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相識
顏歌是顏二爺唯一的掌上明珠。
顏家戲班是顏二爺畢生的心血,戲班子是從顏二爺的爺爺那裏傳下來的,已經有六十年了。從顏二爺的爺爺那輩開始,戲班子就已經小有名氣,到顏二爺這裏的時候,顏家戲班在上海一帶聲名鵲起,許多大戶人家都慕名請顏家戲班去唱戲。
顏二爺早些年一直在外打拼,到四十歲才有了一個女兒,顏歌娘死得早,所以丫頭從小跟着顏二爺走南闖北,性子裏自然少了許多女兒家的扭捏,多了些灑脫,戲班都是苦出身,師兄弟們都有意無意的寵愛着這個小師妹,顏歌就這樣長到了十二歲。
十二歲那年,顏歌認識了柳如清。
那是一年冬至,廚房的春嬸叫顏歌出門買肉,晚上給大家包餃子,也只有在過節的時候,戲班才能吃上肉,師兄弟們自然一個個都高興得很,顏歌也高興,出門的時候都歡欣雀躍的。
買完肉之後,顏歌在心裏掂量着剩下的兩個銅板幹什麽比較好,她瞄了瞄街邊鋪子外面擺着的梨花糕,一文錢兩個,看上去可真好吃。雖然想吃,但是想到冬至之後沒多久就是大師兄的生辰了,顏歌只好戀戀不舍的看着梨花糕,走出了菜市。
走過這個拐角處再走兩個胡同就到戲班了,想到今晚的餃子,顏歌心情更加明快,幾乎就是哼着歌往前走了。
“喂,小丫頭。”一個人橫在顏歌面前。
沉浸在自己思緒裏面的顏歌吓了一跳,擋在自己前面的人衣服破破爛爛的,上面還有些幹涸的血跡,頭發淩亂,看不清他的臉。
顏歌雖然年紀小,但畢竟從小在外面闖蕩,倒也不是很害怕,擡起頭來問他:“幹什麽?”
見顏歌不害怕,那個人愣了愣,然後伸出了手:“把你手裏的肉給我!”
顏歌把肉往身後藏了藏:“這是生的,不能吃。”
“我讓你給我!”那人一把揪住顏歌的胳膊,把肉搶了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裏塞。
“喂,那是生的!”顏歌急忙大叫:“吃了會生病的!”
那人還是沒有理顏歌,狼吞虎咽的把那塊生肉吃進了肚子,顏歌看着面前吃生肉的男子,終于覺得有了懼意,急忙就跑。
“小丫頭!”那人一把抓住她,想要說什麽,但是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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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暈倒了。
很多年以後,顏歌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女孩了,可她還是會不斷地問自己,如果當年沒有救下柳如清,會怎麽樣呢?
……
那年的冬至,師兄弟們過的都不怎麽順心,期盼了大半年的肉餃子就這麽被一個流浪漢毀了,春嬸包了三鍋素餃子,說只要是有餃子就算是過冬至了。
那年的冬至,在顏歌的勸說下,顏二爺同意讓這個流浪漢在戲班暫呆一陣子。
流浪漢身上很多傷口,身材消瘦,一看就是常年漂泊,最小的師兄把自己的衣服拿出來給他穿,衣服長短倒是合适,可對于流浪漢來說太過于肥大,但不管怎麽說,至少有個人樣子了。
顏歌偷偷溜進去看他,他洗幹淨了臉,看上去倒是眉清目秀的樣子,臉可真白淨,就像個小姑娘。
顏歌不屑的撇撇嘴,怪不得暈倒,這麽瘦能有什麽力氣。
顏歌擡腳要走,就聽見有人跟他說話:“小丫頭。”
顏歌回過頭,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有些虛弱的看着她,顏歌剛想說話,但卻現那雙眼睛可真亮啊,顏歌長這麽大從來沒見過這麽亮的眼睛。
“小丫頭。”那人眼睛也不眨,定定的看着顏歌。
顏歌瞪了瞪眼睛,沒說話。
床上的人笑笑,說:“我叫柳如清。你叫顏歌是麽?”
顏歌抿抿嘴:“你怎麽知道我名字?”
柳如清還是笑,雖然有些虛弱,但不得不說笑起來還是好看的:“你的師兄們路過門前,老是說你,我就知道了。”
顏歌有些好奇:“你聽力這麽好?”
柳如清不回答:“沒有你救我,我就死了。”
顏歌有些不好意思:“這沒什麽,我爹常說能幫就幫的。”
柳如清偏過頭,眼都不眨的看着顏歌。
顏歌被看的有些發毛,跑了出去。
……
柳如清身體結實得很,第二天就能下床了,第三天開始幫戲班裏做些雜活,他人勤快又會說話,跟戲班的人打得火熱。顏二爺看得出他想留在戲班,彼時顏家戲班風頭正旺,多一個人吃飯倒也沒什麽,而且顏歌也極力懇求讓他留下,顏二爺也就同意了。
柳如清當時十五歲,跟顏歌最為熟悉,經常逗這個小姑娘玩耍,惹得她滿院子的追自己。
這天柳如清找顏歌的時候,顏歌正在偷偷數自己攢的銅板。柳如清徑直推開門的時候,顏歌吓了一跳,銅板稀稀拉拉掉在地上。
柳如清走過去:“你幹嘛呢,偷偷摸摸的?”
