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四方之巅 5

宋霁雪破除幻境,  恢複神智,常瑤跟師天颢都不敢出聲恐被他認出暴露身份。

稚鬼出鞘必見血才收,再看自己手裏這把無法傷到宋霁雪半分的啞音,  常瑤:“……”

這沒法打呀。

心劍範圍擴大到整個山崖,  常瑤每一個落腳點都被提前察覺,  走位被封劍勢激蕩,幾次險些就傷到她。好在啞音不可攻卻能守,  與稚鬼碰撞能承受那猛烈強勢的靈力,發出刺耳劍鳴帶起星火閃爍。

與宋霁雪對劍這種事自她失去靈脈後就再也沒有過。

常瑤并不擅長用劍,  也不喜用劍,  她害怕劍修。

可當初她假裝小仙門的弟子,讓宋霁雪以為自己在仙門過得不好,  什麽都沒學到,在萬象靈境裏容易受人欺負,一通裝乖扮弱的操作只是為了借刀殺人,沒想到這傲嬌的小道長不肯直言說要保護她,  反而拉扯着常瑤讓她習劍術,教咒律,  說什麽你得學會自己保護自己,我的劍只會殺人不會庇護弱者。

結果每次遇險他拔劍又比誰都快。

劍鳴聲聲,  那些久遠又零碎的記憶碎片忽地在她腦海中飛速閃現。

在萬象靈境的日子裏常瑤被迫學會仙門術法。

教她的人常略略嘲諷地說:“清清,  你連自己的劍都怕是準備靠意念殺死敵人嗎?”

少女握着劍站在燃燒篝火的河邊神色苦惱,隔着焰火問正在翻轉烤肉架的俊美少年:“萬一我用劍傷到自己了呢?”

宋霁雪眼都沒眨一下就道:“我要是教出這種人就殺了滅口。”

常瑤:“……”

“你資質不差,  咒律也學得挺快,  但很多時候咒律只是錦上添花,一旦沒了施展咒律的機會就毫無還手之力。劍在你眼中雖是兇器,卻是在你無法施展咒律時唯一能保護你的兇器,  就算會傷到自己,但只要能殺死敵人活下去就行。”宋霁雪給烤架刷醬,話說得輕描淡寫,清悅慵懶的嗓音配上被火光渲染的俊美容貌讓常瑤微微晃神,對他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只注意到眼前人間美色。

給她講劍術的宋霁雪無意擡首瞥見她目光後眯眼問:“清清,剛說的你記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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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一本正經道:“記住了。”

于是宋霁雪起身,拿着根細長木棍走向她:“那你試試看。”

沒記住的常瑤對上他的劍術毫無還手之力,無法破招只能被動接受,劍刃雖鋒利卻比不上那木棍橫切之下帶來的厲風,連飄零落花都擊退,最終常瑤退敗倒地,少年單手撐在她肩側,手指壓着幾縷發絲,木棍點在咽喉停下,神色莫測問道:“你記哪去了?”

常瑤卻微微睜大眼,松劍後擡起手遞到他眼前說:“你打我?”

那皮膚嬌嫩雪白的手背有一道明顯紅痕,是剛才木棍繳劍時打上去的。

宋霁雪:“……”

“你竟然打我?”常瑤不敢置信。

宋霁雪一時無言。

他面不改色地把木棍扔河裏,伸手牽她起來說:“烤肉能吃了。”

常瑤躺地上不起來,別過臉去不看他。

宋霁雪捏了捏眉心又道:“我那份也給你吃。”

少女轉過臉來。

見她還是不起,宋霁雪面無表情道:“任泓那份也給你。”

常瑤笑得眉眼彎彎,這才朝他伸出手。

宋霁雪牽她起來,此後對劍再沒傷過她一根頭發絲。

可如今稚鬼的劍氣接連掃過她衣袂,月色雲霧帶風起,被斬斷的幾縷發絲飄落在地又因劍風震蕩不知去處。

常瑤微偏着頭避開又一道劍氣,可雲山君速度太快,熟悉又陌生的殺招斬來,曾經一幕幕在她腦海閃過,雲山君的自創秘技劍法·赤心,至今無人能破其招只能被動承受這一套劍勢傷害。

可從一開始宋霁雪就教過常瑤該如何破解。

當稚鬼攜帶萬千靈劍斬向她時,重新回歸的靈脈自己調動力量,身體下意識給出反應竟将這殺招破解全身而退。

宋霁雪握劍頓住,眉頭微蹙。

交戰的二人同時停下,都在回味剛才破招一瞬。

師天颢看到這都不由搖頭感嘆,十多年無人能破的赤心劍招竟被常瑤破了,我小妹真是個劍修天才。

之所以十多年無人能破,是因為唯一能破這劍招的人失了靈脈,再不能用劍。

宋霁雪只教過常瑤破解之法,這世上只有她會。

那麽此時身前破他赤心的人是誰?

