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節

易斂了神，尹殇看到了他的窘狀事小，他更擔心的是尹殇從幾時開始跟着他的，是否會知道他買的藥材是什麽，如果知道了，那這個配方洩露給朝廷會帶來什麽後果。

短短一小會兒，墨将離已經将種種風險一一排除，目光慢慢沉靜，又露出那個客氣的淺笑來。

“多謝将軍解圍。”墨将離抱着花，微微躬身致意。

尹殇走近了，毫不生分的擡手将他發上肩上柳絮拭去，又撐着傘将他護住。

“你我何必如此客氣。”他笑着，又朝前揚了揚頭：“走吧。”

“今日勞煩将軍破費了，待忙完回府，在下如數奉還。”墨将離随着他的腳步，半晌低聲說道。

“嗨…小錢而已。”尹殇揮揮手，歪頭看他，笑的促狹：“若是将離多對我那樣笑一笑，莫說花，金銀我也幫你付了。”

“.….”這話聽起來輕浮，墨将離臉上少許怒意，又慢慢壓下去。

“不過相識至今，第一次見你臉紅呢…..”尹殇摸着下巴，眯起眼：“說實話那姑娘雖然窮苦，那一雙眸子倒還算可愛的。”

“哎，将離，”他突然頓住腳步，滿懷興趣的打量着墨将離，笑道：“你可有心上之人？”

墨将離瞳孔一縮，垂了眼。

“沒有。”他答。

尹殇又看看他懷裏的花，“那，鐘愛何種花草啊？”

“沒有喜歡的。”墨将離答的波瀾不驚。自顧自朝前走去。

尹殇快步跟上，又指指前面千秋醉的招牌，問道：“可有喜歡的酒？”

墨将離：“沒有。”

尹殇愣了愣，不再問了。

兩人并肩走着，沒多久，清依坊就近在眼前了。

“唉…..”尹殇突然停下，誇張的嘆息。

墨将離頓住腳步，挑眉望他，目中大有“你又怎麽了”的不耐之色。

尹殇蹙了眉，十分真誠的對住他的眸子，嘆息道：“這一路走來我有一事不明。”

墨将離忍了忍，還是溫和道：“将軍請問。”

“你說你這個人吶，既沒有喜歡的姑娘，也沒有喜歡的酒，連花木景色也不入眼….”尹殇老氣橫秋的嘆，躬了身貼近一些，直直看進墨将離的眼底：“你活着，是為了什麽呢？”

“為了什麽？”眸底有什麽一閃而過，極快，尹殇來不及分辨便被掩飾幹淨。

墨将離伸出手，攤開，掌心蒼白。

柳絮飄呀飄，落在他手上，如同雪融于冰，沒了蹤跡。

“這些柳絮又是飄向哪裏去呢？”墨将離望着手中柳絮，淡淡問道。

“這….”尹殇蹙眉。

“柳絮哪有什麽目的，風吹向哪裏，它們便飄向哪裏。”墨将離輕笑着，朝手心一吹，瑩潔的絨毛失了所依，再次晃晃悠悠的飄蕩起來，融入漫天飛舞的其他柳絮。

墨将離望着尹殇，勾起了唇。

“賣花的姑娘頂着烈日不肯回家是為了活下去，種田的農夫跪拜天地是為了活下去，南疆禍亂後期，很多失散的族人為權貴所擒，若不肯為他們行蠱施秘便被殺……”

“活着為了什麽，這種問題只有少數人才有權利去思考，”墨将離口吻輕淡，眼中唇角卻盡是涼薄諷刺，他深深望住尹殇的眼睛，一字一頓：“很多人，活着就已經拼盡了全力。”

尹殇将他的話放在心裏轉了一轉，臉上神色漸漸沉重起來。

墨将離卻恢複了一貫的冷淡，依舊是向尹殇躬了躬身。

“将軍慢走，清依坊這段時間封了，王爺準我獨自完成此次煉蠱，還請将軍勿念。”

第玖章

尹殇大步流星回到軍機處。

他臉上陰雲密布，屬下将士見了，垂目行禮便遠遠避開，少不了私下議論，是否戰事又起了。

一路來到中堂，伺候的侍衛得了風聲卻也避無可避，只得硬着頭皮上前，詢問道：“将軍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尹殇想了想，吩咐道：“你将玄武軍中副官以上的職案找來，我要看看。”

侍衛應了，躬身退下，不多會兒小跑着回來，手上抱了一摞冊子。

“将軍，共二十八人，司軍八人，副官十六人，騎營将軍四人，職案都在這了。”他回禀道，又去沏了茶放在案上，眼看尹殇拿起了冊子翻看着，便悄無聲息的退到了門口。

過了許久，堂內傳來聲音：“去叫李銳。”

“是。”侍衛應到，朝着練兵場快步走去。

李銳得了通傳，很快過來了。

“将軍。”李銳一拱手算行了禮，幾步走到案邊：“出什麽事了？”

他與尹殇年少便相識于軍中，可謂換命的兄弟。也不像其他人有所畏懼，迅速掃了一眼案上散落的冊子，李銳擔憂道：“可是軍中…..”

