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度勢

“小紅……”曲伶兒皺了皺眉,還沒等再開口,一截水袖已逼至眼前,腰身後折,曲伶兒慌亂躲開,怒喝:“你幹嘛?!”

卿塵杏目一瞪:“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叫我小紅!”

“不叫你小紅我叫你什麽?”曲伶兒委屈,“難道跟他們一樣喊你卿塵姑娘?”

“叫什麽都好,就是不能叫小紅!”

“小紅多好聽,”曲伶兒小聲嘟囔一句,自己拖了張凳子坐下來,“你怎麽到揚州來了?”

卿塵一甩袖子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你走了後暗門出了好多事,北方局勢緊張,好多人都撤回來了。這些日子你不在暗門不知道,前陣子埋伏在突厥軍裏的人暴露了,死門的人近乎全軍覆沒,連帶着長安城裏好幾個暗哨都被搗毀了。北邊不太平,師父就讓我轉移到這裏來了。”

曲伶兒低頭揉了揉鼻子,沒好意思說當初那事他也有摻和,只道:“那你們還好嗎?你,韓書還有師父都好嗎?”

“你還知道記挂我們?”卿塵不輕不重瞪了曲伶兒一眼,“你當初一走了之,我們都以為你死了,你看看我這雙眼,都快為你哭瞎了,韓書一連幾個月日日去那個懸崖邊坐着喝酒,每每都喝的爛醉如泥,要不是師父把他支出來如今大概還泡在酒壇子裏呢。你倒好,活着也不知道回來打聲招呼,讓我們白白傷心這麽久。”

曲伶兒咬了咬唇,他、韓書還有小紅都是師父帶大的,自小感情深厚,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也絕不會叛出暗門,舍他們而去。

“師父也想你,雖然他不說,但我好幾次看見他大半夜在外面踱步,不停地嘆氣。”

“師父他……”曲伶兒暗自低下了頭,師父該是第一個發現他沒死的人,當初在長安城時就借那個黑衣人之口給他傳遞消息,但小紅和韓書都不知道他的事,師父應該沒再把他活着的消息透露給其他人。

師父嘆氣是在嘆些什麽呢?嘆他闖下的滔天罪禍?還是嘆他們所有人前途未蔔?

“哎,”卿塵拿了個桌上的蜜餞扔他,“你當初是怎麽活下來的,那麽多人都看見你從崖上跳下去了,千丈懸崖,摔下去骨頭渣都不剩了,難道你會飛不成?”

曲伶兒挑眉一笑:“暗門追殺我,我逃到天涯海角他們也能找上我,我只能讓他們以為我死了才有可能逃出生天。我早就在崖壁上楔了兩根長木,等人都走了才從崖壁上爬上去的。”

師父應該就是看見了那兩截長木才斷定他沒死。

卿塵蹙眉:“他們為什麽要追殺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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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伶兒回了個白眼:“你也想被追殺嗎?”

卿塵悻悻地閉了嘴。

過了一會兒又擡腳踢了踢蘇岑,問道:“那他呢?你怎麽跟他勾搭在一起的?”

曲伶兒看了看昏睡的蘇岑,輕聲道:“他救過我。”

卿塵撩起蘇岑掩面的一縷鬓發仔細打量一番,道:“臉長的倒是不錯,就是嘴裏沒一句實話,竟然還想着從我這裏套話。”

曲伶兒怕他蘇哥哥被人一怒之下打個包扔河裏,解釋道:“他确實是從北方來的,家裏也确實是經商的。”

卿塵拿手指在蘇岑臉上輕輕劃了一道,“難怪生的細皮嫩肉的,不該下迷藥的,應該下春|藥。”

“別,”曲伶兒抽了抽嘴角,對着蘇岑一指:“他……他不舉。”

卿塵擡起頭來:“你怎麽知道的?”

兩個人費了一番功夫把蘇岑擡到隔壁房間裏适才回來繼續敘舊,這一敘就敘了大半夜。

天快亮時曲伶兒才打着哈欠去隔壁想着把蘇岑叫起來下船,推開房門往床上一看,腦中轟的一聲就炸了。

蘇岑不見了!

小紅是用毒的好手,要人睡到五更起,絕沒有三更醒過來的道理,若蘇岑不在房裏,定是被人動過了。

房裏一扇窗戶開着,正對着外面漆黑一片的水面,萬一有人趁蘇岑昏睡之際把人從這裏扔下去……

他說過要保護他的,結果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出了事端!

曲伶兒強行定了定神,方才沒聽見有東西落水的聲音,船也一直沒有靠岸,那人應該還在船上。曲伶兒從窗弦一躍而出,飛身上了桅杆,只要人還在船上,他占據最高點總能看見的。

剛上去曲伶兒就愣住了,船頭一襲白衣身影迎風而立,不是他蘇哥哥又是誰。

曲伶兒默默從桅杆上下去,看清船頭上的人不由松了一口氣,在人肩上拍了拍:“蘇哥哥。”

“嗯?”蘇岑偏了偏頭沖曲伶兒一笑,“聊完了?”

