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四方之巅 6
宋霁雪在守着孟臨江。
他氣海翻湧不順這才忽然暈倒, 夏桑依診斷多半是因幻境所困導致,但并無大礙,稍作休息就會醒來。
常瑤站在門前沒有進去, 屋中有梨花木屏風, 薄紗繪面,金線牽繡出一副百花盛景。這寂寥冷沉的大殿和房屋也就看看屏風上的花枝春色。
除去昏迷不醒的孟臨江,此時屋前只有他們二人。
雲山君繞過屏風走出時問她:“你看見了什麽?”
周邊無人,常瑤光明正大地看他,弱聲回:“……我在幻境裏看見了我哥哥。”
“我問的不是幻境。”宋霁雪不急不緩道, “你比臨江更早醒來, 如果還要撒謊,建議你想清楚再開口。”
常瑤抿唇。
宋霁雪的敏銳遠超她所想,這十年來他的修為境界增長到何種程度是常瑤沒能料算到的。
他雖然瞎着看不見, 卻能肯定與他對劍的人并非九尾天狐。
宋霁雪問過于野跟任泓, 他們都說看見九尾天狐嘴裏叼着一把劍走的。
十年前渡劫那日屬于常瑤的妖氣與今日九尾天狐的妖氣并不相同。
破赤心劍招的人不是常瑤就是絕世天才。
二者必有其一。
無論哪一個宋霁雪都不會放過。
更別說白日他身邊剛出現一個與常瑤相似的女人, 晚上就又是幻境困他又是大妖現身等等,過分巧合會讓人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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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少女說話的語調也驚人的相似, 幾次都讓宋霁雪以為真的是常瑤。
那些微妙的、來自心底最深處無法被大腦欺騙的熟悉反應讓宋霁雪難以忽視。
“我、我确實比孟哥哥先從幻境清醒,随後便看見雲山君的心劍陣與天上大妖九尾狐。”常瑤認真道,“知道大事不好, 我就立馬去找孟哥哥,然後在他身邊看着,直到孟哥哥忽然暈倒才叫來雲山君。”
宋霁雪神色漠然。
聽這無比相似的嗓音和語調一口一個孟哥哥,對雲山君來說是種折磨。
常瑤還在演,她擔憂道:“雲山君,請問孟哥哥還好嗎?”
宋霁雪:“他今年十八,不是你哥哥。”
“我今年十六。”常瑤欺負他瞎了, “理應叫他一聲哥哥。”
宋霁雪沒法。
他這會确實看不出眼前少女到底十六還是十八。
“臨江說你天賦異禀,似乎是真的。”宋霁雪站在原地沒動,任由屋外涼涼夜風拂面撩起衣袂與發,“畢竟你只看一眼便知道那是心劍陣。”
話裏帶點輕嘲的笑意。
常瑤裝傻充愣:“心劍陣太過有名,我師尊還在世也常跟我提起,而雲山君本尊就在我眼前,這才會第一眼便認為那就是心劍陣。”
雖然表現的易受驚無措害羞,腦子卻挺好。
喜歡裝乖扮弱。這也跟當年那個騙他的女人一模一樣。
“會用劍嗎?”宋霁雪說這話時骨節分明的五指已握住稚鬼劍柄,出鞘聲起時常瑤說,“不會。”
一點劍刃光芒微閃,常瑤緊盯稚鬼。
之前山崖一戰似乎并未見血。
此時稚鬼劍上戾氣只增不減,全靠雲山君以更強勢的力量壓制着。
宋霁雪握着劍柄的手卻并未松開,他聲調散漫道:“你師父沒教過你?”
“我師父并非劍修,對劍術一道也沒有研究。”常瑤有點捉摸不透他想幹嘛,跟一個無門無派境界低微的小散修比劍?那也太欺負人了吧!
“是麽?”宋霁雪低笑聲。
上一刻還俊雅疏懶,下一瞬就兇如厲鬼,長劍出鞘殺伐之聲響徹這四方庭院,常瑤只來得及驚呼聲“雲山君”,眼裏瞧着宋霁雪斬出的赤心劍招已明白他在懷疑自己,于是并未躲閃,硬是毫無防備地接下這一劍。
赤心是殺招。
宋霁雪雖在最後一刻斬偏了些,常瑤仍舊被劍勢擊飛重傷摔倒在庭院白沙地中,唇角血色妖冶。
于野與任泓感應到殺招時立馬瞬影進來,落後一步的師天颢見倒地的常瑤臉色一沉。
“雲山君……”常瑤艱難撐起半個身子,捂着淌血嘴角,面容痛苦又茫然地問他,“我是……做錯什麽了嗎?”
師天颢:“……”
妹妹好演技。
于野瞥了眼任泓,無聲責備你不是說他不會砍人的嗎?我就說吧!放人進去小心被砍!
任泓哎呀叫着上前在常瑤傷處虛點,為她穩住靈息不被激蕩劍勢進一步波及,一邊跟宋霁雪說:“阿雪你這就讓我為難了呀,這姑娘跟瑤妹不一樣,她有靈脈的。哪怕容貌相似,但瑤妹是瑤妹,她是她呀,雖然瑤妹很過分沒心沒肺抛下我們,但我們也不能遷怒無辜的人是不是?”
