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六十四、幽冥高原

走出“請閉眼”,雷亞斯轉過頭去看路斯迦爾：“別再問同樣的問題，我說了我要去,那麽我一定會去。”這話他說得很認真,認真得讓人沒法理解他到底是怎麽想的。雷亞斯并不是一個善良的人,也不是一個天真的人，他沒有什麽美好的品質，唯一想做的事情也總是做不明白，因為他總是死得莫名其妙。

“那走吧。”對于雷亞斯,路斯迦爾有着無法理解的寬容，他寬容他，比寬容他自己還要容易得多。

拉住雷亞斯的手,路斯迦爾動了動手指,讓他的五指與他的交叉起來,這樣似乎能表現得更加親密，或者是他能拉得更加用力穩妥。

不管怎麽說，路斯迦爾抓住了雷亞斯，他覺得這個感覺很不錯，甚至比他抓住任何東西的感覺都要好，這一點讓他愉悅。通常情況下，魔王不會對什麽覺得愉悅的，因為他覺得全世界都無聊透頂，對于人性他研究得更為精準——從人類出生到死亡，他們喜歡什麽、想要什麽、會說什麽、能做什麽……他們的欲望、他們的追逐、他們的夢想、他們的奢求……路斯迦爾統統清楚，因為這樣，他也對人類的興趣不大。

被欲望支配的物種——這就是路斯迦爾對人類，或者說是凡人的定義。而真正能實現這些的，是惡魔。

但是對于雷亞斯，路斯迦爾一點兒不耐煩都沒有。他不能想象為什麽一個人能這麽古怪，古怪得讓他覺得愉悅，這簡直不可思議！當然了，只有路斯迦爾自己一個人覺得不可思議，雷亞斯可真的沒覺得哪兒不對勁，甚至在他腦子裏，這個魔王絕對是抽風抽傻了——至少三萬年前他不是這樣的！

其實這也很正常。雷亞斯本來就是個不怎麽正常的人，給他錢他不要，給他地他也不要，給他美女他還是不要……除非他上趕着要什麽的時候，平時誰給他什麽都不要，這樣的人，如果換成其他誰，路斯迦爾一定會認為這是個傻瓜，但很顯然雷亞斯一點兒都不傻——因為他能做出喂飽他的食物。

如果說得再直白一點，那就是，惡魔之王陛下他就是個純粹的吃貨，跟食物有關的人就是好人，就是能讓他快樂的人，其餘的……就算大腦大得比整個諾蘭德還大也愚蠢得就跟地裏的單細胞動物一樣蠢。

确實如此。有人聰明極了，但做出的事情蠢得讓人無法容忍。

路斯迦爾拉着雷亞斯的手，把他帶進自己的懷裏：“我們要走很遠。”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甚至帶了被子跟帳篷——我帶了兩條被子，還有床單、褥子、枕頭……內衣我都帶了六套！”他揮了揮自己的尾戒，炫耀起了裏面的東西，“當然，還有幹糧，我卷走了所有的剩餘食物，當然……是半成品，那些沒有處理的我還是留下了，看我多麽的善解人意！”

絕對善解人意！

路斯迦爾摟住他的腰，用生長在他身上的凡人無法看到的翅膀在空氣中旋起一陣冷風。風很冷，冷得讓人打顫。這陣風能夠把他們送到幽冥高原，那裏有一個洞穴可以直達無望之海——魔域就在無望之海的下面。

沒有任何凡人可以到達幽冥高原又安然無恙地返回，他們總會丢失點什麽——眼睛、耳朵、舌頭、手腳……也許是他們的頭？當然，那些活着的就是最為幸運的家夥了，他們可以一輩子都不用愁，因為他們英勇得比任何勇士都NB，這就是為什麽還會有人想要對那種驚悚的地方一旦究竟的原因。