顏歌蹲下身子把銅板撿起來,放在桌子上的一塊紅綢裏面,神神秘秘:“過幾天是大師兄的生辰,我數數攢的錢送給大師兄什麽禮物從比較好。”
柳如清有些不高興:“你辛苦攢錢就是為了給溫藤買東西?”
顏歌敲敲他的腦袋:“什麽溫藤溫藤的,你應該叫大師兄,大師兄平時出門回來都會給我帶禮物,他生辰我也應該回禮。”
柳如清瞅了一眼包錢的紅綢,挑挑眉:“你年紀不小,門道倒是不少。攢了多少錢了?”
顏歌支吾了一會,說:“十二文。”
柳如清笑嘻嘻:“真好,十二文錢能買糖葫蘆和梨花糕了,能買好多呢。”
顏歌瞪了他一眼:“這錢可不是用來買梨花糕的!”
柳如情背過身去:“我知道我知道,你要買東西送給你大師兄嘛。”說罷三步并作兩步跳出了房間。
走到院子裏,柳如清忿忿的踢開腳下的石子,小聲說:“溫藤有什麽好的!”
……
第二天,顏歌還沒醒的時候就聽見院子裏面嘻嘻鬧鬧的,她也不困了,穿起衣服就出了房。
院子裏,大家笑嘻嘻的聚在一起說着什麽,柳如清站在中間,笑得格外開心,顏歌走過去:“你們說什麽好玩的事呢?”
一見顏歌,柳如清停住了笑聲,一個師兄笑着說:“小歌,你來晚了,剛剛柳如清給我們分好吃的呢!”
顏歌看着柳如清,心裏忽然有些發毛:“什麽好吃的?”柳如清跟顏歌對視了一會,滿不在乎的從口袋裏掏出梨花糕:“梨花糕,你吃嗎?”
顏歌愣了愣:“你哪來的錢?”
柳如清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哪來的錢跟你有什麽關系?”
顏歌走上前:“你是不是偷的我的錢?”
柳如清往後退了退:“什麽叫偷你的錢,我以後又不是不還。”
“柳如清!你憑什麽拿我的錢?”顏歌激動起來,她上前揪住柳如清:“憑什麽?”
柳如清比顏歌高,被她猛地一揪,卻一個趔趄差點跌倒。柳如清看了看在座的其他人,臉漲的紅了起來:“我都說了我又不是不還!你急什麽?”
顏歌眼淚急得湧了出來:“那個錢……”
“你們聚在這裏幹什麽?”
顏歌回過頭,看見溫藤站在身後,一下子哭了出來。溫藤半蹲着摸摸顏歌的頭,看向周圍的師弟們,聲音還是淡淡的:“你們不需要練功了嗎?師父這幾天不在家,你們就可以懈怠嗎?”
衆師弟跟大師兄相處時間久了,知道大師兄雖然說話是不愠不火,但他已經生氣了,一個個急忙站起來走了。只有柳如清還站在原地,緊緊的抿着嘴。
溫藤拍拍顏歌的背,站起來,跟柳如清對視:“莫要欺負她。”
柳如清擡頭看着比自己高出許多的溫藤:“我哪裏欺負她了?”
溫藤并沒有想要跟柳如清繼續說下去的樣子,而是拉着顏歌往回走:“小歌,跟大師兄練功去。”
顏歌走遠之後,柳如清把手裏的梨花糕狠狠丢在地上,可腦子裏揮之不去的是顏歌含着淚水的臉。
……
溫藤生辰過的跟平常的每一天沒什麽區別,在從小讨生活的人看來,這只是普通的一天。
如果對柳如情來說有什麽不一樣的話,那就是溫藤生辰過去好幾天之後,顏歌還是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真是個小丫頭!”柳如清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經常自言自語的說這句話,溫藤有什麽好的,讓小丫頭每天在他屁股後面亂轉。
“柳如清!”平日裏跟柳如清交好的小師弟石頭站在柳如情面前,一臉笑嘻嘻的樣子。
柳如清沒好氣的說:“你不練功在這幹嘛?”
石頭也不惱火,還是笑嘻嘻的:“我小解完了正準備去練功呢,你看你,火氣這麽大,師父說了,凡事都要不急不躁。”
柳如清擺擺手:“少煩我。”
石頭把手伸進□□裏:“我是來幫你的。”
柳如清擡眼:“你這是幹嘛?”
石頭在□□裏掏了一會,掏出一個銅板:“我知道你惹小歌生氣了,想跟人家和好,小歌最喜歡吃梨花糕了,我沒騙你。”
“石頭!”柳如清一下子抱住石頭:“你真是我的大恩人!”說完搶過銅板,也不顧是石頭在□□裏掏出來的,放在嘴邊“吧唧”親了一口,飛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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