站在門前握劍的宋霁雪不由聽笑了。
那笑聲低低沉沉又帶點冷嘲,還有點瘋。
世人都知雲山夫人常瑤沒有靈脈,因此前幾次假扮她的人為求逼真也都沒有靈脈。
偏偏這名叫晉舒的少女有。
因為有靈脈,才能破赤心劍招。
“你說得沒錯。”宋霁雪收起稚鬼,邁步走向常瑤,在另外三人複雜目光下彎腰把她抱起,“這是我跟她兩個人之間的事,與旁人無關。”
“霁雪。”“雲山君。”
于野跟師天颢同時開口,宋霁雪卻道:“叫夏桑依再來一趟。”
他抱着人往大殿後方禁地走去,其他人難以跟上。
常瑤演得逼真,說完那話就傷重暈過去,也不知自己會被宋霁雪抱入懷中,更不知會被帶入上雲峰禁地。過重重清幽竹林,石燈散落各處形成巧妙陣法,讓擅闖者難以找到正确位置。
通往依山而建的竹屋群下是大片櫻花林,此時開得正豔,夜風一過便帶起花雨陣陣。
屋前水流清澈,好幾座竹制水車緩緩轉動,卷了幾片落花。
常瑤若是醒着看見這些必然會驚嘆,原來上雲峰還有她熟悉的地方存在。
這禁地獨山居仍舊是當年模樣。
一絲未改。
夏桑依匆忙趕到時只見雲山君抱着人站在竹屋門前,少女半個身子都被他遮掩,環抱的姿态小心翼翼又充滿獨占欲,蒙上黑布的雙眼遮掩了太多情緒,讓人遺憾又好奇。
不管過多久,只要是與常瑤有關的事,宋霁雪就會有不同程度的失控,變得難以捉摸,這事他身邊關系較好的人都已察覺。
“先将她放下吧。”夏桑依嘆道。
雲山君一言不發,随她進屋後才把懷中人放下。
“還好打偏了,劍勢卸了一半,傷不及心靈二脈,卻也得養上一月才能完全恢複。”夏桑依柔聲說道。
宋霁雪問:“她還有別的傷嗎?”
“這倒沒有。”
“靈脈完好無損?”
“完好無損。”夏桑依猜到他的意思,肯定道,“沒有過任何斷裂或是殘缺,與她完全不同。”
所有人都在告訴宋霁雪要他清醒。常瑤已經死了,死了十年,往後餘生裏再也不會重新出現在他面前,那些相似的都是假的。
假的就是假的。
永遠成不了真。
也不準他沉溺在假象中。
宋霁雪只能無比清醒地承受着再也見不到常瑤的事實。
時間永遠停留在常瑤對他說了我不愛你這無比殘忍的話的瞬間,愛恨都變得再無意義,只剩下虛無與自我厭棄。
他到底為什麽要活成這樣?
常瑤感覺自己又回到了混沌。
無邊際的黑暗混沌中有光亮接連閃過,快得她只能瞥見些許片段。
熱鬧的人間燈會,帶着半邊面具的美豔女子同身邊清風雅正的青年說着什麽,惹得青年臉色微紅,低低道一句胡鬧,氣惱離去。
美豔女子也沒追,只是站在原地笑盈盈等着。
沒多久,青年兀自板着臉回來,一言不發地牽着她手同游。
美豔女子是大妖緋,青年是白衣劍修。
這些零碎片段裏的白衣劍修與常瑤記憶裏的人完全不同。
無咎山結界裏的白衣劍修冰冷沉默,從不跟她說話,就連阿娘也很少理會,可光影碎片裏的白衣劍修目光始終都在大妖緋身上。
宗門與凡間一牆之隔,杏樹高大,枝桠綴滿花葉。
緋趴在牆上笑盈盈望下方白衣劍修:“我可要走了噢,回妖界後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白衣劍修背對她,做漠然狀:“你要走便走,何必來此跟我說。”
緋說:“當然要跟你說了,不然你以後想我怎麽辦?那時你會後悔死沒把我留下的,所以我來給你機會,你若是不想我走,就過來親我一下,我便為你留在人間。”
“輕浮,胡鬧!”白衣劍修呵斥完就朝長廊走去,“趕緊走!”
“你可要想清楚,真趕我走我就去狐族——”話還未說完就迎來白衣劍修的怒斥,“那狐妖情劫棄你不顧自私自利,你還去幹什麽?”
“那我去鳳族——”
“鳳妖可為族群與你為敵,你找他去自己送死?”
緋眼裏笑意越濃,語氣越加從容:“好好,那我去狼族,狼族與我沒有情劫或利益糾葛,男子又個個威猛帥氣,聽說夜戰到天明也絲毫不虛,不知道與你比起來……”
劍修臉色白了又紅,恨恨回首瞪她:“不知羞恥!不準去!”
大妖緋笑着颔首,伸手點了點臉頰:“兇我做什麽,與其嘴上兇巴巴叫我不準去,不如做點實際的,不然你以為我會聽你的嗎?”