浩浩劍風吹起蒙眼紗帶,宋霁雪腳邊漣漪四起,無數靈劍響應召喚顫抖着發出劍鳴聲聲,劍身閃爍咒紋,一圈圈雷光從咒紋中若隐若現。

心劍·驚雷關。

常瑤見此臉色微變,驚雷關能覆蓋整個昆侖,将天地萬物圈在雲山君腳下,任何細微變幻都活在他眼底。

若真要跟宋霁雪硬剛常瑤并非會輸,卻是到現原形的程度,可以但沒必要。

在驚雷閃爍時常瑤掠身至虛空,因為地面已被心劍陣覆蓋,她落地就會被困入其中再難動彈,同時噬元陣發出碎裂聲響,雷雲天色瞬間驚動昆侖各方尊者齊齊看往上雲峰的方向。

雲山君動用心劍驚雷關,這是出了什麽事?

剛要領着幾位弟子下山的于野腳下一轉便禦劍朝上雲峰飛去。

傳信靈鳥啼鳴聲四起,常瑤只得慶幸宋霁雪還瞎着看不見,但很快昆侖的山君與峰主們就要趕來,她不能再糾纏下去。

師天颢在千鈞一發之際重新開啓見愁珠,幻境再起,卻只困住雲山君一瞬便被打破,就這短暫的時間卻足夠他掠身到常瑤身前。

燃燒的火線在山君峰主們到來時耀眼閃爍堪比白日,修者們紛紛在雲霧邊界處駐足停下,震驚看前方濃厚妖氣處,山崖虛空中立着一只巨大妖獸,有着龐龐九尾,雪白長身額上紅紋,口銜長劍,金瞳威嚴,居高臨下觀此方天地。

九尾天狐身如巨山,凡人在它身前渺小似蝼蟻。

很多人幾百年都難以見此級別的大妖,遠處的于野等人神色各異,卻都疑惑這九尾天狐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雲山?

噬元陣散去,孟臨江恍惚從幻境中醒來,一條白色巨尾冷不防倒映進他眼底,天狐威嚴之姿與龐大妖氣震懾着他立在原地不敢動彈。

我靠這是啥?!

就站在九尾天狐身後的孟臨江繃緊神經剛要大喊一聲師尊救命時卻聽女聲怯怯道:“孟哥哥……”

常瑤躲在孟臨江身後,茫然無措道:“這是發生了什麽,我明明剛還見到哥哥了再一睜眼就變成現在這樣……”

那聲師尊救命被孟臨江吞回肚子裏,少年自尊讓他無法在女孩面前狼狽求救。

“別怕,那是幻境,你如今已從幻境中出來,這大妖……有我師尊在,不會有事的。”孟臨江心跳鼓動,卻盡量安撫常瑤,手已下意識去握劍,卻握了個寂寞。

我劍呢?!

孟臨江擡眼一晃,不遠處的地面上躺着斷成幾節的劍身頗為眼熟。

再看看自己腰間空蕩蕩的劍鞘

我操!

誰把我劍斷了!?

常瑤擡眼看虛空中天狐,還在納悶二哥那把劍到底怎麽回事。

宋霁雪能感覺出有妖現形,雖看不見,卻從周遭龐大妖力和威壓中知曉此妖十分強大,可惜不是他想見的那只妖。

“哇!九尾天狐啊!”趕來的任泓站在地面朝天上的大妖興奮道,“那麽大一只!那麽大!阿雪你快把它打下來讓我摸摸毛茸茸的狐貍尾巴!天狐的尾巴跟普通狐貍的尾巴手感肯定不一樣!它還有九條!足足九條!阿雪快快快打起來!”

衆人:“……”

赤金狐眼往下一瞥,眸光冽冽,不同人形的溫柔和煦,天狐之姿渾身上下都透着滿滿威壓,讓人不寒而栗。

師天颢并不打算跟昆侖衆人一戰,事實上他情劫之傷并未痊愈,打起來還不一定能占上風,在敵人因忌憚而防守時,利爪長尾橫掃破驚雷關,開妖界之門離去。

宋霁雪本欲再攔,卻聽那熟悉的聲調喊道:“孟哥哥!”

被常瑤施法暈過去的孟臨江倒地不起,少女在旁焦急無措:“孟哥哥你怎麽了?”

