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老實交代吧

顧之川出去幹什麽了?這家夥,提了一塊兒傅臨夏在門口遞給他的磚,風風火火拍黑磚去了。

“喲,哥們兒,看不出你這下手挺狠啊!”

顧之川瞥了這抽煙的胖子一眼,估摸着他是傅臨夏手底下吃飯的,只是颌了颌首,說自己先走了。

任安他們估計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也沒必要去說。

就在“子夜”已經有兩個黑頭頭進行了較量,只是鮮少有人知道,起因就是那個黃毛。

他一個人走出酒吧,剛剛站出來就覺得天清氣爽,連呼吸都順暢了。

他還要回去。

別墅離這裏并不遠,十幾分鐘的腳程,他習慣拿鑰匙開門,盡管似乎有更方便的房卡,刷卡一樣一刷就開。可是鑰匙讓他有安全感。

他看着整棟別墅都黑下來,以為嚴明非肯定已經睡了,只是他才一打開門,反身關上,正要往前走,整個客廳的燈卻突然就全亮了。

亮得刺眼,顧之川有些不适應,忙擡起手遮眼睛。

嚴明非兩手抄着,兩腿疊着靠在牆邊上,手旁邊就是亮燈的感應按鈕。他看着顧之川,走到他面前,一身閑散。

只是顧之川卻從他的眼裏看出了那種似笑非笑的冷意。

嚴明非手裏竟然有條小木棍子,像是指揮棒,他拿那細細的棍兒戳了戳顧之川的臉,“你這是怎麽弄的?”

顧之川心虛,可又委屈得很,一時之間竟然就任他戳自己的臉,有些疼。

嚴明非笑了一聲,“這渾身酒氣的,少年人的生活果然是激情四溢啊~我果然是老了~”

“老嚴,我——”他想開口解釋什麽,可是在嚴明非下一個動作之下直接住了口。

嚴明非正好把他逼進角落裏,那細條棍直接挑開他毛衣的衣領,裏面什麽也沒穿,身體上猶有未散的吻痕。

“我說過世界很危險的。”嚴明非笑得涼涼的,“少年,你受教訓了吧?”

顧之川又驚又怒,一把揮開他手上的東西,“傅臨夏告訴你的?!”

嚴明非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笑了笑,“算了,還沒吃飯吧?你不餓?”

餓,他當然餓。

可是這話題轉得也太快了吧?

他還想解釋,“我只是沒有想到他們會灌我酒,任安他們讓我出去,我就——”

“好啦,別扯這些了,以後嚴禁夜不歸宿。”嚴明非狠狠地揉他的頭發,倒真的像個長輩一樣。

顧之川想起今天遇到的事,委屈那是絕對有的,被嚴明非這揉貓一樣的動作一逼,胸口就漲得慌,那眼淚差點就溢出來。

等看到飯廳裏那擺滿了的飯菜,他只覺得眼前模糊了一片,“嚴老師……”

“喲,這男子漢大丈夫也會哭?難看死了……”嚴明非這次用手指戳他的頭,在別人做出來可能是侮辱,可是他做出來就帶上一點寵溺,他放軟了聲音,說話的調子似乎也被房間裏的空氣薰得暖了,“去洗個澡吧,我把菜熱一下。”

……

顧之川揉了揉眼睛,笑出來,“老嚴,你比我爸還像我爸。”

嚴明非瞪眼罵他,“你扯什麽呢!老子還年輕!去洗洗再來吃飯吧!”

顧之川點了點頭,轉身拿了換的衣物就去了浴室。

傅臨夏告訴了嚴明非嗎?他不清楚,可是他知道,嚴明非不知道他受傷的事情,不然是不會讓他洗澡的。

他脫下衣服,光裸着站在流瀉着的暖水之中,一點也不在意傷口了。

他用力地用毛巾擦着自己的胸前背後,身體的每個角落,皮膚地發紅了,像是要浸出血來。

他看不到漫滿了水霧的鏡裏,自己那發紅的眼,那脆弱的,猶帶着倔強與堅持的眼,他想了好多事情,人心情糟糕的時候,總會想起很多傷心失意的事,思想會處于一種很複雜的思想。

水還是流着,他的傷口還在流血,那水都是微紅的。

顧之川終于冷靜了,頭發濕漉漉的,貼在臉旁頸邊。

他進浴室的時候帶了紗布和一點藥,自己上藥包紮似乎有些困難,包紮得很醜。

有傷疤,也算是個男人了吧?

他扯開嘴,挂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披上浴袍就走了出去。

嚴明非還在忙碌,從微波爐裏端菜出來。見到他出來,他朝他笑了笑,“正好,哎呀,清新少年出水記~”

顧之川最後的那點小郁悶也沒有了,只覺得嚴明非這人其實挺無恥,臉皮也不是一般的厚,恩,有其徒,必有其師嘛!

“老嚴,你口味兒越來越重了。”

顧之川坐下來,飯桌不大,嚴明非選的本來就是小桌子,因為吃飯的可能就是一兩個人。

“诶?有嗎?”嚴明非故意裝作聽不懂他說話,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副苦惱的模樣,“我覺得我口味很清淡啊。這些彩色都是精挑細選的。”

對他故意錯誤理解他話的,顧之川不作任何反應,他只是端起已經盛好了飯的碗,拿起了筷子,“你還是快坐下吃吧,我這胃可是被學校的食堂折磨久了的——對了,老嚴你會自己做飯?”

