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大紅的蜀錦小衣,上頭繡着鳳穿牡丹的圖案,頂頭用細細的金鏈子挂在脖頸間,而腰間用絹紗盈盈一束。
她在倉惶之下,條件反射的背過身去。
露出纖細修長的天鵝頸,雪白細嫩,連着圓潤皙白的肩頭,有着驚人弧線的腰肢被絹紗輕束。
那玉背處的肩胛骨,像是展翅待飛的蝶。
透露出一種驚心動魄的脆弱易折來。
“唔。”
太子雙眸愈加猩紅起來,喉間隐隐有血湧動,他這身子,倒也殘破的不成樣子。
背後的人果然手段高超,他如今解毒和不解,都要傷自己。
不過八百和一千的區別。
花溆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纖白的玉手無力的捏着殘破的衣衫,那整齊的劍痕,就像是劃在她的心上。
她索性不遮了。
“知道在太子爺心裏頭,我算不得什麽正經人,但也沒有折辱至此的道理。”她抿着唇,眼神頹敗。
太子喉結滾動,猩紅的雙眸中,閃過一絲茫然。
擡眸望着她的時候,那片刻的冷靜,又被暴戾所取代。
“過來。”他道。
過來、脫衣。
這是她聽過最多的話,花溆垂眸不語。
卻見他伸出那青筋畢露的大掌,她忍不住瑟縮一下,前世的時候,就是這手,輕描淡寫的要了她的命。
太子伸出手,從她小衣的兜裏,拿出備用的錦帕,一點點的擦拭着她臉頰上的清淚。
“乖。”他聲音暗啞,說的克制又忍耐。
花溆看着他薄唇微抿,臉色蒼白雙唇嫣紅,一瞧就知道不是個健康的。
只要她好好活着,說不得太子死的比她還早。
到時候,她定然誠心誠意給他上柱香,祝他早登極樂。
“跪着。”太子道。
花溆不肯,他就壓着她跪。
兩人這樣折騰,又鬧到了小半夜,花溆雙唇被他親的微微腫起,那手也酸的不成樣子。
走在回侯府的路上,花溆看向一旁的高達,眼神詭異:“你說,往後太子會不會看上你的妻妾,到時候寵幸完了,還得你接着回家。”
高達的臉,瞬間青黑起來。
一般男人真忍不了這事。
“你如今護送別人的妻妾,不覺得良心難受嗎?”
花溆斜眸望過來,在太子跟前,她不敢放肆,在侍衛跟前,她心中的惡意,反而洶湧而起。
“君為臣綱。”高達開口。
他是個沉穩的性子,一般護送她的時候,都不怎麽愛說話,這會兒開口了,也不過短短四個字。
“可真是好臣子。”花溆冷嘲,她将手帕摔在他腳邊,冷笑道:“但願你所娶,皆為無鹽無德女。”
高達抿着嘴不說話,看着花溆的眼神,他垂下眼眸。
見她身上穿着單薄的春衣,默默的将自己披風解下,伸手遞給她。
“穿着吧,冷。”他道。
花溆一肚子的怨毒,登時堵在了喉頭,她眼神意味不明的在高達身上掃視,接過披風穿上。
初春的夜晚,着實寒冷的緊。
她凍的都快哆嗦起來,等回到小院之後,趕緊喝了姜湯,面對錦屏淚滢滢的目光,花溆歪了歪頭,笑道:“你主子我還活着,已是萬幸了。”
等小将軍再來的時候,她就有些不願意見了。
欺瞞一個人品貴重的男人,花溆覺得良心難安,說到底理虧的是她,愧疚的人,也是她。
“小将軍來了。”怕什麽來什麽。
第二日一大早,就聽到銀屏高高興興的禀報聲。
花溆剛決定不見,這人就來了,她有些猶豫的往外走,正對上小将軍燦若星辰的雙眸。
“覺覺。”他喚。
花溆臉色一變,這是将她當成誰了。
見她如此,小将軍趕緊解釋:“最近一直覺得,叫你姑娘太生分了,便想着給你起個小名,思來想去,覺得這個不錯。”
花溆嬌嗔的瞪了他一眼,面色緩和下來。
“覺覺,你看這個。”他頗為寶貝的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玩意兒。
花溆擡眸來看,就見是一個精致的鳥籠子,裏頭有一只小鳥,不過比拇指肚大點,瞧着栩栩如生,跟真鳥似得。
段雲淩笑的柔和,偷偷的點了點開關,那小鳥就跟啄食一樣,自己動了起來。
“咦。”花溆好奇的捧在手裏,仔細的打量過,是金制的小鳥沒錯。
“這般精巧?”她抿着唇,臉上的陰霾散去,雙眸亮晶晶的。
段雲淩看着她高興,心中也愉悅,見她捧着頗為稀罕,這才松了口氣,笑眯眯道:“你喜歡就收下吧,随手得來的玩意兒。”
是他辛苦淘換來的,他表弟生性活潑,愛這些奇巧玩意兒,好不容易得來了,稀罕的跟什麽似得,這才到處顯擺,被他看中後,硬是訛了他一匹寶馬。
說是寶馬配紅衣,才是這世間最潇灑的事。
花溆捏着金制小鳥籠,想了想,直接挂在璎珞項圈上,側着臉,笑吟吟的望過來:“好看嗎?”