這一句句充滿擔憂的孟哥哥讓雲山君輕啧聲,撤去心劍朝孟臨江走去。

不少人趕到山崖前欲要問雲山君情況,卻在看見他身側站着的少女時頓住,表情一個比一個微妙。

這少女長得與已故雲山夫人未免太像了些。

昆侖今夜出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是九尾天狐莫名現身,與雲山君打了一架後離去,不知目的。

第二件是雲山君身邊留了名長得與常瑤有八分像的少女。

雲山君傷勢未好卻動用心劍布陣,被師兄于野強制按在殿裏讓大陰山夫人趕來治療。其他峰主則連夜巡山查看是否還有九尾天狐留下的痕跡。

殿內燈火明亮,常瑤站在大殿櫻樹下擡手搓了搓臉,裏邊窗上人影綽綽,她擡首看了片刻又低下頭去,春日夜風帶來的冷意讓她鼻尖微紅。

今晚奪心元一事是徹底搞砸了。

因雙眼失明,宋霁雪這段時間怕是都會在雲山待着,日後機會渺茫。

那一劍為什麽會斬不下去呢?

常瑤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當時那一劍沒有頓住,她便已劃過宋霁雪靈脈,雖然會很疼,但花點時間也能養好。九平峰主很擅長這種事,他肯定會盡心盡力治療雲山君的。

但轉念一想,不止她拿劍傷不了宋霁雪,宋霁雪拿劍也傷不了她,所以不是他倆的問題,是劍的問題。

可二哥這劍到底有什麽問題。

往外走來的腳步生打斷常瑤的沉思。

于野問夏桑依:“他的眼睛什麽時候能好?”

“這三癡毒難清,和鳳族羽毒相似,不僅吞噬靈力,還有迷惑心神的作用,中毒者每隔三個時辰便會心生幻境,但他這些年歷過的幻境數不勝數,倒是不用太擔心。”夏桑依語調溫柔地說着,“痊愈應當一月便可。”

巫山君沉聲道:“霁雪怎麽會中三癡毒?”

于野木着臉答:“說是為了個女人。”

“什麽人?”巫山君挑眉。

夏桑依也略顯驚訝地看去。

大殿門前的常瑤聽得微怔。

于野剛想要他們去問任泓就看見站在殿外的常瑤,那相似的容貌看得他眼角輕抽。

其餘人也注意到了,一時間紛紛駐足打量少女,神色各異。

常瑤惶恐狀垂首,心中嘆息,沒想到短短時間裏老熟人們都到齊了。

巫山君仍舊不待見常瑤,卻又是個認為禍不及他人的主,雖然長得相似讓他不喜,卻也不會因此遷怒,便只一眼就過。

畢竟這些年大家都知道宋霁雪對相似者的态度有多麽明确且冷酷。

夏桑依卻念及故人,再瞧少女乖巧柔弱,不由心生點點憐惜。

“外邊風冷,讓她入殿去等吧。”夏桑依道。

于野挑眉:“進去被一劍砍了怎麽辦?”

夏桑依:“……”

倒也不是沒這種可能。

夏桑依有點擔憂,正猶豫時見一雲山弟子走下水廊過來。

“弟子詹容見過各位真君。”師天颢搖身一變又是溫馴優雅的雲山弟子,“我是來帶晉柔回浩然峰的。”

“你來得正好,帶她……”于野還沒說完就聽後邊出來的任泓喊道,“那小姑娘呢?雲山君叫她進去呢!”

大殿前一幫人臉色微妙。

常瑤無措道:“我、我嗎?”

“對對就是你。”任泓笑嘻嘻道,“還不趕緊去?”

常瑤頂着各方複雜目光朝殿內走去。

師天颢頗為擔憂。

這雲山君不知她是真的小妹,該不會真叫進去一劍砍了吧?

夏桑依也有同樣的擔憂,于野替她問道:“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你們什麽意思?”任泓一開口就把人都說懵了,“問我什麽什麽意思嘛!”

于野暴躁道:“你給老子好好說話!”

“兇我幹嘛,這查都查了,人姑娘清清白白,就是長得像了點,阿雪殺的都是些欲要圖謀不軌之徒,哪裏會跟個倒黴小姑娘過不去。”任泓無辜道,“你們都想些什麽呢?就算他真想也不會那麽做,咱們阿雪還是會顧及一點雲山正面形象的。”

師天颢聽得稍稍放心些。

想起之前二人拿劍傷不了對方畫面又忍不住想笑。

此時站在屋門前的常瑤卻笑不出來。

她看着宋霁雪蒙眼的黑紗,忍不住去想什麽樣的女人能讓他不顧受傷去救。

夏桑依等人也想知道,于是在常瑤走後又問任泓,讓雲山君受傷的女人是誰?

任泓抓着青竹棍點了點地面,邊笑邊說:“哎喲我就知道你們會想歪,八十高齡往上,在鬼民之界肯給餓了三天三夜的雲山君一碗熱乎抄手的凡人婆婆也是女人啊。”

于野:“……”

定坤君拔劍暴打星羅左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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