嚴明非看他那兩眼放光的模樣,禁不住得意,“我原先在隊裏那手藝可是最好的……”

顧之川正夾菜的筷子頓了一下,全當作沒聽到那個敏感的字眼,把菜又放到了自己的嘴裏,眼看着嚴明非。

嚴明非還沒注意到自己剛剛言辭的失誤,“當年在學校,我還參加過廚藝大賽,一等獎!”

“噗——”顧之川一下笑出來,“喂,君子遠庖廚啊!難怪你就是個僞君子。”

“我僞君子?”嚴明非垂下眼低笑了一聲,那喉嚨裏的聲音壓住,比他額前的幾縷碎發垂得還低,“其實我更想當真小人的。”

顧之川于是聳肩,“随你怎麽說吧,吃飯!”

兩個人終于默不作聲,開始以一種風卷殘雲的速度吃飯。

其實嚴明非吃飯自然是很文雅的,可是顧之川這牲口習慣了在食堂裏吃飯的那種迅速,在飯桌上吃飯也一樣。

于是在手腳比顧之川慢一步,沒有夾到自己喜歡的嫩筍之後,嚴明非沒有絲毫大意地加入到了搶菜黨的行列,顧之川夾哪個菜他就夾哪個菜,生怕自己吃了虧一樣,惹得顧之川對他大為鄙視,而嚴明非則很得意,按他自己倚老賣老的說法,“一把年紀了,還能跟青春少年一起重溫當年大學裏搶菜的經歷,難得難得。”

顧之川除了翻白眼實在是不知道做什麽了,遇上這樣的一個嚴明非是他的劫,也是幸。

收拾碗筷的時候,嚴明非看着他那生疏的動作,忽然笑他,顧之川真恨不得一股腦兒把碗筷給他扔臉上去,“笑你妹啊!”

“噗……哈哈……”嚴明非再次破功,他掩住自己的嘴,指着顧之川的臉,“小老鼠進米缸——哈哈……”

顧之川順着他手指的地方一摸,不禁有些赧然,娘的,一粒米飯而已,有什麽了不起?

“笑笑笑,笑死你得了!”

他把碗都放進洗碗機裏,頭也不回,懶得看嚴明非那可惡的嘴臉了。

嚴明非在他背後抄着手,假惺惺地搖頭感嘆,“真慘啊,比辛得瑞拉還苦啊~”

“……”明明只是把碗扔進洗碗機,為什麽被他說得像是自己受了虐待一樣?算了,懶得理他。

嚴明非自己一個人在那邊笑得無趣,便斂了嘴角,“顧少年——”

拉長了聲音喊的,有些迤逦古怪。

“什麽?”顧之川往回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嚴明非只是對着他笑,很正經溫暖的那種笑,“得意不忘形,失意莫喪志。”

……

顧之川回了自己的房間,腦子裏還在想那句話,總覺得這句話不是安慰他那麽簡單。

這句

話似乎是為了他量身而造的,嚴明非那眼,夠狠夠毒,居然已經把他整個人都刺探得差不多了。

他躺在軟床上,睡不着,起來站到窗前,拉開窗簾,夜色昏沉。

顧之川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紗布,看着那茫茫的夜色,忽然又開始迷茫。

他打開燈,一下就亮起來,走進隔壁放着電腦的書房,他才看到電腦桌旁有東西,是郵寄包裹。

他拿起那遞單一看,竟然是他父親寄來的。

背後寫着嚴明非的話——寄到學校去的,我順便幫你簽了回來。

學校的收發室真是越來越松懈了——

顧之川淡淡地想着,拆開包裹一看,裏面裝着個小盒子,打開一看,裏面竟然是串佛珠,是九十九顆小佛珠,中間串了一個大的,像是老太太拿在手上不斷撥着數的那種。

下面壓着張字條,這字跡,是他父親的。

“你媽她回來了,放國慶,你回來看看吧。”

沒有信頭,也沒有落款。

孤孤單單的一句話。

顧之川有些怔忡,她?

這串佛珠能夠說明什麽?別告訴他,她走了這麽多年都是出家修道去了。

顧之川下意識就想丢掉這東西,只是動作才一起來,就停住了。

他想到了姚景生,還有姚景生的母親。

姚伯母,是個出乎意料的溫柔的人。

他的母親,會是什麽樣子?他已經記不清了。

随手将那盒子擱在一邊,顧之川坐下來打開了電腦。

很新的配置,計算機的開機速度都快到沒話說。

而且是單獨的服務器——這點最重要。

打開潛淵論壇的頁面,登上去,沒有站短,數錢數到手抽筋也不在線。

他忽然覺得很無聊,便去刷灌水區了。

窗外,沒有月,只有星火似的城市的燈光。

而姚景生,站在車站候車大廳裏,手裏握着電話,眼神黯淡下來,“裴叔,我媽——她還沒睡嗎?”

……

“是,可能暫時回不來了。”

……

“這邊沒收獲,你比我快,我回來再談吧。”

……

“沒有,只是小事,我也想不到會錯過末班車的。”

……

“明天就回來,裴叔,你告訴我媽,讓她睡了吧……我明天,明天就回來……”

……

“是。那再見,裴叔。”

收起手機,他看着冷清的候車大廳,站了一會兒,終于還是走了出去,風竟然是如此寒冷,明明青州還在南邊一點的。

他脖子下面還有些疼,讓他忍不住伸手按住,襯衫半遮半掩下,能夠隐約着頸下半片牙印,他腦海裏又出現那家夥染血的白牙跟那快意的笑容。

他竟然能夠笑得那麽高興。

可是他的笑呢?

也許是很久之前笑得太多了,所以老天收回了他的笑了吧?

寂寂的長夜裏,姚景生穿着單薄的衣服,順着燈火輝煌的街道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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