白衣劍修氣息微重。
緋說:“你不能既管着我又克制自己,若是覺得愛上一只妖讓你無法接受的話就趁早——”
白衣劍修掠至她身前,伸手勾着大妖脖頸獻上一吻。
那些濃烈的愛恨不知何時悄然消失不見,最後竟成了死劫。
常瑤不知自己為何會從混沌中看見父母往事,卻在醒來時再次想起母親曾說的:“他只是忘記了。”
忘記了。
難道她也忘了什麽嗎?
常瑤醒來時已是翌日黃昏,大片橘紅色透過門窗灑進,宋霁雪倚在窗邊正對床鋪,整體逆着光,讓偏頭看去的常瑤微微眯眼,一時竟看不真切他面容。
“醒了?”雲山君問她,聲色微啞。
常瑤眨眨眼,覺得當下環境有些熟悉。
雖然明白宋霁雪因為懷疑而試探所以才用了赤心,但她還是第一次被稚鬼砍傷,心裏悶悶的,答話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乖巧細弱,只從鼻腔裏輕輕哼出一聲嗯。
本以為宋霁雪該打消懷疑,卻聽雲山君又問:“為什麽不躲?”
常瑤又開始演起來:“我怎麽可能躲得過雲山君……”
“我教過你的。”宋霁雪卻打斷了她,面色平靜,就連語調也淡淡的,“在萬象靈境裏,如何破赤心劍招我只教過你。”
常瑤下意識看他雙眼,卻對上一層黑紗。
“你也學會了。”
宋霁雪微微側首看向窗外,柔和的夕陽光芒灑他滿身,此刻的他在常瑤眼中越發像是一道虛影,在日光沉沒時就要消散。
雲山君彎唇似笑非笑着看回她的位置,似有一聲嘆息:“清清,隔了十年時間你又回來找我,我是該為此高興,還是該傷心你一來就又要殺我?”
常瑤有瞬間的耳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聽。
“十年前沒能殺死我,十年後回來還要繼續是嗎?”蒙着雙眼的俊雅面容若有所思着,宋霁雪站直起身,“噬元陣再加幻境,在我雙目失明時用此招正好,還找了幫手,可惜你又失敗了,清清,你想殺我哪需要如此費盡心思手段,直接與我說要拿我命去跟妖皇做交易,難道我還會拒絕你嗎?”
他說這話帶着笑意,一步步朝常瑤走去反手将稚鬼拔出:“你拿來殺我的劍似乎出了問題,那就直接用稚鬼好了。”
常瑤眼見他在床邊坐下,一手壓在她肩上位置,又将稚鬼塞給她手裏:“不管我高興還是傷心,在你看來都是笑話,或許還覺得無趣,甚至厭煩。對了,聽說你其實一點都不喜歡三足鳳,甚至非常讨厭,難為你當年陪我辛苦演戲,連自己夫人真正喜歡的是什麽都不知道,我可真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
宋霁雪越說越溫柔,可眉間陰郁,面上笑意嘲諷。
常瑤從他每一個字中都聽出了怨與狠,對她的和對自己的,宋霁雪急切渴望着常瑤給予自己深深一刀才能平息那股将要壓彎筆直背脊的痛苦。
“清清,你十年前什麽都沒有解決就走了,卻讓我日夜活在你的陰影下。如果你真的死了,我會活到最後,活着忍受你帶來的所有痛苦,忍受那些想你想到發瘋卻再也無法見到你觸碰你的日子,哪怕我再怎麽想你,那句我不愛你總能讓我跌進泥潭裏厭棄自己為什麽如此卑賤。”
宋霁雪說這番話時語調漫不經心,壓在鋪上的手卻泛起青筋。
“可你沒死。”
常瑤被宋霁雪圈在雙臂之間怔怔看他,眼角有什麽滑落,帶着灼熱滾燙,讓她感到一絲疼痛。
宋霁雪微微俯身,壓低聲音說:“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清清,我不想當還活着的那一個。”
雲山君獨戰雙蜚,雲山君闖鬼民之界,雲山君挑戰無咎山大妖——世人道他好戰又常受傷,是因為他在等一個赴死的機會。
也許死了還能再見見他的阿瑤呢?
他活得太清醒,無法沉醉幻境,只能在生命終結那一刻,記着曾經從常瑤那感受到的愛意死去。
屋中陷入漫長的沉默。
常瑤眼角幹涸時,輕聲說:“雲山君,我不是你夫人。”
我不想殺你。
宋霁雪輕嗤聲,從喉嚨裏發出悶笑,最後似忍不住笑彎了腰,垂首埋在她肩頸笑着,五指卻緊握成拳,另一手緊握稚鬼緩緩劃下,鋒利劍刃劃開皮肉,傷口深可見骨,血染了長長劍身。
稚鬼歸鞘。
宋霁雪笑夠了,帶血的手輕撫上常瑤臉頰,在她唇角輕輕一擦時微直起身:“我可不會放你從我眼前消失第二次。”
常瑤心情複雜,幾不可聞地嘆息聲。
十年不見,她夫君變得有點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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