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轉變

“玉兒，且讓廣祿陪你去逛逛吧，這廣濟寺風景還是不錯的。”完顏錦見主持大師叫了林如海和燦燦到禪房聊天，自己也不願意在這兒當電燈泡，她便将兩人遣走，“前面有道場，你們年輕人就別在這兒陪我這個老太太耗着了。”

說罷，叫她的貼身嬷嬷扶着自己往隔壁求簽處去了，她得去好好拜拜佛祖，為這樁婚事求一支好簽才行。

反正林如海在裏頭待着也聽不見，而且她看着對方對這門婚事也是頗為贊同的。如今廣濟寺只有他們，早就叫人圍了起來不讓外人進來，家裏的侍衛她還是自信能把控住的，絕對不會傳出去什麽閑言碎語，叫別人傳閑話出去。

再說，哪怕是有些捕風捉影的話傳出去了，她也是不怕的。京城裏的風言風語就從來沒聽過，卻也沒有礙着誰談婚論嫁，貴女們再嫁的都不少，何況是兩個尚未定親的未婚男女，若是聽信了傳言就對當事人的品格有所懷疑，那也沒有來往結親的必要。

她是如此想，自然是如此做的。

邊上的廣祿見着他額娘這個樣子，哪裏不知道她的盤算，只不過作為最終的受益者，他到底是不好說什麽。至于跟林黛玉出去逛逛，他環視周圍環境，倒也覺得無妨。

吩咐了下人給完顏錦準備些糕點，又讓人好生看顧着她，并留一人守在禪房門口，只等林如海他們出來便去通知自己。安排妥當之後，這才帶着林黛玉往外走，“林姑娘，一同去逛逛吧。”

正好他也想跟林黛玉好生聊聊，關于未來的一些事兒，總要跟她确認了才好。

說起來廣祿雖然是被完顏錦說得動心了，想要跟林黛玉成親，可步驟一步不能省，總得林黛玉點頭才是。如今看來，雙方的家長是十分樂意的，燦燦的意見未明，反倒是林黛玉，似乎有些排斥。

廣祿這個人精兒哪裏會看不出來她這樣明顯的情緒外漏呢，不過也想了些方法，只等試試看效果。若能叫她回心轉意，那定下婚事後，一應的流程都要開始籌備了，若是她還是很排斥，自己也要學着适可而止，并且跟她一同，與雙方的父母說清楚。

他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想來林黛玉也不是想要和自己糾纏不清然後扒拉着他，出于尊重，廣祿這才有了這麽一個舉動。

倒不是第一次跟男子獨處，但是跟廣祿如此心平氣和地走在廣濟寺的後山上，即使沒有說話，林黛玉都覺得兩人之間有着絲絲的暧昧氛圍。她抿着嘴，只一味看着自己随着走動從裙擺裏露出來的小小繡花鞋頭，到底穩住沒有先開口。

“怎得今日竟是不愛說話了？”廣祿像是沒有察覺這些尴尬暧昧一般，開着玩笑說道：“平日裏你也不是這樣沉默寡言的人，本王還以為你會長篇大論一番。”畢竟前幾日林黛玉從裕王府走的時候，他遣人送了好些東西，聽下人說，當下林黛玉的臉色就變了，想來是有些惱了。

未曾想，今日見面，竟然像是什麽事兒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廣祿不承認自己是被怼習慣，這會兒見林黛玉沉默不語，反倒是有些不習慣起來。

林黛玉顯然是不樂意被他說，撇了撇嘴，到底沒忍住，“王爺說這些話豈不是讓人誤會，我和王爺有雲泥之別，哪有相處過？更何況，誰又敢對着王爺長篇大論。”

說罷，還擡頭偷偷的瞪了廣祿一眼，正好就叫垂頭低笑的他給瞧見了。“都敢瞪我了，還說不敢對我長篇大論？！”他竟是顧不得自稱本王，只差伸手在她的腦門上揉幾下才過瘾了，“雲泥之別？我自是清楚，林姑娘如同天上的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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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別說是林黛玉，就是後頭跟着的高彩都險些踏錯一步摔一跤，他自覺地拉着林黛玉身邊伺候的人退了一步，生怕聽到更多不應該聽到的話，回去就叫廣祿給埋了。

廣祿給人的感覺從來都是冷，高冷，十分高冷。可如今這麽肉麻且接地氣的話從他口中說出，真是叫人差點兒噎死。

可這不包括林黛玉，她聽出來對方的調侃，自是不以為然的，可不怼回去也不是她的風格，等林黛玉正經擡頭，想要跟他辯解一二，就看到廣祿臉上挂着的大大的笑意，心裏自是惱了。

