夫人息怒,屬下等人立即去辦,今日之內必将荷池清理。”

慕容璃對他這随機應變的機靈勁很是欣賞,倒也未再為難他,慢悠悠回了偏院。

将主母送回屋後,與流雲一道的護衛苦哈哈地問他,“那荷池真是你我能動的?”

流雲拍拍他的肩,胸有成竹道:“此事包在我身上。”

目前而言,便是夫人想要天上的月亮主子也會想盡法子去摘的,為搏美人一笑,主子連命也能豁出去,何況只是一池芙蕖。

果不其然,流雲前去向陸琢禀報,陸琢聽完眉頭不皺一下反而笑了。

“既是夫人吩咐,你們照做便是,待她折騰累了,氣也消了大半,如此甚好。”

流雲連連應是,卻忍不住腹诽:世人皆道寧王寵妻入了魔怔,如今看來,主子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作為主子的左膀右臂,流雲實在猜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先前那樣抗拒賜婚,這成親後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對夫人百依百順。

莫不是洞房花燭夜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使得主子對主母情根深種了?

因主母一句戲言,将軍府上下忙得團團轉,逐風與流雲各自分工,逐風負責指揮砍樹,流雲則指揮拔芙蕖清理荷池。

各司其職,有條不紊,不到四個時辰便收拾妥當了

慕容璃心裏堵氣窩在偏院裏,晚膳時陸琢差人來請她,她理也不理,而後陸琢又差了個婢女到她身邊伺候。

陸琢有自知之明未到她跟前讨她嫌,她心有餘火也不想去找他吵架。

夜幕降臨,流雲兩條泥腿踏着暮色前來向慕容璃交差。

流雲在院外停下,揚聲禀報。

“夫人,一切已按您的吩咐辦妥。”

屋內,慕容璃伏于案上專心作畫,被他渾厚的一嗓子吓得手一抖,墨汁滴落,毀了她一個時辰的心血。

在屋外守着的婢女與嬷嬷對視一眼,嬷嬷進屋勸導。

“郡主,老奴瞧着,将軍他極力在讨您的歡心,不若明日一早您去見一見他說上幾句軟話,屆時再提回王府之事,想必将軍他會同意的。”

嬷嬷委婉暗示她用美人計,慕容璃渾身上下在拒絕。

“他關得了我一時,關不了一世。”

嬷嬷嘆氣,随即又道:“府中花木盡數砍去,荷池也清理幹淨了,您是否要去瞧一瞧。”

雖是得償所願了,可慕容璃并無半分歡喜。

“不了,嬷嬷你叫他們退下便是,我乏了。”

嬷嬷見勸不動便退了出去,讓婢女進屋伺候慕容璃沐浴就寝。

慕容璃不喜生人近身伺候,揮退婢女,自行沐浴梳洗。

這一夜注定無法平靜度過。

慕容璃收拾妥當躺下,嬷嬷神色慌張進屋。

“郡主,出事了。”

慕容璃坐起身,揉了揉跳動好一會兒也未消停的左眼皮。

“何事如此驚慌?”

嬷嬷往床前走近些,壓低聲音道:“老奴方才聽聞王府出事了,王爺王妃及幾位夫人與幾位公子被陛下打入天牢了,此刻将軍府外來了不少禁衛軍,是沖您來的。”

慕容璃聽到這一壞消息震驚的無以複加。

“什麽?”

事發前并無任何預兆,此刻便如同一道驚雷在她頭上炸響。

于她而言,父母親與兄長們是她最在意的親人,她豈能眼睜睜看他們出事置之不理。

慕容璃心急火燎,趿上鞋,迅速穿衣,而後匆忙往外跑,嬷嬷小跑跟在她身邊,邊跑邊與她言明外邊的局勢。

“郡主,您慢些,當心腳下……那些人被将軍堵在門外了,有将軍在,他們便是奉旨亦不敢對您動粗的,您可千萬別沖動,眼下唯有将軍能護住你。”

慕容璃顧不上與嬷嬷交談,提着裙擺往将軍府大門奔去。

遠遠瞧見大門口對峙的情形,她停步微頓後,慢悠悠走過去,腳步輕盈無聲,亦将陸琢對宮中內侍所說的話聽進耳朵裏了。

“只要有我在一日,誰也休想将吾妻帶走,一切罪責我一力承擔。”

