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顧家的餐廳裏燈火輝煌,不僅頂上難得一開的最大的水晶吊燈開了,另外兩盞副燈也開着,牆上的壁燈也開着,這些燈光将餐廳裏的事物照得分毫畢現。
安淳站在門口停頓了一下,餐廳裏過于明亮的光線讓他一瞬間不适應。
安淳才剛出現在門口,顧家老二顧先霖的夫人傅黎華已經笑呵呵看過來,道,“五弟,快過來坐,就等你了。”
安淳道了謝,就要走過去坐下,而且他是家中老五,在老大過世,老二老三坐在現任家主顧老四顧策霖下手位的情況下,他去坐在二嫂身邊最正确不過,而且他以前也是這麽坐的,沒想到這一次,顧策霖坐在長餐桌的上位發話了,“老五,你坐過來。”
安淳動作停了一下,朝他看過去,沒有過去,顧策霖又說道,“老五,你坐我旁邊來。”
安淳眉頭皺了一皺,道,“我坐二嫂旁邊就行了。”
安淳同顧策霖造反,讓整個餐廳裏的氛圍一時僵了起來。
顧家雖然現在剩下四兄弟,但是老二生了兩女兩男,老三膝下三男一女,顧策霖和安淳都沒有結婚,但這樣算下來,人也不少了,除了在國外讀書的,其他人都在。
剛才安淳進來時,大家還在小聲說話,有說有笑,氣氛融洽,現下因為安淳和顧策霖之間的矛盾,大家都停下了說話,小輩們不敢造次,都偷偷瞄上位,又瞄安淳,顧家老二顧先霖則是好整以暇老神在在地坐着,沒管這事,倒是老三顧誠霖做了和事佬,說道,“老五,你有幾個月沒回來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坐到老四旁邊去吧。你坐上面,大家也都好好看看你。”
安淳心想有什麽好看的,但是三哥顧誠霖最是老好人,性格柔和,沒大本事,善于和稀泥,這個波濤暗湧的家其實很離不得他,安淳也對他有幾分愛戴,也就沒有和他犟嘴反駁,只是說道,“我好不容易回來吃頓大餐,我坐在四哥旁邊,你們看着我,我還怎麽好好吃。我知道你們要說事情,我又不管家裏事,不和你們談事情,讓我坐二嫂旁邊最好。”
安淳對老三說的這話算是合情合理了,不過顧策霖的權威卻是不容挑釁地,他直接對一邊的管家擡了一下手,已經有傭人飛快地将在傅黎華旁邊的椅子擡到了他的身邊去。
安淳站在一邊看着顧策霖的行為,咬牙切齒地冷笑了一聲,又看到餐桌上一幫子侄女侄兒看着自己,不由心裏更是郁悶,最後只好坐到了顧策霖旁邊去。
顧策霖看他坐下,才對管家說可以開始上餐了。
安淳在以前,雖然就敢在衆人面前和顧策霖唱反調,但是總是适可而止的,但是這一天他卻一點也不想适可而止,大約是他心裏有點意識到了顧策霖在想些什麽不着調的事情。
雖然顧策霖一向深沉冷酷,但是對待家中後輩,他倒并不十分嚴苛,所以這些侄子侄女們在餐桌上也并不會沉悶着不說話,過了上桌時安淳和顧策霖鬧不愉快的小插曲,餐桌上的氛圍便又變得融洽歡鬧了。
大家說着這一個月來的事情,老三的最小兩個小孩兒,都才三歲,是對龍鳳雙胞胎,最是可愛,小姑娘叫顧載櫻,嘴裏吃着東西,又呵呵笑着說她學了跳舞,要表演給大家看。
顧策霖一向不茍言笑,也被她逗笑了,他吃了點東西,就放下刀叉,對顧載櫻說,“妞妞,到四叔這裏來。”
顧載櫻在她母親的幫助下從椅子上下去了,邁着短腿跑到顧策霖身邊去,顧策霖一把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道,“妞妞長了些肉了,比上次重了些。”
他說着,目光從專注地吃東西絲毫不理睬他的安淳身上掃過,對妞妞說,“妞妞,五叔有四個月沒回來了,你想不想他。”
顧載櫻在這個家裏,誰都不怕,誰都能夠讨好,趕緊伸手拉安淳的衣袖子,軟糯糯地說,“五叔,妞妞想你了。”
安淳只好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在餐廳裏炫目的燈光下,妞妞白得像個小包子,他只好看在妞妞的面子上,不再和顧策霖打冷戰,道,“給我抱抱。”
順手将妞妞抱到了懷裏坐下,問她,“妞妞到底是怎麽想我呢?”