剛想發作呢，又想到他的身份，生生把自己的臉都給憋紅了。

這會兒她就有些煩躁了，若是燦燦在的話，絕對不會叫自己吃虧吃癟，果然，兒子就是比男人好很多。她可不覺得廣祿這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只覺得對方是在嘲笑自己，狠狠地在心裏罵他。

林黛玉很少會有如此生動的表情，加上她不知道掩飾的眼神，小模樣竟是叫人覺得有些可愛呢。

廣祿見狀，伸手握拳在嘴邊掩了掩，用咳嗽聲掩蓋了自己已經裂開的嘴角，生怕林黛玉更加羞惱。他緩了緩，到底還是顧及到林黛玉的情緒，跟她道歉，“是我不好，不該跟你玩笑，別當真了。”

說罷，整了整衣角，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才鄭重地跟林黛玉說道：“我知道你對我跟你爹說的話心存猶疑，也不樂意跟我接觸，所以我才想趁着這個機會将你約出來，好生談一談我們之間的事兒。”

他認真地跟林黛玉提了自己的情況，竟沒有一絲絲的隐瞞，“想來你也清楚，我今年都二十好幾了，可家裏除了兩個通房丫頭，其他是什麽都沒有。我額娘是千盼萬盼，就想我早點成婚，生個大胖孫子。我倒還好，身邊也不乏那些婚姻不幸福的人，大抵是見多了，心生膽怯吧，這才一直拖着。”

廣祿認真地看着林黛玉的眼睛說道：“我就覺得你很好，若是餘生都跟你一起過，定是很有意思！”

其實不僅僅是完顏錦盼着抱孫子，他也對結婚生子的事兒有所期待。有一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人應該是件美好的事情，美好的事情自然是值得等待的。而比起這些，他更願意自己日後相伴一生的，是個能跟自己心意相通的人，而不是因為家世背景合适而産生的政治聯姻。

當然，兩者若是都能兼顧，自是最好不過。廣祿看着林黛玉，有些心熱，顯然，她就是那個能夠兩全其美的人。

林黛玉聽了他的話，臉都紅透了，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有将撇清關系的話說出口。她暗暗在心裏吐槽自己，果然是慫的很，只是面對他，聽了幾句甜言蜜語而已，竟然就忘了自己剛出門時心裏盤算的那些回應。

“可說到底，王爺你又喜歡我什麽呢？”遲疑了很久之後，林黛玉還是擡起頭，直視廣祿的眼睛，“又或者說，我林黛玉撇去家世背景的加持，還剩下什麽是能夠區別于別人叫你心動的呢。”

這樣的喜歡和心動，又能持續多久呢。這樣的話林黛玉沒有問出口，顯得格外矯情且做作的這些質問，并不是她如今能夠開口說出來的話。

林黛玉在賈府的時候也能夠感受到來自賈寶玉的熱情，可這種熱情不是唯一對她一人的，她便能不做他想，直接将賈寶玉當做表哥。

廣祿卻不一樣，他是冷靜自持，潔身自好的人，想來不會随意透露對別人的動心，既然他願意跟自己說，且還鄭重其事地将自己約出來，林黛玉也覺得自己要端正态度。既然如此，何不直接問問他對未來的規劃定位又是什麽呢，又為何會對自己産生好感呢。

哪怕是跟林如海分析過這樁婚事的利弊，甚至聽了他對廣祿的一大堆評價，可林黛玉到底還是想親口聽廣祿親口說一說。

無論是他做出這個選擇的原因，還是他背後思量的那些權衡利弊的過程，只要他願意說，林黛玉就願意理解，并且順着他說的好好想想。這也未嘗不是給了彼此一個機會，只是不知道廣祿能不能理解而已。

她說完之後，就瞪着大眼睛一直看着廣祿，兩人已經步行至後山的涼亭，廣祿索性叫人上了茶水，坐下來準備跟她詳談。

他雖不是那種巧舌如簧的人，可說清楚自己的心意還是可以的。尤其是從前常常跟燦燦讨論未來的生活，畫大餅叫他開心，想來這招對林黛玉也是十分管用的。

高彩讓人上了茶水糕點後就在幾步之外候着，從斷斷續續傳來的話語能夠聽出來，林黛玉對于廣祿是不反感的，他心中感嘆，只怕再過不久，家裏就要有王妃了呢！

這邊兩人是含情脈脈互相試探底線，那邊林如海與燦燦卻是跟大師說起了修煉及算命看相之事。大師跟燦燦請教了幾個修煉上的問題之後，就被林如海逮着叫他幫着算算林黛玉的婚事了。

