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塔娜話一出,整個銅雀殿陷入死寂。

狄旎将有些不成樣子的花燈先放在桌上,再脫了外袍,翻轉過來看塔娜方才指的那處。

她今日吃完飯只淨手漱口,每再抹口脂。況且這顏色也不是她平日裏愛塗的。

那把口脂蹭到上邊的另有其人。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狄旎還在這袍子裏龍涎香底下,嗅到了一絲郁金香的香味。

狄旎頓時覺得腳步有些發虛,她攥緊了那件袍子,坐在了軟凳上。

心裏總有些發堵,卻又不知該如何發洩。她只覺得有一股氣悶在喉嚨管,壓住了所有喧嚣和哽咽。

狄旎就這樣坐了許久,不知何時,她手上動作松了松,将袍子放在一邊,還撫順了那處褶皺。

做完這事後,狄旎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本來燒得暖的茶已經有些涼了,她将它捂在手心裏,小口小口的啜它。

塔娜在一旁看着她這副心神不寧的模樣,有些幹着急。

“娘娘,茶涼了,奴婢叫人給您換一壺過來吧?”

狄旎這才反應過來,身邊還有一個人。

她嘆了口氣,擡了手:“不用。”

狄旎将茶盞擱在一邊:“這衣裳明日你喚人送到乾清宮吧,動靜小些,別叫其他人知道了。”

她頓了頓:“就讓紫鳶去吧。”

塔娜雖不知道她這般做的意義,卻還是點了點頭應下。

“只是...”塔娜轉過頭來看向那個已經扁扁的,卻還是看得出做工精致的花燈:“娘娘,那這個呢?”

狄旎脫口而出:“扔了吧。”

塔娜應下,她小心翼翼的将那件袍子挽在自己手臂上,又抱着另一只花燈往外走。

“等等...”

狄旎坐在暖光之下,在地上裁出了一剪倒影。

她捏了捏眉心:“放在這吧,我再想想。”

塔娜有些擔憂的看着狄旎,她在心裏嘆了一口氣,還是順着狄旎的意思将這花燈重新放回在桌子上。

她動作輕悄悄的,好像怕驚到狄旎一般。

等過了一會,她看見狄旎好像沒什麽話要說了,才慢慢往外邊走,順帶讓外殿的侍女合上了殿門。

宮殿內外都是靜悄悄的,沒什麽聲響。

狄旎坐在軟凳上,看着燈芯搖曳,她長吐了一口氣,站起來才發現自己脖頸有些發酸,大概是方才保持一個姿勢太久了。

她捏了捏自己的肩膀,眼神刻意的略過那盞花燈,走到了床榻旁。

狄旎說不出她現在是什麽感覺,可胸口總是悶悶的,提不起精神。

就像是,蹭了自己手心的小貓咪,其實是別人家。

狄旎有些煩躁的撓了撓頭,又将頭上唯一的頭飾摘了下來,脫了外裳就擠入被窩裏。

被窩裏有些涼,她将整個身子蜷縮在一起,眼睛微微阖了起來。

“果然,什麽都不能報太大的希望。”

“回家是,男人也是。”

而在池宴那頭,明明已經裹上外裳了,他還是打了一個小噴嚏。

侍從有些擔憂:“陛下?”

池宴擺了擺手:“沒事。”

他反過頭來了花燈橋一眼,囑咐道:“收拾幹淨。”

說完後,他便闊步往前走,等回到了乾清宮,才喚了人出來:“查的怎麽樣了。”

一名穿黑色夜行服的侍衛不知從何處閃了出來,他跪在池宴面前:“陛下,已經查清了。那藥是從宮外流進來的。”

池宴面上神色一凝:“宮外?那背後可有其他人的手筆?”

“大理寺卿。”

池宴唇緊緊的抿着,渾身的氣壓得低極了。

“果然如此。”

他輕扣着桌,吩咐下去:“那謹貴人也沒必要再留在宮中了,你差人直接把她送回大理寺卿府上吧。”

侍衛應下:“是。”後轉身退下。

幾個時辰前。

池宴正給狄旎準備花燈橋正開心着,就見謹貴人濃妝豔抹的想和他來個“偶遇”。

池宴雖不常來後宮,可這小小伎倆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可出乎他意料的事,這謹貴人腦子比他想的更不好使。

她竟給她自己下藥,想要和他來一個霸王硬上弓。

還未等池宴反應過來,謹貴人同餓狼似的直接撲了上來,還撞到他外袍上了。

不過一息之間,池宴就将人推開了,可卻依舊叫他聞了滿鼻的香料味,嗆鼻得很。

池宴先前雖敵不過賊匪,可對一個閨閣中的女兒綽綽有餘的。

他緊緊扣住謹貴人的手腕,打暈了她,就喚了侍女将她帶到禦花園旁到小閣樓裏,任她自生自滅。

這藥烈的很,謹貴人怕是得脫一層皮才是。

不過在池宴看來,這是她自找的,活該。

話雖如此,可池宴身上也沾染上了謹貴人香料的味道。

他低下頭來嗅了一下,便眉頭緊皺,開始在禦花園走了一圈,想着能散散氣味。

回想那時的事,池宴想,不知道狄旎是否聞到了上邊的香料味。

不過他方才讓侍從湊近聞了,說是只有龍涎香的氣味,倒是讓他松了一口氣。

“啪嗒”,這是墨筆被撞倒發出的聲音。

池宴偏了偏手,發現自己方才不小心撞到了墨筆,沾了墨的墨筆黏在了宣紙上。

他看着染壞了半邊的宣紙,憶起方才狄旎同他說話時的篤定,池宴不由地低頭一笑。

他執起墨筆,就開始在這張宣紙上作畫,寥寥幾筆,便是一副素淡的美人圖。

池宴撐着腦袋,側着頭看着它,他不知想到了什麽,低下頭來笑的眼睛彎彎。

等過了許久,墨幹透之後,池宴伸出手來,用指腹摩擦了下那畫上美人的臉。

池宴眼神溫柔,化得出水來似的:“真漂亮。”

縱使前幾日的成果覆滅在狄旎那一掌上,他還是異常開心。

池宴背過雙手,枕着腦袋。

“明日再去銅雀殿蹭飯時,該送她些什麽呢?”

“珠寶?好像沒有成色好的留下了。”

“首飾?不好不好太俗了”

“那小玩意?也不太行,太幼稚了。”

他面上挂着笑意:“但是,好像只有她覺得朕不幼稚,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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