尹殇擡手打斷他，站起身來讓出位子。

“寫個告假書。”指了指案上的筆墨。

“告假書？”李銳一臉茫然：“告假去哪裏？”

尹殇捏着下巴：“回家看望老母。”

“可我母親已改嫁多年，自我參軍後就沒了聯系….”李銳繼續茫然。

尹殇煩躁道：“那父親！ ”

“…..”李銳撓頭：“這也不是掃墓的時候啊….”

尹殇深吸一口氣，只覺他這麽多年是打仗打壞了腦子，愈發的傻了。

“叫你寫，你就寫——”

壓低的聲音裏已經有了明顯的不耐。

“好好好，寫寫寫。”李銳趕緊答應，繞到将位上坐下，提起了筆。

尹殇待親信一向親切随意，玄武軍中這樣不合規矩的事情多了，侍衛垂着眼，只當沒看見。

尹殇見他寫完，提了朱筆，在那歪扭字跡下簽一個“準”字，又找來自己印章壓上。提起紙來晾一晾，遞給李銳：“一會兒拿去存檔。”

“……好。”李銳收了，折一折放入衣襟，擡頭望着尹殇笑起來：“總不會真讓我去尋母親吧？”

“你小子也沒那麽傻嘛….”擡手拍了拍李銳的腦袋，尹殇笑道。

李銳收了嬉笑，趕緊站起身來讓到一邊，嚴肅的等着。

他見過尹殇這樣的表情。

在戰場将營中，尹殇不止一次這樣的笑，唇角彎彎，眉頭稍挑，眼裏的狡黠帶着頑皮，看起來幾分天真。

每當尹殇這樣笑的時候，李銳便知道對手要吃大虧了，他不曉得尹殇那些壞主意是怎麽想出來的，總能坑得對方人仰馬翻，扭轉戰局。

此刻，尹殇便帶着那樣的笑，指節屈起，在一本冊子上一叩一叩。

“給你半個月。去查一下這個人。”

他沒說名字，只是把手移開。李銳湊近一看，封面上“墨将離”三字。

李銳蹙眉，稍稍一思索，猶豫道：“若是不信任他，将軍何苦如此大費周章，直接免了或是…..”他橫了掌，在自己脖頸處懸空一劃。

“不可。”尹殇微微搖頭：“王爺看重他，我不能太過魯莽，讓王爺與我生了隔閡。”

他說完，将地圖皮卷攤開，指尖按在某個點上：“職案裏面說他一直生活在這裏，生平背景王爺肯定已經核實過了，你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挖到些疑點。”

“是。”李銳拱手，目光堅定：“屬下會仔細些。”

要了墨将離的職案，李銳去準備了。

尹殇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半個月後，花崇節該到了…..希望那時能帶回些有用的線索吧。

十日之後，墨将離處理完制蠱的事，從清依坊回府了。

他似倦極，本就蒼白的臉透了灰，一雙眼無精打采的，一步一步慢慢走着的身影，看起來單薄而落拓。

尹殇在門口候着，拱手躬身：“先生辛苦了。”

墨将離一愣，有些驚愕，門口的花遮住了尹殇是身形，他竟沒察覺到有人在這站着。

“将軍。”墨将離回禮，打起精神扯出個笑來。

“我一早聽李大人說東西備好了，就叫廚房熬了雞湯。”尹殇望着他，關切道：“上次看你施術就知極為費神，将離還好吧？”

“就是一身藥味，需先去沐浴更衣。”墨将離輕描淡寫的答道。

“我在廳裏等你。”尹殇說着，側了身讓他過去：“王爺也吩咐了，叫我好好慰勞你。”

“是。多謝王爺，多謝将軍。”墨将離拱拱手，拖着步子朝西苑走去。

稍晚時候，尹殇又來了。

墨将離才沐浴完，只穿了一件緞紋黑裳，一頭紅發散着水氣，還未來得及束。

他這副模樣的确不太适合見客，然而尹殇一如既往的不見外，擡腳就進了屋子，身後還跟着四五個拎着食盒的小厮。

墨将離挑挑眉，就聽尹殇誠懇道：“是我考慮欠佳了，将離看起來很累，少走幾步路也是好的。”

身後的小厮已手麻腳利布好了菜，清炒草芽，鮮焖金瓜，四喜丸子，鹵牛肉，瓢鴨舌，桂花魚，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