妞妞望着他笑,又撐着身子在他臉頰上啪叽了一口,道,“很想很想。”
她把本來板着臉面無表情的安淳逗得哈哈直樂,顧策霖看到他笑,這才繼續吃飯,看來小孩子才是潤滑兩人關系的潤滑劑。
顧家的家業,不能見光的大頭都在顧策霖的手裏,顧先霖和顧誠霖則負責顧家的公司業務,他們對外代表着顧家,不過在顧家裏,什麽都是顧策霖說了算。
而真正知道顧家底細的,也知道顧家裏的正經家長是誰。
一頓飯吃了大半小時了,之前一直努力吃東西的安淳已經吃飽了,就抱着妞妞喂她吃飯,妞妞也很配合,一直乖乖坐在他的腿上,扭着手指頭自己玩,又和安淳細聲說悄悄話,說是悄悄話,不過是又玩了什麽,又喜歡上了什麽罷了。
顧策霖平素讓人覺得不好接近,此時話卻不少,将家裏的每個人幾乎都會問幾句話,然後交談兩句,讓人不覺得自己被忽視了。
所有的後輩裏,最大的是顧先霖的大兒子,叫顧載文,有句話說見名知其人,看顧載文的面相,便是生生的例子。
到他的時候,顧策霖卻沒有太和藹,直接說道,“聽說你最近很出風頭,不跟着你父親好好做事,緋聞倒是不少。”
顧載文21歲,八月才從國外名校拿了商學的學士學位回來,跟在他父親身邊做事。事情沒有做多少,最近的娛樂新聞裏倒是處處能夠見到他的身影,先是有娛記照到他和名模出入夜店,借着名模的光,他很快被八出了身份,是顧家的子孫。現在又在傳他和一當紅影星的緋聞,娛樂新聞裏翻來覆去是兩人被偷拍到的照片。
顧載文放下了手裏的酒杯,态度很恭順,說道,“四叔,我之後會注意。”
顧策霖看着他,“如果是真喜歡的,娶回家也沒有關系。不過,我們家裏,忌諱太招搖。也忌諱這些一身新聞的女人。”
顧載文恭恭敬敬地說,“嗯,我明白。”
顧先霖看了兒子一眼,道,“你明白就好。我說你你哪裏放在心上,讓你四叔說你幾句,你才去上心。”
顧策霖道,“載文還小,玩心重,以後收收心就好了。”
之後顧策霖和顧先霖顧誠霖先上樓去書房了,幾個重心人物一走,剩下的孩子們便熱鬧起來,大家自己玩自己的,打打鬧鬧,安淳的兩個嫂子讓他們安靜一點都不行。
二嫂傅黎華過來叫安淳,低聲道,“老五,你和我到旁邊去說一說話。”
安淳把粘着他的妞妞給她母親抱着,就跟着傅黎華去了後面。
顧家是大宅子,一大家人,孩子們大多是要到高中才送出國去讀書,然後在國外名校讀大學,顧家家底雖然大部分見不得光,但是對後代的學業卻非常關注,個個在學校裏都不差。
而這些人,幾乎都住在主宅裏,不經允許,是不能随便住出去的,不僅是為了家中成員的安全,還是便于管教。
傅黎華帶着安淳到了後面一間化妝間裏,這裏是女士們使用的房間,裝飾得很粉嫩,柔軟的沙發,精致華貴的梳妝臺,在顧家來參加宴會的女士,大多會到這裏來補一補妝。
安淳進到化妝間裏,就聞到一股很濃的香味。
傅黎華将門反手關了,才拉着安淳到沙發上去坐下。
傅黎華只比安淳二哥顧先霖小一歲,已經四十有二,她年輕時是個絕頂的大美女,這些年來在顧家這個表面平靜,內裏波濤洶湧的大家族裏滾打,自然是勞心勞力,所以已經顯露了老态,即使非常注重保養,但是額頭上的擡頭紋依然隐隐可見,臉部肌膚也顯得松弛,前陣子才去德國打了羊胎素,效果也沒有見好多少。
不過,無論她是當年那個美豔的女人,還是如今的半老徐娘,安淳對她的好感沒變。
安淳是個別人對他好一分,他就會還回十分的人,當年他母親最開始出現精神問題時,二嫂不顧一切将她抱住,不讓她自殘的事情,他依然記得,那時候,她的胳膊上給抓出了不少血痕,雖然之後用了藥,她的手臂上沒有留下痕跡,但是安淳卻永不會忘她的恩情。
安淳坐下後,就問傅黎華,“二嫂,是有什麽事嗎?”
