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雪上加霜

付權用拐杖一下下敲在地上，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讓衆人不禁慚愧的低頭。

柳蕭見老丞相付權出面，就打算順勢而為，伸手拿過侍衛手上的蠻羌書信，轉身對付權雙手奉上。

“老丞相，這是蠻羌送來的書信，此刻皇上病重，還望老丞相一覽。”

付權資格老，又有威信，朝上雖有人覺得不妥，但這卻是眼下最好的處置方式了，也就無人再出面相駁。

“不敢當，老朽已是平頭百姓，切不可再稱丞相。”付權嘴上雖是如此說，卻伸手拿過了錦帛，緩緩打開後低眼瞧着。

付權越往下看眉頭皺的越緊，手也微微顫抖着，讀到最後竟然連錦帛都拿不住了，不可思議的擡起頭，錦帛從他枯槁的手指中滑落在地。

衆人看着付權如此反應，卻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柳蕭上前拾起地上的錦帛，輕聲念着，聲音不大，但朝上衆人皆能聽清。

“……使者歸國，族內不服者衆多……故給予此書信，告知，宣戰？！”

“宣戰……”柳蕭震驚的癡癡又重複了一遍。

又來一遍，确保沒有聽錯的朝上一幹頓時如炸鍋螞蟻。

“宣戰？蠻野一族，不足為懼！”主站一方眼神蔑視，認為不足挂齒。

旁邊人見了插口道：“不足為慮？此言差矣！上次勝仗靠得是奇兵，出其不意才使其臣服，此次宣戰，蠻羌必定是有備而來，恐是難以對抗啊。”

“那可未必！何洵将軍智勇過人，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你可不要忘了，皇上此刻重傷，無人主持朝中大局，若是貿然出兵，戰敗了，後果不堪設想。”

“老丞相在此，如何是無人主持？你……”

“你莫要見風使舵……”

是戰，是和，誰來主政，一時又成當下難題，皇上遇刺一事還未平息，蠻羌又送來戰書，朝上頓時再成一片混亂。

付權被吵鬧聲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重重的用拐杖敲着石板，衆人方才安靜下來。

朝衆人掃視了一周後，聲音不大不小的問道：“丞相為何不在？皇上重傷，蠻羌宣戰，此刻正是緊要關頭，丞相竟然渎職不成？”

“非也，丞相奉皇上之命調查謀刺一事，近日來奔波各處，恐是有事。”

一位大臣不懼付全老臣興師問罪的氣場站出身來，他是為數不多的站在主戰一派的人，對白子靖有些欽佩之情，老丞相此刻插手國事，不禁讓人覺得別有所圖。

“哦……丞相忙吶！”付權嗤鼻之意盡顯，他就是看不上這年輕人的年少輕狂，與自己的為政之道大相徑庭。

“既然如此，老朽不才，那就來說兩句。”付權一眼掃盡朝上中人，又道：“當初皇上出兵伐蠻羌，老朽就曾反對，雖說是勝了，卻也是投機取巧，不想蠻羌竟然投降，現在看來其中果然有詐！

蠻羌假借投降之名，換取時間招兵買馬備戰，如今皇上遇刺，他們便覺得時機到了，所以我們更不能硬拼，否則就是送羊入虎口。”

“那您老以為如何？”那大臣眯了眯眼睛，他知道如此場合下，朝堂上必定又是主和派要占了上風了，那麽此刻，他就更不能退縮。

“依老朽看來，還是和親為好，綏靖政策為主，方能解此患……”

“老丞相！皇上從來都不主和，如此怕是大不妥吧！”

“不妥？”付權被人忽然打斷了話，心中自是十分不滿，出言相駁：“皇上主戰是不錯，可如今皇上已經無力主政點将，民心不定，敵軍正盛，汝等輕易出兵，若是慘敗又當如何？難不成是要等到蠻羌一族打到央都京都門前才知悔意！”

那大臣被付權的話堵住，竟至無言以對的程度，張口想去反駁，卻又發現付權所考慮的确實有其道理，也是不能忽略的後顧之憂。

付權見此，嗤笑一聲繼續反問：“如何？禦史大人，你說等到蠻羌兵臨城下該當如何啊？”

禦史大夫怔怔的不知如何回，旁人也無人敢出來相幫，正當他覺得自己已經無力回天的時候，門外忽然又現一人，一席紫灰蟒袍，背光而立。

接着便有聲如洪鐘道：“真到那時，央都必定全民皆兵，神擋殺神，佛擋滅佛，舉國滅之！”

白子靖不緊不慢的走至衆人身前，饒有趣味的看着付權，方才與付權相争的大臣見白子靖來了，頓時松了一口氣。

“老丞相，子靖有禮了。”白子靖彬彬有禮的開口，他的出現，讓朝上的立場問題瞬間變了一個風向。

付權知白子靖已為丞相，擡手回禮後反問。

“丞相說舉國滅之，不知其所指是？”

“自然是方才衆人所說蠻羌一事。”白子靖直言相告，他本是進宮向穆卓臨彙報刺殺一事，誰知半路被內侍火急火燎的告知蠻羌宣戰，朝上亂了，于是半道轉向。

白子靖路上心道亂就亂吧，無非新舊黨派之争，不曾想未進殿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老态龍鐘又不失厚重，果然是外戚付權。

“看丞相此意，是要發兵了？”

付權凝視着白子靖，眼角的皺紋都緊在一起，白子靖說話總是這麽有底氣，而且每次都言出必行，他不得不想到最壞的打算。

“蠻羌戰書都到了，恭敬不如從命嘛。”白子靖向旁伸出手，太尉柳蕭見了，連忙将手中的蠻羌戰書奉上，白子靖看了看，蔑視的笑意溢于言表，絲毫沒有方才衆人的慌張。

這讓付權看了不解，國将有戰，主政者如何能有此毫不在乎之姿。

兵馬、糧草、辎重，哪一個不是讓人憂心竭慮，而白子靖侃侃而談時的神情，說是勝券在握，胸有成竹，但付權卻看到了些不同的東西……

就像是……像是在下一盤棋，沒錯……除了他白子靖，每一個人都是他的棋子，天下生靈……盡做籌碼，任由他揮擲。

想到此處，付權不禁為之一震，眼前的這個人太可怕了。

白子靖見付權先是遲疑了片刻，忽然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随後看向自己的眼神從震驚變為驚恐，最後是滿眼的不可思議。

白子靖笑了，盡管是皮笑肉不笑，他能想到，付權怕不是又在心裏如何為自己妖魔化了，否則臉上何至于如此變幻莫測，他也并不想細究付權在腦中又想了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眼下是要先去面見穆卓臨，數日不見，不知他傷勢如何。

沒等白子靖開口，付權反倒先開口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