她生的嬌媚,小臉白裏透粉,跟桃花瓣似得,這會兒映着朝霞望過來,簡直能望到人的心裏頭。
段雲淩的心,砰砰砰的跳着。
他捏着自己的手,強忍了半天,憋的眼睛都紅了,才結結巴巴道:“我能牽牽你的手嗎?”
說完又覺得自己孟浪,段雲淩這會兒臉也紅了,又從懷裏掏出幾個小玩意兒,往桌子上一放,霍然起身,扭頭就走。
……
“小将軍咋了,怎麽跑的跟狗攆似得。”銀屏莫名其妙的看着。
花溆噗嗤一聲笑出來,小将軍也太可愛了。
那架勢,是真的跟狗攆的一樣。
摸了摸項圈上的小鳥籠,她垂眸笑的溫柔。
“二小姐來了。”門口的小丫頭脆生生的禀報。
花溆有些意外,兩人先前鬧翻了,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怎麽見了。
誰知道二小姐直接跨了進來,看見桌子上那一堆小物件,怔然片刻,又一臉漠然的收回眼神。
劉敏眼神在她身上轉悠,看着她一雙多情的桃花眼正溫柔似水的望着她,不禁收回視線,又直直的盯着桌上。
“你知道嗎?”她啞着嗓開口。
花溆一聽,便将桌上的杯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
這聲音,一聽就知道是憋着淚意,想哭的那種聲音。
“小将軍和我們一道長大,他估摸着都忘了,當初在族學的時候,他身後的那個小姑娘,就是我。”
她打小就喜歡他,跟在他後頭轉悠。
“他生的好看,人又機靈調皮,和旁的小孩一樣,都喜歡爬樹掏鳥窩,下河撈魚,不肯端端正正的坐着,乖巧的背書。”
“習武的時候,倒是不怕苦不怕累,整日裏一絲不茍的完成武師傅的課業。”
“當然,這一群學生裏頭,也就他最聰明,膽大有主見。”
劉敏說着,語氣中反而透出一股悵惘。
“後來戰場上刀槍無眼,他父母都折在上頭,他小小的一個人,便舉着他家的大旗沖了上去。”
“旁人都說他少年英才,我卻憐他家中只有老祖母,少年坎坷。”
劉敏絮絮叨叨的說完,那死寂的眼神,帶出些許晶亮:“你往後對他好一點,再不叫他,吃這人間的苦。”
花溆微怔,小将軍這些履歷,她也知道。
只從未憐惜過,和旁人一樣,覺得他少年英才,人也溫柔持重,是個好夫家的選擇。
她沉默。
劉敏看了看,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最後還是擦幹淨,嘆了口氣說道:“往後我就是別人的妻子,再不能為他考慮啦。”
她是有些遺憾的,這些日子以來,努力的将小将軍從她腦海中撇開,最後卻不得其法。
只有深深的埋入心底,要不然,對她夫君不公平。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相忘于江湖。
劉敏擦掉眼淚,等再立起來的時候,又是那個高貴矜持的貴女,她起身往外走,回頭看向花溆,欲言又止,最後卻什麽都沒有說,直接走了。
今兒來跟表小姐扯一通,也不過是跟過去做一個告別。
圍着小将軍轉的敏兒,從今天起,就是別人家的妻子了。
花溆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摸了摸小鳥籠,低聲道:“可我自私自利,無法為旁人獻出自我。”
想了想,将昨兒才納好的靴子包起來,遞給銀屏,叫她送到将軍府去。
緞面的短靴,繡着竹紋,不知他喜不喜歡。
等弄完這一遭之後,她又開始繡自己的蓋頭,就算是辦小酒,她也想将所有的儀式,都進行一遍。
像這種繡蓋頭、繡嫁衣的活計,她半分沒叫錦屏沾手,都是自個兒來的。
一針一線,都是她的心意在裏頭。
花溆唇角微翹,蓋頭看着小,但四角齊全,都要細細的繡上花型,在加上頂花,最是費工夫。
等蓋頭繡好,還有遮臉的華勝要制,只有半月的功夫,得緊着些來。
這嫁衣更是重中之重,如今裁好了,也等着她繡,只這一個人着實趕不出來,如今錦屏再替她弄。
“夜已經深了,您睡吧。”錦屏端着燈盞過來,小聲勸。
花溆笑了笑,這蓋頭時間緊,着實睡不得。
兩人正說笑着,就聽到翻院牆的聲音響起,她擡眸往外頭一看,就對上一雙上挑的狹長鳳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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