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鬧市之中,驚馬飛嘶。

花溆坐在轎中,只能聽見行人紛擾驚呼的聲音,不絕于耳。

忽然間花轎搖晃起來,她蹙着細細的眉尖,握住一旁的窗棂,就聽細碎的叫喊聲響起。

隔着花轎蓋頭,她心裏有些慌。

“小心花轎!”有人高喊一聲,緊接着就是小将軍淳厚悅耳的聲音響起:“覺覺,你無事吧?”

花溆輕輕點了點頭,猛然間想起他在外頭,而她在花轎中,定然是看不到的,趕緊出聲,重重的嗯了一聲。

聽見她回應的聲音,小将軍安撫道:“無事,不過驚馬而已。”

他将血淋淋的大掌往身後藏了藏,不過是一匹驚馬,去叫他受了傷,畢竟駿馬飛馳之時,被他用肉掌強行拉停,哪裏是容易的事。

段雲淩擔心驚馬擾了覺覺,這才冒險為之。

他的話語低沉渾厚,語速緩慢,确實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花溆的心慌。

“乖,馬上就好。”他的聲音,打從窗口傳來。

“嗯。”花溆乖乖的坐着,隔着蓋頭,隔着花轎,依然能感受到小将軍的存在,她想着等會兒就要拜堂成親,臉頰便滾燙滾燙的,克制不住的羞赧氣息。

人群中議論紛紛,都在說着侯府表小姐飛上枝頭做鳳凰,端的是一飛沖天。

能夠以這樣的身份嫁給小将軍,簡直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

說是貴妾,但所有流程禮儀,都是按着嫡妻走的。

“小将軍不着調,家裏的祖母也不管管,這往後還怎麽娶妻?”

“以小将軍的身份人品,只要說娶,大把人願意嫁。”

“你想想人家小将軍的稱號怎麽來的。”

……

人群中說什麽的都有,那些絮絮的話語,飄入耳中,花溆抿了抿嘴,只這樣就覺得她祖墳燒高香了,若是知道她是浣花樓出來的,豈不是下巴都要驚掉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今兒确實有很多浣花樓的姐妹臨街而望,這個嫁的最好的姑娘,十裏紅妝,入目皆是耀眼的紅。

誰若能做到這份上,簡直是青樓界的楷模。

花溆也在想,往後定然好好的過日子,乖巧安分。

然而當她視線內出現一雙紅繡鞋的時候,她不僅面色一變,那繡鞋和她腳上的一模一樣。

那裙擺的花樣是她親手畫的,自然也熟悉至極。

“你做什麽。”她壓着嗓問。

來人輕笑一聲,嬌媚婉轉,帶着得意與無盡快樂,也壓低聲音道:“自然是替代你啊。”

她肖想了許久的事,終于來了登天梯,她焉有不高興的份。

想想今天拜堂成親的人是她,她就覺得興奮非常。

“休想。”花溆面色一變,張口欲喊,卻被身後伸過來的錦帕蒙住了嘴,她努力想要掙紮,意識卻漸漸的陷入模糊。

……

“噼裏啪啦。”

在鞭炮聲陣陣中,一聲‘起轎’,花轎吱吱呀呀的又再次行進起來。

不知道怎麽的,小将軍總覺得心驚肉跳,他不時回頭來看,卻見花轎依舊,那轎帏上頭用金線繡着“囍”字、繁複華麗,而喜慶吉祥的金魚鬧荷花、百子圖等等,讓他眉眼不禁柔和了些。

一路吹吹打打。

當看到将軍府的時候,花轎這才停了下來,他上前一步,三射轎門,上前一步,牽住新娘的手,就要往裏走,卻見新娘雙手縮在廣袖中,甚至連牽着紅綢的柔荑也隐在廣袖中。

一旁的柳臣桉瞧見了,不禁大笑出聲:“新娘子害羞了,你牽着紅綢就成,等會兒入了洞房……”

小将軍一聽,這還得了,萬一覺覺覺得他是個饑色的人,那多不好。

他心中一急,就連說話都結巴起來:“莫、莫胡、胡說!”

柳臣桉不禁笑的開懷,這個老成持重的兄弟,也有這般手足無措的時候。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司儀的唱禮聲在小将軍聽來,就是仙樂一般,他雙眸中迸發出璀璨的光澤來。

老夫人坐在上首,看着他這沒出息的樣子,不禁也跟着朗笑出聲,他父親成婚的時候,跟他一樣,也是個沒出息的,就知道撓着後腦勺傻樂。

面對新娘子的時候,結結巴巴吞吞吐吐,哪裏還有平日裏的雷厲風行。

他夫妻二人生活美滿,老夫人是心滿意足的,若不是後來兩人埋骨沙場,這往後的日子不一定如何和美呢。

往事已矣,還是要往以後看。

她有些不明白的是,這小子明明這般喜歡,為何只是個貴妾,連妻的身份都沒給。

這着實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她也不想幹涉太多。

她轉頭看向自家孫子,見他一臉凝重,心中不滿,手中握着的拐杖蠢蠢欲動。

“做什麽?”老夫人心生不滿,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做出這種形态,沒得惹人難受。

段雲淩強笑了笑,心中有一股沒頂的恐懼,總覺得有什麽将要離他遠去。

他再也忍耐不住,在川兒的攙扶下,往主院去了。

那裏有他的覺覺。

想到這裏,他腳步不禁急促幾分,想要看他的覺覺,想要摸他的覺覺,想要抱抱他的覺覺。

想想親親他捧在手心裏的覺覺。

越到此刻,他就越是慶幸,那日雪白的杏花擠擠挨挨,落在覺覺的頭上肩上,襯得她跟九天玄女下凡似得,光是多看兩眼,就覺得目眩。

更加慶幸的是,縱然他覺得不對,卻還是在她說仰慕的時候,毫不猶豫的點頭應下。

他的覺覺。

光是這麽想一想,就覺得心中十分甜蜜。

段雲淩努力忽略心中的不祥感,這大喜日子,他有這樣的想法,着實有些不應該。

但——迎親路上那驚馬,在他腦海中不停的放大。

這麽一想,段雲淩不禁加快腳步往內室去,他的覺覺穿着嫁衣,端端正正的坐在喜床上。

明明是一副最令人心安的畫面,看在他眼裏,陰沉沉的像是陰間惡鬼。

段雲淩抿了抿嘴,臨到頭上,他反而不怕了,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在穿着嫁衣的新娘面前站定,垂眸看向那雙執着喜帕的手。

只露出兩根尾指。

然而這一看,卻讓他目眦欲裂。

覺覺的手,精致俊秀,宛若白玉雕成,骨節修長白皙,還透着淡淡的粉,他素來瞧着眼饞,偷偷的望了不知道多少眼。

他一直惦記着,能夠親親這雙手,能夠将這雙手緊緊的握在自己手中。

他甚至偷偷的比劃過,他的手掌比較大,應當能将覺覺的手包裹,不露分毫。

段雲淩想給花溆遮風擋雨,叫她不受人世間侵擾。

“啪。”金絲銀線織就的蓋頭,上頭綴滿了珍珠,這會兒被人粗暴的揭下扔在地上。

端坐在喜床上的女人,露出一張驚慌失措的小臉。

段雲淩臉色發青,這不是他的覺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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