雷亞斯窩在路斯迦爾的懷裏，他知道他們要去哪兒，也知道他們會在哪裏停頓——幽冥高原，那個幾乎能捅破天的地方。其實沒有人知道，幽冥高原本身就不是專門通往魔域的通道，因為它足夠高——那裏不僅僅可以通往魔域，還能通往神域，只不過，那種地方長得太過可怕，可怕到沒有人會注意通往神域的天梯。

就像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到了幽冥高原——因為有魔王牌坐騎，雷亞斯沒有費一點兒力氣就站在了幽冥高原頂端，腳下踩着的是一片片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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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古戰場，不是嗎？

神魔大戰的時候，那些神、魔、凡人，他們争鬥在此，屍骨也留在了這個地方堆成了這樣一座高原，沒有人把他們的骸骨收回，甚至沒有人記得他們的名字……就這樣被留在了這裏，一年又一年，時時刻刻承受着天地變遷而帶來的痛苦，時時刻刻發出一陣陣凄厲的嚎叫，時時刻刻不曾忘當年的那些恐怖景象……它們會回放那些，而那些足以把人吓得屁滾尿流，然後丢掉它們的手腳或者是眼睛之類的器官。

恐懼，才是這裏的頭號殺手。

雷亞斯往前踏了一步，腳下骸骨發出的清脆的碎裂聲讓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知道是一回事，見到又是另一回事；有記憶是一回事，再想起來這玩意就跟看電影一樣，誰說看過恐怖電影就能接受恐怖電影裏的恐怖情節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地方不怎麽好，”路斯迦爾過去拉住他的手，“走吧，這個地方不能用特殊力量。”這個特殊力量指的就是拍打他那別人看不見的翅膀，或者說是用他真正的惡魔之力中的瞬移這種力量，神也一樣。

雷亞斯看向他：“你以前也是走這條路嗎？”

“不，我可以随時回去。”路斯迦爾沒繼續往下解釋。雷亞斯不傻，他當然聽出了其中的意思——如果是他自己的話，拍拍他的小翅膀，呼啦一下吹一陣冷風就回到魔域了，但是現在帶個“凡人”，他就得走這條驚悚的路。

這條路可不怎麽好走。

“我可不想碰上任何人——在這個地方，任何我認識的，除了你之外！”雷亞斯把自己往路斯迦爾身邊靠了靠，“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對吧？”

路斯迦爾點了點頭，把他抱得更緊了。

只要是凡人就沒有樂意走這條路的，他當然明白。

但是雷亞斯确定他根本就不明白！因為眼前就是他不明白的例證——白光一閃，雷亞斯本能地把頭埋在路斯迦爾的懷裏——那雪白的，白得耀眼的光芒，看着真是TMD眼熟得不能再眼熟了！

“阿美莉卡？”路斯迦爾皺了皺眉，這女人簡直陰魂不散。

“你是……是你？！”被叫做阿美莉卡的那道白光驚叫出來，她往後蠕動了幾分，緊接着就是大聲的尖叫，“父神——父神——快來救我——父神——是魔王——”

真是刺耳的尖叫！雷亞斯把自己縮了縮，除了頭發他什麽都沒露出來，手臂上的臂環也藏得很好……非常不錯，他就是個被惡魔迷惑了的幼崽，僅此而已！

然而，雖然把自己藏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雷亞斯仍舊忍不住想要吐槽那個“父神”的稱謂——那是只有創世神才能擁有的稱呼，不是說哪個當了父親的神就能這麽被稱呼的，這個愚蠢的阿美莉卡！還有她的父母——一對兒讓人無法容忍的惡心的兄妹，他們怎麽敢？！

沒有到人間的神跟魔都是沒法用凡人的肉眼去評判的，如果是真正的凡人的話，看見的就是閃亮亮的光——白的、綠的、紅的、黑的、藍的……各種各樣的顏色，但是如果回到他們自己的領地，他們就成了自己應有的形态，完美的、漂亮的、健壯的……完全讓人無法碰觸的美。