內侍一臉傲氣,得意洋洋,公鴨嗓都破音了。

“将軍莫不是忘了公然抗旨是何罪名,竟如此糊塗,榮王府密室裏設逆王成王的靈位,大公子慕容朔乃成王之子,榮王竟将逆臣之子視為親子,改名換姓藏匿于榮王府中,榮王的欺君罔上之罪是板上釘釘的,滅九族之罪,将軍還是莫要惹火燒身的好。”

陸琢铿锵道:“她既與本将軍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便是吾妻,誰也動不得她,且陛下尚未定奪,龐內監便給榮王安了個欺君罔上之罪,若本将軍未記錯,榮王的九族之中陛下當屬其中,龐內監慎言吶。”

龐內監本名龐僖,曾只是一名在內宮中當差的內侍,因在扳倒朱太後一案中立了功被調到禦前侍候,漸漸開始得意忘形。

龐僖被陸琢噎得啞口無言,到底在內宮混了多年,他深知言多必失,生怕再被陸琢抓到錯處。

“小的只是奉命傳旨,将軍何必刻意刁難,郡主不接旨,小的回宮後如實禀報陛下便是。”

一朝得勢,有人巴結,架子大得很,可偏偏陸将軍是個不會趨炎附勢的硬茬,吃軟不吃硬。

陸琢并不受龐僖的威脅,姿态比龐僖還要高傲許多,“本将軍會親自入宮面聖,不勞龐內監費心。”

龐僖留下一句好自為後領着帶來的人灰溜溜地離開了。

陸琢站在原地,掃了眼依舊圍在府外的禁衛軍。

“無論你們是奉了誰的命令而來,你們願意守便好好守着,一只蚊子也別放進來。”

慕容璃望着前方男子寬闊的後背,也不知怎的頓時心安了不少。

似乎真的只要有他擋在她前面一切便會無恙。

陸琢轉身瞧見她愣了一下,随即揚起嘴角,邁步朝她走來。

在她面前站定,一身凜冽氣勢盡數斂去,眼神溫柔,将外袍脫下給她披上。

“夜裏涼,你出來怎麽不添件衣裳,萬一受涼,回頭你又得遭罪了。”

慕容璃對他不像之前那般抵觸了,此時與他面對,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你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去得罪小人,左右不過是押我進天牢而已,他們不敢對我不敬。”

事情的來龍去脈她了解了個大概,榮王府中有一小厮揭發榮王府密室中設有成王靈位一事,随後又有自稱服侍過成王的風塵女子出面指人榮王的妾室雲夫人曾與成王有染,大公子慕容朔并非榮王的親生子,而是二十多年前因謀逆而被處死的成王之子。

盛極一時的榮王府也因此事受到牽連,王府被查封,一幹人等皆被押入天牢候審。

榮王府遭此大難,落井下石之人不少,慕容璃此時心急如焚,卻又不知該向誰求救。

在陸琢面前,她極力隐藏焦灼,将他推開。

“榮王府之事與将軍無關,我的事也與将軍府無關,眼下局勢,将軍當獨善其身,寫下休書與我一刀兩斷。”

她說的絕然幹脆,陸琢卻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才多大點功夫,她竟然連後路也替他想好了。

她口口聲聲說恨他,巴不得他早點死,事到臨頭,她最先想的卻是如何能讓他置身事外。

嘴硬心軟,她終究沒變。

陸琢不顧她的掙紮握住她微涼的手,而後将她往懷裏帶,擁住她,輕撫她的發頂。

“阿璃,信我。”

陸琢深夜入宮後一夜未歸,慕容璃亦是輾轉反側徹夜未眠。

将近午時,陸琢終于回府,卻是寧王讓人從宮裏擡着回來的。

慕容璃一得知消息便趕去見陸琢,在前院遇到寧王。

看寧王的樣子似是特意在此處等她,慕容璃走了過去。

“王兄。”

同樣是堂兄,相較于煊王,她在寧王面前拘謹許多。

寧王俊美的臉上挂着笑容,比平日裏冷漠的樣子多了幾分親和。

“雲霞,關于懷瑾,為兄有話與你說。”

慕容璃點了點頭,甚是乖巧,“王兄請說,我聽着。”

寧王負手而立,目光放遠,情緒莫辨。

“你可知我曾借懷瑾的身份在陸侯府栖身一事?”

慕容璃震驚不已,恍然間想起一些事及她那些送出去便無回音的信。

一些她困惑許久不得解的事的答案呼之欲出,她急切想确認。

她極力維持鎮靜,笑了笑。

“将軍不曾提過,王兄可否與雲霞說說你們以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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