說起來翻過年林黛玉就及笄了，而且她該出孝了，如今開始找對象議親也不算早。畢竟這時候的風俗習慣還是很講究的，一整套流程走下來，肯定要個一兩年的時間。

若是她跟廣祿能成，就廣祿的年紀，只怕是等不了那麽長時間，還得提前呢。

林如海自然是很着急的，正好廣濟寺的大師是出了名的神算子，他當然要好好借機問問。畢竟燦燦總說汀汀也能算，可林如海找過他幾次詢問，總被汀汀打岔過去，他心底壓着事兒，生怕是林黛玉有哪兒不好，這一次自然是要問清楚的。

大師知道林如海，讓他報了林黛玉的生辰八字，就開始借助工具測算。邊上的燦燦只覺得十分神奇，他跟汀汀若是想要虧的天機，自然是要開天眼，這就很傷身體。可看大師這個樣子，似乎是信手拈來，他突然覺得自己需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

好不容易等林如海盡興之後，兩人謝過大師離開禪房，這才由守在門口的小厮帶路去找廣祿他們。

燦燦被林如海牽着往前走，這會兒他是反應過來了，扯了扯林如海的手問道：“您剛剛是在問大師，祿祿和娘親合不合？您是想讓他們成親嗎？”他剛剛似乎是聽到林如海如此說到，只覺得有些神奇。

“是啊，我覺得讓他們兩人成親挺合适的，王妃也覺得可以。”林如海感嘆道，這些日子也不是沒有留意過別人，可都沒有廣祿合适。。

尤其是自己升了官之後，賈府的人來的勤快，都想叫林黛玉再到賈家去住些日子。老夫人話裏話外都是想撮合林黛玉和賈寶玉，希望他們能夠延續兩家的姻親關系。

林如海如今又如何能看得上賈寶玉這個鳳凰蛋呢，尤其是有廣祿作為對比的前提下，更是覺得賈家人異想天開。別提他收到的小道消息，只賈寶玉這個人，就不太行。

燦燦聽着林如海細細說着他的打算，陷入沉思。成親是什麽意思他自然是懂的，這會兒不過是因為林黛玉和廣祿這兩個人，才覺得神奇罷了。他從前從未想過這兩人也能在一起，倒是從未往這個方向想過，如今聽着林如海跟自己解釋，心裏還有點平複不過來。

“那要是他們成親了，祿祿不就成了我的爹爹？！”說着，燦燦都被自己的猜想給驚呆了。他心裏生出了一絲絲的拒絕，想到日後自己的輩分又要再降一級……

說着話呢，兩人就看到了不遠處的涼亭裏，林黛玉和廣祿對面而坐，相談甚歡的樣子格外刺眼。高彩看到燦燦和林如海出現，直接替廣祿捏了一把汗，尤其是走近了聽到他們的對話內容。

“王爺，林大人和燦燦少爺到了。”他溫聲打斷了兩人的閑談，不理會廣祿瞪着自己時兇狠的眼光，徑直将話帶到。他要是什麽都不提，等會兒倒黴的還是他自己。

畢竟，看着不算出的林如海和燦燦似乎是來者不善，顯然，今日王爺是讨不了好。而他若是在這兒吃了癟，回去了，他這個守在外頭的自然就成了發洩的對象，就廣祿如今的脾氣，估計他也沒什麽好日子過。

高彩想到自己曾經被打了幾個板子，那幾日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疼倒不是特別疼，只是格外丢人。他可不想再來一次，他不要面子的嗎。

他盡職盡責地通報，顯然是示意自家王爺要好生的照顧對方的情緒，不要做惹怒未來老丈人的舉動。跟林黛玉在這兒涼亭裏獨處已經算是過分了，若是在來了人之後還是不管不顧，高彩覺得，那林大人只怕日後是不會叫他們家王爺登門的。

“行了，到邊上站着吧。”廣祿沒好氣地将人揮走，這才跟在林黛玉身後起身，準備迎一迎自己的未來老丈人。

可顯然，他這個行為并沒有讨到任何好。

畢竟，林如海跟完顏錦透露過是挺樂意這門婚事，也覺得廣祿還算是能夠托付終生的人，可真正看着兩人站在一起時，他滿心就是自己的女兒被拐走的那種失落感，越發有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滿意的感覺。