傅黎華在人前,都是一副溫柔賢淑的樣子,總是笑呵呵的樣子,對下人發怒的時候都少,彌補了她丈夫的嚴厲和不茍言笑給人的惡感。
但是此時,她卻沒有笑,而是一副愁容,她拉着安淳的手,說道,“老五,這次,你可得幫一幫嫂嫂。”
安淳安慰她道,“二嫂,有什麽事,你就說給我聽吧,能幫的我不會不幫,我定然盡全力的。”
傅黎華猶豫了一陣,在安淳不斷催促她的情況下,她才說道,“事情是這樣的,你知道,你二哥,他的心,并不怎麽在我身上,他在外面有個私生子,竟然和載文是同年的,還比載文大兩個月,他想将他帶回家來,要讓他認祖歸宗。”
安淳愣了一愣,明白是什麽事了。
顧家的男人娶媳婦,都是高學歷的漂亮女人,但是,家世卻并不是頂好的,這樣,在顧家來了,才能夠不出什麽差錯。
他的二嫂,是個漂亮又聰明的女人,但是陷入顧家這個泥沼,一輩子也就只能這麽過了。
連丈夫要讓外面的私生子認祖歸宗也沒辦法反對,所以要求到他這裏來。
不過,雖然她求到他這裏來了,但是安淳也是沒有辦法的。
他算不得顧家的血脈,不過是個身份很尴尬的人。
他能夠怎麽阻止這件事呢。
房間裏的香氛太濃郁,他打了個噴嚏,傅黎華看他不說話,反而打起噴嚏來,也沒有失望,而是拿出漂亮的繡着雅致花紋的絲質手絹遞到他手裏,安淳握着這個同樣撒了香水的噴香的手絹捂着鼻子又打了兩個大噴嚏,才看向傅黎華說道,“二嫂,這件事,我恐怕沒有什麽辦法阻止。”
傅黎華抓着他的手,殷殷道,“老五,你這次無論如何要幫一幫嫂嫂。他要是被認回來了,就算是顧家長孫了,以後載文的地位就尴尬了。載文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他聰明又刻苦,但是為人善良誠懇,以後來個兄長處處壓着他,怎麽能行。”
安淳不是傻子,自然也明白這些,他蹙眉想了想,道,“二哥既然已經決定了,即使我去勸,也沒有用啊。”
傅黎華握着他的手的力氣加大,做得十分漂亮的長指甲,白底上面是一朵朵嫣紅的花朵,幾乎要掐進安淳的肉裏去,“這件事,即使先霖也做不得主,只有老四能夠做主,大家都知道老四最在乎你,你去和老四說一聲,他會聽你的。”
安淳很驚訝,“四哥他怎麽會聽我的。對家裏的事,我是從來都說不上話的啊。”
他真的很為難,雖然他對傅黎華有好感,但是,對于顧家的事,他一向是不管的。而傅黎華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潛臺詞太讓人心驚膽寒了。
傅黎華的指甲讓安淳覺得痛,但他卻沒有抽出手來,聽傅黎華又說,“老五,你只管幫嫂嫂去說一說就是,成與不成,我都認命了,這樣,好不好。”
傅黎華知道安淳是個聰明人,聰明人不能強逼,她說到這一句,安淳也就只得點頭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顧家:
老大,顧哲霖,已過世
老二,顧先霖,妻子傅黎華
老三,顧誠霖
老四,顧策霖
老五,安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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