雷亞斯用眼角瞄了下阿美莉卡的光，他看見她是一個擁有着金色頭發的美女，漂亮而又強壯，高大而又火辣的身材，稍微深色一點的皮膚，有種健康的感覺，眼睛很大，鼻子也很挺，是傳統的神族長相，當然要除了她的健壯——她簡直比她那個光明神父親還要強壯！

“阿美莉卡，你是戰神的繼承者，怎麽能被一個惡魔吓得失了分寸！”空中傳來一陣怒斥，“跟他戰鬥，阿美莉卡——你瞧，他帶着一個凡人，這是多麽可怕的實事！殺了他，證明你自己！”

這個聲音真是太耳熟了——雷亞斯聽了能有十幾萬甚至幾十萬年——這是他那個該死的自以為然的自诩聰明的自大嚣張的審判之神姐姐，她總是覺得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想要什麽就必須得到什麽，無論是誰，不管做了什麽，她覺得要懲罰就必須懲罰。所以她的審判之錘簡直比他的戰神劍使用得還頻繁。

“我殺不死他！”阿美莉卡尖叫，“母親，我殺不死他！他是魔王——他是魔王路斯迦爾！”

路斯迦爾被點名了。他無辜地看了看天，上面幾乎可以說是晴空萬裏，當然要排除這個晴空的顏色比較紅這一特點。

“他已經傻了！對付一個傻子你也無法勝出嗎，女兒？！”審判女神蘇瑞爾缇娜的聲音越來越冷酷了，她似乎不覺得阿美莉卡是她的女兒——然而她應該知道，她的女兒根本就打不過路斯迦爾，不管路斯迦爾是傻了還是瘋了，她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此刻，雷亞斯的腦子已經開始飛速運轉了。這些話足夠他分析眼前的形勢，這些都是他需要的情報。

如果說……這個阿美莉卡的強壯是故意被制造的，那麽她被當成新戰神培養這一說法就是成立的，而蘇瑞爾缇娜……她顯然更加着急這件事，阿美莉卡可以說從頭到尾都是她的棋子？那麽……撒西吉爾呢？他的那個光明神哥哥在這件事裏又扮演了什麽角色？寧可跟自己的妹妹生孩子這種事……他無法相信，撒西吉爾是真的僅僅是因為愛上了蘇瑞爾缇娜——這不可思議，完全不能理解，即使他們兩個是一條戰線上的也不能讓人理解這件事。

那麽……他們制造新戰神的意圖是什麽？原料又是什麽？

別以為神生了孩子是神就可以随便什麽神位都往身上安了，這絕對不科學。

“她不是戰神。”路斯迦爾卻在雷亞斯腦子轉圈的時候開口了，“阿美莉卡不可能是戰神，我不會承認的，蘇瑞爾缇娜，我不會承認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女人成為戰神。”

“但是她就是！”蘇瑞爾缇娜大聲說。

“你連臉都不敢露，蘇瑞爾缇娜。”

“對你這種低等的存在我不需要露出我的臉，路斯迦爾！”女神的語氣高高在上，“阿美莉卡她就是戰神——盡管現在她年輕，但是她不會永遠年輕的，她會擁有豐富的經驗，她會披上戰甲，她會帶着神兵踏平魔域——路斯迦爾，等着吧！”

讓她踏平魔域？

路斯迦爾伸手就把那個白光抓在掌心：“你說的是這個東西？”

“你抓不住她的，路斯迦爾！”蘇瑞爾缇娜大聲說着，而路斯迦爾手心中的那個白光也瞬間……消失了？！不，不能說是消失，應該說是……蒸發？或者就直接散成了星光，不見了蹤影。

這不科學！

雷亞斯扭轉頭盯着路斯迦爾的那只手——這不可能！如果說阿美莉卡是神的話，她就不可能在這個地方這樣消失掉，要麽她死了，要麽她……根本就不是正常的神！如果她死了，那麽她會留下遺骸……但是她沒有，所以……他猛地擡頭看向路斯迦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