還不等他說什麽，邊上的燦燦就一直等着他們看，只把林黛玉都給看慌了。

“娘親跟祿祿說什麽呢，看着似乎是挺高興的樣子，為何我們來了就不說了。”他歪着頭，小聲問道：“你們一直在這兒嗎”那不是意味着從他們進了禪房之後，大半個時辰的時間都在一起？！

燦燦的發問顯然是觸碰到了重點，林如海的眼神一下子就犀利了起來，看着廣祿的時候恨不得帶上刀子。

林黛玉倒是沒有慌張，也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小聲說了：“你們來了！”說罷，她小心将燦燦拉了過來，規矩的跟在林如海身後，不再跟廣祿有任何眼神交集。

這樣避嫌的态度顯然是叫林如海十分滿意的，他點點頭，對着廣祿行了禮之後才說道：“王爺，時辰不早了，還是先到膳房用一用這兒的素齋，午後休息一會兒，再去看看廟裏的道場吧。”

說罷，就帶着林黛玉和燦燦準備離開，至于廣祿，他還真的沒有要帶着一起的意思。雖然兩家人是結伴前來，可還是獨立的，他與完顏錦都得避嫌，自然兩個孩子也是如此。

于是，廣祿只能目送他們離開，自己帶着高彩去找完顏錦彙合。一邊走一邊想着剛剛跟林黛玉說的那些話，廣祿只覺得心花怒放，見到母親的瞬間竟然脫口而出：“額娘着人到林家提親吧！”

這還真的是他第一次提及自己的婚事，落落大方的态度顯然也是叫人很有好感的，尤其是完顏錦，她只覺得自己剛剛的這個行為十分給力，不過是跟林黛玉相處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竟然能叫她松口了。

“玉兒答應了？”她其實已經着人去問過林如海，只是林如海一直強調，只要女兒同意便可。她前幾日也曾聞訊過林黛玉，只是她轉移話題的能力也實在是厲害，完顏錦自然是沒辦法。這會兒聽着兒子的話，只覺得心花怒放。

無奈，廣祿想起自己再三追問下還是不肯松口的林黛玉，搖了搖頭，“尚未，不過應該快了。額娘多找些機會将她約出來，想來她會同意的。”

完顏錦簡直要被這個厚臉皮的兒子給氣死了，這樣的話他也能如此理直氣壯地說出來！

她喘了幾口粗氣，嘆道：“也罷，明知道你是靠不住的，何必要在你身上浪費時間，還不如我親自出馬！”想到這兒，完顏錦恨鐵不成鋼，狠狠地打了他兩下才算是出了口氣。“你也多接了燦燦到家裏來，玉兒舍不得燦燦，自然是會跟着一起的。”

而燦燦顯然就比林黛玉要好哄很多，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就能将他拐到裕王府去。只要捏住了燦燦，還怕林黛玉不上鈎。

廣祿覺得自家的額娘還真的是……

他搖搖頭，沒講這些話放在心上，反倒是開始琢磨着怎麽把林黛玉再約出來。如果實在不能見面，書信往來也是可以的。

這邊母子兩人籌謀着怎麽将林黛玉拐回家去，那邊林黛玉跟燦燦吃完素齋後，便在林子後頭逛着，消食也是賞景。燦燦拉着林黛玉細細問她跟廣祿的事兒，越問越覺得自己實在是遲鈍得很，竟然沒有發現兩人之間的端倪。

只不過，很快他們的好心情就被打斷了。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幾個黑衣人圍住了他們，還不等燦燦将人直接打發了，那邊就出來一個似乎是領頭的人，燦燦定睛一看，只覺得熟悉無比，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誰。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薛蟠已經大放闕詞：“你小子終于叫本大爺逮着機會了，看本大爺我今日怎麽教訓你，都給我上！”薛蟠雇來的打手們一擁而上，他大聲喝道：“就是那小子，給本大爺好好揍他一頓！”

說罷，自己也直奔燦燦和林黛玉，眼看着他的手就要抓住林黛玉了，卻如同被一腳踢了出去。燦燦冷冷地說道：“真是讨厭！”還不等他收拾這些人，那邊廣祿已經接到消息趕了過來，看到這些人的時候，他氣得眼睛都紅了。

什玩意兒！

他自然是知道薛蟠，從前查賈家的時候順帶也了解過，也不知道他是針對燦燦還是林黛玉，總之都是不可饒恕的。他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叫後頭的侍衛将人拿下捆了，“送到大理寺去，等候發落吧。”至于罪名，想來高彩知道該怎麽安排。

轉頭，他就嬉皮笑臉地在林黛玉邊上說道：“本王好歹英雄救美了一番，不知道林姑娘可有什麽表示？！”

這話一出，邊上的高彩險些滑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