曲伶兒一驚:“你怎麽知道……你沒睡着?!”

夜風徐來,蘇岑撩起幾縷鬓發眯眼看着曲伶兒:“不是你告訴我船上的東西不要碰的嗎?”

“我明明看見你喝了那茶!”

蘇岑:“我又吐出來了。”

曲伶兒:“那……那,那你都知道了?我們說的那些你都聽見了?”

蘇岑點點頭,“我不舉什麽的。”

曲伶兒:“……”

“不是,蘇哥哥你聽我解釋,”曲伶兒手腳并用地邊比劃邊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是為了你好,你不知道小紅那人她……蘇哥哥我錯了,你別不要我了。”

蘇岑被人逗笑了,“我為何會不要你?”

曲伶兒皺着眉道:“因為我跟暗門的人有來往啊。”

蘇岑笑道:“你本就是暗門出身,遇見故人打個招呼也不奇怪。你若是見了卻刻意不認,我反倒要懷疑你接近我的動機了。”

曲伶兒撓撓頭不好意思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紅是暗門的人了?”

“也沒有,”蘇岑搖頭道,“我也是在上船之後才知道的。她設置的三輪比試看起來随意,實則考究的很,第一輪擊鼓傳花,鼓在她手裏,她借擊鼓之便就能先将一部分人剔除了去,第二輪實則考驗的是功夫,到第三輪才是真正的學識。我沒猜錯的話她留我到最後是因為我是這群人裏唯一的生面孔,她想探探我的底。”

“小紅确實是暗門留在這裏用來打探揚州城情況的,”曲伶兒又想起什麽,“那你上船之前說有個人你感興趣,難道不是小紅?”

“不是,我感興趣的是那個二公子,”蘇岑輕輕敲着欄杆,“他雖一身華服,但行為舉止間卻有些粗俗無賴,應該不是官家子弟。這揚州城裏還能讓衆人稱得上公子的便只剩下鹽商汪家和賈家、茶商蘇家、布商岳家,蘇家人我不可能不認識,岳家與我家是姻親,家裏也沒有這麽一位二公子,剩下的汪家沒有男丁,那這個二公子就只能是賈家人。我就想看看這賈家公子是不是真像傳聞的那樣不學無術。”

“結果呢?”曲伶兒接着問。

蘇岑搖了搖頭,只要不是那位二公子隐藏太深,确實是個草包無疑。

汪家沒有男丁,一應家業落到何骁這個便宜姑爺手上,賈家大少爺英年早逝,老爺年事已高,只剩一個胸無點墨的浪蕩子流連于秦樓楚館,所以這揚州城的鹽實際上就攥在何骁一人手裏。

看着蘇岑又陷入沉思,曲伶兒拽了拽蘇岑衣袖,頗有些為難道:“蘇哥哥……你能不能不要為難小紅他們,她就是負責幫暗門傳遞消息的,沒幹過什麽殺人放火的事。”

蘇岑回過頭來眯眼一忖,提唇笑了笑:“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件事你得幫我擔一下。”

曲伶兒歪了歪腦袋:“嗯?”

天色泛白時花船回到東水門外停船靠岸,在船上風流快活了一夜的公子少爺們各自離船,一上岸又成了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樣。

隔着岸邊老遠曲伶兒就覺得岸上氣勢逼人,待船慢慢靠近果見薄霧中立着一人,身形颀長,面色如冰,手裏一柄長劍亟待出竅。

曲伶兒咽了口唾沫:“蘇哥哥……咱們換一個好不好?”

蘇岑眯眼笑笑:“那能怎麽辦,我總不能讓李釋知道我查案之餘背着他出來逛花樓,你若是不擔下我只能告訴祁林我是上來查暗門的,到時他若是查出什麽可就由不得我了。”

曲伶兒:“……”

他昨夜竟還覺得這人體貼周到,周到個大頭鬼!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把人扔到河裏喂魚去。

上了岸曲伶兒一路躲在蘇岑身後不敢吱聲,倒是蘇岑一副坦坦蕩蕩的樣子還對着祁林打了聲招呼。

祁林抱劍而立,冷冷瞅着兩個人動也不動。他昨日從威遠镖局送信回來,到客棧一看兩個人都不見了,心急火燎地找了大半夜險些就亮出身份讓薛直全城搜尋兩人,結果這兩位在這裏優哉游哉地逛花船。

蘇岑拽拽曲伶兒,曲伶兒不情不願地從身後探了個頭出來:“祁哥哥,是我……”

祁林冷冷看了他一眼,“回去再說。”

據蘇岑回憶,當日回去後曲伶兒被人拖進房裏一日沒能出來,哀嚎聲從大到小直到最後悄無聲息,第二日出來時桃花眼腫了,嗓子啞了,兩條腿直打哆嗦,好幾天都沒走順溜。

但蘇岑起夜時還是看見這人大半夜偷偷去敲祁林房門,門一開便撲上去挂在祁林脖子上不撒手。

蘇岑啧啧兩聲,嘆一句“少年不識愁滋味”,提提褲子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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